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脉象平稳,内体康健,已无大碍。”
林太医替她把完脉后说了一句,徐香宁让她给张嬷嬷看看, 林太医说张嬷嬷还需休养, 可以走动两步,但不宜多动。
徐香宁给林太医塞了五两银子, 让人送走林太医。
林太医是过来替她把平安脉, 因通贵人怀孕三个月而不知不觉之事,皇上下令让太医给半年内侍寝过的小主把平安脉, 其实就是看侍寝过的小主有没有怀孕,且下令让敬事房那边重新登记每一个小主侍寝的日子与来葵水时的日子,若有延迟,立即请太医把脉就诊,如若再有小主嫔妃怀孕而不自知之事发生,将会问责太医院、各宫的主位娘娘。
通贵人隐瞒怀孕一事, 虽说通贵人说自己并不知晓自己怀孕,每个月也来月信, 可皇上那边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皇上是让通贵人好好安胎, 没有追究质问通贵人,但却先是责罚了敬事房的总管公公, 不仅是总管公公, 敬事房所有人都被责罚,或轻或重, 后让太医过来给后宫小主把脉,整个后宫都被波及, 甚至荣妃端嫔都被皇上斥责。
作为皇上的女人,主要责任便是为皇家绵延子嗣,为皇上开枝散叶,但皇家极其看重血脉之纯净,子嗣之纯洁,侍寝的日子与怀上的日子须得严丝合缝地对上,不得有所偏差,不得引人质疑皇家血脉血统的纯正,任谁都看得出,皇上对通贵人隐瞒怀孕一事是震怒的。
尤其是徐香宁听说通贵人在怀孕一个多月时也侍寝承宠,为了隐瞒怀孕,没让敬事房的人把她的绿头牌撤下去,这也是皇上震怒的原因之一。
因为此事,过了大年十五,皇上有将近一个月没让长春宫的人侍寝,包括她在内,通贵人不知是不是受此影响,整个人消瘦下去,只有肚子微微隆起,四肢却纤细得很,精神很是颓丧。
“姐姐,什么都没有肚中的孩子重要,你得多吃点东西,不能什么都不吃。”
徐香宁过去探望通贵人时,见通贵人让人摆了午膳,八仙桌上有一桌子菜,她却没有动一筷子,一口都没有吃。
“妹妹,皇上怕是恼我了,皇上很少生这么大气。”
“别多想,皇上没有处罚你,说明皇上还是看重体贴你的,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是没有直接处罚我,因为我怀着孕,可你看,无论是敬事房还是六宫都被明里暗里处罚责备,皇上是真动怒,生我的气,往后我怕是不会被召去侍寝,还牵连到妹妹你不能侍寝,此事,我真是欠缺思量,一心只想保住我的孩子,结果我什么都得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香宁握住通贵人冰凉的手,宽慰道:“我不能侍寝只是因为我的伤还没好,我让敬事房的人撤下我的绿头牌,与姐姐无关,姐姐千万别这样想,怎么会一场空呢,姐姐这胎已经五个月,还有四个月,姐姐会生下一个小阿哥,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姐姐,你别再为此烦恼了,身子要紧啊。”
通贵人几欲动唇说些什么,又忍回去,只是握紧香宁的手,吃是吃不下,她只祈求这孩子快点生下来,是好是坏都得有一个了结。
……
徐香宁从通贵人那出来,看了看院子里的积雪,她入宫真真切切到了第四年,时间过得真快。
“小主,小心路滑,你屁股上的伤才刚好不久。”
秋铃扶着她,生怕她摔倒,徐香宁看着她稚嫩的脸庞,笑了笑,“伤早好了,我都不知道跟常常在踢了多少回毽子了,我现在只希望张嬷嬷赶紧好起来。”
“嬷嬷快好了,嬷嬷都能坐起来,也能走动了,昨日嬷嬷还在我们那的院子里走了一会,说我们院子里的雪太厚了。”
“正好,我们堆个雪人。”
“听小主的。”
回到墨韵堂,徐香宁看着院子里的积雪,尤其是雪还在下,她真戴起手套到院子里堆雪人,后跟小邓子他们打起雪仗,在院子里互相追着跑,玩疯了就顾不上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闭着眼睛一通乱砸乱丢。
“大胆!”
