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生日过后没几天, 日子就到了十号,这天是池鹤进医院的日子。
根据红会和医院的安排,池鹤要在正式捐献前五天就入住容医大一附院的血液科。
入院第一天是要做检查的, 池鹤特地没吃早饭,一大早就过去接祝余。
去医院一路上祝余都没怎么说话,也不打瞌睡,一直低头看手机,但也看得不专心, 池鹤瞥一眼就发现她在走神。
想了想, 还是劝道:“不用这么紧张,没什么问题的, 你就当是加长版捐成分血。”
祝余咬着嘴唇点头:“嗯嗯,我不紧张。”
池鹤想调侃她要是不紧张怎么这么乖,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就怕他越解释她越紧张。
车子停在医院对面的停车场, 直接就要停五天。
他们在门诊一楼大厅和容城红会一位姓岳的工作人员接上头, 一番寒暄后, 池鹤问道:“岳老师,在院期间是允许亲友来看看的吧?”
岳老师乍一闻言,还想笑说不必这么夸张,可话刚到嘴边, 他的视线落到了祝余身上, 见她满脸紧张,顿时就明白了。
于是笑着点头道:“当然,家属不放心的话, 在这里陪着也是可以的。”
祝余微微愣了一下,对家属这个词感到赧然, 倒是想解释自己不是家属,但说出口的却是:“谢、谢谢……”
年轻小姑娘看上去乖巧绵软,岳老师看她跟看自己女儿似的,笑着道:“是我们该谢谢你们才对,谢谢你们深明大义伸出援手,给了这个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
接着又说:“别害怕,我们随时有医护人员在的,只要有一点不对,我们都会立刻停止捐献流程。”
祝余听完点了一下头,池鹤抬手轻拍两下她的后背,笑道:“你看,跟我说的是一样的吧?所以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祝余笑笑没说话,跟在他身边,静静地听他和岳老师说话。
听他们说到加入中华骨髓库的人有很多,但最后能捐献的人却寥寥。
“从采样入库,到配型成功,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甚至更久,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有了新的想法,自然就不捐了。”
“还有的是身体也有点问题,属于不可抗力,他们想捐我们也会劝不要,之前有个志愿者,配型成功后已经准备要捐了,结果跟家里说的时候才知道他爷爷和大伯都是很早以前就因为白血病去世的,他是没事,但也没做过基因检测,就怕会因为捐献诱发基因表达,所以最后还是没让他捐。”
“还有就是跟家里人谈的时候,家里人觉得捐骨髓会不会影响健康啊,会不会很危险啊,所以不理解不支持,甚至是强烈反对,这个对志愿者来说也是一大阻力,总归要考虑家人的心情嘛……”
祝余听着,觉得自己就是最后一种情况,觉得捐骨髓是要从骨头里抽东西的,在纪录片里见过骨髓穿刺,那么粗一根针扎进去,看着就疼。
而且是人家病了,要做检查,不得不扎的,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扎这一下,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也就是池鹤解释了,她才知道如今技术已经进步了,早就不是骨穿那一套,而是同献血一样,直接采取手臂外周血,被抽离出的造血干细胞会在数天内逐渐恢复到原本数值,捐献造血干细胞不会影响身体健康,大不了回头补一下嘛。
但即便池鹤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明白,她也自认接受能力不低,还是免不了惴惴不安,更何况是其他志愿者家中上了年纪的父母,和与他们休戚与共的妻儿。
她悄悄叹了口气,却听见池鹤笑眯眯地接着岳老师的话道:“幸亏我身边的人都很理解和支持我,虽然也很担心,但还是把工作放下了陪我过来。”
岳老师看了一眼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笑着点点头:“我女儿也差不多这么大,就托大一句,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做一件事的时候有个人全心全意支持你不容易,特别是这件事没有任何好处可拿的情况下。”
池鹤笑吟吟地应了声是,恰好电梯停在血液科那一层楼,电梯门一打开,他就推着祝余的背让她先出去。
进了血液科住院部,岳老师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站在护士站外面,看着墙壁上贴着的“六月护理之星”宣传海报,祝余微微红着脸孔,神情依旧紧张,甚至有点不安。
“怎么了?”池鹤察觉到她的躁动,扭头低声问了句。
祝余摇摇头,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说:“想起了去年奶奶走的时候。”
老太太是在医院走的,其实在她弥留的时候,医生跟家里谈过,问是不是要回去,因为容城这边的风俗有点多,有些人临走是要回家的,断气都要断在进门以后。
可是祝余的母亲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家里是要住人的,人死在家里多不吉利,会影响男人工作和儿子读书的运道。
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根本站不住脚——状元巷哪个院子里没死过人,难道都不吉利?
