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 乌云密布,一场雨似乎快要来临。
康熙自己身上的骨头开始隐隐作痛,这年纪大了,连骨头都不中用, 每次大雨来临前, 他的骨头就先感知到了,周围都变得湿润不少, 湿气很重。
屋内变暗, 他让人把烛火点上。
折子看到一半,他厌烦地放下, 莫名烦躁,前朝不安宁,后宫也不安宁。
“皇上,十六格格求见。”
“让她进来。”
“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
康熙盯着跟徐氏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其其格,难得露出笑容, “快下雨了,怎么还过来, 待会要淋到雨怎么办?”
“不会的, 还没下雨, 万一真的下雨,我便在皇阿玛这待到雨停再回去, 皇阿玛, 你怎么都不去长春宫看额娘,额娘都生病了, 你也不过来看看。”
其其格在后宫里是听到不少风言风语的,说她额娘失宠了, 常姐姐跟周公公的事,她事后也晓得了,她也很难过,常姐姐跟周公公对她很好,不过人都走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可皇阿玛跟额娘还活着,她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人互相怨恨还完全没有往来,连面都不见,也怪不得宫里都在传额娘失宠,都过去大半年了,他们还没有和好的迹象,她忍不住着急起来。
“你额娘生病了?”闻言,康熙心里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额娘病得都起不来了。”
其其格不由说得严重一些,她上次说皇阿玛生病,说得不严重,额娘都不紧张,两人还是没和好。
“找太医看过没有?”
“太医也没有办法,只是开了药方,额娘喝了药也没好,皇阿玛,你去看看额娘吧。”其其格可怜巴巴地看着皇阿玛,摇他的手臂求他去看看额娘。
康熙犹豫一下,还是让洪宝全准备轿辇,他随其其格去长春宫看看徐氏。
……
徐香宁没想到她女儿在外面造谣说她病到下不来床,她此时在院子里**秋千,春喜跟通嫔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修改原来的旧衣。
尽管此时天阴沉沉的,不过因还没下雨,五月份的天是阴凉的,轻风吹着很舒服。
小目子匆匆跑进后院,说话都结巴了。
“娘娘,娘娘,皇……皇上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慌张干什么?”
徐香宁比较淡定,用脚踩地让晃**的秋千停下来。
小目子当然紧张,皇上已经有好久没来过长春宫,也没让自家娘娘侍寝,没翻过娘娘的牌子,他从内务府那边分到娘娘这时,娘娘正得宠,在常常在的事发生之前,他在娘娘这当差几年,娘娘得宠几年,他一个小太监去哪都被其他奴才捧着,那些人从不敢对他颐指气使。
可事情发生后,娘娘就失宠了,长春宫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避之不及,他去内务府那边领份例,那些奴才都敢怠慢他,眼看着过去八个月,皇上一次都没来过长春宫。
娘娘求见皇上也被拒之门外,这宫里人最会见风使舵的,小目子身为奴才自然是感受最深,上个月长春宫东配殿屋檐漏雨,他想找人修缮,内务府那边的人都推三阻四,延了好几天才过来修缮。
皇上终于肯来长春宫,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香宁,我们赶紧去前院迎皇上。”春喜也催促道。
她们一帮人过去前院迎接皇上,其实皇上已经到长春宫的前院,她们出来迟了。
“皇上吉祥。”
众人行礼。
康熙见到徐氏好好地站着,气色也红润,不像是病到起不来的样子,他忍不住看其其格,可其其格躲避他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其其格看到她皇阿玛看她,就知道皇阿玛晓得她骗他了,他吓得赶紧跑到她额娘身边,”额娘,皇阿玛过来看你,皇阿玛说我们要一起用膳,那个……小目子,你赶紧让膳房的人准备膳食吧。”
“嗻,奴才这就去。”
小目子忙不迭地小跑过去膳房那边。
人都过来了,徐香宁好歹也知道待客之道,况且春喜说得对,其其格跟胤祄的婚事还掌握在皇上手里,靠他指婚,她怎么着也得笑脸相迎。“皇上,快下雨了,我们进去吧。”
康熙没说话,径直朝着徐氏的雨荷宫走去。
其他人就回她们屋,没有跟着。
张嬷嬷等人已经开始泡茶,皇上一坐下就倒茶。
徐香宁还真一时不知要跟皇上说什么,尤其是他绷着脸坐在那一言不发时,似乎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其其格在一旁朝她挤眉弄眼,这孩子怎么那么像是父母吵架,夹在中间,想要父母和好的孩子。
“皇上,其其格今年十七岁了,皇上可有决定将她许配给哪门哪户?”