黄公公见皇上被砸,怒喝道。
玩疯的四个人见到突然来访的皇上等人,吓得赶紧屈膝行万福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黄公公急得替皇上扫去被砸到身上的雪块。
徐香宁也上前替皇上掸去雪块,心想还好是在砸在身上,而不是脸上。
皇上穿得厚实许多,身上的貂皮黄面大氅,柔软顺滑,头上还有鹅绒缎台冠。
弄得差不多后,她抬头看皇上,见皇上表情淡淡的,应是没生气,不管怎么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皇上,你怎么来啦,也没让人通传一声?”
“伤好了?”
“好了,早好啦,多谢皇上关心,我还以为皇上不记得我了。”
“说什么傻话,只是一个月没见,朕怎会不记得你,朕又不是年纪大了,不记事。”
你老的年纪的确大了,快四十了,这话,徐香宁自然不敢说,她撒娇,挽着皇上的手臂,“臣妾与皇上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月都不知道好几百个秋了,臣妾非常想念皇上,皇上,外面冷,我们快进屋。”
原本在屋内休养的张嬷嬷不知何时已在廊下屈膝行礼。
徐香宁挽着皇上进屋。
“你这屋为何这么冷?”
进屋黄公公替皇上拿下头冠,还想拿下大氅时,听到皇上这句话,动作忽然顿住,这屋的确阴冷,他还是别脱了,免得冻着皇上。
这话问的,要她怎么回答,内务府送来的炭就这么多,那些份例之中的炭哪能让她大白天还在屋内燃炭,只勉强够夜里睡觉时燃炭,这样睡得暖和一些,因为受宠,内务府已经多给她一些炭,像春喜跟常常在那里,那点炭怕是连晚上都不能燃炭取暖,她只是常在,再受宠,她得到炭的份量都不会越过上头的嫔妃。
“臣妾这炭不多,只够晚上燃,不过皇上来了,臣妾让人燃上,皇上,若是冷的话,先抱抱汤婆子,喏,给皇上。”
康熙手上多了一个汤婆子,徐氏屋里的人开始忙活,泡茶的泡茶,燃炭的燃炭,他环顾一眼徐氏的屋子,比她先前住的房间宽敞许多,脸忽然被冰了一下,他见是徐氏恶作剧拆下针织手套把她冰凉的手放在他脸上。
“皇上,你好可爱。”
有点懵的皇上让徐香宁捧着脸,亲了一下。
康熙有些不自然,什么可爱,可爱是称赞女子的,这一屋子的人,她倒是不避讳,说亲就亲,还好只是轻轻的一下。
迎蓉把茶泡好,茶水还很烫,没敢立即呈上去给皇上,在一旁放凉,见到自家小主亲皇上,惊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多看。
“皇上,你吃点心吧,御茶房那边给臣妾送了不少点心过来,臣妾觉得很好吃。”
那碟子点心还剩下六七个,徐香宁把碟子推到皇上面前。
康熙瞧了一眼,没有吃,他刚吃过午膳过来的,没有胃口吃别的东西,只是徐氏还上手拿起一块芙蓉饼递到他嘴边,他看到她期待的眼神还是咬一口,把它咽下去,徐氏还想喂他时,他说他刚吃过午膳。
“哦,那应该不饿,剩下的我吃了,皇上,你怎么会过来我这?”
“朕想去哪便去哪。”康熙其实就是这段时间太忙,忙了一阵子,今日好不容易得空下来,想着许久没见到她,便过来看看她,没有特别的缘由。
“是是是,皇上想去哪就去哪,能来臣妾这,这屋都蓬荜生辉了,不过皇上,通贵人也住在长春宫,皇上可有去瞧过她?”
“她怀着孕,不适合见朕。”
还真是对通贵人怀孕一事而生气,通贵人想保住孩子,可后宫之人哪能那么容易糊弄,怀孕三个月而不自知,这借口不能让人信服。
徐香宁只是问一句,没有多问,很快换了话题,说她近些日子绣了一个香囊,她把她绣的香囊拿出来。
“你……你绣的?”
“对,臣妾特意绣的,准备送给皇上,还望皇上别嫌弃。”
康熙看着香囊上面的图案,“这是……龙?”
