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帷帟, 香雲銀獸,皎皎臂彎搭在漆黑色木桶的邊緣上,熱水將一雙麵頰逼出一片不常見的潮紅, 在水汽的暈染下,猶如絳紗素玉。黑發漫過修長潔白的脖頸, 一半浸入水中, 便如寫意水墨的秀麗山河。
雲岫由鍾長悅護送回到長安,趕在最後的時間陪伴陸昭。盡管宮內允許太子妃攜帶四名女婢入宮,但陸昭仍舊堅持將身邊所有的未嫁的女孩子留在家中。最後是霧汐一力央求, 要隨陸昭入宮。陸昭無法,最後也隻點了乳母文氏和霧汐兩人, 隨自己入宮。
沐浴後,陸昭穿好衣物行至屋內。出嫁前一日, 屋內的布置已經大不相同,上設一張床榻, 四周是一應禮器以及第二日要穿的翟衣和各色步搖華冠。除此之外,還有一刻也不曾熄滅的更香, 用以精確的計算時間。在遮蔽臥榻的屏風外, 兩側各設兩張幾案,四名女史早已入座。靠外側的兩名女史持筆,記錄太子妃的一切言行起居。而另兩名女史則正襟危坐, 一人執尺,一人執書卷,用餘光望向陸昭, 一旦發現言行逾矩之處, 便會立即站出來指正。
待陸昭跪坐在鏡前,顧氏這才入內, 趨至女兒身畔。
古舊的木梳穿過細密的發絲,那力道輕而緩,從容不迫,一梳而下,無半縷發絲折斷。這份力道,顧氏練習了二十年。因為依慣例,女兒出嫁前,母親會為女兒梳最後一次頭。
“既適夫家,要切記不可任性行事,謹遵婦德,行止溫婉。孝翁媼,敬夫郎,與小姑妯娌和睦。”顧氏說著每一個母親在女兒出嫁前都會說的訓導。
“是,女兒謹記。”
母親性疏,女兒性冷更勝於母。數載春秋而過,教導與訓誡占據了彼此生命中大多數的相處時間。女史們正提筆將此刻的一言一行記錄在笏板上,更香似乎又縮短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