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再过半个钟头, 严劭还是不想起来。
他不起来,金春慧起来, 看不清屋里任何东西,只能靠着手摸来摸去找衣服穿衣服以及下炕。
严劭终究是看不下去,坐起来跟着下炕。
金春慧故意摸来摸去就是为了让他担心,然后跟着起床。
煤油灯点亮后,夫妻俩去到厨房,金春慧倒热水给严劭洗脸刷牙, 让他泡个手,她要给他擦药膏。
这手比平时红肿不少,幸好没有破皮流脓。
严劭也就肯在媳妇面前示弱了:“难受。”
“晚上睡觉前擦药膏, 明天就会好很多……你这次是为什么好几天不回家?”
“边境出了点事。”
“这样啊,那邻省的灾情控制住了吗?”听到是边境的事,金春慧不再多问了。
他能活着回到家里,她就该感恩了。
灾区的情况应该是好很多了吧?
都不用她们再做窝窝头了。
她希望天灾早点结束,然而平安县冬天寒冷, 邻省也寒冷, 只是雪灾过去了,冬天依旧难熬,想想就揪心。
严劭:“应该控制住了,我不是非常了解。”
他没前往灾区, 具体情况还得之后去部队才能了解到。
家里的钟就放在厨房, 金春慧借着煤油灯的灯光看见时间了。
凌晨两点半, 还能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
金春慧这回没等药膏好好吸收,催丈夫去小解。
他小解的时候, 她仍是在一旁盯着,就差把他盯出个窟窿来了。
严劭先上炕, 金春慧让他晚上睡中间,她把他的衣服裤子靴子都放煤炉边上,烘暖和点,明天穿上舒服。
严劭没睡中间,他觉得中间是最挤的位置,所以一直躺外边,媳妇过来了,他坐起来,等媳妇躺被窝里,他再熄灯睡觉。
金春慧躺被窝里,喊丈夫快点进来,别在被窝外头磨蹭。
终于能睡觉,夫妻俩反而清醒了,他们都默契没开口说话,也没有要进行夫妻生活的意思。
不知道几点了,金春慧慢慢睡回去。
大早上夫妻俩都睡迟了,是年年小朋友憋不住想嘘嘘,把妈妈喊醒,夫妻俩才醒来。
金春慧抱着女儿下炕,让丈夫睡里面去。
严劭醒了,但是眼睛睁不开,脸埋在自己胳膊上,瓮声瓮气道:“我待会儿送年年去幼儿园,不睡里头了。”
还惦记着小孩上幼儿园呢,金春慧凭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你继续睡,我送孩子去幼儿园。”
她的感觉没错,在她带孩子小解完,去看时间的时候,发现已经八点半了。
幼儿园最早六点半,最迟九点到园,因着丈夫几天没回家,每天早上都是金春慧送孩子去幼儿园,她想到丈夫随时可能回家,就在老师这里提前请假了。
请假理由是孩子爸爸最近外出做任务,保不准什么时间回到家,孩子整天念着爸爸,爸爸要是回来了,会让孩子和爸爸小小团聚半天。
可能是上午,可能是下午,上午的话,孩子就不来幼儿园了,午休送过去,下午的话,吃午饭前把孩子接回家。
今天她是要坚持把孩子送到幼儿园的,骑车载小孩难度太大,地面结冰,不小心连车带人翻到地上。
走路送孩子,按她的蜗牛速度,能走十几分钟,还要做早饭给孩子吃,今天一定会迟到。
为什么不干脆午休后送孩子去幼儿园?