“对,蛟龙,在天上飞的,这里还有一朵云。”
康熙拿着香囊,实在夸不出口,他愣是没看出来是蛟龙,更像是一条虫,香囊团案上唯一绣得还可以便是那朵云,其它的一言难尽,女孩子尤其擅长针线活,他没想到徐氏针线活如此粗糙,不堪入目。
“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只是朕不缺香囊。”康熙难得昧着良心说话,不是特别想收下这个香囊,这个香囊就跟徐氏送他的生辰礼一样,银素钗上面刻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皇上不缺的话,我还是收回来吧。”
康熙敛起手掌,攥紧那个香囊,“送给朕的东西哪有收回去之说。”
“皇上,皇太后的生辰快到了,太后娘娘说让我们每个小主亲手给她裁剪一件春衣当成生辰礼,臣妾裁剪制作新衣的技艺就跟这刺绣差不多,你说万一太后娘娘不喜欢我亲手裁剪的春衣怎么办?”
康熙这才了然,送他香囊是假,试探是真,他不知皇额娘要后宫小主制作春衣当生辰礼,以徐氏这粗糙的手活,春衣能否做出来都存疑,上次皇额娘就跟徐氏起了龃龉,若是徐氏在皇额娘生辰时献上一件粗糙的春衣,皇额娘怕是对徐氏更加不满。
“你想说什么?”
“臣妾想说臣妾的针线活一般,若是臣妾让人代劳裁剪制作春衣,太后娘娘会不会生臣妾的气?”
“皇额娘不必知道不是你做的。”
“那这样不是欺瞒了太后娘娘?”
康熙盯着徐氏,她这一步步的,就想让他给想解决的办法,想拉上他一起欺骗皇额娘,到时候皇额娘若真的发现,怪罪下来,他能替她说话,或是担一些罪名,替她兜着,什么特意绣香囊给他都是假的。
“徐香宁!”
“在!皇上,你竟然知道臣妾的名字,天哪,皇上,你什么时候知道臣妾的名字的,皇上,你日理万机,竟然记得臣妾的名字,我有跟皇上说过我的名字吗?有吗?没有吧?”
徐香宁被连名带姓叫的时候,她是真的诧异,她完全没想到皇上会知道她的名字,她应该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过自己的名字,从来没有这样自称过,后宫女子的名字向来不重要,哪怕在清史记中都只是一些姓氏,比如赫舍里氏、郭络罗氏、钮祜禄氏等等。
皇上也从来没问过。
“皇上,你是不是默默记下臣妾的名字?你在哪里看过臣妾的名字,然后默默记下,是不是?”
“闭嘴!”康熙不想回答,眼神警告徐氏,只是徐氏笑眯眯的样子根本不怕他的警告,还笑着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他转而示意黄公公。
黄公公立即明白,带着伺候的人出去,有些话不是他们能听的。
“皇上,你还没说我该怎么办呢,太后娘娘生辰可是在下个月,我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你的事,跟朕无关。”
“怎么跟皇上无关,太后娘娘可是你额娘,我可是皇上的女人,我们中间可是连结着皇上,怎么会跟皇上无关,皇上,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嘛?”
徐氏已经整个人面对面半靠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站在他两腿之间,他抬眸时入眼先是她胸的位置,棉袄厚实,但被她的胸挤得稍稍紧绷,康熙觉得徐氏似乎很会用这些伎俩,明明面相憨厚老实,偏偏这些勾人的伎俩,她用得熟练。
“你不是想让我帮你想办法,你是想拉我下水,想让我跟你一起蒙骗皇额娘。”
“哪有,皇上诬赖我,我只是问问皇上,我才进宫三年多,对太后不熟悉,找皇上拿主意,臣妾可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只是不擅长针线活而已,我若是让人代劳,然后不告诉太后娘娘,依皇上之见,太后可会生气?还是我亲手裁剪制出一套春衣给太后,无论美丑,都是我的心意,二选一,皇上选哪一个?。”
她弄出来的春衣怕是会让皇额娘觉得她在糊弄她,会更加厌恶她,她若说是不擅长针线活,皇额娘可能会让她去学,学到擅长针线活为止,以她娇气、不会伺候人的样子,她怕是会学哭。
“第一个。”
见到徐氏听到回答后偷笑得逞的样子,康熙摸了摸她的脸,“放心,朕不会让皇额娘再杖打你。”
“其实是臣妾冲撞了太后娘娘,是臣妾不对在先,太后娘娘打臣妾是应该的,让皇上夹在臣妾跟太后之间,是臣妾不对,太后德高望重,臣妾作为晚辈,应当尊重太后娘娘,臣妾以后不会忤逆太后,不让皇上为难。”
不管徐氏是不是真心悔过,这话康熙听得舒服。
“皇上,待会可还有事?”
