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靠着靳卓岐的肩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有些冷,缩了下脖子, 把靳卓岐给吵醒了。
他仍旧一身酒气还没完全醒神,站起身脚步不稳地站着, 呼吸声很重, 全身滚烫,缓了一会劲儿, 把她抱上了床。
给人盖好被子,去浴室洗了个澡, 捏着一盒万宝路跟打火机开了阳台的门,就坐在地毯上靠着墙, 抬起头看天空的星星。长腿曲着, 手肘搁在膝盖处, 浑身颓废又无力的模样,手里的烟猩红染着, 风把凌乱的衬衫衣摆吹起,就这么浑身放纵地把玩着打火机,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星星,烟一根又一根抽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醒来,聂召明显感觉到整个公寓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躺在**一动不动,躺了很久很久,又侧着身子抱着一半的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直到中午临近一点,被靳卓岐的电话吵醒。
聂召睁开眼, 伸出手摸着旁边放着的手机,接听之后, 嗓音还有些惺忪的沙哑:“喂。”
那边靳卓岐听到她说话,正站在便利店门前的一个路灯下面抽烟。
最近天热,烈日暴晒,这个点又是饭点刚过,便利店的人不太多,街道来来往往的都只是些许车辆。
听到那边明显刚被吵醒的嗓音,靳卓岐的声音也跟着沙哑。
“小猫到了,现在应该在门口。”
听到聂召嗯了一声,却没听到她起身的动作,靳卓岐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她才意识很沉地揉了下眉心坐起身,清了清嗓音说:“好。”
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聂召换了个衣服就忙不迭穿着拖鞋去门口。
刚走过去就听到一个声音清越的男生喊着:“嫂子!我来送猫的。”
聂召给开了门。
又听到他说:“我就不进去了,猫咪放在这个纸箱里了,我放鞋柜上吧。”
男生忍不住地把视线放在聂召身上,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没想到她真的现在还跟卓哥在一起。
且身上的气质变了很多,变得除了那张脸,好似让人认不出来了。
付坤说她眼睛看不见了,男生着重把眼神放在她那双眼睛上,是有些无神。
可这张脸,也确实是漂亮,难怪勾的他们卓哥为了她把自己人生都断送了。
聂召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又说:“谢谢,麻烦了。”
男生忙的回神,挥挥手:“不麻烦不麻烦,那嫂子我就先走了,你关上门吧。”
聂召说了声好。
靠着墙壁沉呼吸了一会,听到碎碎的喵喵声,才凑过去摸了摸纸箱,里面放了一个柔软的小毯子,箱子能容纳四个它了。
没忍住摸了摸它的毛,撸了两把之后,聂召才把它从箱子里抱出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把它放在自己腿上。
听到兆锐那样说,它在兆锐身边应该也过得不太好,过了太久,聂召又看不见,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碎碎是不是也是这样瘦弱了。
只不过它似乎学会了讨好,在聂召沉默不言低着头抱着它时,就一直在舔她的手指。
聂召不知道它在兆锐面前是否也是这样。
它猜测应该不是的,不然兆锐也不会想着把它送人。
心里因为碎碎还记得她而有些许的开心,又在想,家里可能需要买一些小猫需要的东西。
等下午靳卓岐下班回来,客厅已经放了养猫需要的一切。
他比往常提前了三四个小时下班,聂召猜测他下午应该没怎么去开车,采买这些也需要很长时间。
为什么不让她跟着一起去?