她要做件事情,不能让孩子瞧见了。
既然她去送孩子,严劭不再坚持,睡回去了。
他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钟,刚醒来炕上只有他,睡觉屋里也只有他。
严劭哑着声音喊媳妇。
“你醒了?你的衣裤靴子。”金春慧把他要穿的衣服裤子拿给他,去厨房了。
去厨房烧火,柴火都在灶膛里了,就等着他醒来点火热饭。
严劭把该穿的穿上,去厨房洗漱。
“慧慧,我这回真饿了,午饭管够吗?”严劭挤好牙膏,刷牙前问一句。
正坐在灶膛前烧火的金春慧:“管够,昨天我给自己炖的排骨,今天都能进你的肚子里了。”
她不是很馋肉的人,在食堂吃了三四天窝窝头配大白菜,不馋肉的人都开始馋肉了,给自己和孩子做了炖排骨,加了土豆黑木耳。
想着丈夫可能会来,多炖了点,丈夫不回来,她就分几顿吃。
严劭听到有排骨,馋虫被勾出来,饿得更厉害了,拿着牙刷牙杯去外头刷牙。
他蹲在屋前刷牙,刷到一半看见团长从自家屋里出来。
两人眼神对上,在团长张口要说话前,严劭赶紧将嘴里的牙膏沫子吐出来:“我刚睡醒刷牙,从凌晨回家到现在都没吃过饭,有急事等我吃完饭,大概一个钟头后说,没急事等我明天回部队再说。”
唐利民:“得了,吃你的饭去。”
他没说事情,骑着车回部队了。
严劭继续刷牙,刷完牙进厨房,把厨房门关上,窗户也一起关上。
今天太阳挺好的,厨房窗户纸贴得不厚,光能透过窗子照进屋里。
金春慧刚才听到动静了:“碰到你们团长了?”
“嗯,我刷牙的时候,他从自己家里出来。”他怕团长说出他现在不爱听的话,赶紧出声让团长打住。
注意到丈夫想要掀开锅盖的动作,金春慧出声阻止:“你把锅盖打开,冷气跑进锅里,饭热得更慢,饿了打开厨柜,自己拿点饼干垫肚子。”
严劭把手收回来,搬个小板凳坐在媳妇旁边:“不垫肚子,等饭热好,直接开饭,除了炖排骨还有别的好吃的吗?”
“还有蒸蛋羹,咸的,剩下就一盆米饭了。”咸蛋羹是她自己想吃,他不见得多爱吃蛋羹。
“你吃了吗?”
“我吃了早饭,午饭等你醒来一起吃。”
“还是媳妇对我好。”
“待会儿就不觉得我对你好了。”
严劭现在还不明白意思,等开饭终于明白了。
“我的手没问题,你看,没哪里断了,最多就是有点红。”严劭朝媳妇伸出自己的两只大手,让她看自己的手,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金春慧先不理会他的话:“啊,张开嘴巴。”
她把吹凉的土豆喂到他嘴里,土豆一夹就碎,怕掉地上,另一只还拿着饭碗,土豆要掉就掉碗里。
吃的都到嘴边了,没有拒绝的道理,严劭先把土豆吃进嘴里,试图说服媳妇,他手没废掉,能自己吃饭。
金春慧之后夹了块排骨,吹凉送到他嘴边,排骨被严劭一口吃进嘴里,他把骨头先吐出来了,指着自己的嘴巴。
她理解的他的意思,夹了一筷子米饭送到他嘴里。
“至少嚼五口再咽下去。”金春慧喂了丈夫几口后,夹了块黑木耳,自己吃,顺带往自己嘴里送了口米饭。
她手上的碗是丈夫的饭碗,她喂丈夫吃饭,自己的也不落下。
金春慧吃相斯文许多,她不会多吃,每次就是一口菜肉一口饭,吃完再喂他。
一碗饭愣是吃了十几分钟,金春慧再盛了一碗饭:“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之后我去午休了,随你怎么吃,全部吃完,碗盆懒得洗就留着,我来洗。”
今天不能让孩子瞧见的事,是妈妈喂爸爸吃饭。
小朋友没到四周岁就能自己吃饭,不需要妈妈喂饭,看见妈妈喂爸爸吃饭,说不准不需要一天,爸爸平时良好的风评就在幼儿园倒下了
“慧慧,你别生我气,你想喂我吃就喂我吃,我不啰嗦了。”严劭不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什么,先认错就对了。
“我没生气。”
“你别骗我,没生气不陪我吃饭?”