“有事,朕还要接见大臣,别胡闹。”
“好,臣妾不胡闹,但臣妾要一个亲亲不过分吧,皇上,快亲我。”
康熙俯唇上去,亲亲变成亲吻,炙热的一个吻。
“谢谢皇上记得臣妾的名字。”
吻完后,康熙听到徐氏在他耳边如是说道,急吻后低低的喘息声听在他耳里十分诱人,他原先还觉得这屋子冷,此时竟然觉得身子燥热。
“嗯,朕要走了。”
徐香宁从皇上身上起来,恭送皇上,香囊被拿走了。
屋里的炭火刚刚燃起。
过了半个时辰,黄公公去而复返,这次是给她赏赐,说是皇上赏给她的,不是别的,只是一些上好的,不宜起黑烟的银丝炭,足足有三十斤,已经是她一个常在一年炭份例的三倍。
接下来的日子,她应是不会再挨冻,得宠是有好处的。
果不其然,今晚皇上召她侍寝。
侍寝的时候,皇上的手老是摸同一个位置,那便是她的屁股。
“皇上,你为什么只摸这个地方?臣妾的伤早好了,没有留疤。”
“是吗?朕摸了才知道。”
徐香宁就随着他了。
事后,两人重新沐浴后躺在**,皇上的手又摸上她的肚子,她的肚子经过她节食加上运动,肉终于消下去一点,没那么胖了。
“为何你肚中毫无动静,朕还盼着一个小阿哥从你肚子里出来。”
康熙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徐氏频频侍寝,可别人是先后怀孕,她一直没消息。
“皇上,这事哪能强求,许是缘分还没到,无论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臣妾都很喜欢,臣妾更喜欢小格格,女孩子贴心。”
说到这,徐香宁意识到可能是戳到皇上痛处了,长乐公主将在三月和亲,嫁到漠南蒙古,如今已是二月初,长乐公主在宫里的时间不长了,听闻荣妃现在日日与长乐公主见面,舍不得公主出嫁,长乐公主也是皇上的大女儿,想来心里也是有不舍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皇上一眼,果然见到皇上冷着脸,神情冷凝。
“皇上,你……二公主要出嫁了,皇上可会伤心?”
“朕自是伤心的,长乐是朕第一个健康长大的女儿,平日里的确很贴心。”
伤心归伤心,女儿再贴心,皇上也不会改变送她们和亲抚蒙的决定,帝王最在意的是他们的皇位,江山的稳固,徐香宁不想再聊下去,说她困了,该歇息了。
“睡吧。”
得令后的徐香宁转过身,朝着床里侧那边睡过去。
……
三月三日,良辰吉日,宜婚嫁,京城这日天正好,晴天,雪在几日前停了。
长乐公主,被皇上封为固伦荣宪公主,下嫁于漠南蒙古巴林部的博尔济吉特氏□□衮,公主出嫁,她们作为后宫小主前去欢送,接亲的队伍也很隆重,嫁妆同样丰厚,从神武门开始排得很长。
荣妃作为公主的生母倒是端得住,没有大哭,只是红了眼眶,其他人跟公主较为熟悉的人双眼泪汪汪,与公主交集不多之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徐香宁可能是介于两种之间,她看到得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子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婚事由不得自己,嫁给一个自己没见过的人,背井离乡,与自己的亲人可能今生不会再见面,其中的悲哀正是封建社会的吃人性。
送完亲后已是申时。
徐香宁回到长春宫。
张嬷嬷好得差不多,已能正常行走,只是走路时已不像最正常的时候,细看有一丝颠动,像是左右腿长短不一致的人走路时的样子,有细微的颠簸,不细看便看不出来。
“嬷嬷,我今日无事,你别忙活,站了那么久,你快坐下歇歇,有什么交给迎蓉跟秋铃做。”
“小主,奴婢躺了好几个月,你就让奴婢动一动,不然奴婢身上要发霉了,小主,我们得了不少赏赐,有不少布匹,堆在屋子里,奴婢怕发霉,得拿出来晒一晒。”
赏上来的那些布匹真的有不少,堆在里间,一共有两大摞,不仅有布匹,还有纱线,皇上赏赐下来这些东西居多。
“那些布得拿来做衣裳,你问迎蓉秋铃她们可缺衣裳,裁来让她们做衣裳,留下三四匹就好,不然老是放在那,怕是时间久了,花色会褪掉,挑出几匹好的,拿去送给春答应跟常常在,陈贵人跟通贵人也送一匹吧。”
“那端嫔呢?”