偏偏祝母这么说了,祝余父亲还真的有点信了,犹犹豫豫,一会儿觉得这是亲妈不能不孝,一会儿又觉得老婆说得也有点道理,万事以儿子为重么。
等祝余知道,已经过了两三天,别小看这两三天,对于病危的病人来说,一天都足够一命归西了。
她气得忍不住在病房里就跟这对夫妻争执起来,骂他们冷血,“你们这样对自己的老娘,以后祝麟和他老婆就会这样对你们,你们最好别老别生病,否则到死的那天也回不去家!”
医生和护士来劝过以后,她打电话让祝麟请假从学校过来,她以为祝麟的话他们总归会听,结果祝麟刚赶到,老太太就没了,接下去就是医院的那套流程,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过来,祝余父亲联系了殡仪馆,殡仪馆的车过来拉人,医生出死亡证明,一套流程走完也花不了多久。
只是祝余有时候会想,奶奶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辩,有没有后悔。
见她脸色有点不好,池鹤没问太多,祝家的事,细究起来比庄家好不到哪里去。
“别想这些了。”池鹤安慰了一句,拍拍她的背。
岳老师领着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过来,向池鹤介绍道:“小池,这位是宋医生,这次你捐献造血干细胞住院期间,由他来负责你。”
“宋医生好,这几天要麻烦你了。”池鹤笑着同对方握手寒暄。
宋医生笑道:“不麻烦,是我要感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尽管造血干细胞捐献一直遵循双盲原则,但宋医生还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向池鹤透露了一点病人的信息。
是个八岁的小女孩,据说特别聪明懂事,也很早慧,曾经跟爸爸妈妈说不治了,希望他们再生一个健康的宝宝,但是她父母舍不得,于是一直坚持到现在。
“所以真的非常感谢你愿意伸出援手,这是挽救了三个家庭。”宋医生有点激动地感慨道。
“应该的。”池鹤淡淡地笑道,“人海茫茫,能匹配成功,还是10个点位全部相合,是幸运,也是缘分。”
祝余听不懂什么是“10个点位全部相合”,但结合语境,她明白这是非常难得、非常吻合的意思,于是又觉得池鹤的责任更重了一点。
按照容城红会和容医大一附院的协议,捐献造血干细胞的志愿者是可以入住单人病房的,因此在办好住院手续后,池鹤和祝余就被护士带到了VIP病房。
岳老师安排好池鹤入院的事,就先回去了,说好明天他打动员针再过来看他。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祝余将他的换洗衣服放进衣柜,回头一脸认真地问道:“池鹤哥,要不要我给你请个护工啊?”
池鹤:“???”护工?什么护工?护什么工?
他哭笑不得地提醒道:“我只是来献个血,不是真的病了,请什么护工,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吧?”
祝余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怕你晚上一个人在这里会……会不习惯嘛。”
池鹤好笑地白她一眼,嗔怪道:“我不会不习惯,也不会害怕,你放心好了。”
祝余抿着嘴,冲他憨笑一下,弯了弯眼睛。
池鹤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你。”
病房门这时被从外面推开,责任护士过来了,问他早上吃没吃东西,祝余赶紧回答:“没有呢,是不是要抽血啊?”
