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翊宫庭院中摆满了二十多口箱子, 皆是戚延命人还回之前温夏所上交的那些宝物。
吉祥站在庭中,朝廊下的温夏赔着笑脸:“这些都是皇上命奴才赶紧给皇后娘娘送回来的, 皇上心里惦记着娘娘,生怕奴才给怠慢了。”
温夏神情淡淡的。
这箱子里每一件宝贝都是她所珍爱,可她既然舍得拿出去,即便回来了自然也不会再有多开心。
吉祥还在赔笑脸:“奴才从前对娘娘多有得罪,还望娘娘慈悲心肠,不要与奴才这种混账东西多计较,奴才在这儿给您赔罪了。”吉祥跪下朝她叩了个头。
对这宫里头宫人们的一套见风使舵, 温夏一向不喜欢,谢过了圣恩,转身回了殿中。
白蔻站在廊中淡笑:“吉祥公公这双腿可矜贵着, 只能跪皇上,我们娘娘担不起。”
吉祥陪着笑脸说哪里, 白蔻终于能讽出一顿挖苦,吉祥不停擦着汗。
奉先殿庭外一处习武场, 背靠竹林,南倚着湖,是戚延常练剑之地。
此刻戚延没有练剑,坐在亭中,看梁鹤鸣带回阮思栋。
阮思栋去外地办事也才回京,早在梁鹤鸣口中听完青州这一路趣事, 一进亭中便朝戚延取笑起来。
这笑有几分挖苦与落井下石, 眼里无声在说“你也有今天”。
戚延淡淡睨他这个表情, 斟了一杯薄酒。
阮思栋啧叹:“没想到有的人能在同一个地方, 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两次,真没想到!”
戚延有些恼地睨他一眼:“什么同一个地方。”
“水边啊!你第一次是在湖边见她的吧, 当时可是你向我们炫耀你多了个妹妹,不许我们欺负她吓到她,连我们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要跟我们绝交。”
戚延幽幽看阮思栋一眼,没说话。
想起少年时的确是一眼便想把温夏护在身后,可如今……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对她冷脸相待。尤其是从父皇驾崩后,好像所有的恨都更浓烈了。
“你也知道你小时候对她有多保护,闹成后面这样,皇上可想过皇后心里如何想的?”
戚延沉默。
梁鹤鸣:“皇上向皇后道歉了,回宫一路都很护着皇后。”
阮思栋把腰间玉笛拍梁鹤鸣脑袋上:“道个歉就能摆平了?就算是先皇之前下错诏令,也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错误吧。”
阮思栋颇为难地摇头:“皇上这追妻路漫漫其修远兮。”
梁鹤鸣:“皇上可是皇帝,这天下间女子至高的凤座都给她了,我觉得再对她好一点就差不多了吧。”
阮思栋还没反驳梁鹤鸣这句话,便已见戚延冷冰冰睨向梁鹤鸣:“你不会说话就先闭嘴,朕听阿栋说。”
戚延觉得梁鹤鸣这句话似乎总差一些什么,即便温夏不是皇后,她也是温家尊贵的嫡女,这温家在北地简直就是土皇帝,百姓爱戴,极为尊崇。
阮思栋凝望戚延:“皇上怎么想的?”
戚延顿了许久:“朕昨夜在父皇画像前站了许久,想着许多事,如今朕是想跟她好好过,尊她为皇后。之前做下的诸多,自然也得拿出个态度,让她知晓朕如今的心意。”
阮思栋道:“首先,得好好认个错吧。再是,举国皆知皇上从前不喜欢皇后,如今应该让她在举国面前抬得起头来。还有,您后宫那些妃嫔最近可不能再宠幸,先给皇后一个独宠。”
戚延冷冷睨向阮思栋,不曾解释他并未宠幸后宫妃嫔。
他们三人虽是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但阮思栋风流成性,常出入烟花之地,戚延虽瞧不上此举,但也从未提及过自己后宫之事。
他的后宫,再多的妃嫔皆不过都是摆设。
他登基三年,为稳固朝中各方局势,不少大臣谏言要他纳妃,也要平衡局面。太后皆以太子妃尚未及笄,皇上未曾迎娶皇后为由,拒了那些朝臣。他那时也并未制止太后此举,臣子便私下觐见,来劝他纳妃,他都不曾置会。
也许他的思想与父皇略有不同,他五岁时问过父皇,为什么家里不能只有母后和父皇,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呢。
父皇温润凝笑,说他们的家是天下最大的家,是皇宫。皇帝娶妻纳妾,除了自己所爱,还得顾全朝中局势。
父皇笑着对他保证,即便纳了妃,也只爱母后一人。
戚延却想,那些妃嫔工于心计,应付起来不觉累?