“端嫔也送,端嫔送两匹,拿最好的送给端嫔。”徐香宁吩咐道。
“奴婢知道了。”
两人在屋里谈论那些布匹如何处置时,小邓子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小主不好了,通贵人她……似乎小产了。”
“现在吗?”
“是,听说好像从神武门那边回来后,通贵人肚子就一直不舒服。”
“请太医了没有?”
“端嫔娘娘已让人去请太医。”
还没回来多久,徐香宁又赶紧出门,前往通贵人住的倾香堂,她到的时候,太医跟医女还没过来,只有她们长春宫的人与接生产婆围着通贵人。
通贵人腹下已经见血。
通贵人这胎还不到七个月,六个月有余,这孩子生下来肯定不能成活,六个多月的胎儿成形了,怕是还不能自主呼吸,不过眼下通贵人的情况危急,她更怕通贵人生命有危险。
“端嫔娘娘,对不起,对不起……”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保重身子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
血腥味已经弥漫在房间里。
“几位娘娘,剩下的交给奴婢们,产房乃污秽之地,几位娘娘先出去吧。”
她们只好先出来,让接生产婆先给通贵人接生。
里头的通贵人灌下去一碗参汤,除了出血时身体的痛色,眼神里并无小产,即将失去孩子的痛苦,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参汤是一碗接着一碗喝,只是宫口没开,接生产婆也不能硬来,只能等着宫口开了再说。
长春宫聚了不少人。
端嫔让人给几位嫔妃搬来椅子坐下。
“通贵人怀着孕也去送长乐公主,站太久,果然出问题了,她一个有身孕的人太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了。”宜妃先开口,看着自己长长的赤金护甲,“今日可是公主出嫁的日子,还能发生这种不好的事情。”
公主出嫁,后宫小主小产,这等于是不祥之兆,至少荣妃听得不是很舒服,恨不得让宜妃闭嘴,她女儿都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宜妃这种时候还戳她的心,她朝宜妃递去一个冷冷的眼神。
“宜妃,你少说几句。”跟宜妃同住在承乾宫的恵妃打圆场,“我们聚在这里是为通贵人祈福,祈祷通贵人能平安无事。”
宜妃冷哼一声,又继续说道:“通贵人怀孕三个月不自知,站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自己身子不适,又不是三岁小孩,通贵人为何连自己身子怎么样都不知道,三个月后才让太医问诊,现在才过三个月就早产了,当真是不当心留意自己的身子,端嫔,你作为长春宫的主位娘娘,通贵人怀孕之事你真不知道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她自己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可能只有她自己清楚,就怕端嫔也帮着隐瞒,皇上可是因为这事斥责了端嫔。”
宜妃大概仗着自己位份高,又比较得宠,到处煽风点火,直来直往,丝毫不怕得罪人。
向来温和的端嫔脸色都变了变,盯着宜妃:“宜妃,小心说话,不要胡乱中伤别人,皇上让我掌管协理后宫事宜,我不知通贵人怀孕,是属我管教不力,皇上斥责我是应该的,宜妃又不掌管六宫,自是不知道这里面艰辛,自然也不会被皇上斥责,等什么时候轮到宜妃掌管后宫,希望宜妃也能慧眼如炬,提前看出谁怀孕。”
“你……”宜妃被气到,几个妃子之中,荣妃恵妃甚至佟妃都掌管过后宫,唯独她没有,皇上从来没赐予过她这项权利,甚至越过她把掌管后宫的权利交给端嫔,端嫔完全是踩她痛处。
她冷冷道:“端嫔,本宫倒是忘了端嫔原来是这么伶牙俐齿。”
“不如宜妃伶牙俐齿。”
被端嫔这么一怼,宜妃还是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几个嫔妃不说话,自然没人敢说话,只能听着产房内的痛叫声,生育过的女子倒很淡定,从来没生育过的人听着直皱眉,尤其是血水从里面端出来时。
