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對一個對他有想法的男人有什麽感覺?
若這個問題是在之前, 他必會將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揍一頓,再將那個對他有心思的人揍一頓。
但現在,他卻突然猶豫了。
因為問出這個問題的是他親爹。
因為對他有心思的那個人不久之前剛剛為了救他而失蹤。
更何況, 兩人之間因果線已斷, 此後再無見麵機會,他滿心都被悲憤和不舍充斥,壓根沒考慮過他對司昆是什麽感覺。
此刻被闕殷提出後, 他才突然意識到,他還沒考慮過接回司昆後的問題。
他將如何對待這一份感情?
他將如何自處?
接受亦或者……拒絕?
他忽而搖了搖頭,道:“這個問題沒必要知道,因果線已斷, 我和他之間再不會有任何機會,我隻要想辦法找到他……”
“既然因果線已斷,你又緣何找得到他?”
闕殷忽而打斷了他的話, 他幾步走到床邊, 居高臨下盯著**的人,麵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說你要找他, 可以, 我不反對,但你至少要先續接好你們兩人之間的因果線,不然這注定就是個無果的事,無論誰來找都比你要好得多, 我是絕不會讓你拖著重傷之身去做這種無用之事的!”
謝危輕歎口氣, “您明明知道, 因果線兩次斷過已是極限,再不可能續接了, 您又何必為難我?”
“是你在為難你自己!”
闕殷雙手抓住他的雙肩猛地搖晃了一下,他的眼眶微微發紅,眼裏的心疼幾乎都要溢了出來,“崽崽,你要想清楚,你們之間已無因果,他伸向你的那條因果線崩斷連帶著將你伸向他的也崩斷了,你斷不可能找到他,那你又為何不放棄呢?”
他輕聲道:“你要我看著你這樣注定沒有結果地一直找下去嗎?你想過我有多難受嗎?”
謝危深吸口氣,抬手握住了他肩膀上越捏越緊的手,輕輕笑了笑,道:“那我養好傷再去好嗎?我答應爹,這次不會把自己弄傷了。”
闕殷深深看了他一眼,微低了下頭,又緩緩抬起。
他慢慢直起了身子,像是在拚命讓自己冷靜,良久才道:“你是一定要去找他的是嗎?”
謝危沒有說話,隻是淡淡笑了笑,坦**又自然,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闕殷點點頭,道:“行,這樣,隻要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可以讓你找到他。”
謝危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連忙要起身,卻被闕殷強行按著肩膀又坐了下去,就這樣他還沒放棄,一把抓住闕殷的手臂,迫不及待道:“您有續接因果線的辦法嗎?您可以讓我找到他?他……”
“沒有。”
闕殷一句話直接澆滅了謝危所有的**,“因果線斷一次可續,斷兩次,那就是你們真的沒有緣分,你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命運連根斬斷,一點渣都不剩。”
他看著謝危一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頓了頓,又道:“不過不代表沒有其它可以續接因果的辦法。”
謝危瞬間抬頭看他。
闕殷一抬下巴,冷酷無情道:“還是那句話,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對他是什麽感情?你將他接回來之後又該如何自處?”
是什麽感情呢?
如果是之前,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親情和友情。
包括現在,他還是可以這麽回答。
至於會不會接受司昆的感情?
接受一個男人對自己的感情?
這荒唐的事情本來就該毫不猶豫地拒絕,但他忽而想到了中了狐狸血後那荒唐又混亂的一幕幕。
不是沒有男人對他動手動腳,之前他昏迷之時那幾個金法宗弟子試圖占他便宜,他感受到的隻有深深的厭惡和排斥。
但對司昆,反而隻有暢快和愉悅。
都說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想這可能是真的,如果沒有那件事,沒有司昆舍命相救,他聽到這件事會斷然拒絕,甚至還會嗬斥對方起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但因為體會過那極致的快樂,他心裏那道堅固的屏障不知為何竟破了一些,底線也不再那麽堅定了。
他是不喜歡男人對自己有什麽曖昧心思。
但如果這個人是司昆的話……
如果是他熟悉至極,親密至極,笨拙溫柔隱忍傲嬌的小醋龍的話……
他不由自主設想了一下司昆出現在他麵前對他表白的場景。
良久的沉默後,他抬起了頭,像是有了答案。
闕殷連呼吸都微微屏住了。
卻見謝危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很混亂,我需要好好想清楚。”
闕殷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心情更加不好了,他微微皺著眉,道:“可以,那你好好想清楚,等有了答案再告訴我。”
謝危不由拉住他的衣袖,“可他萬一等不了……他現在是死是活什麽情況都不知道,萬一我們去遲了……”
闕殷輕歎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無奈道:“你這傻孩子,關心過度,忘了他是什麽原型嗎?”
謝危怔怔道:“天柱山龍脈沐浴祖龍之血化身而成的龍。”
闕殷點點頭,道:“你和我說過,他小時候自挖過一次龍珠,那龍珠帶著那一萬遺族和你之前養的小崽子們遁入虛空消失不見了,天柱山龍脈乃支撐大陸的主脈,其靈氣何其龐大,其精華凝聚而成的龍珠又是何其可怖?裏麵的靈氣足夠孕育一個世界。”
“那龍珠雖然被他挖出來了,但畢竟是他自身孕育的,在生死危機關頭還是會護主的,金旭那小子不是說司昆遁入虛空消失不見了嗎?我有九成的把握就是被龍珠吞了。”
龍珠吞了?
