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将房本收起来,说:“是啊,看见我妈装贵重物品的柜子空了,我才知道您有多明智。我爸他早就开始防备我了,家里头的存折和银行卡也不见了。”
何秀红:“有心算无心,你即便能找到存折和银行卡,估计里面的钱也没有了。他有你妈的身份证,也知道取款密码,很容易转移,这笔钱到他手里恐怕是要不出来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折磨,让周军头发里零星冒出些白发,眉间长出些褶皱,他闭闭眼睛,深深叹口气。说:“就当是他的养老钱吧。”
何秀红听他话里有话,忙问:“后面的事儿计划好了?”
周军点头,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说:“我想好了,我姥爷,我妈留给我的财产,我都好好握住了。拿到房本后,我挨家挨户通知租户,从下个月开始,房钱直接交给我,别人谁来收都不管用。至于存折里的钱,我从来没关心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不过,我想着,就是跟他要,他也不会吐出来的。”
周军真正确认了王树林把房产证转移的那一刻心彻底凉了。
何秀红欣慰地笑,说:“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周军苦笑了下,说:“您都帮我做到这一步了,我再立不起来就太愧对您了!”
何秀红拍拍他的手,:“王树林跟那个姓乔的女的肯定不能善罢甘休,那女的不是个好东西,我估摸着你对付不了她,你让你媳妇出面。”接着,她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我估摸着,那些存款也就万把块的,你妈帮你开了店,买了楼房,还有你结婚、生孩子,就把你家存款花得差不多了。”她又叹口气,说:“幸好你妈把钱都给你们花了,要是便宜了那对狗男女,真能让人怄死!”
周英没事就和姐妹们说说家里的事儿,何秀红对他们家的资金情况恐怕比周军还要清楚些。
站在她的角度,肯定是恨不能让王树林光着屁股滚出路家河村的,可周军毕竟是王树林的儿子,再痛恨父亲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绝。
周军点头,有些惭愧地说:“家里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还没跟她说,一会儿回去就都告诉说。”
自从知道王树林又结婚后,周军就没让他媳妇
再来过,他觉得丢脸,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孩子知道这些腌臜事儿,现如今算是跟王树林撕破脸了,瞒不住了,他也需要媳妇这个同盟军的支持。
一个星期后,王树林带着乔艳艳回来。两人的关系已经过了明路,就不再遮掩了,乔艳艳挑衅一般地挎着王树林的胳膊进了路家河村,昂首挺胸,村民们指指点点地看她,她就毫不示弱地看过去。
路圆满正和程昱从家里出来,准备去锦绣家园。
迎面就碰上了这对,王树林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大满,程总,你们出去?”
路圆满敷衍地点点头,目光落在乔艳艳身上,乔艳艳不认识路圆满,目光在她和程昱身上扫了一圈,高高昂起下巴。
王树林碰了碰乔艳艳的胳膊,示意她注意礼貌,乔艳艳没听,干脆扭过身去。王树林就跟路圆满说:“我回老家了,刚回来,带了不少特产,也给你们家带了。”说着,他就作势要从大提包里往外掏东西。
路圆满:“不用,您自己留着吧。”说着,拉了程昱就走了。
走出去一会儿,路圆满冷笑,说:“之前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好是因为周军他妈,凭着点小恩小惠就想拉拢人?真是可笑,他们还笑得出来,脸皮比城墙还厚!”
