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皇宫, 慕容循匆匆茫茫,几乎是从马车上跌下来的,冲入御书房的, “陛下!!!”
萧铎一袭暗色长袍,身姿颀长, 立在书架前翻看书, “怎么?”
直接告状显得自己很是没有格调,慕容循道, “娴妃娘娘今夜没来御书房?”
萧铎抬眸看他一眼,没言语。
“司徒珏今夜怎么也没有来。”
“朕命他在家休沐。”萧铎缓缓道,“你想说什么?”
箭在弦上, 慕容循反而不好开口了,难道直接告诉萧铎,他戴绿帽了吗???
“咳,娴妃娘娘应该在清宁殿?是吧?方才臣在宫外热闹街市瞧见一个人影, 与娴妃娘娘特别相似。”
萧铎继续看着书册。
“娴妃娘娘素来贪玩, 不会是因为时近年关, 进出宫廷的马车多,借机出去玩了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臣想说臣方才在宫外看到娴妃娘娘了!!还有司徒珏!”
“他们在宫门外要见朕么?”
啊?
“那倒不是, 娴妃娘娘在逛夜市,与司徒珏一起逛, 买了好多年货, 两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陛下你是没看到, 娴妃娘娘穿得还特别好看!!”
“他们如此明目张胆, 眼里丝毫没有陛下,这若放在臣的老家, 是要浸猪笼的!!”
慕容循咬牙切齿道,“这还有王法吗?!天理何在?!”
萧铎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慕容循拍案惊呼。
慕容循想着皇帝怎么如此淡然,“陛下还不派人将他们捉拿回来?!”
“陛下?”
萧铎立在书架前,容颜俊美,就连一直自诩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慕容循也自叹不如。
不禁暗自腹诽,娴妃这是瞎了么?虽然司徒珏也不错,但萧铎是人间极品啊。
萧铎泰然自若地继续翻书,“娴妃这个人,已经与朕没有任何关系了。”
啊?
“陛下这是何意?”
“陛下将她送给了司徒珏,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与朕无关。如果今夜进宫是来告诉朕这件事的,你可以走了。”
慕容循呆若木鸡,“送给司徒珏了?送给、”
“陛下将娴妃送给司徒珏?!!!”慕容循不敢相信,“那陛下怎么不将她送给臣?!!!”
啪--
萧铎合上书册,冰冷眸光瞬间就横了过去。
慕容循心头一颤,自己怎么将真心话说出来了。
“臣口误、口误、”
萧铎再度翻开书籍,
“臣告退了......”
“娴妃真的在笑么?”萧铎问道。
“真的,娴妃娘娘看起来......心情很好,手里还拿着冰糖葫芦,司徒珏提着一大堆年货跟在她身后。两人好似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
萧铎眼底阴沉如墨,抿了抿唇,“很好,无心之人都不会因为离了谁而苦恼,都是有心之人在作茧自缚。”
慕容循瞧了眼皇帝,他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行了,时近年关,政务也不必太着急处理了,他还是滚远些吧。
不多时,贵妃前来求见。
“陛下,臣妾在百卉殿发现了这样东西。”贵妃将熏炉呈上,“里头是还未燃尽的迷魂香,许才人的奴婢趁着昨夜偷偷拿去埋在院中。所以这足以证明是有人事先迷晕了娴妃与司徒珏,伪造他们偷、情。”
“陛下可要将许才人叫来问个清楚?”
萧铎靠坐御座。
“不必了,朕不想再见她。”
“陛下为何?”顾明月不明白,“既然娴妃是清白的,陛下为何不将她接回来?陛下......不喜欢娴妃么?”
“你觉得朕喜欢她?”
“前头陛下还为了她警告臣妾,说臣妾与娴妃并无尊卑之分......臣妾以为陛下很喜欢娴妃。”
“她配么?”
顾明月见皇帝这般坚定,便也没有再劝,只能说娴妃命里的富贵只到这儿了。
“命人将清宁殿清理清理,朕不想再看到娴妃的东西。”
***
绮罗坐在清宁殿廊下。
皇帝的心如铜墙铁壁一般,并未恼怒,也并未追查,反而面不改色地将娴妃送给了宠臣?
皇帝丝毫不在意娴妃啊。
远远的,绮罗瞧见长廊转角处一个人身影靠近,这么晚了......
“刘公公?”
刘歇趾高气扬,“陛下吩咐将娴妃用过的东西全扔了。”
绮罗万分震惊,“陛下是真不打算叫娘娘回来了?”
刘歇冷笑一声,“你还指望娴妃回来?白日做梦!”
