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头昏脑涨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已经下午了,还是被肚子咕噜噜的声音给叫醒的,摸起手机看到了葛元凯发来的十几个电话, 刚点下去要回拨,门口传来门铃声, 以及他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在你家们口呢, 开个门。】
揉了揉额头,聂召穿着睡衣用手背贴着有些肿的眼, 穿着拖鞋给葛元凯开了门,一边说着一边去卫生间刷牙洗漱, 声音一听就还没完全醒神:“怎么了?我本来就不想去酒吧,我不会管事儿。”
葛元凯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 皱着眉说:“你是不是感冒了?”
聂召摸了摸额头, 是有些热, 她还以为是被子闷的。
昨天下雨变天,空调遥控摁了半天没打开, 她把秋天的薄被给拿出来了,就这样晚上睡觉还做梦自己被关在冰箱里。
聂召低着头继续刷牙,唇齿含糊说:“应该没吧。”
“你嗓子比打鸣鸡叫的都难听。”葛元凯真诚评价。
聂召斜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葛元凯手机响了几下,他低着头看了两眼,随后接听,声音清清地边喊边往客厅走。
“喂宝贝儿, 你醒了啊,让阿姨给你做了早餐你记得吃点。”
“今天有点事儿, 一会司机送你回去。”
……
聂召就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两句,洗漱完换了衣服出来, 葛元凯正低着头玩游戏。
聂召坐在旁边踹了他一脚:“去吃饭?”
葛元凯立马站起身拽着她:“吃什么饭,先去医院吊瓶,吃着吃着一脸趴碗里了。”
聂召浑身都没劲,被他拉着也就跟着走,在车上晃的眼睛都有些疼。
挂了号,坐在长椅上医生给插上了针管。
这边大多数都是来输液的,并不是单独病房,更像是一个公开的区域,甚至有人去拿药都要从这里经过。
今天医院人满为患,聂召也并没想着再去开个病房,浪费钱也浪费地方,也就坐在椅子上靠着,浑身都没劲儿。
葛元凯坐在旁边,被小孩儿吵得耳朵疼,拨弄了一下耳朵,皱紧眉说:“要不还是开个病房,又不让你掏钱,你自己非搞这么委屈干什么?”
想到她那个非住不可的破公寓葛元凯就受不了。
聂召身子贴着冰凉的后椅,摇了摇头,蔫蔫的:“不用,你回去吧,就输两瓶,估计还要两个多小时,没事多陪着你对象,别在我这儿转,烦。”
葛元凯听到还愣了一下:“我对象?”
随后轻笑了一声,声音格外轻飘:“那也算。”
聂召睨着他那一副没正行的样子,唇齿微张:“人渣。”
葛元凯立马不满意了,戳了一下她脑袋:“我怎么渣了,两厢情愿的好吗,有你这样挤兑你哥的吗?”
聂召头歪着,强撑着精神跟他瞎扯,刚想说话,余光中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这边走过。
接下的话语瞬间被卡在了嗓子眼,全身都僵住了一瞬。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很长的黑色风衣,显得肩宽腿长,整个人挺拔又轻慢,活生生一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
或许是因为那张脸长得过于惹人,让人觉得高攀不起,也让人心动神怡。
聂召仰着头盯着靳卓岐,看着他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似的,迈着长腿漫不经心从这边走过。
他手里提了一小塑料袋的药,一晃而过,聂召也没看清里面是什么药。
他生病了吗?
这个猜测灌入脑海中的那一瞬,聂召想叫住他,随即就被旁边葛元凯捏着一个煎包塞进了嘴巴里。
所有跃跃欲试被全部堵死。
聂召沉默了一秒,咬着嘴巴里油腻的煎包,脑袋一帧一帧转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想死?”
葛元凯不明所以地看她:“干什么忽然诅咒我。”
等眼神落在远处走过的男人背影上,瞬间停住了,不用她说,葛元凯自己都能查到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即便是因为孟寻她有了心理病,也不至于到了那种生死不能的地步。
他管不了,聂召的性格硬得很,她想要的东西决定的事情葛元凯也向来会惯着。
“想知道怎么追人吗?哥有经验。”葛元凯卖着关子。
一直到男人挺拔的背影从这层楼消失不见,聂召才转过头看葛元凯,掀唇问:“你追过么?”