“是,要先抽血,抽完血就可以吃早餐啦。”护士应道,推着换药车进来。
祝余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池鹤的血液从引流管里流出,问道:“请问你们医院食堂在哪里啊,这个点还有早餐吗?”
“恐怕没有了哦,都十点多了,可以去外面吃,对面马路很多餐饮店的,哦,食堂旁边也有可以吃东西的店,你们去那儿看看吧。”
“……啊、这样啊,谢谢。”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池鹤:“池鹤哥你将就一天,明天我给你送汤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身体好着呢,补汤等我回去再喝也行。”池鹤摇头,面露犹豫,“要不你明天不来了吧,你过来陪我,店里怎么办,万一有客人找你呢?”
“小罗可以应付得来,他已经跟着我学了快一年了,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做咖啡没你想的这么难。”祝余摇摇头,声音平静,“他不会一直留在我这里的,等到时机适当,他就会离开,如果继续做这一行,应该会自己来一个小咖啡店吧。”
池鹤想想也是,她那儿就那么小一个店,其实一个咖啡师就已经够了。
“也好,徒弟嘛,总是要自立门户的。”他笑笑,转了个话题,“那明天你过来,顺便给我带一杯咖啡?”
护士听到这里抬起头,像是有话要说。
一旁的家属却已经断然拒绝:“不了吧,特殊时期,你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好,喝咖啡万一睡不着影响第二天状态呢?你现在任务很重哦。”
说完又怕他不高兴似的,许诺道:“等你回去,我请你喝店里最贵的豆子,就是那个最好的赛级的瑰夏。”
哟,祝小鱼大出血啊,池鹤忍不住追问:“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祝余连连点头,但随即又面露心虚,“这次小禾应该会答应的。”
池鹤:“……”你这个二老板这么没威信的吗?啧!
护士抽好血,离开没一会儿,又拿着几张单子回来,让他们去做胸透和心电图、心脏彩超这几个项目。
祝余仔细看看手里几张单子,对池鹤道:“咱们算不算……白嫖了一次体检?”
池鹤失笑:“你说算就算。”
俩人下楼去做检查,可医院人多,不管哪里都排很长的队,祝余看着长长的队伍忍不住唉声叹气。
“要不……池鹤哥你在这儿排着,我去给你买早餐?”祝余提议道,“都这个点了,也该点午饭了吧?”
池鹤不由得扶额,觉得今天怕是要乱成一团,干脆道:“算了,不要管早饭了,先排队做检查,待会儿直接出去吃午饭。”
祝余闻言眉头一皱,想说不吃早饭对胃不好,可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往前走,把心电图单子递进了心电图室。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池鹤,祝余下意识地跟了进去,做检查的医生交代:“躺下吧,把上衣拉上去。”
说完转头看一眼祝余,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刚进来的病人,就问了句:“家属吗?”
祝余一愣,下意识想摇头,可还没动,就听池鹤应了声:“是。”
祝余:“???”
医生哦了声,指指床尾对她说:“那家属过来这边看吧。”
祝余抿了抿嘴,看一眼池鹤,见他笑眯眯地坐上了检查床,忍不住鼓起脸。
算了算了,家属就家属吧。
池鹤的上衣被拉了上去,暴露出上身大片**的肌肤,祝余也不想看的,可是他的腹肌太晃眼了,她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代表不同导联的电极吸在他皮肤上,瞬间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祝余看了觉得有趣,忍不住嘻地笑了声。
池鹤躺在检查**,勾着脖子看她,哎了声:“别笑行不行,你一笑我就心慌。”
检查医生闻言忍不住乐,清清嗓子劝祝余:“家属热情的目光收敛点,这心率也上升得太快了。”
祝·家属·余:“……”真见效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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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鹤的入院检查结果还不错,基本算是正常,不过医生也提醒,他和很多现代人一样,处于亚健康状态。
“平时要注意多休息,别熬夜,身体要紧。”宋医生这么跟他说。
祝余听了推推他胳膊:“听见没有,多休息,你还经常会忘记吃午饭!”