“要生气早生气了,会等喂完一碗饭再生气?你知道我喂饭的目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金春慧把原因说出来:“你听过冻死饿死,有听说过撑死的吗?就是很久没吃到饭,突然有饭吃了,一个劲吃,狼吞虎咽,最后死了,有可能是撑死,有可能是噎死,我喂你吃饭是让你有个缓冲,你现在再吃饭试试。”
严劭听话吃饭,饭好像没那么香了。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丈夫在吃第二碗饭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下来。
她发觉丈夫饭量大可能也和吃饭太急有关,大脑反应跟不上吃饭速度。
不知不觉就把胃口吃大了。
她刚才跟严劭一起吃一碗饭,大部分丈夫吃的,她自己却觉得很饱了。
金春慧目的达成:“我等你睡醒等到下午一点多,早就坐累了,想躺会儿,你一个人吃,排骨可以剩点留着晚上吃,蛋羹一定要吃完,知道没?”
“知道了。”没媳妇陪着,饭菜更不香了,严劭回得有气无力。
金春慧确实是坐累了,不想走走,只想躺下来。
严劭吃饱后,收拾完厨房,也去炕上躺着。
“我现在总想做点什么,但是又提不起劲。”夫妻俩躺在被窝里,一起看着屋顶房梁。
他说的做点什么,金春慧能理解什么意思:“你是累狠冻狠,伤到身子了,别想做点什么,有时间就多休息。”
“可是年年快放寒假了。”严劭翻身侧躺,看着媳妇的侧脸。
金春慧:“所以呢?你觉得眼前的享乐重要还是未来长久的幸福重要?”
她的意思是他可能会“伤上加伤”。
昨晚就感觉到了,以前丈夫处于正常状态,清醒的时候,在被窝里蹭她都能蹭出反应来,昨晚抱了她许久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希望他有什么反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严劭明白她的意思:“那就用个不费劲的姿势,我其实没那么想的,可是……小朋友放寒假,你去城里开店……”
“只有我吗?你好意思说,我今年九月之前,差不多一整年都在家里,你有几天在家了?我想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严劭怂了,不敢说话,只贴近她,亲她两口。
...
最后还是金春慧让步了,结束的时候,她是一顿骂,骂严劭。
进行的时候她不想破坏气氛,没说出来,结束的时候忍不住说了。
他今天起来得特别慢,她又揉又捏才完全起来,往常根本不需要,自己就起来了。
她恨不得捏出来算了。
金春慧很喜欢夫妻生活,喜欢的程度不亚于丈夫,她只是不喜欢他用现在的身体状态和她进行夫妻生活。
“我休息够了,真的,明天就能完全恢复。”严劭觉得凌晨到家以后就慢慢缓过劲了,睡到下午一点,身体感觉良好。
“你再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试试。”
严劭没住嘴,选择再说一句,自然不会是激怒她的话:“我会好好爱护身体,听慧慧的话。”
金春慧脸色好了许多:“你现在的状况和我开店期间的不同,我那都算不上体力活,只是疲累而已,你凌晨是命都快没了的程度,再晚点,你就直接躺医院而不是躺在家里的炕上了。”
怕他反驳,她才补充了这么一句。
“慧慧说得对。”
“我累的时候,那事对我来说很舒服,某些方面来说是缓解疲劳,你呢?你不过是觉得小朋友快放寒假,小朋友在家后不方便,才这么着急要。”
“我也是很舒服,缓解疲劳。”
“别学我说话。”
“好。”严劭再次认怂。
说到下午四点,金春慧起来去接孩子,让丈夫在炕上好好躺着,今天他就是黏在炕上了,没她的允许不能离开被窝。
接到年年后,金春慧开始做晚饭,孩子爸爸没把中午的排骨吃光,她再切几个土豆和一把蘑菇,放砂锅里炖。
吃晚饭的时候,她没有再喂丈夫的意思,孩子在场,让他自己吃,她给女儿弄好土豆酱汁拌饭就开始吃自己的晚饭。
年年看了爸爸两眼,好似做出了个决定,金春慧看出女儿在想什么了,及时阻止女儿:“年年是不是想把饭分给爸爸吃?”
