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檀香萦绕, 木门前飘动的银杏叶似精致的小扇。
两人渐渐松开彼此。
温夏仰着脸笑中带泪,任眼前的人俯下身擦她的眼泪。
他指腹触碰到她眼下时,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两人的最后一面。
那天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想再当爹爹的儿子,他也是这般俯下身擦她的眼泪。
温斯立那天说的话响在耳边,温夏忽然有些别扭,僵硬地侧过脸,自己拭掉泪痕。
霍止舟的手停在半空,失落之感袭上心间,他却明白原因, 依旧微笑凝望温夏。
“夏夏长大了,也长高了,原来比四哥哥想象中的夏夏更漂亮了。”
温夏轻轻一笑, 目光流转在他身上。
她的哥哥也长高很多,比从前更清朗俊逸, 他眉目坚定,气场好像也更强大。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我的信呢, 我等了你好久。”温夏的嗓音带着她都没有察觉到的一点娇嗔。
屋中只有她们二人。
霍止舟牵她的手让她入内坐下说。
温夏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从前互相牵着没觉得不妥,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他身世也不清楚。她有些黯然地抽出手来,清晰地看到他垂眼望她,似有几分意外, 又一点也没有责怪。
“我有许多话想告诉夏夏, 告诉大哥, 二哥与三哥。这一天我比任何人都盼得久, 也比任何人都期待,但却也害怕。”
温夏眼睫颤动。
霍止舟望着她道:“夏夏, 我本名叫霍止舟。”
温夏安静听着他讲诉,霍止舟宁静的眼落在她身上,她等着他开口,但他一时只是这样安静地看她。
她便有些意外地细想这个名字,在脑海里捕捉,忽然猛地抬眼,双睫不可置信地颤抖着。
燕国的皇帝,霍止舟?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霍止舟有些黯然。
温夏双唇嗫嚅着,这一刻实在太过震撼。
“你该会有很多疑惑,我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霍止舟望着她双眼道:“那年战场之后,我恢复了记忆,忆起了我身世的一切。”
他从燕国皇宫里尔虞我诈的争储说起。
从他十岁被罚去帝陵,再到被暗害,藏在粮草里逃亡去军营找舅父,被皇兄追杀,一身的伤又失去记忆。
最后得温立璋所救,生活在了温家。
他与温夏朝夕相处,在她十四岁,他十八岁那年清晰地明白他不想再当她的哥哥,他对她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不再只是兄妹之情。
他想去变得强大,想等她长大,想娶她。
可这句话,他没有说。
“建始三年那场战争,父亲与大哥带上我历练,战场上,有人认出我,通报给了废帝。废帝当时还是皇子,正在扫清阻碍他太子位上的障碍。他手下擅训鸟兽,有很厉害的一支飞鹰队伍,温家军行军一路遇到过两次飞鹰,就是因为他在找我的踪迹。那一次,父亲和温家军……”
他忽然说不下去,这是他这些年一直不敢面对温家的原因,没有他,温立璋就不会死。
温夏不停流着眼泪,霍止舟张了张唇,说不出愧疚的话来。想给她擦眼泪,可又不敢触碰她,置于案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整个人都黯淡下去,不提他被那尖利的弯钩刺穿整个身体,不提他被烈马在雪地里拖行。
只痛苦地,深深地埋下眼去。
“对不起,夏夏,对不起。”
“我没能保护父亲,是我连累了父亲,对不起……”他嗓音僵涩,再多的愧疚都换不回那个疼护他们的父亲了。
温夏仍不停流着眼泪,这原因温斯立判断过,如今真相比他们的判断要让人容易接受,可她还是会不满,会埋怨,会为无辜的父亲感到心痛。
她许久才带着难过的一点鼻音开口:“还有呢?”
霍止舟用干涩的嗓音继续说道:“我那次受了很严重的伤,撞击到头部,在那时恢复了记忆。我用父亲教过我的功夫逃开了他们,活了下来。”
“我害怕再给温家招来祸患,不敢再回温家。”
“我也还有母妃与姐姐,拾回记忆,我想作为男子站在她们身前保护她们,也想强大起来,把受过的苦统统还给仇人,也想有一日能庇护温家。我不愿再回皇陵,回到了朝中,将一切告诉给父皇。可皇兄那时根基深厚,母族势盛,父皇不能撼动他们,我一直都在隐忍。”
“夏夏,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时是想过不再回燕国那没有温度没有人情的地方,想一直当一名温家的儿郎。”
可他不能。
“我珍惜温家给我的一切,敬爱父亲母亲,喜欢三个兄长,喜欢夏夏。在皇宫里拥有不到的亲情,温家都给了我。夏夏……”霍止舟的目光始终带着歉疚,看温夏这么痛苦,他却无能为力,无法再让温立璋活过来。
许久后,他暗哑道:“这些年我不是不想联络温家,联络你。我怕我的身份给温家带来祸患,我也不知道我能再以什么身份面对你们。是温斯和,还是一个害死了父亲的人。”
温夏红着眼眶,泪眼凝望霍止舟许久,嗓音还带着哭过的哽咽:“还有呢?”