池鹤辩解:“最近一个月不是都三餐正常了么,我已经改好了。”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提醒你。”祝余无语地看着他,“你这算什么改好?”
宋医生笑眯眯地等他们逗完嘴,劝道:“池先生你要多听家属的话,听话总没错的。”
一瞬间俩人都哑火了。
祝余更加不自在,原本以为都当一天家属了,对这个词应该免疫了才是,可事实就是,不管听过多少遍,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她脸孔微微有点红,池鹤见她这样别扭,不由得好笑。
却也没出声调侃她,而是跟宋医生聊了聊接下来的事,主要是宋医生在跟他谈话,告诉他注射动员剂后都有可能出现哪些反应。
“类似重感冒,体温升高,疲劳,头晕,腰酸背痛,嗜睡,这都是正常的,不用好怕,如果实在不舒服,一定要跟我们讲,还有就是一定要多喝水,能够缓解不适。”
说着转头看向祝余,温声道:“看他个人体质,这几天可能真的要多辛苦你,多陪陪他,有人在一边心里会踏实很多。”
祝余从之前的些许不自在中回过神来,立刻自觉代入家属的角色,连忙点头应好。
又有点紧张地问:“医生,他吃东西有没有忌讳啊?骨头汤,鱼虾这些能不能吃?”
“当然可以,他又没有生病,没什么要忌口的,就是别胡吃海塞,弄得急性肠胃炎就麻烦了。”宋医生点头笑道。
他接着说,池鹤这几天最好就是多休息,早点睡,每天打完动员剂之后如果没有不舒服,可以下楼走走,主要是保持一个好的状态。
祝余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督促好他。
这种这么配合的家属是医生最喜欢的,宋医生临走还跟池鹤表示:“你有个好家属,好好珍惜啊。”
一句话又闹得祝余脸孔发红,神态又从紧张兮兮变回局促讷讷。
池鹤简直哭笑不得,忙冲她招手:“小鱼你过来。”
“……干嘛?”祝余有点懵。
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被他一把拉着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池鹤坐在病**,刚好和她面对面,甚至膝盖碰着膝盖——他的腿长,沙发和病床之间的空间有限,显得相当局促。
祝余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下意识向往一侧避开。
“小鱼。”他忽然出声。
“……啊?”她动作猛地一顿,抬头看过去,撞入他盛着笑意的双眸,一时有点愣愣。
池鹤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笑道:“今天谢谢你,高中毕业以后,我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来医院看病。”
“你没有病啊。”祝余立刻反驳,有点不满,“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好好好,我说错了。”池鹤点点头,“反正你理解我意思就可以了。”
祝余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中的局促又变成了腼腆,“……应该的,我们是、朋友嘛。”
声音慢吞吞的,带着一点绵软,说完还不自觉地噘了一下嘴,池鹤觉得她这模样可爱极了,像是那个很多年前只有八九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
眼神明澈单纯,像新生的小鹿。
但是他知道她不是,她已经成长为一支耀眼的玫瑰,看上去美丽温柔,但却武装着属于自己的刺。
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他送的手链圈住她细白的手腕,熠熠生辉,他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抱抱她。
可是他不敢,怕自己的举动惊扰到她。
太突然了,不是吗?他们在曾经作为玩伴朝夕相处的那几年里积累起来的感情,其实都已经被分开的十几年光阴消磨得不剩多少了,与其说是故友再续前缘,不如说是重新认识彼此。
他垂首敛眉,遮掩住眼睛里波动的情愫,笑道:“朋友之间也要说谢谢的,总之就是……多亏了今天有你在,不然光靠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说完还苦笑了一下:“我从前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也不怕孤独,可是今天我突然发现并不是这样,有些事我一个人也是不可以的。”
医院大概是最能让人变得脆弱和彷徨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根本用不懂的智能系统,还有这里的氛围,被消毒水包裹着的焦虑、恐惧和忐忑不安。
池鹤去做检查时看到相互陪伴搀扶的患者和家属,看到他们眉心紧皱的折痕,还有下垂的眉梢嘴角,没来由地觉得难受。
那时候他就想,幸亏祝余跟来了。
祝余闻言眨眨眼,有些迟疑地问:“你想了这么多啊,有没有不舒服?”