年年拿着小饭勺挖饭的动作一顿,妈妈问起,她就回答:“爸爸,瘦,饿。”
女儿的意思是爸爸太瘦了,肯定很饿,她把自己的饭分给爸爸。
在小朋友拿小饭勺动作有所变化之时,金春慧就觉得不好,幸亏及时阻止女儿,按照女儿刚才的动作,饭没到爸爸碗里,先到桌子和爸爸身上了。
严劭已经在吃饭:“爸爸在外面没吃好,在家能吃好,你就吃你自己的,瞅爸爸碗里的饭有多少,这么大一碗,还能饿着?”
年年看了看爸爸的大碗,不再把饭分给爸爸,专心吃自己碗里的。
金春慧:“你看看你,小朋友都发现你瘦了,你以后别跟我犟嘴,我让你怎么吃你怎么吃,只要你近期没有特别着急的任务,保准给你吃回来。”
吃回原来健壮的样子。
“我媳妇是会养猪的,指定能把我养得膘肥体壮。”
“别把自己形容成猪,我好不容易麻木了,你又让我想起卤猪头肉的感觉,要不是能挣钱,我才不卖卤猪头肉。”金春慧去买猪头肉是见过整个猪头的,往往都是要人家剁成几块才带回家卤。
即使如此,还是觉得比拖着普通猪肉回家更惊悚。
后来专门准备了卤锅,在店里卤,不费劲带回家了。
严劭:“好吧,我不说猪了。”
有孩子在,金春慧止住了唉声叹气的想法,想说捐了一千块钱,不知道要卤多少猪头肉才能挣回来:“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把牛羊肉全卖了,卖牛羊肉的钱用来买鸡肉猪肉,还剩点钱,你不会骂我吧?”
“我为什么要骂你?我自己也比较喜欢猪肉和鸡肉。”让他骂,他也不敢骂,骂出口是不打算要媳妇了?
金春慧把之前在妇女队长家被一个家属阴阳怪气的事情说出来,她知道对方身份,不管知不知道,都得告诉严劭,如果他能“关照”一下对方的男人,再好不过。
严劭记住了:“成天闲的,看不得我们家好。”
“是挺闲的,亏得家属院有坏人,也有不少好人,妇女队长做事公正,不会偏帮谁。”
...
转眼来到一月,幼儿园小朋友们早在十二月就放寒假了,金春慧整个冬天都和女儿猫在屋里,只在搓澡的时候和何善约着出门。
这天,金春慧终于有机会用上缝纫机,仔细确定丈夫裤子脱线的地方,确定好了,摘下手套准备开始缝补工作。
她做缝补活的时候,丈夫孩子分别在两边看着,不敢出声打扰她。
已经好久没碰缝纫机,金春慧有点手生,好在记得用法,缝好之后扯了扯,挺牢固的。
“你这裤子质量挺好,我到今天才有机会用缝纫机给你补补。”她自己都不可思议。
严劭:“质量是挺好的。”
“你有事吗?”看出丈夫欲言又止,金春慧直接问了。
严劭:“下个月除夕你还要报名吗?就是自家做饭菜拿到食堂。”
“还要办呢?你前两个月工资都没到手,食堂要办就办,我今年不报名,我今年去吃,多吃点,我看捐款之后就没几家愿意办了,有些人家还是借钱捐款,这事真是越说越糟心。”最少的也要捐六百块钱。
六百块钱是什么概念?能买几千斤土豆了!