“我父皇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对兄弟赶尽杀绝之人,他从前疼爱我,那时更愧对我,却也只能表面上冷待我,便于保护我。后来,即便我手握即位圣旨,也不敌废帝的势力。”
“你的腿和你的病都是装的吗?”
“病是假的,腿疾已经好了。”
当年逃回燕国时,他的腿便已经在废帝手下断过了,养了整整两年,坐了两年的轮椅。
可这些他不愿告诉温夏,不愿看她哭。
“夏夏,如果给我重来的机会,我会在那天不要出现,或者拼死保护父亲。我不想他死,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毁掉那么好的温家。”
“你可信我?”
温夏在朦胧的泪光中望着殷切等待她答案的霍止舟,他的面容比从前还要清隽英俊,眉眼还是记忆里那个永远跟在她身后,永远都在保护她的四哥哥。
他们朝夕相处五年,温立璋把他们每一个孩子都当成亲生儿子善待。他们父子五人从前在一起总是会有各种欢声笑语,温立璋不是一个严肃的父亲,他有时候更像一个悉心教导,也愿意聆听的友人。
他们有多依赖温立璋,有多敬爱温立璋,温夏全都看在眼里。
泪水滑下眼角,她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霍止舟滑下一颗泪,所有的黯然失色在这一瞬间得到谅解,他绽起笑,握住她的手。
温夏心中情愫汹涌不平。
有重逢的喜悦。
也有对爹爹的不平。
对霍止舟的埋怨。
可她又理智地想,如果爹爹当时知道四哥哥的身世,爹爹绝不会怪他,相反,面对追杀来的坏人,更会拼尽全力保护他的吧。
霍止舟的手落在她手背上,这双手从前为她剥过军中的地瓜,摘过树上带着刺的板栗,摘过酸甜的野树莓,也赶走过欺负她的坏人。
这是她无比熟悉,从前落水被他救起后,也无比依赖的人。
她望着他的眼睛:“你有将关于温家军的一切告诉给你父皇,告诉给燕国臣子吗?”
“我从未透露过关于温家的一个字。”
霍止舟紧望她道:“若我透露了,燕盛两国早已不是议和,而是我用温家的玉牌为我的皇位获取一切利益。夏夏,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温家。”
温夏相信霍止舟这句话。
温家的玉牌可以调动温家军,若他却从未利用过温家军。
霍止舟将玉牌放到她手中:“除了在忆九楼亮过这块玉牌,让掌柜知晓我是东家的亲眷外,我再未用过。如今,我交还到你手上。”
温夏沉默良久,已卸下心防,低软的嗓音问道:“你如今冒险来大盛,接下来是想再见母亲与哥哥们吗?我向大哥写信,告诉他你的一切。”
霍止舟无声许久,紧望温夏:“我来盛国是为了你。”
“夏夏,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四哥哥走。”
温夏怔住,愕然地抬眼望向霍止舟,她是大盛的皇后,背后还有温家,她怎么能走。
“四哥哥知道你这些年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每日都恨自己不够强大,花费的时间太久,才到今日才能来保护你。”
“夏夏,跟我走,去燕国,我会如在北地那样待你。”
温夏苦笑地摇头:“我是皇后,走不……”
“盛皇有敬你为皇后么?他有当你是发妻,他有用心待你么!”
霍止舟已有薄怒,提到戚延便是温夏这些年所受的苦,如果他可以没有理智,不顾燕国百姓生死,那他真想攻进盛国,砍了戚延的人头给她赔罪。
“我问你,你心里可有盛皇?”
