中書省署衙內清清靜靜, 徐寧已經回
到官員值宿的寓所睡覺,此時,署衙內僅有魏鈺庭一人。自從王諶前往江夏就任、王謙任荊州刺史, 主官王嶠便很少出現在此處。地方與中樞仍需溝通,但是王嶠作為王家在中樞的執掌人, 卻沒有必要刻意加重王家內外兼重的局麵。魏鈺庭此時倒有些懷念自己任中書侍郎的日子, 永遠有人在頭上擔責。天塌下來,砸死的都是個高的。
月色半透在窗前,屋裏還有蛐蛐兒的鳴叫。這種小蟲兒趁著入秋清掃鑽進屋裏, 借著地龍,挨過一日又一日。魏鈺庭立在那個上鎖小櫃子前, 手中的燭火在室風中跳動,連同這個小櫃子也變得金碧輝煌起來。他輕輕打開鎖, 如同解開鉗住自己欲望的鐐銬一般。櫃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兒,魏鈺庭卻下意識地一閉眼。
燭光下, 他的眼皮微微的抖動著。黑暗中騰起乳白色的霧氣,而他仿佛在那裏捧著那支毛筆。筆杆瑩潤的紫色, 光潔的質地, 如同掛在月亮邊的流雲;燦燦的鏤金和寶石,明閃閃地挑撥著,如同牆角時而傳來的清脆蟲鳴;還有筆尖柔順的毫, 是流淌在身上的軟緞,是綴在鬢間的貂蟬,流轉之間, 會發出致密柔滑的響聲。
俗靡的欲望被身體憶起, 與虛無縹緲的滿足感雜糅著,他沒有抬手伸向那支筆, 那支筆自己撲向他。
“中書?”敲門聲砰砰響起。魏鈺庭隻覺腦中一震,驚得睜開了眼。
“請問是魏中書在裏麵嗎?卑職江恒。”
魏鈺庭望著櫃子,重新上好了鎖,隨後便去開門。
江恒一路跑到宮城西門,進了宮裏卻不敢橫衝直撞,緊捯著腳步來到中書署衙,此時雖是寒歲,卻依然滿頭大汗。
“出了什麽事,這麽急?”魏鈺庭今日已感受到一絲不尋常,但是他所掌握的權力,他的地位,不足以讓他窺得事情的全貌,甚至冰山一角。這樣的恐懼與不安在他心裏一直存在,現在他看到江恒,仿佛好受多了,連同腦海中那支筆的影子都消失不見了。“進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