“别跟他生气,犯不着的。”程昱安慰着自己的未婚妻,并不知道就因为刚刚那对男女,自己短暂地被未婚妻迁怒过。
程昱不认识王树林和乔艳艳,但是这两人现在是路家河一等一的名人,他们的事迹传遍了大街小巷,程昱自然也听说了,看见这两人的样子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老婆才死一个月就迫不及待跟新欢结婚这样的奇葩事儿,程昱也是第一回 听说。
如今,在路家河村的大街小巷的传闻中,王树林和乔艳艳一个是潘金莲,一个是西门大官人,两人一起合谋害死了周英这个可怜武大郎。而关于周英死亡方式的传闻也有好几种,一种是跟武大郎一样的死法,是被毒药害死的,一种是说她是被捂死的,一种说她是被勒死的。
第一种和第三种很快就被见过周英遗容的人推翻了,《水浒传》里说了,武大郎死的时候七窍流血,嘴唇发紫,而被勒死的人脖颈间肯定有明显的勒痕,这些痕迹肯定是遮掩不住的。
周英的
尸体很正常,就只有被捂死这一种可能。
路家河村那部分相信周英是被害死的人很快就认可了这种猜测……当然,这些人里好大一部分是知道真相的,但因着王树林的行为,谁都不愿意帮他辩解半分。
此时的王树林还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拉住愤愤不平,等路圆满离开老远才敢对着她的背影开骂的乔艳艳说:“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家,不跟他一般见识。”
乔艳艳这才顺着台阶,还有些愤愤地跟着王树林继续往村里走。
越走,王树林越觉得不对劲儿,每个人都使劲儿盯着他看,目光像是芒刺,扎得他前胸后背都好似被炙烤一般,他有些受不了了,把胳膊从乔艳艳的臂弯里伸出来。
乔艳艳却不肯,使劲撇撇嘴说:“怕什么,咱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
快走到村口时,路圆满回了下头,看了眼从背影就能明显看出巨大年龄差距的男女,心里头一阵阵的犯恶心,说:“王树林恐怕比她爹年纪都大,她也下得去嘴!你瞧那女的洋洋得意的样子,真以为自己是周家女主人了,哈哈,真想知道她得知房本上的名字换成了周军是什么表情。”
程昱顺着她的话说:“赔了夫人又折兵。”
路圆满:“这个乔艳艳也就是脸皮厚,瞧着脑子好似不太够用,对上周军媳妇,估计赢不了。”周军媳妇平时看着脾气很好,客客气气的,但这是涉及到自己一家实际利益的事儿,谁会对想抢自己财产的人摆出客气的态度呢?
锦绣花园这套复试经过两人一个月来的布置已经大不一样。自从换了沙发垫,挂上油画后,陆续又更换了窗帘,摆上几盆开得正盛的花草,又添加了不少家具,比如颜色鲜艳的懒人沙发,放在窗户边上茶桌、茶椅等等。
以前觉得屋子里空****的,说话都有回音,这会儿屋子里头花花绿绿,有种热闹的生活气息。程昱以前喜欢整洁、简约的风格,现在觉得这样也挺好。他可以和路圆满窝在一坐就陷进去的懒人沙发里,也可以和她对坐,看着外面茁壮生长的菜苗,一边喝茶一边闲闲地随意聊天。
除了不能够进行到最后一步,很是难受外,程昱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两人今天过来是因为小区的天然气管道修通了,开始挨家挨户接通室内部分,路圆满那套2排2栋的房子已经安装完了,今天轮到程昱所在的3排了,正好赶上周末。
两人远远就瞧见自家菜园子边上站着个人,正撅着屁股从竹栅栏的缝隙往里瞧。两人倒是不担心有人偷菜,栅栏那么高,还锁着,除非会轻功才能跳进去。
小区好多人对自家这个菜园子感兴趣,经常有人站在栅栏外往里看,纯粹是因为好奇。
不过,这人的背影、发型看着眼熟,路圆满盯着看了两眼,跟程昱确认,“是不是偷咱菜的那位?”
程昱也觉得像:“可能。”
路圆满:“又想偷菜了?”
程昱:“上回看她那样子应该是长记性了,怕咱们告诉她儿子,应该不至于再犯。”
路圆满想起上次见到这位大娘时,跟啥都发生过似的,自来熟地过来聊天,有点捉摸不透这个人。
“我去会会她。”路圆满说。
程昱提醒她:“你悠着点,别吓到她。”
程昱是怕这位大娘吓出个好歹来。自从周军他妈猝死后,他们才知道的生命脆弱,对待年纪稍长些的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路圆满明白程昱的意思,朝他点点头,停住向前的脚步,朝着大娘的方向不大不小地喊着了一声:“喂。”
那大娘听见声音直起身子回过头,果然是她。在案发地点看见曾经把她抓现行的人,并没有慌张,而是笑嘻嘻地说:“你们家菜园子长得真好,比我们乡下人种得还好,你爸真是好庄稼把式!种庄稼也是门手艺,谁都会种,可不是谁都能种得好。”
大娘意味深长地扫了眼程昱。
程昱和路圆满对视一眼,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人拉一个踩一个的,招她惹她了?