“是要办的,今年没取消,你不报名也没事,我们去吃就行了。”
金春慧还是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情瞒着我?要说就说,别磨叽。”
严劭干脆把事情说出来。
金春慧一听:“反正我还是不大情愿的,你别说出去啊,随便找个理由替我拒绝了,我下个月可能回心转意,但是现在绝对是不想的。”
丈夫说今天有士兵找他,嫂子除夕会不会在食堂做凉拌猪头肉和卷饼。
他们原是在金春慧卷饼店买过卷饼吃,有机会出去就会买个卷饼解馋。
嫂子的卷饼店只开了两个月,后来他们再去,什么也没有,卷饼店招牌都被拿下来了。
严劭:“所以我没替你答应下来,回家问问你的意思,你不想我就不提了,把手弄得油乎乎的,还不挣钱。”
他不是那种好面子的男人,自家媳妇做饭手艺好,不需要很多人知道。
他想吃,跟媳妇说一声就能吃到。
猪头肉这种,需要她去城里买的,他就不是很想吃了。
毕竟她一去就要去一整天,晚上才能回到家里。
没她陪在身边,饭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嗯,这事算过去了,你到时候给我找个好听点的理由婉拒了,别拒绝太直接,也别把路堵死,没准我临时反悔决定做菜了。”
“我回他们的话已经很委婉了,不用专门找他们说了。”
“你以后有话直说,就像生日的时候,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好,我愿意做就做给你吃,不愿意做会说声不做。”丈夫上个月生日,人在部队,没出任务,好好过完了自己的29周岁生日。
只有点小插曲,她没送纸条,他等啊等,等到要睡觉了没见到纸条,问她纸条在哪。
她当时有点懵,什么纸条?
他提醒说去年他生日,她送的纸条。
金春慧想起是什么了,直说没写,不想写。
她不写就被他缠上,他太烦人,不得不写一张纸条给他。
他还要求必须写上他年纪的数字,不能敷衍他,每年都得写。
要求真多!
严劭:“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是不一样,你在我心里很重要,他们也很重要,只是他们对我来说不那么重要。”
他们也是别人心爱的孩子,心爱的丈夫,不是她的而已。
她只想管好身边的一大一小。
严劭一听这话,又乐开花了。
年年不知道爸爸在傻笑什么,小朋友努力找自己衣服上破掉的地方,她也想让妈妈给她缝衣服。
怎么都找不到呀!
金春慧瞧见女儿的动作,知道女儿在做什么:“年年别找了,你的衣服已经被妈妈缝过,等以后破了,妈妈再给你重新缝上。”
...
到了二月,离过年越来越近,金春慧还是没改变心意,不打算报名。
柳家凝何善都来问过她,她没改变主意,说是今年不打算做菜了。
家凝他们两口子还是要做的,今年包粽子,阿善听她说不做,思来想去也决定不报名了。
可能是捐款的事之后,大家都不想动手做菜,以至于报名的人过少,报名的还是默认必须要报名的几家,比如说三个团长家的。
尽管前头两个月工资已经发了,但也不怎么顶事,不管哪个级别,捐出去的钱差不多都是丈夫大半年的工资了。
前两个月的工资发到手能算什么,这不是捐款有剩余退回来,这是丈夫该得的工资,不是补贴奖励。
愿意揽活的人家少了,除夕活动怕是办不成。
这可是老传统,今年邻省遭遇雪灾,不妨碍他们犒劳辛苦的战士。
没有人家愿意出来,就得出动家属,几家问过去。
这事妇女队长不管,团长夫人管,有的团长夫人也不愿意揽事去别人家,挨家说过去,最后是二团团长夫人奚文君出面了。
金春慧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目标家属,据说团长夫人不是每家都会去找,都是挑“出色”的家属来做饭菜。
“我也不想管,可是一团三团的家属都比我硬气,说不管就不管,非要她们管,她们连自家要做的菜都不做了,谁爱做谁做去!”奚文君领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也很痛苦。
没办法,谁叫她脾气不够硬,被自家男人磨缠几句,愣是接了这苦差事。
