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容的屍首停放在義莊, 驗屍的仵作、守屍的弓手、正副耆長已然在值房靜候了,溫廷安一行人抵達時,眾人恭謹地見了禮, 正耆長是位留著紫黑臉膛、一髯羊角須的中歲男子, 攜了初、複驗的兩位仵作迎候, 拱首道:“下官楊佑,是廣州府衙門的掌筆書記,得聞少卿爺蒞臨,下官代知府爺尋您接風洗禮, 僅不過,鄙廨歿了一位小官,居然還驚動了大理寺, 此則下官治人不嚴, 教少卿爺見了醜。”
楊佑是個擅於左右逢源的,漂亮話與自咎辭, 全他自個兒說了,溫廷安不喜客套, 一晌請楊佑帶路,一晌問道:“聽聞郝容是墜橋溺亡,此話怎講?”
楊佑率他們去停屍亭,路上娓娓道來:“茲事還得先從月初以前說起, 北地鬧饑荒, 情勢極嚴峻,京中下了敕牒文書與國帑倉金,文書上匡定了備糧多少斤的硬指標, 知府爺一直為籌措米糧的事奔走勞碌,廣召糧商, 聚糧成倉,這個郝容呢,其所司之務,便是負責與糧商穀行接洽。”
“要曉得,郝容來廣州府十多年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從七品的文吏,今歲知府爺有提拔他的意頭,按道理,郝容就應該好好幹才是。”
楊佑話至此,露出一絲微妙的笑意,“應是在八日前的晌午,兩人之間發生了一樁大事,下官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不光是下官,應當是衙府上下的人,都曉得這一樁大事。”
溫廷安聽出了一絲端倪,與周廉他們相視一瞬,繼而問道:“發生了什麽?”
“那一日,郝容本是繼續跑外差,按道理,傍午酉時才會回公廨,但他那會兒僅僅初過午正,便風塵仆仆地趕回來,一臉跟鬼上身的,容色煞白如紙,直奔知府爺的司房。下官的司房離知府爺不遠,隔著一些距離,就能聽到接踵而至的爭執聲,起初以為是尋常的意見分歧,哪承想,爭執聲愈演愈烈,徹底驚動了整座官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