他们对这位大娘的脑回路还是不太了解,她这么做也并不是有挑拨离间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损人不利己。
自从路志坚开始侍弄这个小菜园,这位大娘每天都要跑过来好几回,在边上看着路志坚摆弄,在旁边叽里呱啦地说话。
可惜路志坚这个人本来话就不多,也不认识她,很少搭理她,这大娘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能唱好久,跟路志坚
讲她在乡下怎么种地,都种什么,怎么靠着种地、采山货把儿子供成了大学生,供成了干部,娶上了城里领导家的千金。
听得多了,难免有入耳的,路志坚有时候也会搭上一句嘴。这大娘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才知眼前这个人是路圆满的父亲,不是程昱雇佣过来种菜的老农。她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索性就挺挺胸脯,表明自己身份,说自己是他闺女、女婿的大媒人。
路志坚是听说过闺女大战偷菜贼事迹的,他不由得使劲打量了这大娘一番,只觉得自己生平所见厚脸皮之人,她可以当之无愧地排在第一。
那大娘没在路志坚这里得到热情的回应、感谢,有些失望。随着路志坚把新的栅栏墙竖起来,把园子里外彻底隔离,大娘瞧不见人影,也就不再跟路志坚唠叨个没完,不过还是经常过来瞧瞧地里长势的,有时候碰见路志坚就聊几句,碰不见自己就隔着门缝往里瞧。
她倒是也想顺手摘两把回去,一是她跳不进去,二是上回偷菜时被威胁的话言犹在耳,她不敢,就只能在外面瞧瞧,过过干瘾。可以说,对这个菜园子最熟悉的,除了路志坚就是她。
路圆满上次就见识过这名大娘的无厘头,这会儿见怪不怪,见她并没有偷菜的打算,也就不管了,准备和程昱回家了。
这大娘却又跟路圆满拉起家常来,“……安那些个管子凭啥让我们交钱,花那老些钱买的房子,就应该盖房子的人出!我找了左邻右舍好几个,我们准备去物业讲讲道理,可我儿子不肯,还背着我把钱给交了,心疼得我呦,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大娘,真是绝了!路圆满朝着大娘挥了下手:“回见了您。”
大娘追到门口,对着大门将她想说的话说完,这才离开。
“这老太太,真应该住到我们村去,跟三奶奶做邻居,看她俩谁能弄得过谁。”路圆满说。
提到三奶奶,她便想起那天三奶奶朝着王树林捏着嗓子喊出的那几句。当时路圆满循着声音看过去,正看见三奶奶,就知道出声的是她,这样又损又毒的话,只有三奶奶想得出来,不过,还真挺解气的。
真应验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树林单纯以为跪下去磕三个头就完事儿
,却不知道他一辈子都会背上谋害妻子的风言风语。
村里有很多人都清楚地知道周英的死亡和王树林的没关系,但那又如何,这些人不会去帮王树林做辩解,即便做了辩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真相如何不重要,只要够离奇,够耸人听闻,可以当成谈资就行。
他早就放开乔艳艳的胳膊,又跟她隔开一段距离,撑着脸皮,热情地跟每一名路过的村民打招呼,有人觉察到他的意图,转身就往别处走,有人正笑哈哈地聊天,一看见到他立刻停止交谈,或者是光明正大地鄙视,或大喇喇、充满探究地打量,或是斜着眼睛偷看,时不时露出鄙视的表情,有人干脆就无视他,也有人跟路圆满似的,敷衍又略带讽刺。
王树林提了这么一大提包的家乡特产,从村口走到自家院门,愣是一包都没发出去。他的心一劲儿往下沉,快到门口时停住,等着乔艳艳追上来。
乔艳艳因为王树林甩开了她的胳膊,还不肯跟她一起走,正在生气,故意走得很慢,就想让王树林着急。
王树林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她,却等来了三奶奶和陈春花。
陈春花刚刚在街面上看见王树林和乔艳艳,就赶紧跑回来跟三奶奶八卦。
三奶奶一听王树林在送东西,还送不出去,立刻就乐了,她赶紧拉着陈春花出来,“他们不要咱们要!”不要白不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出自家门,正好看见王树林,三奶奶连忙一拍巴掌,挥舞着双手,热情迎上去,“呦,树林啊,这是回老家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新媳妇呢?”
