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值中夜, 更漏綿長,夜色未央,月色如鎏銀一般傾灑入舍。
溫廷安負手雋立, 在廊簷之下逡巡數步, 落過新雨的地麵呈現一片濕濘之色, 倒映著她那一抹纖薄的身影,她思緒晃過了千回百轉,最終決意捏起門扉銅環,很輕很輕地叩了叩門, 門很快就朝內啟了,少年披著一件單薄的玄色外衣,掌中拿著一卷泛黃的書牘, 許是剛濯浴不久, 嗓音浸染了一份低靡沙啞:“長兄?”
此處是文庫的值房,鳶舍定下了嚴肅的舍規, 每夜都需有一人輪流守夜,正好輪至九齋, 按組序進行輪值,前夜是沈雲升,今次偏巧輪至溫廷舜守夜。
溫廷舜容色溫寂如磐,褪去了平素慣有的鋒芒與戾銳, 熙和夜風拂掃著他的發絲, 三兩雨霧裹繞在他周身,在橘黃燭火的掩映之下,他的麵容棱角甚至柔和了不少, 但溫廷安能明顯覺知到,少年潛藏在嗓音之下的一絲疲乏。
半個時辰前, 溫廷安去澡堂濯身之時,他照常在堂外兩丈之外的距離守著,沒綻露一絲多餘情緒,他隱藏得很好,從不顯山露水。
目下,溫廷舜半倚在門楣之下,偏著頭凝視著溫廷安,視線蘊藏著一些與他冷寂容色不相襯的溫度,今夜,並不是溫廷安來守夜的時日,但他沒有主動問話,靜默等著她開□□代目的。
“你晌午時受了傷,傷口正好與你中間的傷口相近,我怕你會舊傷複發,特此來看看。”溫廷安容色溫靜,甚至是很坦**的,“你可有尋沈雲升拿些治藥或是藥膏?”
以為她是為旁的事而來,沒料著是來關切他的。
溫廷舜薄唇淡淡地抿成一條線,嘴角掩住了盎然的情緒,平淡地說道:“這是小傷,並不打緊,以前就是這樣過來的。”
溫廷安心頭稍稍一顫,不由想起了原書的劇情,在溫廷舜尚還年幼之時,溫青鬆待他極為嚴苛,未中舉之前,因是庶子的身份,府內諸房對他施加的刁難與欺辱不知凡幾,他所受到的折辱,遠比她能看到的、遠比她知曉的還要多的多,正是這些經年累月的屈辱與磨難,長成了他身上的犄角與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