“被追的有经验了呗。”
葛元凯笑着凑近她说:“你要学会放软,就跟今天发烧一样,给他打个电话叫声哥哥什么的。”
聂召冷着脸让他滚一边去。
她低着头看手机里付坤发来的地址,抿着唇也不敢去了。
就靳卓岐这种把她当成透明人的样子,她去了可能会被扔出来。
“你烦死了你走。”
坐在一旁安静打游戏的葛元凯扯了扯嘴角,摆了摆手:“行,我走,让你的好哥哥接你哈。”
说完转身给童画打电话,仍旧一副痞到不行的样子。
“宝贝在哪呢……闲了呗……”
聂召盯着他的背影,拧紧眉,心里的燥意升腾起来,忍不住给付坤发了句。
【靳卓岐来医院干什么?】
付坤:【啊?他去医院了?我也不知道,你自己问。】
说完还给她发了一串微信号。
聂召看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复制了之后搜索点进去,头像是一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黑猫,仰着下巴神气十足。
聂召盯着看了两三秒才认出来这个是她的小黑猫碎碎。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从输液开始到输液结束,聂召也没敢加微信。
怕被拒绝,还不如不加。
输液完外面又出了大太阳,盯着热辣的阳光,聂召去附近的面馆吃了饭,从生病恢复之后,她吃饭就变得很慢,胃口也小了很多,一顿饭一直到下午一点才吃完,店里的人都换了好几拨。
出来时聂召走在路上,旁边硕大的玻璃落地窗照出她这一身,聂召对着玻璃的反光看着自己,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胳膊上的伤疤。
或许因为那两年都在外面,风吹雨晒,她没有以前那么白了,自然也没有那些女大学生年轻稚嫩,眼神早没了那种懵懂感。
低着头看了看银行卡里的存款,聂召还是破了财在附近小众品牌的服装店里买了不少衣服。
满载而归从店里出来,就站在路边准备打车,输入目的地时,想到那个冰冷的公寓,手指在手机上一顿,转而改成了附近的一家清吧。
距离挺近,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聂召自己定了个卡座,坐着看台上的乐队弹吉他敲架子鼓,点了两瓶清酒,倒了小半杯慢慢喝着。
乐队翻唱着的是回春丹的《初恋》。
聂召觉得这个歌有些熟悉,在脑子里想了很久,回想起,靳卓岐车上放过。
在台海的时候。
这么舒缓的歌曲不像是他喜欢的风格。
可后来聂召又在他手机歌单里听到过周杰伦的《退后》。
天空灰得像哭过
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
酸酸的空气 嗅出我们的距离
一幕锥心的结局 像呼吸般无法停息
……
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 只是忘了怎么退后
信誓旦旦给了承诺却被时间扑了空
我知道我们都没有错 只是放手会比较好过
最美的爱情回忆里待续
……
很巧,台上主唱也唱起了这首歌。
她对在台海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太模糊了,就算是现在已经恢复,那些记忆也都是零零碎碎的。
有的真的记不清,有的被时间磨掉。
此时想到这两首歌,聂召低垂着眸,在想,当时靳卓岐在想什么呢?
耳畔传来一阵嬉笑的声响把她的思绪彻底拉回。
“哎,可以加个微信吗?”
聂召往声源处扫了一眼,旁边一个穿得挺正经的黄毛正盯着她看,长得倒是周正,声音却吊儿郎当的没正行。
“不加,抱歉。”
聂召礼貌拒绝之后,继续充耳不闻地倒了一杯酒喝,完全没把这几个人放眼里。
男人不依不饶地靠近她,啧了一声耐心解释说:“其实也不是我们找你,是我们这的酒吧老板找你,他在楼上呢,走呗,一起玩一会,你喝了酒一会玩完我们送你回去。”
玩完。
聂召扯了扯嘴角。
黄毛知道这个女人,高中就跟靳卓岐搞在一块了。
圈子里但凡知道点八卦的人都知道,商界只手遮天的掌权人靳卓岐,京圈所有人都忌惮的存在,背后还靠着伦敦叱咤风云的霍呈决,这样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大学却深情到因为一个女人坐过一年牢。
说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过了这么多年,任谁都会好奇能被靳卓岐抛弃一切看上的女人有着怎样的魅力,是什么滋味能把他勾得为她死去活来。
聂召眼神低沉着,声音冷气十足:“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黄毛痞气一笑:“让你一起玩而已,你可别不识好歹,伺候好我们老板——”
聂召正要转身就走,被黄毛直接拽住了胳膊就往楼上扯,男女的力气毕竟悬殊,聂召被拉着直接踢翻了旁边的桌子。
清吧本来便安静,周遭看到这情况都面面相觑,还有几个眼疾手快拿着手机偷拍的。
台上的吉他声都停歇了,愣是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止。
聂召一脚踹向他的腿窝,黄毛没想到她这么硬,踉跄了一步,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他妈别给我不识好歹,我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留着给你老子!”