温夏怔住了。
提起戚延,她会想到这接近十三年所有的苦。
她会想起从前每一个难熬的日夜。
想起他健硕身躯将她圈禁在他的领地,毫无节制的让她一次一次承欢。
她脑中混乱,又想起他从瓦底千里迢迢运回来的翡翠,他问她开不开心时,那噙笑的深眸。
又想起枕畔那道说以后会庇护温家的低沉嗓音,想起他跪在她脚边,竟为她那样亲吻。
还有五岁时,闯入那紧闭房间的冷戾少年。那个张开双臂,紧紧将她接在怀里的太子哥哥。
可除了这些,她好像再也想不起戚延的好来。
戚延作的恶,她想放时,是他自己一次次逼她放不下,逼她重拾那些痛苦。
她以为她可以为了温家与他共度余生,可还是做不到。
霍止舟紧握她的手,清越的嗓音问她:“你若心里有他,你若在盛国过得好,还会这么痛苦,还会流眼泪么。”
温夏眨了眨眼,瞧着梨木桌面上的一颗颗眼泪。
原来她又哭了。
她抽出手,努力想藏起这些哽咽,摇头浅笑说:“今日我见到四哥哥是开心的事,我们不提那些事。”
“可我来盛国就是为你而来。”霍止舟望着她的眼睛:“夏夏,我喜欢你,不是哥哥的喜欢,是男子对心仪的姑娘的喜欢。”
温夏愕然地怔住,哪怕早已听温斯立提过,她也实在太过震撼这是真的。
她倏地收回手,脸颊滚烫:“四哥哥,你是我哥哥。”
“可我不是你亲哥哥。”霍止舟目中酸涩却坚定:“你离开北地回京都那天,问我为什么不想当父亲的儿子了,我当时未能告诉你,现在我告诉你这迟到的回答。”
“夏夏,我不想当你哥哥了,我想等你长大,我想去建功立业,我想有能力保护你,我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妻。”
温夏慌愕地迎着这双眼,想起身避开,窘迫又无措,冷静下来后凝望霍止舟道:“四哥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成长的时期都在一起,也许你只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别的女子,才误把这感情当成了喜欢。”
“夏夏,我很清楚啊。”
霍止舟苦笑,未再惊吓慌乱的她:“不管你把我当哥哥,还是当一个重新认识的人,我都想成为你的退路。”
“我不会逼你,但我会等你。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也不必担忧温家的以后。若你跟我去燕国,我会安排一场假死,让盛皇信你不在人间,不会牵连到温家。”
温夏怔怔道:“我能假死?”
霍止舟点了点头:“香砂是我的人,若你想见我,随时告诉她。”
温夏很是意外,香砂不是她从小到大就带着的婢女么,怎么就成了他的人?
霍止舟无奈朝她解释:“我是说从青州行宫回去的香砂。”
温夏有些似懂非懂,从寺庙回到离宫。
屏退了白蔻,她问香砂:“你在青州行宫时便已成为四哥哥的人了?”
香砂弯唇无奈地笑了笑,这笑容忽然有些与从前活泼的香砂不同。她只说:“见着主人,娘娘应该是开心的,奴婢不打扰娘娘,娘娘若是想见主人了再随时唤奴婢。”
温夏怔怔地躺在帐中。
她是想离开戚延,可她只是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戚延。
哪怕她如今再厌恶戚延,她也是大盛的皇后,是温家的倚仗。她害怕她离开了大盛,有朝一日被戚延发现,温家会大祸临头。
而且作为一个盛国人,作为忠心爱国的温立璋的女儿,她潜意识里不愿离开父亲拼死捍卫的国土。
可是,余生她就要耗在这榆林离宫里么?
又或者,戚延哪一日高兴了或是不高兴了,把她强诏回宫,又像乾章宫那样关禁着她,逼她承宠怀上皇嗣……
她想得太多,思绪太复杂,浑浑噩噩地睡过去,梦里竟也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
冷寂的夜色下,整座榆林离宫都十分安静。
长道上已无宫人,只有戚延一袭暗色玄衫,整座离宫的守卫都在他来临时无声隐退。
坤元殿亮着稀薄灯火,戚延行入寝宫,安静立在帐帘外。
温夏轻阖双眼,莹白如玉的一团娇靥映衬在浅碧色衾被中,她的睡眠好像并不太好,时而蹙眉,时而呼吸急促,颤合的红唇也渐渐吐露出含糊的梦话来。
戚延听不真切,屏息近前了些。
“爹爹……”
他握了握拳,明明是厌恶温立璋的,这一刻竟希望温立璋还活着,这样她便会高高兴兴了吧,不会再如此刻这般紧蹙黛眉。
“不要射我的桃,不要呜呜!”