聂召坐在沙发上,刚才放小猫东西的时候,在桌子上摸到了一个奶糖,应该是买东西的时候老板送的。
不知道老板好不好看,也不知道糖是免费送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听着靳卓岐收拾,拆开糖纸在嘴巴里嚼。
看不见,也就没看到,最前方的电视机旁边放了一个小礼盒,里面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糖。
聂召隐约记得靳卓岐不太喜欢小动物,狗不知道,他那次来了她家之后,碎碎就特别应激,聂召怀疑小猫挺害怕他的。
可此时听到他在收拾发出的稀疏声响,怀里小猫喵喵的叫声也都很安分,觉得异常安心。
一直到他收拾好,沉默寡言从她手里把小猫放进猫砂盆里。
他微凉的手指擦过他胳膊的那一刻,聂召忽然觉得难受得很。
明明靠得很近,却好似隔了千万里。
“靳卓岐,你去医院看了吗?”
聂召低着头,指骨被掰到泛白:“我看到你之前吃过的药了,你有心理病,好了吗?”
靳卓岐放小猫去吃猫粮,见它吃得挺开心,才站起身落座在聂召旁边。
“所以呢?不要我了?”
聂召没看他,低着头一味说:“我好像变不好了,你也会跟着严重。”
两个生病的人住在一起,只会让畸形的病态充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沉默半秒,靳卓岐瞧着她:“谁说你不好了?”
聂召沉了口气,绝望地开口:“你这是在自杀。”
他靠近她,相当于耗着自己的命。
“我没觉得,我很开心。”
你开心个屁。
聂召皱了下眉。
靳卓岐扯了扯嘴角。
“聂召,别表现你的深明大义了,你跟以前自私一点不好吗?”
他抬起手腕,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嘴里的话直白又阴戾:“把我捆在你身边,捆死也没关系,不好吗?”
“如果你因为为了我好把我推开,我只会觉得你更卑劣,我会恨死你。”
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像是警告跟胁迫,也同样知道聂召说让他去开车,是为了俩人不要太长时间的接触,同样,他也知道她还是想跟他在一块的,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试图不要过多影响彼此。
聂召歪过头看他。
忽然觉得心脏有些疼。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靳卓岐这些话,她反倒有些不想活了。
她的命本来就没有价值,她在医院拖了那么久,除了折磨自己跟别人,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她是自私的,她跟靳卓岐回来,以为自己会变好,可是没有,反倒把他拉下水。
他分明可以走的远远的,走到前途宽广,高不可攀,任她自生自灭。
“靳卓岐,不太值。”聂召笑着,鼻音浓重,眼睛里泛起水花。
靳卓岐瞥了她一眼,凑过去在人唇瓣上咬了一下,有些不着调地说:
“爷乐意。”
***
聂召的记忆越来越零散,眼前的光倒是可以看到一些了,只不过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光,只能看到一些隔了很多层厚玻璃的影子,其实还是看不太清。
她开始自我折磨,一边抗拒靳卓岐的靠近,一边又舍不得他的任何亲密。
她的脾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绝望。
很多时候,她会恍惚地抬起头,看到靳卓岐站在她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不光是她的胳膊上有刀痕,靳卓岐的胳膊上也有,场面一片狼藉,像是厮杀后的战场。
聂召却知道靳卓岐总会选择让自己受伤多一些,也舍不得让不喜欢留疤的她受伤。
她很害怕某一天她真的变成精神病院的疯子,变成一个杀了她爱的人的杀人犯。
她开始勉强接受自己一周去一次医院治疗。
可几个月下来,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抑郁症也是死症吧。
他们一直互相磨合,磨到粉身碎骨为止。
……
夏日最燥热的那天,聂召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或许是因为她不爱出门,且小区这边的人都知道她眼睛看不见不太方便,所以很少有人会主动来找她,有什么问题也都会直接在微信上联系靳卓岐,让他周末休息的时候再来处理。
所以聂召听到敲门声时,才骤然被惊醒。
惊醒的那一秒,意识回笼,她模糊地看到此时的场面,心脏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疼。
她正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家里的匕首应该都被他收起来的,聂召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翻出来的。
她头痛欲裂地站在原地,看到靳卓岐转身去看是谁在敲门。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没有什么伤痕,但她明显感觉到了匕首上有血正在往下滴。
说明她刚刚可能拿着刀把靳卓岐划伤了。
她的记忆又开始乱了。
天气颇好,窗外清风凉爽,吹动了聂召的那身吊带裙摆。
她怔怔地站在客厅,听到门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她的声音让聂召有那么一秒的恍惚。
实在跟卢湘太像了。
连语气中那股颤颤的害怕都跟卢湘如出一辙。
“你好。”
“我是楼下301的住户……”
门口女孩的声音继续说:“我刚搬来不久,听说楼上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所以想要拜访一下。”
聂召也骤然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他们折腾的声音过大,把楼下的客户惊到了。
原来住在这里时,楼上下都是没有人的,也自然没有打扰到别人。
靳卓岐说了声谢谢,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礼貌地对着宋珂说:“抱歉,我爱人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要休息了。”
爱人?