王树林受了一路的冷遇,忽地遇见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王树林激动得不行,甚至对三奶奶充满了感谢之情,一时间,忘记了跟三奶奶之间的矛盾不和,忘记了之前恨她恨得牙痒痒,只把她当成全世界最好的人。
王树林连忙回答:“是,是啊三奶奶,我回老家待了几天,呵呵,我家那位……”王树林回头看看,还是没看见乔艳艳的身影,便说:“她在后面,改天我带她到家里认门。”
三奶奶眼神不停往王树林放在地上的手提包上瞄。那目光,便是傻子也能看得明白。王树林一拍脑袋,说:“瞧我,我从来家带回了特产,给您也拿一包尝尝。”他蹲下去拉开提
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包干货来,想了想又掏出一包,分别递给三奶奶和陈春花。
三奶奶立刻接过,又示意陈春花也接过,眼睛还是瞄着提包,瞧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干货。这么一袋,要是在超市买,可得好几十块,这回王树林是大出血了。三奶奶眼冒精光,眼看着王树林就要把拉锁拉上,就蹲下去,干枯的手掌往前一伸,使劲儿扒拉开王树林的手,把提包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伸手探进提包里乱翻一阵儿,看见提包底部还放着更贵的干货。
王树林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懵,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提包被抢过去翻个底儿掉,右手下意识地拄在地上才稳住身形,还来不及有什么情绪,就听见三奶奶说:“我听说这一路上,你东西都没送出去?真是丢人丢大了,要不是我收了你的东西,你的脸可就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不用谢。我不嫌弃,你都给我,我收着。”
她也用不着王树林答应,自说自话地说完,把提包彻底拉到自己跟前来,准备将提包里面王树林的私人物品拿出来。
王树林这才反应过来,想将自己的提包抢过来,可是想到三奶奶可能是这个村子里唯一支持自己的,想要去拉拽提包的手又缩了回去,由着三奶奶把他的东西拿出来。
王树林忍了。一直等着王树林返回来找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的乔艳艳却不肯忍,满腹怒气地冲过来,细跟皮鞋“哒哒哒”,带起一阵儿黄土。
站一边,有些尴尬、有些贪婪的陈春花目光从提包处艰难移开,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乔艳艳冲过来,一把将提包扯回来,向着王树林怒骂,“你傻呀你,好几百块的东西你就便宜她了!”
三奶奶不提防,提包被抢了过去。
眼看着鸭子就要进嘴了,她岂能忍受被别人抢走,三奶奶用了些力气,将提包又抢了回来,不顾上面的泥土,抱起来就往陈春花怀里塞,说:“帮我看好喽,我看谁敢跟我抢!”
陈春花连忙抱紧沉甸甸的提包,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三奶奶身后。
三奶奶圆规一般叉腰站立着,三角眼瞪向乔艳艳,眼神里是轻蔑、鄙视。
乔艳艳从小看这种目光看多了,原本已经习以为常,学会了无视,可是和王树林结婚后,却变得无法忍受。她望着眼
前干瘦、丑陋、从身体里往外散发着恶臭的老太太,只想上前狠狠扇她一巴掌,打掉她一颗牙齿,才能解了自己心中的恨,这股子恨,从村里那帮子多管闲事的妇女闯到家里那天就积郁在心里了。
三奶奶嘴角往下撇成个八字,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当是谁,王树林,还不管管你媳妇!”
她着急把这些干货送回家,至少这会儿,她并不想多和乔艳艳做纠缠。
王顺林深知乔艳艳不管是骂架还是打架都干不过三奶奶,只有被她压着打骂的份儿,既想拉着乔艳艳别让她说话,又想跟三奶奶说乔艳艳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见三奶奶肯给他台阶下立刻答应:“不好意思三奶奶,她年纪小不懂事。”
乔艳艳却不懂得他这份良苦用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的鼻子问王树林,“你说我不懂事,我看你才是不懂事?也不知道臭不要脸的跟人家要东西,还乱翻!真是丢了燕市人的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嘴脸!”
王树林赶紧要捂乔艳艳的嘴巴,乔艳艳从进村时累积到现在怨气、怒气全都混在一块,甫一爆发就不可收拾。她使劲甩开王树林伸过来的胳膊,顺势推了他一把,然后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尖,说:“你今天要是敢拦着我,我就跟你离婚!”
王树林立刻站住不敢动了。
三奶奶乐呵呵地抱着胳膊看着。对乔艳艳,她一点都不发怵,甚至有点猫耍着老鼠玩的快感。
她一眼能看到这个丫头的本质,有点小聪明会耍点小手段,可以把王树林这种没见过世面、吃她这一套的人给哄得团团转,言听计从,可遇上自己那点小聪明就不够使了。
这个丫头看起来应该和路圆满那个死丫头差不多大,但凭心来讲,眼前这个可比路圆满差多了。那个死丫头得了她妈的真传,精明得跟个鬼似的,小嘴一张就能气死个人。又最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可不像眼前这个,闹不清楚自己是谁,闹不清楚对手是啥人就敢扎刺儿!