“朕还没决断。”
“皇阿玛,我看那个徐成晟挺好的。”
康熙睨了一眼自己女儿,“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在没出嫁前,你不应该跟男子接触,你是大清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得合规矩,别失了身份,往后,你不许去阿哥所那边。”
“可我是去见弟弟。”
“你是去见胤祄还是见其他人,你心里有数。”
其其格不敢再说什么,甚至还有点委屈,皇阿玛其实很少骂她,她撇撇嘴,不愿意再在屋内待着,跑了出去。
徐香宁听着觉得皇上这是在影射什么,又是合规矩,又是别失了身份,不就是在内涵嘛,是想说其其格还是想说她?
膳食很快被摆上来,其其格不愿意过来,只有他们两坐在一块吃。
食不言,反正他们两是静悄悄地吃完一顿午膳。
徐香宁正想着要把皇上送走还是把他留下时,皇上开口说话了。
“你曾经召常宁的福晋马氏进宫,是为了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想着常宁是谁的时候,看了皇上一眼,才忽然反应过来,这算什么,秋后算账,他是已经知道什么了吗?她不说,马氏不说,应该没人知道了吧,还是说皇上已经问过马氏?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又忍不住看皇上,寻思着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这么多年过去,臣妾忘了找福晋入宫是为了什么。”
“你是真的忘了吗?还是你需要朕把马氏请进宫跟你对质?”
“皇上,你不妨有话直说。”
见到徐氏语气冷下去,康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初马氏为何入宫,她肯定是一清二楚的,人是她召进宫的。
“你是不是让马氏给你带避子药,你是不是曾经将皇嗣堕掉?你不想生朕的孩子,所以你把孩子流掉了。”
徐香宁没想到他还歪到这边,当初她没跟马氏说送进来的避子药是要给谁,马氏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皇上肯定是问过马氏,难为他将十几年前的事挖出来。
霁雯跟周立安已经死了,她也不想再往两个人身上多加一条罪名。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徐香宁,朕要你解释。”
“你要我解释什么,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徐香宁干脆摆烂,不愿多说多解释。
“朕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在你眼里,你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吗?你是不是觉得朕不会处死你?谋害皇嗣,足以让朕株连你九族。”
“你是天子,你是皇帝,你当然可以株连九族,我等都是泥人,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皇权压人,她当然知道,徐香宁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康熙见徐氏不辩驳,反而任杀任剐的样子,他真的想掐死她,她以为他真的不会对她怎么样嘛,他脸色铁青,靠近她,“你不在乎你生与死,朕便牵连你家人,你的族人,凡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即行立斩,你族人的妻妾姐妹,他们儿子的妻妾姐妹,凡十五岁以下者,将赐给功臣家当奴才,朕立即让人拟圣旨,传召下去。”
康熙终于见到徐氏脸上有表情变化了,她怨恨地看着他。
“皇上,你想干什么?杀一个不够,你还要杀一群是不是?”
“朕只是在告诉你,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朕的确握有你们的生杀大权,你要践踏朕的尊严,朕就让你看着你的族人因你而死。”
徐香宁瞪着他,“我怎么践踏你尊严了?凭什么就你有尊严,常常在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他们两个人付出生命还不够吗?”
“你替她隐瞒的时候,有想过朕吗?”