被逼着与温夏成婚那年,是他与太后矛盾最激烈的一年,于是他才纳了这十名后妃。哦不对,还有一个温夏的友人。
她与闺中友人在成武殿花园赏花煮茶,他练剑归来,隔着殿宇与花簇都能听见那谈笑声,当时只觉得温夏越想要的,他越不想给。她越不喜欢的,他越要强迫她。
杯中酒有些烫,温度隔着金樽烫着指腹。
阮思栋刚为戚延斟完这杯酒,道了声小心烫。
梁鹤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阮思栋独自饮下杯中薄酒:“皇上也无需忧愁,你是皇帝,温家嫡女也是这么多年的钦点太子妃,她明白温家命运与你系为一体的道理,只要道了歉,修了好,过了这一关,便就是跨过去了。”
阮思栋忽长长“嘶”了声,想到什么,问戚延:“您已接触过皇后,皇后性格如何,可会记仇,可是那种想法很独立的女子?”
戚延微顿,慢慢饮下薄酒,回想脑海中五岁的温夏那可爱天真的、挂着肉肉的嘟嘟脸,还有对他全身全意的信任,站在那么高的衣柜上,不顾一切跳下高处,抱在他怀里。还有青州这一路的接触,她温柔轻软的嗓音,他掌中细腰明明已颤得不成样子,她却终没有责怪他,只是要他等回宫再给她该有的规矩。
戚延微微滑动喉结,薄酒入喉,竟也有些烈酒灼烫的滋味。
“她如儿时的性子,温柔,顾全大局。只是会有些不开心,不敢看朕,温顺垂着眉眼,朕知这些年她是介怀的。”
阮思栋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好办许多,皇上好生道歉,皇后不是爱玉成痴么,多寻些宝贝让皇后开心。”阮思栋说完,却苦笑似地叹气:“皇上不知,臣遇到的麻烦比皇上还难解决。”
戚延看向阮思栋。
“曼儿要与我分手,皇上可知,臣心里有多苦。”
戚延竟才听到了与他认识的完全不一样的阮思栋。
四年前,阮思栋一眼看上了清倌柳曼娘,想迎娶,可长宁侯怎允许儿子娶一个欢场女子入府,连当个妾都决无可能。阮思栋拒绝府中为他说亲,追求了柳曼娘三年,才终于打动其芳心,可如今才一年过去,柳曼娘却说可以与他分别了。
“她与我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什么都能接上她,我说为她赎身,她说自己这些年赚的银子早已可以为自己赎身。她不要跟我走,她不能入高门大户,也决不做人外室,她甚至不会嫁人。”
“她说女子嫁了人便不再是她自己,况且男人的情来时轰轰烈烈,去时也绝不恋旧。连当今皇后那般尊贵的家世与样貌都得不到夫君宠爱,侯门里哪个夫人不是要替夫君处理一堆小妾的事。她说,我想除去世子身份吓到她了。她只想与我作风月中的知己,而非世俗里一对怨偶。”
这倒是出乎戚延意料,他挑眉:“青楼里还有这般女子,你要除去世子身份?”
“我爹不让我娶她,那我就不当这世子了,让我二弟当去,这般我就不算辱没长宁侯府的门楣了吧。”
阮思栋苦笑:“不怕皇上笑话,我活了这二十三年,从没找过通房丫鬟,我就看了曼儿一眼,我就知道今生非她不娶了。所以皇上能对皇后一见钟情,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我也是。”
戚延顿了片刻:“朕也没有碰过后宫那些妃嫔。”他终于说出憋在心口,但此刻说出来也已经无用的话,“皇后眼患雪盲那天,朕架上有一瓶药,朕本意是想赐去凤翊宫,但那药摔了。”
他没有忘记过少年时期,那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不管是没有宠幸过妃嫔还是后者,都让阮思栋吃了一惊,举起金樽朝戚延苦笑碰来。
戚延言归正传:“你若想娶这女子,朕给你赐婚便是。”
阮思栋连忙摆手:“不可,别说我爹那心口痛的老毛病会犯了,就连曼儿都会与我生疏。女子是勉强不得的,你越勉强她,只会让她离你越远。”
阮思栋道:“所以方才我问皇上,皇后的性格如何。”
一路回到乾章宫,戚延还在回想阮思栋一席话。
吉祥笑着向他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的宝贝们都送去凤翊宫了,奴才亲自交到皇后面前的,还给娘娘跪下来认了错。”
戚延把玩着手中冰蓝色翡翠珠串,指上一顿,冷睨吉祥,未置一言。
吉祥缩了缩脚,规规矩矩地跪下。
关于温夏从前受的那些苦,吉祥没少干,戚延知道。可到底都是他纵容的后果。
睨着手中的翡翠珠子,戚延抬眼示意站在远处的胡顺过来,正抬手要将这珠串命胡顺送去凤翊宫,忽然似后知后觉。
他抬起眼冷睨吉祥:“这珠子从何处来?”