他说她是他爱人。
聂召从宋珂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她绝对不是因为单纯地想要前来拜访,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很奇怪,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刚才才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聂召把手里的匕首扔在地面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响声,她双目空洞地看向靳卓岐地方向,声音沙哑又清淡:“靳卓岐,我饿了。”
靳卓岐顿了几秒,才问她:“想吃什么?”
聂召低着头,嗓音沙哑到极致:“我饿。”
靳卓岐做了一份炒饭给她吃,楼下的住户似乎也放心离开了。
聂召闷头吃,像是想要硬生生塞下去一样,腮帮子都被塞满了,还不停用着勺子往里面喂。
靳卓岐骤然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带着难以忍受的克制:“够了!你他妈非要折磨自己是吗??”
聂召抬起头,眼睛红着,声音好似带着质问:“今天不是周五吗?你为什么没去上班?”
靳卓岐没吭声,说:“我不想去。”
聂召气的想哭:“你能不能别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低着眸看她,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声音阴寒说:“那跟把你一个人放在医院有什么区别?我是你的抱枕吗?只能晚上出现?”
聂召吸了吸鼻子:“靳卓岐,如果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靳卓岐擦了擦她的嘴角,在手掌上垫了一张纸,让她把嘴巴里塞着的米饭吐出来,随后包裹着扔进一旁垃圾桶了。
“中了名为聂召的病吗?也行。”
聂召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说到底,是她狠不下心,她舍不得真的让靳卓岐跟她彻底断开。
这一天他没去上班,夏日的阳光很热,聂召窝在他怀里,他身上硬邦邦的,聂召却感觉格外舒服且有安全感。
她手里抱着一本书,耳机里是机械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那本《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
聂召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每一次璀璨都是一种绝美的瞬间,而我的尸身却只能永远地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腐朽的降临。”
靳卓岐没再工作,只是低着头看着聂召睡着的面容,修长的指骨从她的眉心一直缓缓划到下颌。
她最近的睡眠不太好,每次只有跟他做完她才可能睡着,中间总是醒,像是梦游一样想要走出卧室找东西。
此时的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很多时候都是强行吃下饭的,所以大半年过来,身上一点肉都没长,好在也没愈发削瘦。
靳卓岐正要抱着她上床睡觉,聂召就睁开了眼,眼睛还是失神的,没完全醒过来,还有一半的灵魂沉入梦乡一般。
或许以为他要走,手臂下意识紧紧抱着他的腰,死死捆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靳卓岐被她抱着,重新坐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声线轻和,眼眸里溺了些笑,低低哑哑地问:“怎么了?”
聂召闭着眼,脑袋埋在他怀里,用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你要走了吗?”
“不走。”靳卓岐低垂着眸,浑身散漫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的长发。
聂召皱着眉,不太满意地抬起头想要看到他,却奇怪为什么眼前总是一片白乎乎的东西,让她看不清。
“你为什么每次白天都不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哄着:“今天不是陪你了吗?”
聂召说:“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
她又补充:“以后每天。”
靳卓岐轻笑了声,仿佛拂去了所有疲惫,整个人都毫不回头地沉沦下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