绮罗心想着,皇帝心里头多怨恨娴妃啊,大半夜的叫人过来扔东西,皇帝心机深沉,怎么可能想不到娴妃是被冤枉的?
娴妃的东西可真不少,光是衣裳都得搬半天,一小太监眼尖,瞧见椅榻上的料子,“刘总管,这不是陛下前头要来制衣裳的料子么?”
刘歇一看,还的真是。
小太监道,“这料子精细,丢了可惜,总管您瞧这衣裳缝了大半,有模有样的,已经有了雏形,回头叫绣房继续做,绣些花纹,应该很快就能做好呈给陛下。”
刘歇动了心思,“你糊涂了,陛下说了,不想再看到娴妃的东西,回头要他睹物思人么?把料子给我。”
如此珍贵的料子,到时候他命绣房的人制一制,等他不当值的时候偷偷穿。
绮罗眼看着刘歇将衣裳收起来,“好啊,你敢中饱私囊?!”
正要去夺回来,却被刘歇狠狠推了一把,“你主子都完了,你倒是忠心!”
狼狈摔倒在地,瞧着被搅乱的寝宫,绮罗默默落泪。
刘歇回到御书房,“陛下,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清宁殿已经清理干净,再也没有娴妃一丝痕迹。”
既然事情到了这儿,刘歇说真心话,“其实娴妃的出身、她这个人完全配不上陛下,陛下将她放在身边这些年,也算是抬举她了,后宫佳丽无数,陛下也确实该看看新人了,娴妃这种惯会花言巧语,以色侍人的女子,陛下弃了她是明智之举!”
萧铎沉思许久。
“她这个人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她最好是在宫外,永远别回来。”
刘歇道,“怎么会回来呢?即使娴妃想回来,宫门的守卫不可能放行。陛下安心吧,娴妃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陛下了!”
萧铎视线移了过来。
刘歇:“......”
“下去吧。”萧铎沉着气翻看奏疏。
时近年关,次日下午,皇城降雪了。
郁灵自小在南方长大,幼年时不曾见过雪。她欢喜地来到庭院之中,雪花轻轻落在手心,她低头轻轻抿唇,“是甜的!”
司徒珏在廊下瞧着,一个府里还是要有女主人,这两日郁灵带着侍女们将司徒府好好清扫装饰一番,倒是有些喜庆的意思了。
“我幼年的时候总想见雪。”郁灵道,“我十四岁那年,懵懵懂懂来了皇城,入了誉王府。冬日头我头一回见到雪,欢喜得要命,那时我看萧铎如同仰望天上皓月,萧铎他还堆了一个雪人给我、”
等等,她提萧铎做什么?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你想他了?”
“不想。”
“陛下英明,这两日肯定也想通了,明日我就进宫求见陛下,将事情说明白,娘娘、你、”司徒珏道,“你好回宫去。”
回宫?
这不是说堆雪人嘛!
“我不想回宫。”郁灵道。
“娘娘这是堵气的话。”
“我可真没堵气!”郁灵道,“刚开始离开皇宫的时候,我确实害怕,我已经习惯了在宫里养尊处优的生活,我害怕到了宫外吃苦,可是这几日在司徒府,我觉着很好,没有宫里头那么多规矩,你都不知道萧铎这个人有多难相处!他对我不好......”
等等,她怎么又说起他了。
“总之,我不想回宫,等过完年,我或许就回苏州家去了。”
雪越下越大,郁灵回到廊下。
“娘娘下定决心了?”司徒珏问她。
“自然!我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人家把我赶出来了,我是不会回去的!”郁灵道,就是可惜她那么多衣裳那么多珠宝首饰,还有那串翡翠珠链,还有绮罗......
“雪再下一会儿,我给你堆个雪人吧,郁灵。”司徒珏道。
郁灵愣了一瞬,她没听错吧,司徒珏他叫她名字......
“哦,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唤她了。
只是雪人还没开始堆,宫里头就来人,皇帝说要传司徒珏去议事。
郁灵听了有些恼火。萧铎是完完全全把她当物件送给了司徒珏,他丝毫不在意她与司徒珏是否清白,仿佛已经将她抛诸脑后了,如今司徒珏依然是他的信赖的宠臣。
“可能要等我回来再堆雪人了。”司徒珏道。
“无碍,雪人而已。”郁灵笑笑。
她发誓再搭理萧铎,她就当乞丐一辈子!!!