徐香宁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有起伏,一想到周立安跟常霁雯自尽后的样子,一根绳子就要了他们的命,霁雯不够高,绳子不能悬绑在房梁上,她只是将绳子绑在床腿上,坐在地上硬生生把自己勒死,连霁雯的婢女桂兰都跟着她一起死了。
正因为是绑在床腿上,其实她可以随手解开或是只要让自己站起来就好,可是霁雯一心赴死,为了不连累她们,人的死亡真的可以平息很多事情。
“那你有想过我吗?你说你爱我,你真的爱我吗?你的爱只是施舍一点给我,是施舍,你的一点施舍却想要我感激涕零,全身心爱你,你想要我爱你,可是你配吗?常常在跟我情同姐妹,你给她赐白绫,让我看着她去死,看着她不得不死,你有想过我吗?你是真的爱我吗?你有想过我多么痛苦?你凭什么要我顾及你的尊严,可是你却可以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你当初为什么可以复立太子,而不是立即杀掉他,是因为你顾及你们的父子情分,你却要我抛掉跟常常在二十年来的感情去全什么皇家的脸面,你的尊严,你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人,我有人的情感,还是你只把我当成你的附庸,我就必须听你的,我就必须唯命是从,我就是傀儡,连人的情感都不能拥有吗?因为什么,因为你是天子,你天生比我尊贵吗?你我同为人,凭什么你比我尊贵。”
康熙被徐氏吼懵了,也很是震惊,她竟是这样想的,他是天子,自然比她尊贵。
“你在胡言乱语!”
徐香宁转过身,虽然在哭,但是不肯哭出声,拼命忍住,反倒一抽一抽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你连你的族人都不在乎吗?”
“皇上不是说了嘛,后宫女子进宫,皇上让她们父兄族人步步高升,他们把她们送进宫,是为了他们的前程,那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能让他们把好处都占了,却不付出什么,我们在宫里犯错,他们理应跟着受到处罚。”
康熙一时语塞,他有时候真不知道徐氏脑子在想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离经叛道,见她坐在榻上哭得厉害,眼泪簌簌直下,那帕子都湿透了。
外面忽然轰隆几声,随之下起暴雨,雨珠啪啪地击打着屋檐与窗杦。
巨大的雨声完全掩盖住徐氏的抽噎声。
康熙想不明白,错的人明明是她,她又不爱他,曾经把皇嗣堕掉,还帮着别人折辱他帝王的尊严,她怎么比他还委屈。
她说的话太离经叛道,他更是不能理解。
刚刚徐氏吼那么大声,为何没人进来,外面那些奴才都没听到吗?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阿玛跟额娘究竟是怎么教你的?”
徐氏还在哭,没有回他。
“错的是你,你别以为你哭了,朕就会原谅你。”
“臣妾没要皇上的原谅。”
徐香宁觉得她对皇上是有几分苛责,就好像是对陌生人有几分宽容,可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总是有更严格的要求,希望对方能够更理解她更懂她,他有他的立场,可是她却期冀他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
“朕走了。”
“外面下着雨,你要怎么走,别被雨淋湿,到时候染上风寒,你若是不想见到臣妾,臣妾回里屋待着,皇上就这待着吧。”
徐香宁哽咽说完起身进去里屋。
康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还生她的气,应该还在愤怒才是,可是她这么一哭,他的怒气消了不少,想了想,还是走进去,徐氏还坐在**哭,都停不下来。
“别哭了。”
他硬巴巴地说了一句。
“皇上,臣妾刚才的确是在胡言乱语,臣妾气极了才那么说的,皇上,你别听进去,也请皇上放过臣妾的家人与族人,他们是无辜的,臣妾不想看到他们因臣妾而死,臣妾当初召马氏进宫的确是为了求避子药,不过臣妾当时并非是要堕胎,臣妾没有怀孕。”
“那你为何要避子药?”
“以防万一吧,臣妾的确不想再生孩子,可皇上那会停了臣妾的避子汤药,臣妾没有办法,想着若是怀孕了,臣妾想着把孩子流掉,若是没怀孕,那就没事。”
说来说去,她还是想堕掉胎儿,至于她当时是不是真的怀孕,这已经无从查证,康熙对徐氏的话半信半疑,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了解徐氏。
“皇上,你原谅臣妾吧,臣妾知错了。”
康熙甚至无法分辨她此时是真的觉得她错了,还是她只是在假装认错而已,二十年,他们相识二十年,他自认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他的人生已经走到尾声,没有力气再去折腾其它,他也不想再去改变。
就这样吧,他想,徐氏这一生的确已经属于他,爱不爱,她这一生都已经是他的人,红杏出墙的是那个常常在,而不是她,她几次救他,不可能只是为了权势,不爱他但至少对他有感情,她从未掌管后宫,她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她只是想要过得舒服。
这大半年,他见不到她,总觉得心空落落。
“皇上,臣妾想抱抱你。”
康熙走过去,被徐氏揽腰抱住。
“皇上,不管你信不信,臣妾是真的爱你,除了隐瞒常常在的事,臣妾没做过任何伤害皇上的事,臣妾对天发誓。”
“朕姑且信你。”
“皇上,外面下着雨,你别着急回乾清宫,在这里睡一觉吧,睡个午觉,你躺下来吧。”
康熙躺在她的**,闻着熟悉的味道,觉得心安定下来,不知不觉中很快睡着。
徐香宁也松一口气,她也不愿意跟皇上继续僵持,跟相处二十年的人冷战,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方还是她的“顶头上司”,做戏已经到这个程度,只要再撑十年就结束了,她不想前功尽弃吧。
可能是哭累了,她闭上眼睛,本来没想入睡的,结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一摸床边,人还在。
“摸什么呢?”