聂召捏起旁边的啤酒瓶就要掼下去。
旁边男人见这架势,眼疾手快想要拉着她,还没走上前,被一股更重的力量,带着强劲的风,整个踹翻划出几米。
桌子翻倒,桌面上的几瓶酒炸裂了一地,被光线照着玻璃渣,闪着凛冽的光。
靳卓岐居高临下看着那几个人,单手揣着兜掀起眼皮,目光缓缓落在黄毛抓着聂召的那只手上。
声音阴戾又带足了狠:“手不想要了?”
黄毛瞬间把手松开,往后退开了几步,眼里的意外掩盖不住。
“靳爷,你怎么来了。”
靳卓岐扫了聂召一眼,下巴绷得死紧,一字未落,转身就走。
聂召看到靳卓岐的那瞬间还有些愣,见他离开也忙不迭跟上。
身后男人看着女人被靳卓岐带走,抬头看了一眼楼上,颤颤巍巍地说:“哥,怎么跟老大交代啊。”
黄毛舌尖抵着后槽牙,低声骂道:“交代个几把,就算老大在这儿也他妈拿靳卓岐没辙。”
要不是觉得是靳卓岐不要了,他敢把心思放在靳卓岐的女人身上?
聂召跟在靳卓岐身后,心里的火气压不下,闭了闭眼,聂召短促地说:“卓哥,等等。”
聂召迅速转过身,径直大步朝着黄毛走过去,脚步带风,顺手拿起旁边放着的一个酒瓶子,表情冷到极致,拿着旁边的酒瓶子直接在那个人额头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
眼前的瞪直了眼睛的黄毛额头被砸出了一个血坑,从头皮上顺着往双眼中间流血。
他握紧了拳头,愣是没敢动。
眼神越过她,看到女人身后靳卓岐松散地倚着吧台,低垂着眸给指尖一根烟点燃,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好似一副心思根本没在这边的模样。
可却没离开,像是在这儿等着他的女人泄恨,他在后面撑场子。
聂召扔了手里的酒瓶,脸上笑意低冷邪佞:“这是碰我一下的代价,记得也让你老大看看你的脑袋,我不是他惦记得起的。”
说完,转过身跟着靳卓岐从酒吧离开了。
夜幕拉下,夜风徐徐。
斑驳的路灯照着路边停着的一辆辆轿车。
京宁市向被人称之为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作为首都,要远远比A市跟台海发达。
夜晚的繁华景象美轮美奂,这个城市的纸醉金迷只对靳卓岐这种高智商、背景深厚、手腕狠经验丰富的集团CEO来说才能完全体会。
聂召抬起头看着他,即便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她站在他面前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拘谨感。
风灌着耳朵,聂召勾了勾挡在侧脸上的头发,吸了吸鼻子仰着下巴,任由风把头发吹到肩后,露出一张白皙明艳的面庞。
“你,生病了?”她轻声看着他问,语气是压盖不住的生涩。
靳卓岐就这么低着头看着她,又不疾不徐抽着那根烟,抽了大半,掐灭了。
嗓音发磁,轻飘飘的:“挺厉害。”
聂召知道他说的是刚才,不太敢继续跟他对视了。
“我仗势欺人。”
如果不是靳卓岐在,她还真的就忍了。
惹事了最后也是葛元凯帮她兜,他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聂召不想麻烦他。
但靳卓岐不一样。
靳卓岐漆黑的眼眸清冷,宛如黑夜里的鹰,目光拢在她那张还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视线直白不收敛,带着些许审视的味道。
“那你应该知道,靳卓岐的势不是这么好杖的。”
聂召抬起头,迫使自己的双眸跟他的眼睛对视着。
近在咫尺,她呼吸都放轻了很多,耳畔蒙着一层,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静止了。
某些如浪潮般记忆像是刻在了脑子里,那些纠缠,那些声嘶力歇,那些交颈而眠,以及……那个冰凉的吻。
还有初吻后的惩罚。
聂召骤然上前,闭着眼眼睫颤栗不停,微微踮起脚尖,令自己的唇瓣落在他的嘴角。
画面跟记忆重叠。
唇上是冰凉的,干涩,像是碰到了一颗酸梅。
聂召呼吸紧得不行,好似要比那一次要情绪起伏多得多。
贴了七秒。
她缓缓移开,低垂着眼睫还在颤抖。
“要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