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撓了撓頭, 嘿嘿一笑,“那會兒不是不知道少宮主就是您嗎,您這前後的形象變化也太……太……”
他“太”了半天也沒太出什麽, 謝危好心地替他補充, “太極端了。”
“對!”
羅雲打了個響指,眼神上上下下在謝危身上打量了一圈,到現在還是有種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您現在倒是和一百年前沒什麽差別了,但之前那般做派,實在是……”
他含蓄地用了個詞,“……不太像您。”
謝危頓時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說實話, 他之前對自己那般嬌媚作態也很是厭惡反感,恨不得當個黑曆史壓在心底永遠不要提及,但之前看到這群小孩對著他身份前後轉變的極度不敢置信宛如天塌了一般三觀崩潰的模樣, 他突然就很能接受了。
接受了還不算, 並且還熱衷於以此事去調戲這群小孩,看他們臉色變了又變, 偏偏又要顧忌他的感受小心組織言語, 那副憋屈的樣子簡直好玩極了。
他笑眯眯道:“是壓根和我是兩個極端吧?如何?你們小師叔祖的另一麵是不是很不敢相信啊?”
羅雲欲言又止, 石宇臉憋得通紅,倒是紫劍心直口快,直接問道:“小師叔祖您就別玩我們了,我們一直很好奇, 既然您中了狐狸血都不想要雲霄君幫忙, 那又為何之前那般瘋狂追他?搞得我們都以為您喜歡他呢!”
提起司昆, 謝危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下。
不過此時興致正好,他又不想破壞了這種難得輕鬆的氣氛, 便又笑道:“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你們現在應該知道雲霄君是什麽身份了吧?”
三人對視一眼,緩慢又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
羅雲小小聲道:“……聽掌門說了,是……龍。”
石宇補充道:“是天柱山龍脈。”
紫劍幽幽補上最後一句:“……是天柱山龍脈沐浴祖龍之血後化形而成的龍脈,掌門說他是被龍珠吞進去養傷了,暫時沒有危險。”
謝危點點頭,又問:“那你們有什麽想說的?”
“什麽什麽想說的?”
這下反倒是羅雲疑惑了,“雲霄君便是雲霄君,和他是什麽身份有關嗎?便是天下萬族屠龍,但一他不是龍族,二他本身又沒做錯事,反而還一直在拚盡全力保護我們,若是要問想說什麽,那我想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紫劍也道:“是這樣沒錯,我們隻恨自己不夠強大,還要雲霄君付出那麽大代價來保護您,我們很慚愧。”
石宇輕歎口氣,沉默低頭,臉上卻盡是不舍和遺恨。
謝危的視線在三人臉上一一掃過,眼裏略有欣慰。
萬劍宗招收弟子一看品性,二看天賦,門裏有專門測試品性的幻境,入門測試上一旦過不了,便是再如何天賦絕頂也不會收入門內,這才得以保持住宗門內一派正氣浩然和諧團結的氣氛。
他微微一笑,身形一轉朝前走去,紅羽披風在空氣裏劃過一道悠揚的軌跡。
身後三人連忙跟了上去。
謝危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清新盎然的綠意,眉目間一派平和淡然。
“我是丹鳳和聖蓮的後代,這你們也都知道,之前我雖借助我爹的力量涅槃重生,但他為了保住我們之間的父子因果線,將我的靈魂渡到異世輪回,我的肉·身雖然涅槃重生了,但本源耗損過度,又沒有靈魂入駐,其實隻是具空殼,隻能靠本能主導,加之又在合歡宮那樣的地方長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學會了不少‘技能’。”
至於這技能是什麽,三人對視一眼,眉目間都有一些尷尬。
之後的事情他們也都能猜到了。
遠古遺族都依托於天柱山龍脈而生,本源耗損的謝危遇到了雲霄君這條活著的龍脈,可不是相當於狼見到了肉,非要把它叼到口裏,奈何雲霄君武力值太高,謝危得不到,於是隻能使出一些從小“耳濡目染”學到的技能嘛。
這中間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曖昧因素。
至於他們以為的,合歡宮少宮主愛慕雲霄君,對雲霄君求而不得使盡手段勾引**之事……
現在想來真是一場完完全全的笑話了。
謝危轉過身來,欣賞著他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尷尬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表情,笑道:“知道真相的感覺如何?”
羅雲一臉麻木道:“……想穿回去掐死以前自以為是的自己。”
紫劍已經拔出了劍,一臉殺氣森然,“我此生最大的敵人是一刻鍾前的我自己!”
石宇沉默半晌,道:“……這可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謝危笑道:“我當時可沒比你們好多少,我的靈魂是在司昆追我入莽荒大森引動獸潮時恢複的,一進入身體,滿腦袋都是如何不擇手段勾引另一個人的畫麵,我當時差點沒把這具身體給掐死。”
羅雲恍然道:“原來如此!所以那之後傳出的都是您性格大變修為大漲的消息,而且那之後您的確沒有再勾引過雲霄君,如此便能說得通了!”
紫劍皺眉道:“可既然您都回來了,為何不回萬劍宗?”
