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影响楼下的客人, 靳卓岐花费了一整个周末,把卧室的角角落落都加了隔音板,即便不能够完全隔断声音, 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后来那周,宋珂倒是经常来找她,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跟卢湘太像了, 即便聂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对她很有好感。
通过她知道她比卢湘大一岁, 上学早,已经毕业工作了, 最近在一家公司做平面设计师。
她的性格比卢湘更开朗,是个家世好也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女孩, 笑起来咯咯咯的声音轻灵, 跟卢湘的笑意一样有感染力。
或许是因为靳卓岐觉得她有个朋友会很好, 所以默认了宋珂一下了班就来找她。
她有时候记忆还是会记不清,虽然不想告诉宋珂太多, 但还是让她知道了很多她跟靳卓岐的事情。
她很震惊地说靳卓岐让人网暴她,这根本不是爱,她劝聂召说她太依赖他了。
“你应该试着也自己出去看看。”
“我查过,抑郁症的病人要保持开朗,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每天都待在家应该会很无聊的。”宋珂有些希翼地看着她。
又小声说:“你怎么能知道你的喜欢是不是只是没有选择的依赖呢……”
聂召听到她的话皱了皱眉,不知道要怎么辩驳。
她好似把她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 来挥洒她的同情,但其实他俩之间, 靳卓岐才是那个仅仅看似掌握主权的人。
她如果知道靳卓岐身上被她抓出了多少伤口,他的养母因为她自私自利送命, 她把他送进监狱一年,被A大退学,他为了她差点丧命,宋珂就不会这样说了,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了。
“我离开他会死掉的。”聂召平静地讲述这个事实。
宋珂瘪了下唇:“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应该多接触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多接触一下人,放松心情就会好一点吧。”
聂召没开玩笑。
她离开他真的会死。
因为毫无疑问,她的生命完全是靳卓岐在续着,他一走,连着他俩心脏的血管就能崩裂,她能瞬息失血变成一躯死尸。
她也意外坚定地相信,他也是。
凭他这样还回来找她,把她放进阳光明媚的房子里,娇生惯养,松手都不敢,试图把她养活。
他们爱情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站在风暴下。
抱得紧了些。
“明天商场有活动的,我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单子有了休息的时间。”
宋珂又坐在她旁边,好奇地问:“你有去医院看过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可能没去看过。
聂召点头说:“去过的。”
因为她这句,聂召又回想起了她在医院治疗的日子。
太久了,那段日子她不想回忆,好似比她那时候被全网骂而在家里呆了三个月还可怕。
她隐约听到医生说,或许她不是抑郁症,应该送进精神病院,她给医院的钱已经快没了,没有联系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到时候医生无法让她继续待下去。
那她可能找一片比较污秽的深河跳下去,干净清澈的会有小孩钓鱼,可别钓到她的腐尸,怪恶心跟可怕。
宋珂只认识了聂召不到一个月,她完全不能理解聂召,她不是卢湘,更不是靳卓岐。
但聂召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跟你一起出去,你要去哪个商场?”
宋珂眼睛一亮,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说:“真的吗!就是那个,天珑商场,那边有个小吃街超级热闹好吃,听说还会有小孩表演,唱歌可好听了。”
聂召记得那个地方,跟一个集市一样,每次有活动人都特别特别多,那边也因为过乱经常被限制一些活动,她去的那次丢了个香奈儿的钱包跟一款新买的Fendi手链。
“行。”她还是说。
脑子里还想着安全起见,她戴上那只破表好了。
宋珂把玩着面前的积木,趴在桌子上轻声八卦:“不过你男朋友真的太挺帅的,放在我们公司,绝对被上下五层楼的人打听,是他追的你吗?”
聂召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应该,不算谁追的谁。”
他们好像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喜欢跟爱也不需要言语。
宋珂表情憋着笑,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我知道!双向暗恋,然后就在一起啦?”