她絮叨地说着以前奶奶跟她讲的话:“医院这个地方,空气就是浊一些的,容易招东西,你千万要注意,别到处跑,过几天回家了,要用艾草洗澡才行,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柚子叶……”
池鹤看着她皱起眉有点苦恼的样子,眼睛忽然一热,忙眨了眨眼,看她的目光愈发柔软。
“都听你的。”他笑着应了句。
祝余声音停住,抬眼回看过去,对上他正看向自己的专注目光,还有他脸上轻松的笑意,觉得脸上的温度好像又要起来了。
她目光微微闪烁,下意识用嘟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这话说得好奇怪,什么叫都听我的……”
池鹤正想逗逗她,就听见病房门被敲响,俩人一齐看过去,见关夏禾推门进来了。
“祝小鱼,妈妈来接你回家啦!”她欢快地打招呼,“池鹤哥怎么样,检查顺利吗?”
刚才混合着暧昧的温馨气氛瞬间被打破,变得欢快起来。
池鹤:“……”这是什么王母娘娘的大棒子,专打(未来)鸳鸯是吧:)
祝余倒是松了口气,笑着应道:“顺利呀,医生说结果都不错,我一天不在,店里还好吗?”
“还行。”关夏禾应道,“不过有个搞笑的事,有个第一次来店里的客人,见到我们架子上有虹吸壶,想让小罗用虹吸壶给他煮一杯咖啡,小罗说试试,结果折腾半天,做出来一杯巨苦巨难喝的中药,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大会,让人家过几天再来,说我师父到时候就回来了。”
她说完哈哈大笑,大概是当时的场面既窘迫又好笑。
池鹤听了却调侃祝余:“你这大徒弟,离能离开烟雨街17号出去自立门户,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哈?”
祝余:“……”啊啊啊大徒弟你怎么这样,你让你师父颜面何存?!
时间已经是差不多晚上七点,池鹤的外卖送到了,他去拿外卖,祝余和关夏禾也跟着一起出去,她们该回去了。
池鹤送出老远,祝余似乎也没发现,自顾自地说着明天给他带什么汤,一会儿是说黑鱼汤,一会儿又觉得天气太热了,该喝点清热养阴的。
直到关夏禾提醒:“差不多了吧?再送就到门口了喂,池鹤哥你要不干脆回家住得了。”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都有点不好意思。
池鹤清了清嗓子:“咳——那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开车要小心,太晚了小鱼就在小禾那里住吧?”
祝余也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胡乱点头应了两声,拉着关夏禾赶紧走了。
关夏禾呢,她是一个憋不住话的吃瓜群众,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外蹦词:“哎哟,这么依依不舍,不知道的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了嘞。”
“祝小鱼,改天我住院,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宝儿,我和池鹤哥必须二选一的话,你选我还是选他?快说!不然不给你吃晚饭!”
“这就是传说中的竹马打不过天降吗……”
祝余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热过一阵,想反驳,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平时也不算嘴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词不达意。
“……不要瞎说,你们都是一样的……我不选,不能都要吗?”
“关小禾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啊啊啊!”
