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之后, 辛芙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窗前看着那些腐烂的尸体一一被搬走。
大部分皮肉都已经烂了，如同一块被放了太久的豆腐, 不仅发酸发臭, 内里还充斥着大量的气泡。
辛芙觉得自己以后应该会对气泡水或者是豆腐产生心理阴影。
第二天, 她又去找负责人，还是想出去帮忙。
负责人无奈地看着她, 现在所有人都恨不得离那些尸体远远的, 她这么执着做什么？
辛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坚持，是不想心安理得的享受其他人的付出, 还是不想丧失内心深处仅存的些许善念。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会明白这一刻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最终，负责人还是让人给了她防护服, 并将出去之后的注意事项一一告诉她。
辛芙穿好防护服穿过大门走出去, 即便防护服再严密，她还是嗅到了些许臭气。她胸口憋闷，涌起浓烈的呕吐欲, 蹲在地上半天没有站起来。
“你没事吧？”有人走到她面前，“要是不舒服，可以回去休息。”
辛芙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站起来，跟着那人去搬运尸体。他们要把这些尸体运到没人的地方全部烧毁。
地上不仅有死人还有死鱼, 场面比某些恐怖片里呈现出来的还要可怕无数倍。
辛芙强忍着抗拒, 把尸体扔到车上，看着防护服上沾染的尸体残骸, 又开始感到眩晕。
一整天，她就像是麻痹了般, 只是低着头帮忙，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躯壳，灵魂则飘**在头顶上空，冷眼看着躯壳劳作的模样，好似这样就能离那些可怕的场景远远的。
天慢慢黑下来，电路系统全部坏死的城市漆黑而又荒凉，领队组织他们回去休息，还没走到酒店门口，辛芙就听到许多嫌弃的声音。
“他们身上好脏呀，会不会把瘟疫带进来？”
“是啊，看着就恶心，能不能让他们住到别的地方去。”
“也不是我们冷血，主要是酒店里的人太多，要是被感染，到时候疫苗不够怎么办？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但这也不好说吧，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无情。”
“怕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做这些的，直接说就行了。”
“……”
很快这些人就抗议到了领头人面前，强烈要求在外面清扫的人员都出去住，理由非常充分，让人无法拒绝。
领头人面色冷了一瞬，看着面前这些理所当然的人，冷声说道：“这里面不仅有我们的部队，还有很多志愿者，你们让他们住到哪里去？”
“反正不要跟我们住在一起，”有人义正言辞，“他们身上这么脏，谁知道有没有被感染。”
“对啊，看着他们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在说，乱七八糟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总之是要把这些在外面待过的人全部赶走。
“不是我们小肚鸡肠，现在是特殊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希望领导为大局考虑，”
负责人沉默片刻，最后没有反驳那些人，而是将酒店后面的一座高楼收拾出来，供所有清扫人员居住。
辛芙看着人群后方的刘月和杨雪，让她们帮忙将自己的背包取出来。
从想要成为志愿者那天开始，辛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也早早收拾好了行李。
刘月上楼将背包取下来，犹豫地走到离辛芙不远的地方将背包放下，红着眼对辛芙说：“你去做清扫员干什么？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辛芙摇了摇头，说：“组织上会安排的，你回去吧。”
刘月在原地站了片刻，想走上前跟辛芙多说几句话，又害怕她身上的气味。
辛芙挥了挥手，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到后面找我，你自己一个人小心些。”
“好。”看着辛芙渐渐远去，刘月心里无比难受，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出口呢，但愿她能安全回来。
之后的日子，辛芙跟着清扫小队东奔西跑，不仅清理干净了酒店附近的尸骸，还开始清理其他地方。