就她这个单身主义来看,她男朋友是真的很好,很会关心人,会做饭,虽然没有钱还是让聂召住在这么贵的公寓里,工作也努力。
就是某方面有些过分。
但是宋珂还是希望聂召能不要依赖他,把人生赌博在感情上面,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的。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宋珂的话给了她太多胡思乱想的线头,晚上坐在床边玩吉他时,在书房处理工作的靳卓岐过一段时间都要进卧室看一眼她。
可能是因为她这个新曲子还弹得不太熟练,弹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他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儿。
最终看着她每次都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门口的他,靳卓岐才沉了口气,把电脑跟资料都搬到了卧室,卧室有张她的书桌,靳卓岐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敲键盘。
聂召却没再能有心思弹吉他。
眼睛在眼眶里咕噜咕噜转,过了好一会,张了张唇,也没说出口。
靳卓岐停下手,掀起眼皮侧眸看她:“有事说。”
聂召才试探地问:“卓哥,你去开车的时候,有碰到跟我一样漂亮的女孩吗?”
他沉默了片刻,漆黑的双眸在灯光下能够看清瞳仁中聂召那张脸。
“是不是想挨//c了。”
聂召:“……”
那就是没有。
她又说:“我明天说跟珂珂一起出去玩。”
靳卓岐顿了一下,问她:“去哪?”
聂召说了那个地方,靳卓岐没吭声。
他开了这么多天车,当然知道那个地方人流量多,热闹是热闹,乱也是真的乱,不像是正经的餐厅一样安全。
“你不想我去?”聂召听着这沉默寻思。
靳卓岐合上了电脑,声音平淡说:“想去就去。”
聂召点了点头。
“好。”
聂召又看他:“那还做吗?”
靳卓岐把电脑放在旁边,手掌控制着椅子,转了个方向,就那样疏懒地坐着,声音清冷传过去:“自己上来。”
聂召就掀开了被子,站在他面前掉了睡衣跟小库,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为什么知道是黑色,因为除了黑色就是白色,聂召好像能看到一点模糊的黑白了。
过于熟悉,她很顺利地坐下。
脊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下巴垫在她削肩上,因为是背对着,聂召的双手只能勉强地摁着椅子的扶手,也不敢直接生嗯下去。
即便是很熟悉,但每次还是需要好一会才能适应这样不太合适的长宽,他们也并不是天生一对,起码聂召每次都要好久才能受得了。
“怎么不动?”靳卓岐嗓音嘶哑到了极致,混热的气息打在耳尖,聂召支撑着的手臂一软,整个人都往下陷,感觉到像是一个木桩子把人劈开了一样塞着慌。
“我没劲儿。”
她平常也会被靳卓岐强制要求锻炼,所以客厅有一个跑步机,她也经常练瑜伽,要保持长时间不出门,身体也保存健康状态。
但她哪有靳卓岐那种,胳膊上肌肉都要膨胀起来的力量感。
她坐在他身上,跟个小挂件似的。
“靳卓岐,你之前不是问你好用还是玩具好用吗?”
聂召前段时间买了几个小玩具,刚到还没用就被靳卓岐发现了。
他盯着那些玩具,直白让聂召玩给他看。
聂召当时没说话,试图解释是她买错了。
靳卓岐完全不认账,他当时或许还在生气聂召对他的抗拒,在把他往外推。
气定神闲抬眼说:“是吗?想玩就玩不用装,让我看看用哪个的时候你的表情更爽。”
当时的聂召表示沉默。
靳卓岐听言,眉头舒展拖着她,手臂的青筋蜿蜒,整个人隐忍到了极致似的,如同**秋千把她放下又举起。
“有答案了?”
