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三日, 商宴在观鹤楼如期举办。
为了这次宴会,观鹤楼提前歇业三天,将楼上待客的装潢重新收拾了一遍, 又特意从府城运来了新鲜高档的食材,以及数名经验丰富的大厨。
除此之外, 冯贺还联系了府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届时在楼下搭台, 也做宴飨之外的娱乐,再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歌女怜人,他虽不大看得上眼, 但这种宴会一般都要安排上少许, 用不用陪就全看个人了。
到了商宴这天, 观鹤楼虽不对外营业, 酒楼外的车马下人却只多不少。
陆尚早早就过来了, 除他之外还另带了陆启和詹顺安两人, 见冯贺在门口招呼其他客人, 他便只打了声招呼,带人且去里面等着。
今日到场的这些商人多是从府城来的,塘镇的商户只有三五家, 如今也全攀着人脉去跟上头的老爷公子们打交道, 试图从他们手里得些大生意。
到头来只陆尚谁也不认识, 无奈只能在场内四处走动着,虽未曾与人搭话,却也将大家所谈论的事听了个大概,甚至凭着这些人的交谈, 把场内的人认了大半。
还有那位被冯贺再三提及的做木材生意的人家,他家姓黎, 今天派了两位公子来,两人没站在一起,可周围全站满了人。
陆尚粗略看着,光是他们两人周围站着的,就有二十几人了,更多人还是根本凑不到前头,只能垫着脚站在最后面,不时拔着脖子瞅一眼。
曾几何时,陆尚也是那两位公子的待遇,只时过境迁,他遥遥望着,不免心下唏嘘,赶紧调整了心态,也凑过去当围观者之一。
虽说他也没能跟两位黎家的公子搭上话,但旁听了小半个时辰,也大概了解了黎家此行所需要的生意伙伴。
原来黎家往日合作的镖局受雇于一伙番邦商人,两个月前跟着远走关外了,黎家本想等上一等,可镖局的镖头送了信回来,估摸着一年内是回不来了。
而黎家总不能干等上一年,只好另寻其他镖局。
除了木材的押镖外,黎家这两年还往丝绸锦缎上发展了一些,但他家不走南北方的常见布匹,而是专门去寻西域番邦的稀罕布料。
正巧今天来参宴的人里就有做镖局和成衣的,两家老爷也是少数能与黎家两位公子搭上话的,一说就说了一刻钟。
直到最后一位客人到场,冯贺和福掌柜先后进来。
冯家的生意做的很大,在府城也算佼佼,只今天到场的还有诸如黎家之流,比之冯家也不逞多让。
冯贺便只到众人前说了两句场面话,紧跟着就吩咐人上菜,一楼的戏班子也可以准备开场了。
福掌柜去后头安排诸事,冯贺跟几个相熟的生意伙伴打过招呼后,径直往陆尚这边走来。
他毕竟是冯家唯一的公子,又是此次商宴的发起人,他的一举一动被许多人注意着,以至当众人看他跟一个陌生男子言笑晏晏后,不少人都惊掉了下巴。
随着冯贺与陆尚交谈的时间越长,坐不住的人也多了起来。
陆尚正听冯贺讲述黎家寻找镖局的一些基本标准时,就听旁侧传来问候声:“冯少爷好,不知这位是——”
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了一个账房打扮的先生。
冯贺面上挂了客气的笑:“原来是张老爷,且容我给二位介绍一下。”
“这位是张老爷,塘镇本地人,家里也是做酒馆生意的,镇上很有名的忆江南便是张老爷名下的产业——”
“原来是张老爷,久仰久仰。”陆尚拱手道。
冯贺继续说:“这位是陆老板,家里是做物流生意的,张老爷应该也是听说过,我们观鹤楼最近换了好几家供货商,就全是由陆老板帮忙牵的线,不光如此啊,他们陆氏物流所提供的包赔包损服务,才是最绝的!”
“哦?”张老爷起了兴致。
冯贺并没有越庖代俎,微微一笑,便是后退半步,示意陆尚亲自解释。
陆尚了然,主动接过话茬:“是有这么回事,鄙人不才,招人组了个物流队,雇得全是从小在山上打猎的好手,专门负责货物运输的。”
“那不就是镖局?”张老爷的反应和当初的福掌柜一般。
陆尚笑说:“并非仅仅如此,陆氏物流除了能提供货物押送之外,更特殊的还是在货物破损包赔上,便是说——”
他仔细将赔损条款解释了一遍,最后道:“当然,除了赔损之外,若是买方没有时间亲自寻找卖家,只要报了底价和要求,我们也可以代谈货源的。”
张老爷听得瞠目结舌,不禁道:“难怪我看福掌柜最近都清闲了,原来是找了陆老板代劳,这物流送的,可是便宜了他个家伙……”
说曹操曹操到,福掌柜走过来:“这谁说我坏话呢!”