“臣妾怕皇上走了,这大半年,臣妾总想着万一有一天睡醒能摸到皇上就好了。”
“你还会这样想?”
“臣妾为什么不能这样想,臣妾希望皇上日日睡在臣妾身边。”
“你若真是这样想,为何不过来找朕?”
“臣妾又不是没找过皇上,皇上将臣妾拒之门外,不愿意见臣妾,臣妾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身边有王答应,有井答应,佳人在侧,怕是都顾不上臣妾吧。”
“你若想见朕,肯定还是能见到的。”
康熙不是不知道她这大半年的行踪,自打常常在自尽后,她就鲜少走出长春宫,她是一个重情之人,只不过这份情从来不是压在他身上。
“皇上若是想见臣妾,比臣妾要见皇上容易多了。”
“朕不想见你。”
他气没消,自然不愿意主动过来见她,拉不下脸,人家都说不爱他,他还巴巴地过来,好歹他也是九五之尊,现在回想,徐氏跟那个常常在的确也相处二十余年,情同姐妹,她又是一个极其良善的人,不愿意看着常常在被处死也是情有可原。
“臣妾晓得皇上不想见臣妾,臣妾才没有凑过去,怕皇上见着臣妾会更生气,臣妾不想皇上气坏身子。”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朕,你现在说,朕可以既往不咎。”
“臣妾发誓真的没有了。”
康熙盯着徐氏的脸,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他其实也有点分不清徐氏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不舍得动她,也不愿意跟她继续僵持,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凑合过吧。
他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皇上,起来吧,再睡下去晚上就不好睡了。”
“不着急,外面还下着雨,朕还回不去,你伺候朕一回吧。”
“皇上……”
“怎么,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只是有些意外,皇上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想着这事,不过也是,皇上都能让王答应跟井答应侍寝,肯定也是做过那些事的,男人大概只要活着都想着这事吧。
“你认为朕为何会认定常常在跟太监有私情?”
“为何?”
“你不知道吗?”
徐香宁大概知道,只是她怎么知道皇上想的跟她一样,“还请皇上明示。”
“朕发现那个太监的东西里有一块玉,跟朕特意让人弄的那些玉是相似的,你见过那些玉,你应是晓得的,你还被它们弄舒服过。”
徐香宁敷衍地嗯了一声,其实不想再去谈常常在的事,对谁都不好,就让这事过去,他们两好不容易和好,就不要再去说这些事,她堵住他的嘴,开始伺候他。
她知道他一个皇帝,愿意原谅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她就不要得寸进尺,能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还有十年,就不要多生波折,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十年。
事后,康熙喘匀气,慢慢平复后忍不住搂着徐氏。
不爱他没关系,人是他的就好了,不过她身边那些太监,是不是得处理了。
只有跟徐氏在一块,他能感受到最大的欢愉。
“雨停了没有?”徐香宁问。
“还没有。”
这雨下得够久,徐香宁懒散地躺在**,想着晚上还要睡,实在不能再睡过去,她挣扎着起身,他们在屋内待了那么久,外面的人怕是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才大吵一架,莫名就到**了。
她想她没有太多拒绝的权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嬷嬷,静竹……”
她连喊两声,她们才进来。
“格格呢?”
“格格她在房间里看书。”
“她用过午膳没有?”