聂召浑身绷紧,隐忍着紊乱的呼吸,巨大的水浪声快要把她震傻了,她支撑不住感觉自己要从椅子上甩飞下来,可又每次都被他捞住。
整张椅子都如同水洗了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有了。聂召洇着眼歪着头看他,眼睛也有些泛红了。
靳卓岐也是她的电动玩具。
最喜爱的那一个。
***
跟宋珂出来玩那天是周一,下午人跟节假日一样热闹。
像是一个花灯节,小吃街的周边围绕了很多灯绳,还有卖面具的,或许是最近几年改造了,想要创造一个古镇的感觉,也因为有很多网红打卡而闻名,四面八方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宋珂知道她看不见,一直拉着她的手,买了一个糖葫芦跟糖人,拉着她一边吃一边往远处走。
“热闹吧!”宋珂的声音很大,还是凑到聂召耳畔说的,差点没把她给震聋。
聂召笑着躲闪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热闹!很热闹。”
“哎,你喜欢吃臭豆腐吗?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吃,但是我认识的朋友全都不爱吃这个。”
聂召只吃过一次,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能说讨厌。
“我还好,我们去买尝一尝。”
好像不一样地方的臭豆腐也都是不一样味道的。
宋珂立马激动地拉着聂召说:“走走走!我刚才就馋了,我每次来这边必吃十串臭豆腐!我还害怕你不喜欢那个味道呢。”
聂召看她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你想吃就吃,就算我不喜欢也可以吃,我没有讨厌的东西,也不对什么过敏。”
认识了之后聂召才觉得,她跟卢湘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宋珂是一个被爱意包围长大的,她逃离家的原因是因为父母过于溺爱,他们家重女轻男,连哥哥都从小疼爱她,但她却是个不爱让人管教的人。
家里也不缺钱,她愿意从事设计这份工作也都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
她乐观开朗,神经大条,有些小性子,性格活脱得像太阳,她的朋友应该有很多很多。
如果卢湘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可能也是她这个样子的吧。
聂召一转眼的功夫,感觉旁边没再坐着宋珂了。
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聂召在出神吃东西,就没听清。
倒是坐下了另外一个人,她能感觉到是一个异性,瞬间头皮绷紧。
或许是因为大半年都没出过门,也只有跟靳卓岐一起呆着过,更多的是看不见的原因,她有些不太习惯跟别的人坐在一起。
即便是她知道这里人山人海,都是有位置就坐下的。
她默默站起身,想要站在旁边给别人腾地方。
站在人群中,被一个跑着的小女孩撞了一下,肩膀被撞得生疼,可她正在跟男朋友躲猫猫,也就仓促说了声“对不起”,转头跑了。
只有聂召茫然地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她被人群推着走,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她对这个地方也并不熟悉,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寻求帮助。
摸了摸口袋,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了。
她揉了揉额头,一阵头疼。
正要试图求助旁边的路人,一个声音忽然喊住她:“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一个警察忽然看着聂召站在路中间,也不动,意识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所以前来询问。
这边最近经常有人偷东西,外地的游客太多,每逢活动他都要来转一圈。
聂召忙不迭地说:“我,眼睛看不见,迷路了。”
警察看了她一眼,询问着:“你家在哪?我警车在外面,送你回去。”
聂召眼睫忽闪,手指捏紧,她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家在哪了。”
警察皱了皱眉:“记得谁的电话吗?”
聂召也没吭声。
警察沉了口气,说:“你跟我走吧,先去警察局坐一会。”
在警车上,旁边女警官问着她叫什么名字,以及还有没有记得什么。
聂召低着头说:“我叫聂召,我跟朋友出来玩走散了,爸妈早死了,有一个养母不知道在哪,估计跟谁跑了吧。”
“你一个人生活?你……一直都不记得吗?”
聂召歪过头,好似看到了一些光:“我有的时候会记不清。”
女警察的声音很温柔:“没事,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家在哪的,有了你名字就好查了。”
聂召说谢谢。
她坐在警察局的休息室,面前还放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小口,就捧着低着头等。
后来女警官或许是担心她害怕,毕竟看不见的人会比别人更没有安全感,就坐在她对面陪她闲聊。
聂召抬起头,倏然说:“我好像,结婚了。”
女警察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是一个人住会更糟糕。
她忙的询问着:“他叫什么,你还记得他的联系方式吗?”
聂召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坐在警局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没查出来的时候,警察局外面就冲进来了一个浑身狼狈不堪的男人。
警察应该查不到的,租房的不是她,她跟靳卓岐也没任何关系,怎么可能在系统里查得到。
靳卓岐粗喘着气,看到聂召正坐在休息室,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神里的紧张感没有丝毫减少。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聂召有些发怔地摇了摇头。
“没有。”
随后他才看向女警察,心脏逐渐平复,解释说:“这是我爱人,聂召,她看不见,应该是跟朋友出去玩走散了。”
在警察局做好了笔录之后,女警察还是担心地看着他,叮嘱说:“你老婆既然看不见,出门还是谨慎点,或者买一个导盲犬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靳卓岐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没事,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从警察局出来,夜风习习,路灯模糊,风吹过来很凉快。
聂召仰着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晚上会有星星跟月亮。
出了警察局的门,她被靳卓岐牵着走,又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说:“卓哥。”
靳卓岐脚步一顿,歪头看了她一眼:“嗯?”