今天必须得让她涨涨教训,让她知道这里是路家河村,是她三奶奶的地盘!
三奶奶把叉着的胳膊抬起甩了甩,又叉在腰上,用老年人变厚变宽的声带尖着嗓子,高声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却聒噪得很:“你多有本事
啊,勾搭上能当你爹的男人,杀人害命,能比得过你的?也就剩西门大官人,陈世美了!”
三奶奶阴阳怪气一通,觉得不过瘾,还是直白地口吐芬芳骂人最过瘾。
乔艳艳立刻暴跳如雷,“你才是陈世美,你才是杀人害命!”
三奶奶立刻找到节骨眼,兴奋一笑,那些存储在脑子里的,都快成肌肉记忆的脏话大串大串脱口而出。
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饶是乔艳艳脸皮厚,心理素质好,也抗不住,“嗷”一声就要往上冲,只觉得今天被三奶奶辱骂的难堪程度不亚于那天被一大群人堵在家里,甚至更难堪。那次大家的火力都集中在王树林身上,她只是被捎带的,后来又躲进屋里去,远不及现在直面这些吐沫星子喷射,言语如刀的痛苦。
王树林眼疾手快地抱住乔艳艳的腰,他和三奶奶家前后院住了二十多年,太了解她的为人了,乔艳艳要是敢碰到三奶奶一根手指头,她就敢立刻躺地上装死,三奶奶那一家人就都会跑出来,把自己两个教训一顿,还得让赔上一大笔钱。
便是叫了警察来也没用,三奶奶年纪大了,就是路培树那些个民警知道三奶奶是个什么货色也不敢惹,只会劝着自己赶紧赔钱了事。
惹不起躲得起、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些年一对上三奶奶家,王树林和周英总是用这几句话互相安慰着。
可乔艳艳偏偏是个什么情况都不懂却又不肯吃亏的莽撞性子。他死死抱住乔艳艳的腰,乔艳艳是真给气蒙了,把王树林也给当成仇人似的不管不顾,又长又尖的指甲就往王树林的胳膊、手上招呼,把王树林给挠得吱哇乱叫,却也不敢松手。
三奶奶乐得看这两人互掐,跟看场大戏似的在边上起哄架秧子,“小表子,我就站在这里,你倒是过来啊,王树林你别拦着她,放开她,让她来,我看她敢把我怎么着!”
乔艳艳快被气疯了,手脚并用,胡乱地伸腿往后踢,不知怎么地就撞到了王树林的□□上。一股子尖锐的疼痛袭来,王树林“嗷”地一声惨叫,双手不自觉一松,乔艳艳趁机挣脱出来,奔着三奶奶跑去。
三奶奶一乐,瞧着乔艳艳挥舞着双手马上就要跑到跟前了,立刻
扯乱衣服、头发,往地下一趟,凄惨高呼:“救命啊,又杀人了,快来人啊!”
她还不忘朝着陈春花使眼色。陈春花立刻将王树林扔到一边,手拢成喇叭高喊:“快来人啊,欺负老人了,大家快来评评理!”
最疼的那阵儿过去,王树林恢复了些理智,但他刚刚一阵子折腾,把身上的劲儿给用光了,下面一阵阵的抽疼,那股疼痛劲儿直往脑瓜仁上冲,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着。可眼看着事情朝着他最不愿的方向发展,他再疼再累累,也得挣扎着起来,往三奶奶那边挪蹭。
乔艳艳张牙舞爪,用尽全身力气就想跟三奶奶拼个你死我活,可三奶奶冷不丁忽然就倒下,乔艳艳硬生生刹住车,低头看了下自己伸出去的双手,有点拿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她。
瞧着三奶奶在地上满地打滚,还不停半睁开眼睛往四周偷瞄的样子,便明白,她这是装的,自己这是被粘包赖。
王树林猫着腰双手捂住下腹处,小步小步挪蹭过来,对着三奶奶有气无力地赔礼,“是我们的错,三奶奶,您饶了我们吧。她年纪小,又刚来咱们村,不懂深浅,以后就长记性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王树林边说,边不停地朝乔艳艳使眼色,他没指望乔艳艳能服软,但好歹是个态度。
这时候,三奶奶家里人,还有附近听到呼喊的村民纷纷往过赶。
三奶奶儿媳妇跑到跟前,一把将王树林推到一边,又狠狠撞开了乔艳艳,跪在三奶奶身边就哭喊:“我的娘呀,这是怎么了,哪个昧良心的黑了心啊,缺了大德啊……”
王树林脑袋又疼又晕,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眼前一黑,两眼一翻,人就朝后倒去。
醒来时,王树林的头还是又晕又疼,混沌过后,他想起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儿,心里头一阵烦躁,不想清醒过来,可是身边乔艳艳一声声的呼喊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树林,林哥,你醒了,吓死我了!”