吉祥肩膀都是哆嗦:“回皇上,是从……皇后娘娘处得来的,奴才只是想孝敬您,奴才——哎呦!”
戚延疾步踱下玉阶,狠狠踹在了吉祥肩头。
手中珠串在他震怒中散落在地毯上,银丝线断开,珠子落了一地。
吉祥不住磕着头喊知错。
戚延冷睨胡顺,要他道出事情原委,一面亲自弯腰捡起满地珠子。
胡顺跪行上前,说出了这珠子原本是一对手镯:“听说是皇后的长兄千里迢迢在瓦底国寻的原石,娘娘本来该是很开心才对。”
戚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温夏当时该有多难过。
今日明明想去凤翊宫走一番,眼下也没什么脸面再去了。
他深眸似箭,冷扫在吉祥身上,废了御前宦臣的职,提了胡顺。
坐回龙椅,戚延手指敲击在御案前,有些忍耐与急躁。
胡顺怀里抱着画卷进来,都是从前太后送来的温夏的画。
戚延当时并没有看过,却对外说“不过尔尔”。
此刻,四卷画在御案上长长展开。
画中女子白肤红唇,国色天香,宛如月下仙人,一双杏眼含情凝睇。唇颊的酒窝温柔灵隽,浅笑的红唇恰似在含娇细语。
鬓入凤凰簪,髻上悬珠结,颈间璎珞垂着一块阳绿翡翠扣,腕上一对白底青翡翠手镯。琳琅入目,珠光宝气,原来这般养人,这般耀眼。哪里骄奢了。
画中留字:建始四年,己未月丁亥日。
他与温夏成婚那一年。
十五岁的温夏,微微圆顿的下巴没有如今十七岁的精致娇美,带一点少女之气,但画中人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五岁的小夏夏的脸融成一处。
那年得知他亲自去求来的太子妃姓温,是温立璋的女儿,他不顾心中的留念,一点也不留情面将她凶走。
学堂门外,她依旧傻乎乎地揣一包鸡爪,待他散学出来,乌黑清澈的大眼灿如星辰,小嘴高兴翘着,酒窝憨厚可爱。可却在他眼眸沉下时瑟缩了下,但还是不顾一切小跑着跟来。
他与阮思栋,梁鹤鸣疾步穿行,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却听得她跌倒大哭的声音。
梁鹤鸣脸涨得通红,劝他:“太子,咱回头扶她一把吧?”
他冷斥他们二人谁都不许,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攥着,大步离开。
待赶走了阮思栋与梁鹤鸣二人,他终还是回头,站在宫墙转角遥望去。
小小的人儿被宫女抱了起来,明明那么爱干净,浑身上下却全沾了泥。
她吹着手里摔出来的鸡爪,边抽泣边嘟囔:“太子哥哥一定是见我给他的鸡爪不肥,才不理我的……”
十二岁的他,有的只有分明的爱憎。世界非黑即白,并不懂还有第三种颜色。
他喜欢她时,是真的想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当太子妃。娶世家贵女也是娶,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妹妹,陪她在身边慢慢长大,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只要他们俩开心就是了。
他恨她时,也是真的恨。
宁愿不顾一切,哪怕她毫无错处。
……
戚延在三日后才去了凤翊宫。
刚到殿门处便听见里头的笑声,是宫女在与温夏说今年早春,听许嬷说宫外的杏花开了,很是漂亮。
戚延跨进殿门,目光之处,是温夏明媚的笑靥。
宫人齐声朝他行礼,温夏听见,杏眼凝来,明媚浅笑掩帕收敛,敛眉朝他请安行礼。
“臣妾不知皇上来此,有失远迎。”
“朕只是随便走走。”戚延握着腰间垂挂的白玉珏行进大殿。
初次来凤翊宫,殿上香气袭人,却并不让人厌烦,是一种糅合着花香沉香的气味,随着经日沉淀,似这间殿原本便是花房般。
戚延端坐在凤座上,温夏款步行入殿中,他道:“皇后请坐。”
温夏行礼坐下。
“皇后为何还以花为饰?朕已命人将皇后之物奉还,你不必再佩花,想戴什么便戴什么。”
温夏闻言,却是看了眼上方。
她视线极淡,也不曾多停留。
戚延却顺着上方望去,一眼便顿住,握着腰间玉珏的手也倏然停了。
头顶挂着一块“克勤克俭”的牌匾。
戚延终于想起来了,是他赐的,之前听吉祥说她骄奢,他刻意赐来讽刺约束。
这凤翊宫再坐不住,戚延起身:“让宫女为皇后换套便装,朕在外等你。”
温夏顿住:“皇上,换便装去何处?”