张老爷回身和福掌柜打了个招呼,忍不住又细细问起观鹤楼近来的货源供给来。
陆尚提供的物流从成本上说是没有缩减的,但好多时候,对于福掌柜和冯贺这样的大忙人来说,时间就是最贵重的成本。
福掌柜说:“主要还是贪个省时省心,就说叫农户送货或者叫自家酒楼里的伙计去拉,总有误点的时候,耽搁的时间只能自认亏损,可交给陆氏物流就不一样了,观鹤楼的菜肉果蔬等叫他们送了两月,从来只有早到的时候,便是品质也始终如一。”
“虽说做生意不好说那些丧气话,但张老爷你也知道,农户种菜也好,养殖也罢,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这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农户不赚钱也就罢了,咱们酒楼受的影响可是更大,还是那句话,有了陆氏物流,其中损失就全补上了。”
“说白了,无非就是用小钱买个心安,买个省心罢了!”
张老爷深有所悟,目光不觉转移到陆尚身上。
正说着呢,从旁边经过的人脚步一顿,黎大忽然转头:“请问各位说的物流是?”
他也只是碰巧经过,只听了福掌柜的半段言语,忍不住停下问了一句。
冯贺见他过来面上一喜,当即又是介绍起来:“哎这位是黎家大公子,之前我曾与陆贤弟你说过的,黎家欲重新寻镖局的事便是大公子负责。”
“这位是陆老板,陆氏物流便是陆老板负责的。”
“我与黎大公子自幼相识,大公子性情高洁,虽看着清冷,却是极好相处的,而陆贤弟则是我近来认识的密友,品行也是无暇的。”
说着,冯贺又凑到黎大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我不是搬来塘镇住了,如今就住在陆贤弟家周围,常去他家做客呢!”
冯黎两家历来较好,冯贺与黎二的关系一般,同黎大却是好友。
之前他回府城安排生意,也与黎大见过,不觉提及他将重回考场的事,黎大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其中内情。
听他说完,黎大少不得多打量了陆尚几眼。
府城的两家公子都在,张老爷便说不上话了,他颇有些讪讪,却又不想放弃陆尚这边的合作,还是福掌柜拉了他一把,小声说:“晚些时候我再单独给你引荐。”
张老爷这才重新露出笑容。
随着两人走远,冯贺做主,将黎大和陆尚一同请进旁侧的雅间里,陆启和詹顺安就在不远处,见状也赶忙跟了进来。
众人坐下后少不得又是寒暄一阵,随后才听黎大问:“不知能否麻烦陆老板,再将物流一事细细讲与我。”
送上门的机会,陆尚岂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
加上他提前做好的功课,在介绍完陆氏物流特有的优势后,他又叫詹顺安上前一步:“这位便是物流队内的长工,詹猎户了,詹猎户的本事那可不是我三言两句能说完的,就说那山上的头狼,也是死在詹猎户手中。”
木材运送不比镇上,那是要出远门的,除了中途损耗外,他们最怕的便是挡路的山贼,故而也多是请镖局来押,真碰上了好歹有一战之力。
黎大也是见过一些练家子的,只看詹顺安的表面,一点不比之前合作的镖局差。
不知不觉中,他心中偏向陆尚的天平又重了几分。
且冯贺还在旁帮忙劝说:“陆贤弟的物流绝对是顶顶好的,观鹤楼与他们合作了这么久,那可是一次岔子都没出过,如今他们的帮工又全换成了经验老道的猎户,便是路上真遇上什么劫匪山贼,那也是全然不惧的。”
“要我说,黎大你尽可以试上一试,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万一就找到宝了呢!”
像冯贺这样的,轻易拿出五百一千两很是轻松,而换成黎大,便是一下子拿出三五千两也是极轻易的,且他家木材都是备好的,眼下只差最后的运送。
依着黎大的想法,要是再寻不到合适的镖局,他就直接从家中找寻家丁,由他亲自带队,再送往岭南。
只从松溪郡去往岭南一路漫漫,连人带货走上这么一路,少说要三月,时间久不要紧,他只怕这么一走,等三月后再回来,家中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黎家不比冯家,只一个少爷,黎老爷风流,膝下光公子就有七八个,其中以黎大和黎二为重,偏两人乃是异母兄弟,这两年争斗越发激烈了。
冯贺一咬牙:“再不行,我给陆贤弟做担保总可以了吧!你尽管把货物交给他,安全送到了你就给钱,万一路上出了事,所有损耗由我来付!”
不等黎大说话,陆尚先是一惊:“这可使不得!”