謝危頓時想到了他之前做的那個夢。
當時一睜眼本來夢境極其清晰,但被闕殷和鳳元坤打架的事給一打岔,瞬間就忘了大半,隻迷迷糊糊記得好像夢到了司昆,具體做了什麽夢又給忘了。
經過闕殷這麽一提,他頓時又想起來了。
司昆臨走之前的確說過,他是在……
“在龍珠裏……”
他忽而抬眼,眼裏一瞬有了亮光,“龍珠……是了!龍珠!龍珠護主,既然將他吞納進去,那就是為他療傷去了,他暫時不會有危險,隻要我找到他就好!”
闕殷見他終於反應了過來,微微一笑,道:“就是如此,所以你安心養傷就好,不用急著去找他,說不準他自己傷好了還會自己回來呢。”
謝危怔了怔,道:“可他讓我去找他,說不準他傷得很重,無法自主恢複呢?”
“那就更要你好好養傷了。”
闕殷道:“既然這麽多年都沒被人發現,龍珠所在之地定是非常隱秘,你拖著這麽副身體,又如何能進得去那方世界?”
他給他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微笑道:“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我問你的問題,等有了答案再告訴我,爹總不會害你的。”
謝危深吸了口氣,心裏總算放下了一半,點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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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過多,走火入魔,本源耗損,靈氣枯竭。
這傷不可謂不嚴重,是需要好好休養很長一段時間的重傷。
這一個多月,萬劍宗聯合合歡宮和妖族傾盡全力,用盡了各種天材地寶,也才將謝危身上的靈氣給補足了,經脈撕裂的傷恢複了,但丹鳳之血何其珍貴,失去的血和耗損的本源都是需要慢慢養的,暫時是沒法短時間內恢複了。
養傷的日子是很無聊的。
闕殷每天將他關在房間裏,一開始連下床都不允許,還是鳳元坤極力勸說才能勉強下地走一會,到能出房間時又過去了半個月,幾乎將人都關傻了。
倒也大可不必如此認真,他是本源耗損失血過多,四肢完好無損,除了有些虛弱氣力不濟,還沒到殘疾到不能下地出走的地步。
奈何闕殷被一百多年前那即將離別的三天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總覺得他隨時會虛弱到離開自己,愣是不敢放鬆一絲一毫。
於是到終於能順順當當出院子四處溜達時,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春風明媚,楊柳依依,今日是個萬裏晴空的豔陽天。
萬劍宗的弟子人人一件薄薄春杉,走起路來衣擺清揚,長袖飄飄,一派的仙風道骨,好一個瀟灑又鬆快。
就在這樣的豔陽天裏,謝危裹著一件厚重的紅羽鬥篷,滿臉寫著麻木和無奈。
羽毛來自悲催老父親的傾情奉獻,鬥篷來自親親爹爹的親手煉製,身上頂著滿滿的愛,沉重又暖心,暖得他熱出一身汗。
俗話說父愛如山壓死人,真不是隨便吹吹的。
但沒辦法,這是闕殷答應他出來的條件,無法拒絕。
他一邊走,一邊深深地吸著萬劍宗上新鮮的空氣,長歎一聲,道:“終於自由了!”
“小師叔祖!”
忽而一聲驚喜的叫聲傳來。
謝危轉頭一看,是羅雲和紫劍,以及石宇。
三人各自拿著一把劍,劍還是出鞘的狀態,一臉氣勢洶洶的模樣也不知道要幹嘛,謝危看過去時,三人臉上的凶悍之氣還沒來得及收起。
他笑了笑,道:“是你們啊,好久不見,近來可還好?”
三人連跑帶跳朝他奔來,跑到近前時臉都是紅的——激動的。
羅雲正要說點什麽,謝危似笑非笑地伸手一點他的劍,“你離我遠點,這劍還沒歸鞘呢,可別把我給傷了。”
羅雲頓時臉一紅,有些欲蓋彌彰似的將劍往身後一藏,其他兩人也都是如此。
羅雲咳了一聲,撓了撓頭,道:“這不是那啥……魔主將整座雲鸞峰給封了,我們隻在您蘇醒的那天遠遠地看到過一麵,一直都沒機會和您說話,實在是忍不住了,就想著……”
紫劍一把將他推到了一邊,補上了後邊的話,“其實就是我們想見您但魔主不讓所以我們強闖進來見您了!”
謝危玩味地勾起唇角,“你們這氣勢洶洶的模樣,我怎麽感覺有點熟悉呢,讓我想想……”
他手指點了點下巴,若有所思道:“倒有點像是……唔!我靈魂還沒歸體時依著本能找小醋龍表白那時候你們的表情!”
三人想起那時候的光景,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誰能想到呢,那時候誰都看不起的少宮主,恨不得將他扔出眼前永遠不再看到的“髒東西”,會是他們最敬愛的小師叔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