“去了便知。”
温夏只得换了身浅碧色长裙,肩系月白披风,走出宫殿。
戚延不在殿外,胡顺在候着她。见着她,还是如上回那般呆愣片刻,被白蔻一提醒,忙红了脸请罪。
“娘娘随奴才来,皇上回宫去换衣了,命奴才先领娘娘上马车。”
马车就在凤翊宫外甬道上。
温夏坐进车中,白蔻掀开帘子与坐在外边的胡顺谈话。
“你上头那公公呢?”
“师傅惹怒皇上,被罚洒扫庭院,今后奴才当值,白蔻姐姐叫奴才顺子便是。”
二人说着吉祥的话,全是白蔻在数落,胡顺尴尬赔笑。
戚延很快便入了车中来。
白蔻退到了外边。
温夏问:“皇上,这是去往何处?”
“去城南看杏花。”
温夏微顿,握着绣帕未再言语。
余光处,只有戚延敲击在膝上的手指,他的扳指是一枚上等的翡翠所制,一片盎然的阳绿,细腻不沉闷。对玉,温夏总是痴迷,多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耳边传来戚延低沉的嗓音:“青州刺客一事,朕驳回了燕国休战的协议,要燕皇给个说法。燕皇亲自回信,留京使者入宫递信,说国中彻查,并不知燕国有这样的人行刺皇后。燕皇言辞恳切,再求休战。”
戚延凝望温夏:“皇后想怎么出气?”
温夏微顿:“国事怎能与出气相提并论呢。皇上,两国相争已久,臣妾幼时在北地,是亲眼见过流民,若能有不战的时刻,臣妾自然希望天下和睦。”
戚延漾开薄唇,笑有几分恣意,又有少年时的那份护短般。
“你不战,那朕就回燕皇可以休战,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朕得好好跟这傀儡皇帝讨回公道来。”
温夏轻轻点头:“当然不能便宜了他,还是应让燕皇查清刺客一事,总得给臣妾一个说法,也是给大盛说法。”
“当然。待休战一事落定,你长兄便也可回京都来见你。他此战有功,朕该赏他。”
温夏抬眼,戚延眸底带着淡笑,她虽依旧厌他这独尊的性子,却只是温声朝他替大哥哥道谢。
如此也好,哪怕他只是喜欢她的样貌,至少能庇护到温家。
……
马车停在祈南山。
未下马车,便已能闻到芳香十里,沁人心脾。
戚延在车下朝温夏递出手掌,温夏伸手落在他掌中,任他牵她下车。
可戚延却未再松开。
这祈南山不高,中间乃一片盆地,连绵的杏花林一望无尽,淡粉色花瓣在风中轻扬。
山中不少游人,还有文人雅士的吟诗声与笛声。
这笛声悠扬悦耳,让温夏不由得想起了四哥哥来。
她十四岁那年,北地少有这样大片的杏花林,四哥哥寻到一处,带着她与三哥哥去游玩。
四哥哥便是在这花海中吹笛,她以琴为伴。
想到此,温夏不由得扬起唇角,酒窝灵动姣美。
这笑被戚延收尽眼底,牵她的手收紧,他不由得勾起薄唇:“你喜欢?”
“那想不想站在高处看?踩在杏花上。前处那片林中无人,朕带你去。”
温夏还未回答,戚延已牵着她大步行去,她只能提着裙摆快步跟上,停下时微微气喘。
戚延揽住她腰:“别眨眼。”
花瓣与风从耳鬓掠过,脚下腾空,漫山遍野皆在脚下,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游人。
那吹笛的青年竟也如四哥哥一样穿白衣,身边还坐着一婉约佳人,左右小厮在为佳人摆琴。
温夏笑了起来,这一幕完全就像她与四哥哥当年赏花合奏的模样。
戚延飞得更高了些,温夏不得不搂紧他劲腰,唇上笑意未褪,抬眼时撞上戚延的视线。
他长眸深邃噙笑,朝她道:“这杏花不过开几日,若想看朕明年再带你来。”
温夏抿唇温声答:“多谢皇上。”
戚延带她停在山头一处石阶上,唤出云匿割了衣袍给她垫在身下落座。
温夏双手捧着脸,遥遥眺望杏花林间那对眷侣,虽他们是情侣,可她仍是想起温润卓立的四哥哥来,轻轻抿着笑。
戚延侧目看她,也不禁莞尔,手指颇为愉悦地敲击着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