“奚姐,我们不报名是什么个理由,你心里门清,实在是没钱没精力了,我去城里做小生意,还以为明年再努努力就能把冰箱的钱挣回来,这一捐款,我又不知道该起早贪黑干活多久了。
太累了,实在不想揽食堂的事。”
“要不这样吧,我们两家合作,我出钱出力,你出主意,意思是说我想做凉拌猪头肉,我去买猪头肉,我出钱,你告诉我该怎么卤怎么做,到时候做出来算我们两家的……你别怕我偷学,你不用给我写调料方子,你直接带调料,调料需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补上。”奚文君本来是挺喜欢米酒,想做米酒,见春慧想法坚定,想着不如改成凉拌猪头肉。
米酒在春慧店里卖得不算很好,她去光顾卷饼店的时候,春慧都免费送给她吃。
之前春慧也说过她想学的话,她可以教她。
喜欢米酒,可是更喜欢猪头肉,总是忍不住惦记那口。
金春慧对此没多少意见:“这样也行,我可以直接带香料调料,不用给我钱。”
方德强就是二团的,奚文君跟何善还算熟悉,和金春慧约好之后,表示下家去何善家,找何善说说她们俩的计划。
因为何善是二团的家属,奚文君比金春慧更早去找何善,何善婉拒了,奚文君发现换个思路就能让金春慧答应,不如也换个思路重新去劝何善。
这其实不算是换个思路的事了,这就是谁出钱的事。
金春慧觉着只要不是自家出钱,能算上她的名字,她是愿意帮忙的。
严劭中午回家听到奚文君过来的事:“以后你当团长夫人了,脾气绝对比奚嫂子硬气,她确实不太会拒绝人,想吃点米酒不好意思直接找你,还要托男人传话,现在让她自己传话,对她也是种折磨。”
“怎么的,你才当副团就想着当团长了?你们团长还没走呢。”
“迟早的事情。”
“当团长也没那么好,捐款要捐更多,默认除夕要做饭。”她以前以为是自愿的,却总觉得唐团和家凝这两口子接了这差事很怪异。
两个都不像是能揽这活的人。
原来都是默认必须参加的。
严劭:“所以唐团每年不拿正常食物,今年邻省的事发生了,他们两口子终于决定做些管饱的食物了。”
在他眼里,什么凉面啊,糕点啊,在大冬天都不算正常食物。
金春慧:“粽子确实管饱,吃多了还不好消化。”
“三个团长在某种意义上存在竞争关系,不过你别想太多,家属之间来往没什么事。”
“你不说,我都没多想,放心吧,我以后去城里做生意了,除了跟何善关系好点,别人关系就那样了,最多说说话,没别的了。”
严劭听到去城里,叹气。
年年小朋友学爸爸叹气,虽然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叹气,跟着叹气就得了。
金春慧在孩子面前都是忍住叹气的,怕孩子学了,偏爸爸一点不在意,老是在孩子面前叹气:“你别每次我一提店里你就叹气,年年,不要学爸爸叹气了,小孩子每天开开心心的,又不用写作业,不可以叹气,知道吗?”
年年小朋友点头表示知道了。
看小朋友的样子,金春慧心想,知道了,下次还学是吧。
严劭:“又不是每次,这不是想到离过年越近,离你开店的日子越近,越想越难受。”
他尽量忍住吧,等年年睡着了再叹气。
金春慧懒得理他,专心吃饭。
...
“好香啊,原来是这么卤出来的,我们是现在切开拌好还是到食堂拌好?”奚文君问金春慧。
金春慧:“吃的人太多了,没法顾着每个人的忌口,到那边去切,手弄得油腻腻的也难受,不如先切好直接拌了。”
她这会儿正在奚文君家里,跟奚文君两个人把卤好的猪头肉都切了,没有全部切片,三家都留一块。
奚文君自家留一块,另外两块由金春慧拿走,拿回家,顺便去看看何善炒菜炒得怎么样。
今年三家合作了,何善家还是弄炒菜以及面条。
金春慧跟奚文君负责肉,何善负责菜和面。
实际上不光肉花的是奚文君家里的钱,连何善那边的菜面花的也是她家的钱。
金春慧何善就是出调料柴火以及力气。
奚文君不是活菩萨,纯粹是自己也想吃了,所以出这个钱,换别人家,她不可能一起出了。
金春慧去何善家里,把在奚文君家卤好的猪头肉拿给她:“这是奚姐分给你的,我也有一块,我去趟家里把肉放好,再拿上我用来凉拌的调料就来找你。”
她原先只带了用来卤猪头肉的香料,发现奚家凉拌的调料不多,只能从自家拿了。