一直到上车,关夏禾才停下自己的调侃,借着车里的灯光,她看到祝余脸上通红一片,赧然、羞涩和尴尬汇成一片。
关夏禾心里咚的一下,意识到,她之前想象过的事真的发生了。
只不过可能这个人的情感神经有点钝,还没有反应过来。
祝余这个人,对感情之事是很迟钝的,上一段恋爱还是关夏禾给她点破的。
原因是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脸吗,比她漂亮的多了去,性格吗,她自知温柔体贴不过是在成长过程中已经摘不下来的面具,她是没有肆意张扬的资本,才不得不体贴温柔与人为善,好避开许多因为她的美貌而生成的恶意。
倒也没什么不好,人总是这样长大的,她变成这样,也和她一贯的性格很像。
但她这个人又很长情,和渣男分手后两三个月都走不出来,幸好后来她要准备参加比赛了,天天练习做咖啡,还要跋山涉水甚至远渡重洋去找合适的豆子,忙起来整个人就恢复了。
她能几个月就将渣男扔到脑后,却在十几年后一重逢就认出池鹤,可见池鹤在她心里天然就地位很不一般。
现在她看上去是喜欢上池鹤了,怎么办呢?如果两情相悦,当然是最好的了,怕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要是那样的话,祝小鱼肯定受不了,关夏禾心想,要不然我去报个班学学打架吧?
她一面心里胡思乱想,一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对池鹤哥真的是没得说,待遇都超过我了,得亏是没嫂子,要不然嫂子都得不高兴,哎哟,小姑子比自己贴心就算了,还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子。”
她啧啧两声,装作不经意地那眼风去瞥祝余。
被当成家属一整天的祝余眨眨眼,回了句:“……你胡说八道。”
声音软绵绵的,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祝余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生气,还是顾不上生气。
“是呗,我胡说的。”她笑着嗯嗯两声,糊弄了过去。
还不知道池鹤是什么态度,她傻了才去捅破祝小鱼的心思。
祝余低下头,觉得心里有点闷得不舒服,于是把车窗按了下来。
“喂喂喂,空调的风全都跑啦!”关夏禾大惊。
祝余把头靠近车窗,鼻子朝外,闷声闷气地应:“我觉得有点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嘛。”
“……我看你呼吸的是新鲜的汽车尾气。”关夏禾吐槽道。
心说你闷什么,你该想办法自己成为嫂子啊,自己成了嫂子,不就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嗐!
在关夏禾家附近吃了个晚饭,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
祝余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先去洗漱,然后一边敷面膜一边整理家务,忙完了准备睡觉时,才打开手机看白天没来得及看的小说更新。
新的一章里鹤山仙人在最后留言:【这是一本言情,整个故事所有的线索铺垫都是为主角的爱情服务,女主角有cp,想看无cp的朋友可以撤了,我们下次再见。】
祝余看完,好奇地去翻评论区,见到有读者说如果这本的悬疑线很好看,恨不相逢无cp区,忍不住撇嘴。
虽然……虽然这本的感情线比不上剧情线,但是已经比以前进步多了好吗,你们就不能鼓励一下我们太太吗?!
她气呼呼地留言:“太太写得超甜!以后要多写言情!多写才能熟练,才能写得更好!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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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登录小号,浏览一下首页出现的内容,刷出来连着的两条:
【鹤山仙人v:以后咱也是住过vip病房的人了,此时此刻,我的脑细胞极其活跃,涌现出许多灵感,或许下次新文的背景可以发生在医院,岐黄路65号那种[机智][图片]】
【一苇渡江v:某人说有个发生在精神病医院的脑洞,我劝他,好好住你的院吧,梗我先拿走了[奸笑]】
岐黄路65号,容城安宁医院。
祝余看到这个地址,愣了一下,她以前只知道鹤山仙人的ip和她同省,却没想会是同城。
一种我离我喜欢的作者居然这么近的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觉得次元壁都被打破了。
再去看鹤山仙人发的照片,是医院病房里的电视机,因为照片里没有任何的医院信息,所以她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可能做什么,难道要去扒人家的三次信息?这可不道德。
于是她只留言希望对方好好养病,早日康复。
但是在一苇渡江的微博下面,她的留言就长很多了。
【Cheffe: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陪她养病,安慰她,而不是拿她的梗!你这样失去对方的!】
贺渊看到这条评论,看完就是一乐,截图发给池鹤,说这位粉丝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蹦跶在磕cp最前线。
池鹤:“……”这个昵称真的好鬼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