黎大还从没见过冯贺这样上赶着帮人的样子,对陆尚又是打量许久。
他沉吟片刻,问道:“因着之前镖局临时远走,家中积攒木料足有三百余数,若是将其交给陆老板,不知陆老板能安排多少人护送,又需多长时间呢?”
三百非是重量,而是已经分割好的成品圆木,依着以往的经验看,一辆三驾马车上最多只能放五十根木料。
陆尚问:“不知黎大公子可否方便告知,每数重量几何,长宽又是几何?”
要是陆尚随口胡说,黎大或许还要多上几分怀疑,可他这般谨慎了,黎大却是放心了许多,嘴上也松了口,他把详细情况说完,便等陆尚后续回答。
陆尚心算后道:“那我这边大概能出八驾车,每车护送人数在四人左右,至于全途要花费的时间,不瞒大公子,陆氏物流还不曾出过塘镇,且需我快马走上一趟。”
黎大不禁露笑:“如此甚好!”
“我家中木料最多再等两月,若陆老板能在两月内予我准确答复,那我便可试上一试,运送费用也全按陆老板说的一成来。”
黎家的那些木料,便是按着最低的市价走,也值上千两,折合一成后,那便是百两左右。
但他家之前合作的镖局,那是按照人数和路途来算的,单人所付押镖费通常是在十到二十两之间,这一趟走下来,少说也要二百两。
不管怎么说,与陆尚合作,只要他这边不出岔子,还是黎家赚了。
陆尚说好会尽快去岭南走上一趟,一来是估摸时间,二来也是看看那条路途最合适,他与黎大口头做好约定,这便算成了大半。
饶是陆尚是为了黎家来的,真把这单大生意谈下来,也忍不住心下激动。
只可惜黎家的布匹生意是黎二在负责,他与黎大谈成,只怕就无法再与黎二交好了,好在陆尚并不贪心,遗憾一瞬后也不再多想。
谈话间,底下的蟹宴也准备好了。
福掌柜敲了门,里面人便停下生意上的交谈。
冯贺说:“今日这蟹宴,除了我观鹤楼擅长的醉蟹外,还有陆贤弟提供的几道新品,还有这月心上的全鱼宴,黎大公子可要好好尝尝!”
“哦?陆老板竟还擅厨吗?”
陆尚并未觉出不妥:“一点兴趣罢了……”
三人从雅间里出来,只见外头的老板们已经不再谈论生意了,而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等着店里的小二将蟹宴摆在跟前。
宴会分为两部分,左半部分是品酒品蟹的,什么桃花酒桂花酿清酒黄酒应有尽有,秋蟹最是肥美,出去醉蟹外,另有蟹煲、蒸蟹、炒蟹、蟹膏蟹油等。
右半部分则是为一些脾胃不好的人准备的,那是一大桌的鱼宴。
鱼宴上大半菜品是陆家的乔迁宴上出现过的,但还添了一些新菜色,用料更为新鲜大胆,做出的造型也更精致大气些。
陆尚毕竟不是专业的厨子,但他只要将菜谱一说,自有大厨改刀下手,做出的菜只好不差,色香味俱全,亦有一股富贵在。
场上诸人食指大动,当即开了宴。
与此同时,底下的戏班也开了腔,咿咿呀呀的唱腔只做背景,反给这场美食盛宴添了几分情调,而那些歌女怜人,却是被彻底忘在了后面,无一人讨要。
因着好多人要吃酒的缘故,这场商宴持续了很长时间。
陆尚虽酒量一般,但宴上的酒水度数不高,吃了几盏也不上脸,更没有醉酒的感觉,他大概心里有了数,便开始主动找人敬酒搭话。
陆显和詹顺安对这种场合多有不适,两人作伴躲在一边,也没人找过来。
直到傍晚时分,这场品蟹宴才算落下帷幕。
愿意来这种商宴的,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吃而来,无论收获多少,好歹人是认识了,日后再见面也能点头打个招呼。
而这场宴本就是陆尚为借冯贺人脉而办,且冯贺始终帮他引荐着,这半日下来,已经确定将有合作的就有足足三家,还有黎家之流,只差最后确定的。
这定下的三家里有两家也是做酒楼生意的,陆尚早早摸清了周边村子的情况,只要在给观鹤楼送货时带上他们便成。
还有一家是做医馆的,比之送货,他们更多的还是想找人统一收购药草,既然陆氏物流能兼顾于此,他们便也一同定下了。
陆尚和他们约定好定契的时间,陪着冯贺将人送走。
待最后一人离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应酬了半日,要说累那是必然的,可比起累,陆尚更多的还是兴奋。
他转过身,正式向冯贺道了谢。
冯贺许是喝多了,脸上绯红一片,他摆了摆手:“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贤弟你往后多帮我在老师那说说好话就是了嘛——”
“老师?”陆尚眉头一拧。
“啊……”冯贺一拍脑袋,“以后的老师,以后的老师嘛!”
