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盡滾滾來的珠江水, 儼若一頭深淵夜獸的血盆大口,敞開毛毿毿的獠牙,侵肌噬骨的寒意, 漫天卷江而至, 伴隨著振聾發聵的暴洪拍岸之聲, 五個少年儼若蕭蕭垂墜的落葉,被迫顛沛流離在寒澀而廣袤的江水之中。
那魚鱗紋似的驚濤駭浪,是野獸蟄伏微屈的獸脊,頗具鑽骨透的壓迫感, 在溫廷安眼前不斷擴展、放大、延伸。
比及被江水吞噬的那一瞬,她整一具軀體恍若跌墜入巨獸的深腹之中,耳旁是震天價響的江水嗡鳴, 是珠江的髒器, 在她身上蠕動並要將其消化的聲音。
一陣嚴峻可怖的窒息感攫住了溫廷安,這極致缺氧的環境, 她想起了一句對大江大浪的描寫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在大鄴的水係流域之中, 珠江水比長江水要小很多,但那隻是站在珠江的立場上做出的思考,若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呢?
——其實珠江與長江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人類在龐大的江海麵前, 就是一隻狂妄的蜉蝣, 是一粒不知會飄零至何處的粟米,根本無法篡改本身渺小的本質。
溫廷安從來不曾體會過那些受害者,他們沉入珠江的那一刻, 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體內雖然攝入了花籽粉,但被暴洪完全吞噬其中的那一刻, 寒意遮天蔽日,他們是否有一瞬的清醒?
當發現自己處於這般廣袤又虛無的深淵之中。
發現自己再無生還之機的時候。
發現自己不過稍息就會死去的時候。
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氣力掙紮的時候。
他們蟄伏在腦海裏的意識,會想什麽呢?
會有直麵死亡時的恐懼嗎?
會有對『一生就這樣潦草結束』這一樁事體的不甘嗎?
會有如掐住咽喉一般,陷入窒息的莫大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