立在廊下看了会儿雪,司徒珏更衣完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要进宫了。
“你不冷吗?”郁灵瞧着他只着单薄衣袍。
他们南方人到了北方,冬季穿得尤其多,郁灵深有体会,皇城里的风吹得人脑瓜子疼。
“无妨、”
“你等着啊。”郁灵轻快地进自己房取了一袭白色狐氅为司徒珏披上。
司徒珏伸手抚了抚狐氅,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起如旧。
三个人齐聚在御书房里,暖意融融,司徒珏坐到御案边上。
“诶,你这狐氅新的,真跟狐狸成精了似的。不过可别说,还确实有那么点儿仙气。”慕容循调侃道。
闻言,萧铎抬头看了司徒珏一眼。
“御书房里头这么热,快脱了吧。”慕容循道。
司徒珏这才褪下狐氅,郁灵系了两个精巧的结,不太好解。
谁也没有再提起娴妃,慕容循瞧着另外两人,真跟没事人似的,这挺好,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君臣之情。
不过不得不说,皇帝还真舍得。
中途萧铎走开去书架边翻地图。
慕容循便忍不住了,“那个,娴妃她在府上住得还好吧?”
“好。”司徒珏看了眼窗外,雪渐小了。
“怎么个好法?”慕容循话里有话,皇帝怎么将娴妃送给了司徒珏,明明是他先肖想的。
司徒珏冷冷看他一眼,并未再搭话。
“你快说说,娴妃她、”慕容循压着声音说话,恰好此时萧铎回来了,他就闭嘴了。
司徒珏站起身,“臣今夜有事,先回去了。”
“你最近很忙么?”萧铎冷冷道。
“是,臣很忙。”司徒珏道。
“忙什么?”
边上慕容循听得窒息,两个人明明两人没有在争吵,为何......
“臣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臣给她堆雪人,如今外头雪渐小了,臣怕回家时,积雪化尽了。”
待御书房房门合上。
“陛下听见了吧?妻子?”
慕容循道,“司徒珏很喜欢娴妃啊......”
说完一抬头瞧见皇帝神情,慕容循又闭嘴了。
“他敢么?”萧铎道。
慕容循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不是将娴妃赐给司徒珏了么?
“他若敢碰她一下,朕就杀了他。”
司徒珏:“......”
顾贵妃受了寒气,旧疾发作,连着一天一夜滴水未进。
夜里,蔡全拿着贵妃的令牌出宫一趟,到了司徒府请娴妃,“从前这种时候,都有娴妃你贴身侍疾,如今娘娘你不在宫里,贵妃都不肯喝药,夜里无人知晓,娴妃你跟着奴婢进宫一趟,劝劝贵妃吧......”
“如今我不是娴妃了,不好随意进宫的,若是叫皇帝知道,我吃不了兜着走。”郁灵道。
“陛下这是吓唬娘娘几日,说不定此刻已经后悔了,盼着娘娘进宫呢。”
“怎么可能,他心肠这么硬。”
“娴妃你难道忍心看着贵妃病情严重么?”
郁灵被蔡全三言两语一说,便心软了,随着她回了皇宫。已经过了子时,但有贵妃令牌,她们便随意出入宫廷。
“娘娘放心,陛下今夜不会来紫宸殿。”
这样最好,她才不想见他。
贵妃不过是咳疾,见郁灵进宫,便肯喝药了,“那件荒唐事,本宫已经查明了,就是许才人她嫉妒你,设了这等陷阱,本宫已经将证据交给皇帝。你等明日去御书房求他几句,便回宫来吧。”
原来贵妃病得不重,不过是想叫她与皇帝重修旧好。
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她才不肯回宫。
贵妃劝道,“知道你这几日在宫外受了委屈、”
“娘娘,臣妾这几日在宫外没受委屈,司徒大人对臣妾很好,衣食住行虽比不上宫里,但也不差,娘娘就别让臣妾回宫了,臣妾在宫外更快活呢!”
“本宫知道你说的气话,宫外哪里比得了宫里。”
......
贵妃劝说了一个时辰,郁灵实在无法,她是发过誓不再回宫的。
“娘娘,臣妾已经与司徒珏有了肌肤之亲,即使是臣妾自己想回来,恐怕也回不来了!娘娘多保重,臣妾出宫去了!”
说完她行了一礼往外走,手里攥着贵妃给的令牌,贵妃说她凭着此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她今夜就不该心软过来!
行至长廊转角处,与来人撞了个正着,谁啊?
郁灵一抬眸,男人清冷的容颜映入眼帘。
冤家路窄。
郁灵骇然,这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来紫宸殿啊?
萧铎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见了皇帝该行礼,否则他说不定会以此刁难她,“臣妇参见陛下。”
萧铎眸光孤傲凛然地看着眼前人。
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
“臣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