陆尚哑然失笑。
冯贺脑袋晕乎乎的,索性歇在了观鹤楼里,陆尚尚且清明,便不再多留。
待他回到无名巷子,姜婉宁正好在收摊,今日跟她体验的是庞亮和项敏,两个小孩也不知做了什么,染了一脸的墨迹。
“阿宁!”陆尚遥遥喊了一声,等姜婉宁抬头后,又冲她挥了挥手。
随着他走近,庞亮站好,小声喊了一句:“师公好。”项敏也跟着学了一声。
陆尚应了一句,赶紧帮着姜婉宁把笔墨收拾好,又从她手里接过这些东西,一同拿回家里,至于两个小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跟在了后头。
姜婉宁只看陆尚表情,便知他是高兴的,忍不住问:“夫君这是谈好了?”
“嗯!”陆尚重重应了一声,伸出三根手指,在姜婉宁眼前晃了晃,“谈定的便由三家了!”
姜婉宁笑了,情不自禁说道:“我就知道夫君肯定能行。”
“咳——”陆尚捂嘴咳了一声,然等手放下来后,嘴角的弧度还是那样深刻,而与人分享成功后的喜悦,更是叫他胸膛滚烫。
姜婉宁很捧场地问:“夫君能跟我说说吗?”
“自然可以!”
每当陆尚说到他与其余商户谈合作,姜婉宁总能有话说——
“夫君的口才原来这样好!”
“换我也愿意把生意交给陆氏物流的。”
“能成当然好,不过夫君也要注意别太累了……”
姜婉宁并不是多话的人,可她却总能在适时的地方感叹一句,便也叫陆尚的分享欲越发强烈,直到进了门,还是喋喋不休的。
陆奶奶正在院里剥玉米,她傍晚买了四根糯玉米,正等着晚上给煮了呢。
她并不知陆尚每日动向,可看一个人开不开心,那还是很简单的。
见小夫妻俩正说着话,陆奶奶便也没多打扰,招手把庞亮和项敏赶过去,在他们两人鼻尖上点了点:“这是哪里来的花猫哟——”
陆尚喊了一声:“奶奶您帮我看着点孩子,等庞大爷来了叫他们走就行了。”
“好。”陆奶奶应下。
至于陆尚和姜婉宁则径直回了屋里,先把笔墨等放下,陆尚吃了一下午的酒,身上难免沾染了酒气,他想了想说:“我还是擦一擦换身衣裳吧。”
“好,我去煮点醒酒汤来。”姜婉宁说。
陆尚没拒绝:“那我不吃姜。”
“记得记得,夫君快去吧,衣裳昨儿才洗好,都在柜子里呢。”
陆尚笑着应了,还不忘说一句:“辛苦阿宁了,那下回换我来洗衣裳,你把脏衣裳都放盆里就行,等我回来就洗。”
“好好好。”姜婉宁嘴上应了,实际并没在意,只快步出了门,又把房门给带上。
陆尚身上只是有点酒气,但远没有到醉的地步,姜婉宁给他熬得汤也只是为了防止转日头疼,并没有添那些苦口的药材。
她在熬醒酒汤时顺便炒了菜,又把馒头和米饭给热上。
陆尚并不喜欢吃麸麦馒头,以至从搬来镇上后,家里只用白面做馒头了,再不就是蒸些软糯的米饭,陆奶奶尤其喜欢泡饭吃。
他在外头吃了饭,姜婉宁和陆奶奶却还要吃,于是便只准备了两人的份。
等醒酒汤煮好了,主食和饭菜也差不多了,陆奶奶进来接手了剩下的活儿,然后还要把糯玉米给煮上。
这玉米是刚下来的,乃是最嫩的一批。
姜婉宁也没有推辞,稍微把汤放凉一点,听着屋里的动静歇了,便推门进去。
陆尚果然已经擦完换了衣裳,只是头上还沾着点酒气,他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喝完了不觉打了个水嗝,后知后觉地想起:“啊对了,我好像忘了跟你说,等过了中秋,我大概要出趟远门。”
“远门?”姜婉宁抬起头来。
“是去岭南,要是路上顺利的话,等回来就能跟黎家谈合作了,黎家是做木料的,给他家送一趟货,能有百两的间人费呢。”
陆尚知道姜婉宁的顾虑,忍不住勾了勾她的手指:“一趟就有百两,这等大生意可不好找,而且我只跟前几趟货,等物流队熟悉了,我便不跟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