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魏这时才看到传信内容是什么, 是徐艺明截下的一封信。
信是陈场主新入伙的二老板王统写给他妹妹的,一年前二人从京都来到此地,还借着当地场主陈麒的势成为了与拢羌做生意的商人,这样的营商头脑倒真像戚姑娘。
但, 只凭这一封信并不能说明什么, 看来殿下是有意亲自一探了。
金魏又扫了一眼手中的信, 可以看出信上王统很巧妙地提到了京都来人的情况,以他们常年与细作打交道的经验,这很可疑。
金魏把传信还给倪庚,他当然希望他们的判断是对的,找到戚姑娘,殿下的头疾就该好了。
若说之前金魏尚不可知倪庚的病情是装的还是真的, 经过这些时日,他可以确定殿下的身体状况, 确实受到了戚姑娘逃脱一事的影响,只是殿下不想让人知晓他在受病痛折磨, 加上心病确实无药可医, 他只能默默忍受。
如今看到了曙光, 金魏同倪庚一样,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一探究竟。
一队人打散了进到城中,同样易了容的金魏与倪庚同行。
金魏听倪庚道:“我们顺路去趟马场。”
金魏还以为殿下会急着去往拢羌, 想不到他竟会先去往马场。金魏觉得殿下好像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急迫,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亢奋。
到了马场,倪庚进去假意挑马, 因他现在是外族人的样貌,提出要买马, 马场的伙计告诉他,如今没有马了,都被运走了。
倪庚装做听不懂的样子,小伙计无法,只得去找了王统来,反正王管事一向是负责外邦商线的,他们场主向来不与这些外邦人打交道。
王统从屋中走到圈场,看到两位高大的异族人站在其中,他准备上前打招呼。
王统刚一走近,就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他扫来,他心里一突,再一看那种感觉又没了。
他道:“二位从哪里来?”
金魏也会一些拓石语,但现在用不上,他说着带口音的大杭语说他们是从拓石跑出来的商人,如今正在穿越大杭想要去北境。
金魏又说:“我们的马儿在凉都被人偷了,不知为何偌大的凉都竟然买不到马匹,好不容易来到成冻,看到这里有马场就想着进来买上两匹,不然后面的路是真不敢走了,您也知道,境外那些地方没有马匹寸步难行。”
王统点点头:“若二位没有马匹,过境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凉都与我们这里之所以没有马,是因为被官府征用了,二位若只要两匹的话,我这里还是可以匀出来的。只是现在定价略贵,不知二位可否承受?”
金魏:“原来是这样,理解理解,物稀则贵嘛,多少钱?我们要了。”
王统报了价格,金魏立时掏了钱。
王统从里面牵了两匹马出来,分别交到金魏与倪庚的手上。
只是在缰绳交到那个一直没说话,一脸金贵的男人手上时,对方手太急,若不是他卸力晚,马该惊了。好在有惊无险,二人接了马离开了马场。
出了陈家的马场,行了一段路后,倪庚放慢了速度,刚才他故意试探王统,对方手劲了得,绝对是有功夫在身的。除此,王统还暴露出另一个问题,他不会做生意。
金魏把底牌都亮到那种程度,他们急缺马且不差钱,若是会做生意的,不该一早就说出还能匀出两匹马这样的话来,该是引导他们来求才是。
王统太实诚,自己先说了出来,且说了半天价格比往常贵的话,最终成交的价格却并没有贵到哪里去,以现在成冻马场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便宜了。
由此可见,这样心性之人怎么可能在异地能这么快地攀上陈麒,占了马场的一杯羹,想来他那个身在拢羌的妹妹才是关键。
倪庚在见到王统后得到的两个情况,更加佐证了化名王妹的人有很大可能是戚缓缓。
倪庚忽然扭头看向金魏,问道:“她要叫他哥哥的吗?”