“娘娘不用担心,格格她吃过了,格格多贪吃,娘娘又不是不知道。”
张嬷嬷见自家娘娘跟皇上和好了,不由松口气,好在她坚持没让洪公公他们进来,吵一架也好,什么事都憋着才是不好的,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合,寻常夫妻都是如此,这换在自家娘娘跟皇上身上也是成立的,也僵持了快一年时间,连和常在都生了,是该和好了。
她觉得皇上对自家娘娘肯定是有情意的。
晚上,皇上依旧在长春宫留宿,第二天才离开。
……
这后宫的不少人都惊到了,眼看着徐妃要失宠,可还没到一年又复宠了。
恵妃得知皇上在徐妃那过夜时,沉默片刻,“皇上对徐妃还真的是……念念不忘啊,这么快就原谅徐妃了,徐妃到底是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
“会不会是徐妃对常常在的事不知情,所以皇上才这么快原谅徐妃?”流莺说了一句。
恵妃冷笑两声,“知不知情不都是在长春宫发生的事吗?皇上果真是老了,以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会倒变得仁慈起来,偏偏对那些觊觎皇位的人不留情。”
换成以前,皇上不会原谅徐妃的,这后宫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康熙十年间的时候不就是有一个贵人跟侍卫勾搭在一块,皇上可是当场处死贵人跟侍卫,还将当时贵人住在永寿宫的奴才们通通处死,小主嫔妃都弄去冷宫。
可皇上不仅不处理长春宫的人,还这么快跟徐妃搅合在一块了。
恵妃不能理解徐妃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皇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
……
皇上六月初巡幸京畿,随行的人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跟十八阿哥,此次出行只带了年纪小一点的阿哥,嫔妃也只是带了一个王答应,途经北赛,南坊,魏家营,李家渠等地,直到六月底才回宫。
其其格的婚事提上议程,徐香宁觉得不用那么着急,不过皇上说可以先定亲,选来选去,皇上还是遂了其其格的心,选了户部尚书徐潮的庶子徐成晟为额驸,也升了徐成晟为三等侍卫,在宫里当差。
她其实对这个徐成晟不算太满意,不过想想这个户部尚书徐潮有一个嫡女入了四阿哥胤禛的府邸当格格,跟四阿哥沾一点姻亲,其其格自己又喜欢徐成晟,身份低一点就低一点吧,至少其其格是公主,徐成晟的家里人不敢轻待她。
其其格到后年九月才出嫁。
不管怎么样都算了却一桩心事,徐香宁这几日心情不错,虽然皇上跟她和好后,其实不常召她侍寝,也不常过来长春宫,不过好歹给外界的信息是长春宫并没有被皇上厌弃。
“小目子呢?通嫔那里屋檐又漏水了,得找人修一修。”
徐香宁盘着碧玺串,问了静竹一句。
“小目子他……”静竹犹豫,“娘娘,小目子被调回内务府那边当差了。”
徐香宁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嬷嬷不让奴婢告诉你,怕娘娘再跟皇上起争执。”
徐香宁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偷偷处理了她身边的人,这是防什么,怕她也跟太监有私情吗?
她本以为那日和好,事情就过去了,敢情还有后手等着她。
“邓公公呢?”
“邓公公还在。”
“小目子被调去内务府哪里?”
“听说是被调去内务府御书处,不是苦差事,负责镌摹御书,娘娘还是算了,小目子说这差事不错,说是娘娘知道后别责怪他,他是攀了高枝。”
谁知道是不是好差事,小目子是奴才,没有话语权,皇上不经她允许就动她身边的人,这一回是调职,下一回可能就偷偷把人处死,不能就这样算了。
“你去打听一下,皇上是否在乾清宫?”
“娘娘,还是算了,你跟皇上才刚刚和好,我们还是别惹皇上生气。”
徐香宁被拦住,静竹急得用乞求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颓然地坐回软榻上,她这算什么,她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她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商量了。
“娘娘……”
“你去打听打听,小目子是否真的到内务府御书处当差?让小目子得空过来见见我,我得知道他安好。”
她怕皇上说是调职,实际上是让人处死小目子。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你别生气了。”
“我不是生气,我是失望。”
静竹也叹口气。
过了几日,徐香宁见到小目子,他一切都好,她才稍微放心一些。
眨眼间到了八月,天气炎热。
徐香宁本以为皇上把小目子调走就够了,她忽然发现她连着两天没见着小邓子了。
“邓公公呢?”