“我想你背着我。”
靳卓岐沉了口气,认命地微微弯下身:“上来。”
聂召轻笑了一声,整个人轻轻一跳,趴在他身上,被他牢牢地背了起来。
她搂着他的脖颈,脸颊也贴在他后脊上,声音仿佛唇齿不清:“卓哥,对不起,我骗人了。”
她觉得她刚才的样子有些难堪。
“我想你来找我。”
她坐在警察局的时候,女警察一直在跟她说话,聂召脑子里却在想,靳卓岐此时应该很担心,会抛下一切来找她。
他或许会先在那个糟乱的集市中来回奔波,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可能认错人,所以也就从未燃起一丝找到她的希望。
一直到不知道怎么得知的她在警察局,停止所有的行动,飞奔向警察局。
她刚才听到女警察训斥说:“刚才那个闯了十几个红灯的就是你吧?就算是你老婆找不到了,也不能——”
“下次不要这样了。”
靳卓岐只是点了点头承认错误。
聂召却坐在一旁想笑。
他跑来警察局,抱着她时,感觉到对方仿佛要爆裂而出的心脏跳动声,让她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靳卓岐胳膊紧紧拖着她的腿弯,她很轻,背起来毫不费劲,他侧目说:“你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不是吗?不算骗人。”
不是啊。
她就是故意的。
背着她把这条路走到尽头,靳卓岐才跟着她打车往家里走。
花费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刚出电梯,聂召就听到了宋珂的声音,她正站在他们家门口等着。
宋珂低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对不起召召,我说好照顾好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宋珂在泪光中看着靳卓岐牵着聂召的手,五指扣得紧紧的。
她忽然想起靳卓岐其实也会带聂召出门,她见到过,在周末,会跟她一起去逛超市,或者附近的人民广场散步。
但每次都紧紧牵着她的手,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偶尔她去找聂召闲聊,靳卓岐也在家时,他明明在工作,可聂召睡着的那一瞬间,他就会起身去抱她,宋珂意识到他很爱她。
或许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分毫靳卓岐的位置。
聂召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是我看不见。”
靳卓岐也拉着聂召的手往公寓里走。
“你明天再来找她玩吧,她有点累了要休息了。”
即便靳卓岐的声线很平,宋珂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些许的火气,他可能本来就不乐意她带着她出去玩,不是因为别的,她性格有些毛糙,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今天出去会出事。
宋珂只好挂着眼泪,小声地嗯了一声,又可怜巴巴喊着聂召:“召召,我明天再来找你,你好好休息,别生气。”
聂召点了点头跟她挥手。
回到家,她浑身酸痛地躺在沙发上,已经开始有些犯困了,跟宋珂吃了很多小吃,胃里那些根本没嚼烂的东西一直翻滚,闹得她不太舒服。
被揪着去浴室洗完澡出来,才浑身疲软地躺在**,她抱着靳卓岐的腰,脑袋也枕在他腹部。
夜色寂静,拂去了白日的喧嚣,卧室里一片安谧。
“靳卓岐。”聂召叫着他。
靳卓岐把她的长发勾到耳后,嗯了一声。
聂召说:“宋珂说,我们这样不好。”
整天都捆死在一块。
靳卓岐沉默片刻,看着她,问:“怎么不好。”
聂召无言以为,低声询问他:“你好吗?”
听到预料之内的那声“嗯”,聂召闭紧眼,不管不顾应声,“那我们就这样。”
“反正你不能不要我。”
靳卓岐只是笑着,“谁说不要你了?”
聂召扒拉着他的睡衣两侧,“想糙.你。”
靳卓岐无声地笑着:“来,躺着。”
从后面,聂召整张脸都捂在枕头里,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长时间不停发抖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气来。
她感觉到前颈处环了个手掌,宽阔的手掌上每个薄茧都覆盖在她脖子上,或许是想要她抬起头,一边涌动一边用虎口托着她的下巴,给了她呼吸的机会。
动作狠到似乎让她认错一样。
拖着调子,尾音是一些含着颗粒感的沙哑,以及失去理智的暴戾:“离不开我了?”
“召,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女孩怎么可以对他没有安全感。
在他这儿,她可以尽情自私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