金魏被这突然一问给问住了,他还真不知道,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倪庚一声“驾”,马儿冲了出去,金魏紧随其后。
越过边境,他们来到拢羌的地盘。到了这里,就开始都是倪庚冲在前面了,因为金魏不懂拢羌话,而倪庚因为这些年对拢羌异军突起的重视,他倒是学了一些羌语。
再因为倪庚对塔塔太过了解,他随意散出去一些小情报,就足以引起大帐那边的注意,第二日就有人来引他们去见首领。
倪庚骑着马进入大帐范围,一眼望去都是帐子,走到尽头才看到石头做的简易围墙,里面有几座毛毡帐。
这也是近两年拢羌强大起来才修建的,以前他们一族如塔塔部落一样,是没有固定的毛毡帐的。
石头墙有人把守,在这里他们要下马进入了。倪庚在心里嗤笑,何时拢羌竟也起了派头,城墙内竟不许骑马了。想学大城镇却学得四不像,徒添笑料罢了。
倪庚正要下马,就见从最近的一个毛毡帐中走出来一个女子,她穿着当地服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顶白色长毛帽子把她的额头与眉毛都盖住了,致使大大的眼晴更加显眼,以及被帽子衬得又小了一圈的白净小脸儿。
那是戚缓缓,倪庚还没有看到她正脸时就认了出来。待人转身,看着她因出了毡帐而被冷到,双手往手筒里一插,护了一下因寒风吹来而皱起的口鼻,好似这样就能挡寒,一脸的满足。
倪庚脚步顿住,天地间只看得到一个她。
戚缓缓被人这样盯着,感觉到了不适,她朝倪庚看去。是异族人,戚缓缓因在拢羌呆得时间长了,不像从前完全分不清他们的区别。像现在她就知道,这忽然出现在毡屋前的二人不是拢羌人。
当然以她大杭内陆人的长相,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被这样看着,戚缓缓也能理解。她刚来拢羌的时候,这里的人也是这样专注地盯着她看,让人觉得有被冒犯到。
戚缓缓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冲对方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身回了毛毡帐中,她本来是要到墙外帐子那边去的,但还是决定先避开这两个陌生人为好,谈不上为什么,就是想这样做。
倪庚全程盯着戚缓缓,看到了她在看到他之前的轻松样子,还看到她对着他点头微笑,以及猝不及防地转身入屋,只余个背影一闪而过。
倪庚双手背在身后,只有金魏看得到,这双手一直在抖。
待戚姑娘转身回去帐中看不见后,倪庚还能听到自己哐哐地心跳声,这样的狂跳并不让他难受,相反,他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他知道拢羌有拜长生神的习俗,这一刻他甚至想向东面,拢羌族长明供奉之处叩拜,感谢让他在这里找到了戚缓缓。
倪庚心安的同时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他现在一点都不着急,当然正事还是要做的。他得弄明白,拢羌有没有与拓石,或者说柳望湖一众有联系。
拢羌的首领吐赤鲁,从父亲手中继承首领一位已三年,拢羌在他手中眼见的强大起来,可见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只要是与战事有关的事情,他都无比重视,自然也会重视倪庚与金魏带来的有关塔塔的情报。
判断了真伪之后,吐赤鲁大喜,设宴款待了倪庚与金魏。吐赤鲁几杯酒下去,已开始与倪庚二人称兄道弟。
倪庚一个眼色,金魏借机出了毡帐,卷起衣服变为一身黑,再用黑布蒙上面,进入另一个毡帐,于黑暗中寻找起来。
在这期间,吐赤鲁与倪庚所在的帐中,进来一人,来人手拿着托盘,里面是拢羌难得一见的果子。
吐赤鲁与倪庚见到来人皆是一楞,还是吐赤鲁先道:“我的岂达快进来,你这是又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倪庚闻言猛地看向吐赤鲁,眼神如刀,得亏吐赤鲁有了些醉意,注意力又在戚缓缓身上,否则以他对杀气的敏感,此刻恐要拨刀了。
岂达?这可是拢羌一族对圣者恩者的称呼,表最大的尊敬之意。
倪庚疑惑,戚缓缓到底用的什么办法能被拢羌的首领唤一声岂达,但他更在意的是,吐赤鲁不愧是蛮夷之地的蛮夷之人,谁准他把戚缓缓唤作“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