“妈妈!”年年听到妈妈的声音,从睡觉屋跑到厨房。
她早上就到何善姨姨家里跟着乔乔姐姐玩,妈妈时不时会过来,妈妈每次过来,她都要喊妈妈。
“年年在玩什么?”女儿叫她了,她就陪女儿说会儿话。
年年拉着妈妈的手去睡觉屋,金春慧只好先放下篮子进睡觉屋。
在何善家折腾了近十分钟,金春慧终于回到自己家。
等她再来到奚文君家,遇见了范天空,她看到范团打了声招呼,范团没说话,只点头回应。
范团走了,金春慧进去厨房:“奚姐,不好意思,我家年年缠我缠了一会儿,来得有点慢了。”
不光范团“偷吃”了猪头肉,奚姐也吃了切好的卤猪头肉。
刚才碰见范天空,范天空没出声,是因为嘴里有不少肉,不好出声。
奚文君嘴里的肉吃完才回话:“没事没事,时间还早。”
卤猪头肉切好有两盆,金春慧将篮子布揭开,露出里头的调料。
“这么多,要花不少钱吧?”奚文君看到金春慧拿出一大壶调味汁,震惊了。
金春慧:“还好,没这两盆猪头肉值钱,这一大壶是我刚在家里调好的,可以直接倒进去,我倒了。”
她是一点不小气,一壶调味汁直接全倒光,一盆肉用掉一半。
把家里瓶瓶罐罐都拿过来,实在太占地方,她干脆自己调好再带过来。
“是这个味道没错了!刚才我家那位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吃了好几筷子肉,没吃到最好吃的味道。”奚文君拿勺子拌肉,拌好后,给自家装了一小盆的凉拌猪头肉。
原先自家留的一块肉,切片分别拌进两个盆里。
自己拌是拌不出这个味道的,不如将原先留的一块肉换成凉拌好的肉。
奚姐边盛边吃,金春慧也在吃。
从十一月到现在,严劭不提要吃凉拌猪头肉,她就没再做过,今天再吃,还有别样的新鲜感。
三家家属忙活得差不多后,带着备好的食物去食堂。
食堂今年确实比去年冷清不少,人数还是那个人数,摆摊的却少了几家。
今年在奚文君上门劝说后,有几家关系好的决定合作了。
今年的食物就不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了,今年以量多管饱为主题。
金春慧看到了窝窝头几个大字,暗下决定,今晚她是不会吃窝窝头的,除非严劭去拿个窝窝头,她尝尝味道就行。
窝窝头味道其实不算多差,她只是做窝窝头做伤到了。
她毕竟是个人,不是窝窝头机器,连续几天高强度做窝窝头,快累倒了,对窝窝头有阴影实在太正常不过。
“妈妈,我要吃饭。”乔乔找妈妈说要吃饭。
小朋友不想吃面条。
三个小朋友都拿着属于自己的小饭盒,年年刚放寒假的时候,在家吃午饭就要用小饭盒吃,金春慧纠正了几天才纠正女儿这个习惯。
饭盒可没碗好洗,在家吃饭就别用饭盒了。
今年三家合作,她们三家的位置比较显眼,唐团家的粽子就在他们边上。
粽子有三盆,看着不少,何善盯着粽子看了一眼,很快在心里摇头。
不行,不能让孩子们把粽子当饭吃。
何善暂时没考虑到粽子不好消化的事,她想的是粽子实在太黏手了,想到孩子们手上黏着糯米,跑来跑去,你碰我我碰你……嘶,已经忍不住要皱眉头了。
严劭此时出来说话:“走,我带你们去后厨要饭。”
“要米饭,别说什么要饭,小朋友们又不是小叫花子。”正在切面条的金春慧无语了。
“阿劭,多带点饭过来。”范天空感觉自己肚子咕咕叫了。
严劭应好,带着三个小朋友去厨房,范家有两个孩子,比唐团儿子唐煜大,也是小学生,两个孩子纠结后,还是不跟着三个小朋友去厨房了,等严叔叔从厨房带饭出来。
柳家凝看了一圈,想说今年确实不太能比得过去年。
有二团团长和奚文君在,她就不说这话了。
毕竟当初丈夫让她去找春慧商量,她都没去,不想开这个口,只和春慧说些自家的安排。
其他多余的话不想说,说了伤情分。
一大三小很快出来了,小朋友们的小饭盒底下都铺了一层米饭,拿着小饭盒就和妈妈说要吃什么。
金春慧正在切面,让何善帮自家年年打菜了。
两盆猪头肉,一盆比较辣,一盆正常口味,照顾两种口味的人,小朋友们就给不辣的了。
三个小朋友打好菜,拿着饭盒去找位置吃饭。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嫌凉,热乎乎的面条不爱吃,非要吃米饭。”奚文君剥了个粽子吃。