“當時沒有記憶啊。”謝危大大地歎了口氣,“我的記憶全部恢複是在誅滅血神宮之時,那之後又因為因果線的事,暫時不方便讓你們知道……”
他簡單地解釋了一番司昆和他之間的因果線問題,三人頓時恍然,恍然之後又沉默。
萬萬沒想到此間事情竟是這般複雜,之前他們還覺得少宮主和小師叔祖這兩個身份之間存在很強的割裂感,即便相信了兩者是一人,但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如今一聽前因後果,頓時就宛如打通了任督二脈,瞬間明晰了。
但明晰之後又是深深的擔憂。
“那……”羅雲眼眶微紅,“你們的因果線……”
謝危眼眸微垂,半晌輕輕笑了笑,道:“無礙,隻要他暫時沒事,我總能找得到他。”
三人誰都沒敢說話,眼裏都有些水光,努力憋住了才沒有落下來。
因果線這事,常識來說斷過兩次就是真的斷了,從沒聽說這樣還能續接的,但魔主修習的輪回因果法則,在這方麵又是絕對的權威,他們多少還是保留了一點微弱的希望。
隻是還是覺得希望渺茫,忍不住為這兩人傷心。
小師叔祖和雲霄君真的太艱難了。
萬劍宗誰都知道,雲霄君對小師叔祖有多大的執念,有多深的感情,可惜前期故人相見不相識,還鬧得那樣難看,後期好不容易和好了,又因為因果線的原因不能相認。
好不容易相認了,但又是一場說不準永遠不能相見的離別。
而且……
雲霄君還愛上了他此生最尊敬的……長輩。
無法想象當時雲霄君知道少宮主的身份時是如何的震驚與不敢置信,尊敬與愛慕兩種情緒割裂成徹底的兩半,不能宣之於口,隻能隱忍於心,想必他在離別之時甚至都舍不得讓小師叔祖知道他這份背德的感情。
小師叔祖不喜歡男人,人盡皆知。
更何況是身邊從小養大的崽。
他必不會接受這樣的感情。
命運何其殘忍,為何要這樣折磨兩人?
這樣的情況,他們壓根不敢說雲霄君對謝危的感情,他們怕一旦說出口,小師叔祖會更加難過抑鬱。
然而天不從人願,命運總是會在他們以為最糟的時候,再臨頭一棒將他們徹底打落深淵。
他們慢悠悠地走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山腳下,跨出了魔主所設的禁製。
視線轉換的瞬間,他們來到了一片茂密的楊柳林裏,不遠處有刀劍相擊的聲音,有弟子互相談論的聲音,有靈氣動**引發的微風,還有大聲吵嚷訓斥的聲音。
這算是一場小型的論道大會了。
謝危眉梢一挑,頓時有了些興趣,“這是在做什麽?”
紫劍上前一步,笑著解釋道:“因為魔主封住了整座雲鸞峰,弟子們都想見您,又都見不到,整日裏聚在這裏也挺無聊,幹脆就開了個論道大會,一邊論道一邊等您下來,這不就等到了?”
謝危“哦”了一聲,眉間的笑意頓時更加濃了,“原來如此,這主意不錯。”
“我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相信,他怎麽會是小師叔祖?他原來是怎麽不擇手段追求小叔的你也看在眼裏,和傳言裏颯遝如神的小師叔祖一點都不像!我一定要搞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師弟,冷靜。”
忽而不遠處兩道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謝危轉頭看去,前方兩個弟子結伴朝這裏走來,嘴裏似乎在吵著什麽。
是司流和白鏡。
這兩人一個是司昆的侄兒,一個是司昆的師侄,都算是謝危走後進來的新麵孔,之前在合歡宮見過一麵後就沒再見了,此時一見倒是有些想念了。
他笑了笑,正要一步跨出這處躲藏的楊柳樹林,卻聽司流道——
“你叫我怎麽冷靜呢?小叔喜歡他這件事全萬劍宗的弟子都知道,就盼著一個修成正果,可他要是小師叔祖,這不就跨輩分了嗎?小叔對小師叔祖隻有崇敬之情,這可怎麽是好?”
謝危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紫劍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甚至有點不太敢去看謝危臉上的表情。
猝不及防一下暴露,小師叔祖……小師叔祖會不會更加傷心?
畢竟一個人為視為長輩的自己而死和一個人喜歡自己卻不敢表白壓著滿腔愛意隱忍不發為自己而死,這完全是兩個等級的感情了。
羅雲和石宇的表情也都有些僵硬,半晌還是羅雲小聲道:“小……小師叔祖……這事說來話長……”
卻聽謝危忽而問道:“他喜歡我這件事,全萬劍宗弟子都知道?”
羅雲一怔,“……是……這樣……沒錯……”
謝危自嘲地笑了笑,“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他一手蓋住眼睛,微微垂下頭,半晌才啞聲道:“我是個瞎子。”
他猛地轉身,紅羽披風在半空揚起一道利落的軌跡,隨即一陣風聲閃過,人已經不見了。
三人站在原地麵麵相覷,羅雲一捂腦袋,頭疼道:“這可……怎麽是好……”
石宇輕歎口氣。
“給宗主傳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