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鬆的問話, 語句沉重,話辭犀利,儼若一重鹽霜, 冷敷在溫廷舜的陳年舊傷上, 他驀覺自己的身體, 在一點一點地冷下去,冰冷徹骨。
溫廷安適時牽握住他的右手,剛一相觸,便覺得少年的掌心腹地, 寒涼到了一絲不可思議的地步,指根、指節、指腹、掌背,每一寸皮膚俱是冷的, 明明入主屋以前, 他的手還是溫熱的,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 這些溫熱,悉數退潮而去。
牽握之時, 少年身形的繃緊、僵硬,亦是一並傳達給她。
溫廷安心中揪緊出一絲褶皺,意欲出言勸解,但教溫廷舜一個反握的動作, 無言地阻止了。
他讓她, 不要為他說話,否則,這很可能會激怒溫青鬆。
偌大的內室, 陡地陷入空曠的死寂之中,眾人麵麵相覷, 仿佛教穿窗而至的淋漓日色,繡縫住咽喉,喉舌僵滯,不能有絲毫動彈。
靜默了好一會兒,溫廷舜終於抬起眼眸,支摘窗外日色蒼莽,穹空之中原有的一絲雲翳,給東隅處豐沛的輝光衝淡不少,攏回視線,他能看到溫廷安纖細修直的輪廓,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溫暖,還能隱微地聽到她不算平穩的心律聲,那是心上的潮水,漲起來的痕跡。
溫廷舜心中確定了某些事情,轉目望定溫青鬆,沉篤地道:“疇昔,初來洛陽潛伏的那幾年,我確乎一心報仇,複辟大晉這一樁事體,整日盤亙在我的胸口,就像是是母後對我的審判,若是我一日目標未成,她便會出現在夢魘之中,無止休地撻伐我。我手上還有兩位親信,也是當年的玄甲衛,他們會助我複辟大晉。”
“本來,我的計策是,贏得溫家的器重與支持,考中科舉,入朝為官,封官加爵,一步一步往上爬,務必贏得君主的信任與倚重。在贏得君主的重用、位極人臣之時,從那一刻開始,我便能開始複仇。我會不斷在朝堂之中安插自己的勢力,給原先的左、右兩部分勢力製造矛盾,讓兩派朝臣相互傾軋、剝削,此消彼長之下,我也會離間君主與武臣,將兵權一舉掌舵在手,這般一來,我就能疏通了朝堂與江野之間的關節,達到權傾朝野的地步。手中權勢達到了一定的地步,複辟大晉,便指日而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