唐团家的粽子还热乎着呢。
她剥粽子也是就着凉拌猪头肉吃的,严劭从厨房端来一盆饭,饭不是很热,只有一点温度,没有冻硬而已。
台子上的菜全都凉了,给汤面当面码的,伴着饭吃并不是很美味。
金春慧:“食堂里还算暖和,主要是小朋友们吃得开心,他们无所谓的。”
“大人也吃得开心。”严劭吃饭间隙,抽空说句话。
“你们两个可吃慢点,在比赛谁吃得快呢?”奚文君看到自己丈夫和严劭在那里使劲吃,不由的说了他们一句。
金春慧切好一部分面条,也去拿了个粽子吃。
在她感觉,米饭还是热乎的好吃,吃不上热乎米饭,不如吃不常吃到的粽子。
柳家凝也吃上了,她没吃自家粽子,刚出锅的时候已经吃过了,现在盛了碗米饭吃菜肉:“如果饭和菜是热的,再配上这个凉拌猪头肉就是绝配了。”
可惜都有点凉了,猪头肉没问题,饭和菜感觉是热的更好吃。
自家丈夫没吃,柳家凝就主动喂他两口,至于小朋友,不管了,他饿了会自己找吃的。
大部队很快过来,先来的是一团士兵,不是整个团士兵都来了,只是来了一小部分,个个都不怕自家团长了,直接往他们的摊子过来。
金春慧才吃半个粽子,见士兵们来了,放下粽子站起来。
严劭见状,放下碗筷,让媳妇坐下来吃粽子,他来忙活。
“你来忙活什么,去吃自己的饭,别在前面挡着。”金春慧让丈夫坐回去吃饭。
丈夫和范团的菜已经专门分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对着两个盆吃饭,出于卫生干净考虑,这两个单独分出来了。
士兵们有想吃面的,有想吃饭的,听到想要吃饭的,奚文君直说都是冷菜冷饭,吃了身子暖和不起来。
对于啃过冰冻窝窝头的士兵们来说,这些冷菜冷饭都不算冷,想吃米饭的只说没关系。
他们没关系,奚文君金春慧几个也不多劝说了,直接给他们盛上。
有几个男人坐镇,没有遇到抢肉的事情,只是谁还想再多要点,严劭就让他们不许要了,后面还有士兵要吃,他们吃光了,后面的人怎么办?
金春慧又一次感叹丈夫的厚脸皮。
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个士兵的凉拌猪头肉分量,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后面还有很多战士要吃的,实在不好意思了。”奚文君开口。
士兵们自然不会为难她们这些家属,吃不够,能尝个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第二拨人来的时候,金春慧在想个事:“不知道后厨有没有菜能让我们炒的,能炒的话,我去现炒几个菜,我看都来我们这里,菜很快就要没了。”
今年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士兵当他们这里全都是好吃的,一窝蜂往他们这里涌。
奚文君是个热情好客的人,看到战士们爱吃,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去后厨问问。”
能炒菜的话就再炒几个,现在这些肯定不够吃。
严劭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有什么话要说。
“是不是你传出去的?”金春慧问他。
“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严劭反问。
金春慧并没有语塞,很快想好应对的话:“不是你直接传出去的,也是你间接传出去的,还能有家属跑到部队大声嚷嚷,说我在城里开了个卷饼店?”
丈夫每次蹭车来城里,后面都会有两三名士兵跟过来。
一传十,十传百,估计士兵们都知道严副团的媳妇在城里开卷饼店了。
她的名声可能比在广播站当播音员的家凝更响亮。
她不想因为开卷饼店名声响亮啊!
不是嫌丢人,是觉得太累了,越有名气越累。
她的初衷只是赚点小钱,做衣服开衣服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