一开始她非常不适应，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体力和心理状态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但随着见到的惨状越来越多，她的大脑开始麻痹自我，让她迅速适应环境。
辛芙站在巨大的焚化炉前，看着一车车尸体被推进熊熊烈火中，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寂寥。
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出天灾未出现时的场景，那时候虽然也很辛苦，但走在路上总会遇到活泼可爱的孩童、手牵手的情侣、温馨甜蜜的一家三口……周遭绿化葳蕤，仰头还能嗅到风中的树木繁盛的气息，亦或是某家炒菜的香气……
仅仅一年不到，那些都成为了往事。
骨灰推出来，辛芙上前把未烧成灰烬的骨头碾碎，仔细装进了骨灰盒中。现在条件不成熟，没办法做丧礼，但每个骨灰盒都被收拾好，入土为安。
辛芙跟所有人站在一起，对着那巨大的墓地深深鞠躬。
之后的日子，她依旧跟着清扫小队到处走。车窗外的草地发芽了，树枝变得青绿，浑浊的河水也渐渐清澈，有时还能看到一些盛开的野花。星球正在恢复生机。
瘟疫致使城里死了很多人，但依旧遮挡不住天灾过去的欣喜。
做完最后一场清扫，辛芙脱下了身上的防护服，空气仍旧不好闻，但却带着一股生机。
躲在酒店里的人也死了不少，听到可以外出了，幸存者胆颤又激动地走到门外，看着周遭干净的环境，忍不住欢呼起来。
W市的幸存者在整个国家来说算得上多，领头人请示过上级之后，开始安排幸存者的去处。
“现在南边的水灾和疫情都得到了初步控制，你们如果想去那边发展，我们可以派人把你们送过去。”领头人声音淡淡地说：“不过现在的情况不比从前，过去之后要服从领导安排，分配到什么工作不能随意拒绝，否则没人会再管你们。”
众人闻言有些犹豫，“南边发展是不是比这边好呢？”
“每个地方的发展方向不同，”负责人道：“可不论怎么发展，勤劳勇敢的人总会过得很好，而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劝你们趁早歇了这份心，现在是全民重建的时候，越努力的人越有机会。”
说完负责人便不再理会那些人的问题，让人统计有多少人想去其他地方，不止是南边还有许多地方缺人，只要想去的人足够多，上面就会派车送。
辛芙看着列出来的城市名单，其中竟然有一个在原主的家乡，那边洪灾非常严重，活下来的人不足30%，整座城市可谓是尸横遍野。
辛芙毫不犹豫地跳过那些地方，选了一个水域丰沛的城市。
得知她也要离开，领头人有些遗憾，“W市有许多闲地，你留下来可以给你多分点。”
辛芙摇头拒绝了，“我种不了那么多地。”
W市地广人稀，就算是在天灾之前，也有许多待开发的荒地，更何况是现在。
报完名，辛芙跟刘月和杨雪见了一面，他们也要去南边，刘月想回家乡看看父母还在不在，杨雪则要跟王阳去投靠南方的亲戚。
“那太好了，明天我们可以一起走。”刘月高兴地说。
“是啊，”杨雪也说：“到时候路上有个照应。”
第二天一早，辛芙起来之后，就跟之前一起进行清扫工作的同事告别，随后便坐上了去南边的卡车。
特殊时刻，飞机和铁路都没办法通行，幸好还有一些车辆可以使用。
数十辆卡车的队伍一刻不停地前进，路上不仅遇到了无数障碍物，还遇到了零星的幸存者，这是些没有找到大部队，凭借自己能力存货下来的人。
同行的队医检查出他们没有疫病后，便将他们一并带上了。
辛芙坐在离车门比较近的位置，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人，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几个人进来之后，瑟缩着坐在位置上，目光不安地转来转去，落在女人和孩子身上，眼中有经过末世的沧桑，也有说不出的古怪。
辛芙蹙起眉头，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那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约摸四十岁，身上很脏，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那种臭气很奇怪，不是长久不洗澡的酸臭，而是说不出来的异样。
中午吃饭时，看到领队发的竟然是过期的压缩饼干，那中年男人顿时有点不乐意，“没有肉吗？”
他目光灼灼地问领队，“肉罐头和腊肉没有吗？”
“没有，”领队皱起眉头，“现在哪有肉吃？”
那人动了动嘴角，压低声音抱怨，“压缩饼干有什么好吃的。”
“不想吃你就拿回来！”领队当即道：“现在粮食紧缺，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那人缩缩脖颈不说话了。
辛芙看着那人，见他慢吞吞吃着压缩饼干，像是在吃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心里觉得奇怪，按理说饿了这么久的人，应该会兴高采烈才是，他怎么会嫌弃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