戚延僵在原地,面色一片懊悔死寂,明明想上前抱住温夏,可却不敢。
她竟连梦里都在哭,他以为是随手做下的捉弄,竟能伤她这么深。
听着温夏梦里的哽咽,他几乎想穿回那年狠狠抽那个戚延一巴掌。
“太子哥哥救我。”
戚延眸光一震,终于忍不住疾步坐到床沿,握住温夏的手。
他手掌颤抖,被睡梦中的温夏紧紧握住。她眼角沁出一点湿润,红唇喃喃吐纳:“不要脱我的衣裳呜呜呜。”
她竟梦到了五岁被卖去青楼的那场噩梦。
“太子哥哥……”
“孤在。”隔着衾被,戚延俯下身紧拥温夏颤抖的身体:“夏夏,太子哥哥在。”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懊悔,嗓音嘶哑:“太子哥哥错了,温夏,我错了。”
温夏的身体不再颤抖,她迷惘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他脸颊时,还以为是梦里,哭着打他:“你滚。”
直到一巴掌无比清脆,温夏才颤抖眨眼,醒过来的杏眼凝落在他身上,忽然受惊地惊呼一声。
香砂自外掌灯进来,瞧见戚延愣得忘记行礼。
“退下。”
香砂只能不情不愿地退出寝宫。
温夏往床里侧躲,戚延松开了紧握她手腕的大掌,没有顾脸颊的疼痛,而是伸手想擦她眼睛的泪痕。
温夏偏过头,眼底只有惊慌与厌恶。
“我不想见到你。”
“可你在梦里叫着我的名字。”
“我没有。”
“你叫太子哥哥。”
温夏沉默了:“你说我叫的是太子哥哥,可不是皇上啊。”
戚延紧抿薄唇,深眸无声落在她脸颊。
温夏恢复了冷静,一双杏眼毫无温度:“臣妾尚在病中,离宫清冷,还请皇上赐臣妾一个清净。”
戚延起身,脚步无声行向房门:“朕没有想逼迫你,也不是来打扰你的意思,朕只是在凤翊宫坐了许久,瞧着空****的,想来见你一眼,看你病好没好。”
说完这句话,他身影也安静地消失了。
温夏却不敢再睡。
她想过离宫里会有他监视的眼目,可未曾想他是亲自来监视她。
一睁眼便是他的模样,她如何还能安稳地入睡?
一连两日,温夏夜里都唤了白蔻与香砂轮流当值。
她睡得并不好,精神也不太好,白日里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她明白啊,她就是不快乐。可她舍不下温家,舍不下一辈子忠心爱国的爹爹,不愿去一个敌国。
她若假死,温家要怎么办?
今夜是香砂值守。
温夏靠在床榻中,拥着衾被,尚未入眠。
香砂睡在一旁的长榻上,轻声问:“娘娘,您睡着了么?”
“没有。”
“您睡吧,奴婢为您守着。”
温夏微顿:“你上次未回答我,你怎成为四哥哥的人了?”
“娘娘……”香砂起身来到床帐前:“娘娘想知道,那别被奴婢吓到呀。”
温夏坐起身,见香砂促黠的笑,轻轻弯起唇角等着她解释。
香砂却未再言,而是搬来案几,提来一只匣盒,从里面取出铜镜,镊子,针线,一些光滑的油与粘稠的胶水。
她从鼻腔里取出一块东西,温夏清晰地见她鼻尖改动了形状,一时僵住。
她眼前的“香砂”,在她面前卸下了一张脸的伪装。
站在她面前恭敬又莞尔的年轻姑娘唇红齿白,清秀又稳重。
“您的婢女香砂在青州时摔下马车,浑身都受了伤,尤其是腿伤严重,不过如今她都养好了。主子说,若您不用奴婢了就将香砂为您送来。”她恭敬地笑着。
温夏仍在吃惊中,眨着眼:“你,你竟会如此神术,太厉害了,也太可怕了。”
香砂无奈:“奴婢以此为生,若无此术,主子也许已不在人世了。”
“此话怎讲?”
香砂未同她提从前:“还是让主子告诉您吧。”
温夏忽然有一种被四哥哥瞒着的不满,想起霍止舟那番话,她忽然还是动摇着:“四哥哥说的假死,是要你扮着我的样子替死吗?”
香砂笑着点头。
温夏愣住,猛地摇头:“不可,我不会伤你性命。”
“奴婢只是贱命一条……”
“我不会的。”
温夏挥手让她下去,香砂仍安静跪在殿中。
温夏犹豫着:“若要你扮我的样子,不死去,会被发现破绽么?”
“不会,奴婢每日侍奉您,观察您,就是为了这一日。奴婢的易容术骗过了燕国先皇,废帝,庄相。”
温夏怔了许久,香砂安静等候在殿中,一言未发。
想起一睁眼便出现在眼前的戚延,想起他从前做的那些恶……温夏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她紧望着眼前秀丽的女子:“那你就扮我的样子,但不能替我假死,你要活着。”
香砂笑了起来,朝她磕了个头,起身说明日会去联络主子,安静地退到长榻上。
温夏睁眼躺在**,仍有些犹豫彷徨。
她不知她去燕国对不对,可她明白她不愿留在大盛,不愿再见到戚延。再同他说一句话,她都憋屈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