静竹沉默不言,她就明白了。
皇上这是让她身边一个太监都没有,小邓子年纪大了,他从她是答应的时候就跟着她,跟着她一起吃苦才到了今天,也快到四旬了,这把年纪的太监已经做不了苦役,也不可能再被分去别的宫,她听静竹说小邓子也是被分到内务府御书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静竹这回没拦住她,张嬷嬷也没拦住她,她急匆匆往乾清宫那边走去,静竹跟在她身后。
“娘娘,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我冷静得很。”
“娘娘,其实在内务府御书处那边当差不是苦差事。”
“静竹,他们被分去那边,说不定再过一阵就能听到他们的死讯。”
静竹眼睛瞪大,“皇上不会这么做吧?”
“谁知道呢。”
通嫔跟她说起过先前宫里发生过嫔妃跟人**的这种事,皇上当时是处理了所有知情人,先从奴才开始,然后把嫔妃们关进冷宫,她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把她们关进冷宫,但她知道若是小邓子他们过一阵子传出死讯,她就没法再改变什么了。
到了乾清宫,她让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通传一声,她要见皇上。
“娘娘请稍等。”
过一会儿,小太监出来领着他到乾清宫书房那边。
皇上正在看折子。
“怎么过来了?”他抬头问一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臣妾宫里的太监怎么都被调走了?”
“朕让内务府那边多给你几个做事稳妥的宫女,你想挑多少个就挑多少个。”
“皇上,你晓得臣妾说得不是这个意思,邓公公从臣妾进宫被封为答应时就跟着臣妾,皇上你不能不经臣妾允许就把人调走。”
“都是要当差要干活,只要他们能听你吩咐,把活干了就行,你要是缺奴才,朕让内务府给你多派几个宫女过去。”
“皇上,臣妾要你把他们调回来。”
“怎么了?”
“皇上,臣妾求你。”
“几个奴才值得你这样吗?宫里奴才多的是。”
“他们在臣妾身边多年,臣妾已经用惯他们了。”
“那个周公公跟着常常在也是很多年,也是从她进宫时就跟着她,朕其实是为了你好,那两个太监年纪大了,手脚难免不利索,还是让年轻一点的宫女伺候你比较好。”
“皇上,你是怀疑臣妾也跟太监有私情吗?”
“朕从来没这样说,朕只是觉得那两个太监年纪大了,让他们到内务府做一些轻松的差事,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在这个年纪做一些轻松的活吗?”
徐香宁的怒气一点点被激起来,她瞪着皇上,“皇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灭口吗?把知情者全都杀了?”
“徐妃,你怎么会这样想?知情者太多了,朕杀不过来,朕是明君,不会乱杀无辜,几个太监而已,值得你冲过来跟朕对峙吗?还是你对他们有感情?”
听到皇上平淡的语气,还反问她,徐香宁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很想殴打他,实在太气人了,“爱新觉罗.玄烨,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你把他们给我调回来。”
康熙不明白就两个太监而已,值得她这么动怒吗?奴才多的是,他再往她宫里多加十几个宫女就好了,她越生气,他越觉得她跟那两个太监有什么。
“你直呼朕的名讳可是在触犯宫规,朕说了你宫里要是缺奴才,朕立即让内务府那边给你派人。”
“是,我触犯宫规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不想活了。”
“你这是在以死逼朕吗?那两个太监值得你这样做吗?”康熙微愠,盯着徐氏,唇角扬起冰冷的弧度,“你怎么事事都在跟朕作对?朕对你不够好吗?你犯了那么大的错,朕都原谅你了,只是将两个奴才调离长春宫而已,你就跑到朕面前跟朕这么说话,徐妃,你要记得你只是嫔妃,朕是天子。”
“你就只会拿这个压我,是啊,你也只能拿这个压我了,皇权压人,你让我时时刻刻都记着我身在何处,我活了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活够了,反正其其格跟胤祄也长大了,这么多年,我晓得皇上始终是纵容疼惜我的,我感恩在心,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了。”
徐香宁转身离开。
康熙还想说什么时,她就已经不见人影。
再看一会折子,康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徐氏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活够了。
傍晚,他还是过去长春宫。
徐氏没了白天的怒气冲冲,不过也没有多热情,就是冷冷淡淡地招待他用膳,她吃得慢,他用膳结束后先过去沐浴。
晚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康熙忍不住问她白天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皇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