乔艳艳惊喜出声,她刚才被吓坏了,王树林面如金纸,满脸虚汗,眼看就是要完。他可以死,却绝对不是现在,王树林要是现在就死了,自己估计啥都落不到,只落个寡妇的身份。
她焦急无措,乱了手脚,还
是村里人抬着王树林,将他送到村里卫生所。
王树林这一晕,把三奶奶给镇住了。她耍无赖这么多年,非常清楚真晕和假晕的区别,王树林那个样子,一看就是真厥过去了,她害怕了,心想着她媳妇周英就是“嘎嘣”一下就死了的,王树林不会随了他媳妇,也一下子就死了吧?
撒泼耍赖欺负人是一回事,招惹上人命是一会儿事,三奶奶害怕了,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村民们七手八脚把王树林往卫生所抬,赶紧叮嘱儿子:“跟着看看人死了没。”
等儿子回来,告诉她人没事,就是厥过去了,输点液就好了,她这才放心。将王树林的提包提回去,将里面的干货拿出来,才又吩咐儿媳妇把提包送回到王树林家里去。
自己拍着大腿不住惋惜,“多好个机会啊,咋也能讹出点钱,都怪王树林那个老小子,身子被那个小表子给掏空了,我看也是个早死的货!”
被断定为早死的王树林听见乔艳艳这句满怀关心的话心里头舒服了许多。
这阵子他心里煎熬,但是不后悔。他在乔艳艳身上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让他沉醉。他对乔艳艳无限宽容,她冲动、脾气爆,屡次坏事儿,王树林也不肯责怪她。伸出粗糙的手掌握住那只白皙细嫩的小手,满怀欣慰。
输完液,乔艳艳扶着王树林回了家,却发现周军和妻子白娜坐在家中的客厅里。他们刚刚也听到了街道上的喧闹,出去看了一眼,在王树林昏倒之前就回来了。
两人一脸严肃,抱着胳膊在沙发上端坐着。
王树林这会儿头还是迟钝的,没觉得两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但想到那天周军这个儿子居然那样和老子说话,心里还生着气,便没有理会他,只朝着自己的儿媳妇点点头,不冷不淡地说:“来了。”
乔艳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提高警惕,防备地看向他们,有种自己领地被侵犯了的感觉。这两位趁他们不在家,突然来了这里,看见两人回来也不打招呼,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王树林将乔艳艳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对白娜说:“这是乔艳艳,是我的妻子,年纪比你们小,就不用按辈分叫了,直接叫她艳艳。”
周军和白娜都没有说话,甚至没看乔艳艳一眼。
周军站起来,走到周英遗像旁边。
王树林的目光随着他的目光移动过去,冷不防看到放大了一倍的遗像,被吓了一大不跳,连忙转过头去。却只觉得黑白照片里周英的眼睛发贼、发狠,渗人得很。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周英的五七过了,他选择带着乔艳艳离开,也未尝没有避开周英魂魄回家的意思。
五七是亲人去世后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逝去的人会在这一天回家,最后看看家人,就会去地府投胎。按照时间来说,这会儿的周英已经去地府,没准已经转世投胎了,可看着周英的遗像,就好似上面有灵魂附着一般。
周英去世这么久了,王树林头一回有了害怕的感觉。
白娜走过去,站到周军身边,跟王世林和乔艳艳形成两两相对的姿势,两人都只瞧着王树林,无视着乔艳艳。
乔艳艳很生气,但或许是刚刚跟三奶奶气过劲儿了,这会儿虽然气愤,但能忍住没说话。
四人沉默着。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见门开着就撩门帘进来,一看双方分成两队,似乎是在对峙的样子一愣,说:“我一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