通贵人这一胎似乎难产,从白天到黑夜,三个时辰过去,还没生下来,等得太久,荣妃让小主们回去等,若有什么消息,她会让人通知给她们。
到了深夜,除了长春宫,其他宫都熄灯了,开始歇息,皇上与皇太后不会过来守着一个不算得宠的小主生产,皇上也没派人过来慰问。
“你们都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守着就好,太晚了,你们也累了,回去吧。”
“端嫔娘娘,没关系,我们明日也没什么事,守一夜也没事,我们只想看到姐姐平安无事,娘娘就别赶我们走了,我们跟娘娘一起等。”春喜先接话,不愿意离开。
跟通贵人关系更好的陈贵人也连连点头,说是要一起等,要等到通贵人平安无事,她们才回去休息。
“好,那就一起等吧,不过你们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吃点点心,别在这里空等,通贵人还没倒下,你们倒先倒下了。”
徐香宁她们吃了一些点心便继续等了。
等到寅时,通贵人才生下一小孩,是个阿哥,生下来就没呼吸了,接生产婆把裹着小被子的婴儿抱出来,说是要给端嫔娘娘看一看。
“不用看了,已经没了,没什么好看的。”
“娘娘,这是个畸胎。”接生产婆又说了一句。
徐香宁听到陈贵人倒抽一口气,脸色煞白,生下畸胎在后宫可是不祥之兆,连同生下畸胎的小主也被视为不祥之人,这事传开了,对通贵人的名声不是很好,以后再想得宠侍寝怕是会很难。
端嫔还算镇定,不过她也没敢掀开被子看。
“娘娘,此事可要告诉皇上与皇太后?”接生产婆请示端嫔娘娘,端嫔心事重重,“这婴儿可这有谁看到?”
“我们几个接生的老奴还有太医跟医女。”
人太多了,怕是瞒不了,更别说这小婴儿后续需要处理,那些处理小婴儿的太监若是看到也也会传开,端嫔犹豫,让接生的杭嬷嬷将小婴儿包紧一点,全身包好包严实,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再看到,此事她自会跟皇上呈说,他们不必上述给皇上。
端嫔还叮嘱了那几个太医跟医女不要乱说话,一番吩咐后,她才让杭嬷嬷明早再把把婴儿交给张公公,这么晚了,张公公也不会过来了。
“那这婴儿今晚要放哪?”
“就放在廊下,我会让人守着。”
等端嫔交代完这些事情后才回过头跟她们说要她们也要保密,不要乱说,徐香宁她们自是点头应是。
人散开后,徐香宁跟春喜还是进屋看看通贵人,通贵人人已经昏过去了,被收拾好放在**休息,失了那么多血,通贵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如若不是胸膛那浅浅的起伏,她们都以为通贵人不在了。
看完通贵人后,她们才回去休息。
昨晚熬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不早了,徐香宁叫来小邓子打听那婴儿是否被带走处理了。
“已经被张公公收走了。”
“可有拆开包裹?”
“应是没有。”
“通贵人醒了吗?”
小邓子如实道:“听说醒了一会,又睡着了,此时正睡着,小主,你要是去看通贵人,先吃点早膳吧,奴才一个时辰前拿过来的。”
“一个时辰拿过来的怕是已经凉了,你去热热再端过来小主。”一旁的张嬷嬷吩咐道。
“好的,奴才这就去。”
“小主,奴婢给小主梳妆。”
徐香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睛底下黑眼圈明显,头发变长了,她都快忘记自己原先是长什么样了,眼前只有这张脸。
“小主的头发见长了。”
“是啊,我刚刚还在想我头发长了,是不是得剪剪了,对了,皇上那边可派人过来慰问?”
张嬷嬷动作娴熟,很快就梳好一个小两把头的髻,装上旗头,回话的同时不忘插上发簪。
“小主,皇上那边没有,小主,皇上估计还在恼通贵人隐瞒怀孕一事,皇上已经很少动这么大怒火,连端嫔都被斥责了,通贵人这事做得不聪明,小主,你若是怀孕,可别瞒着奴婢,也别瞒着皇上他们,这宫里的人聪明得很,是真是假,他们是嘴上不说,心里都晓得的。”
都没让人过来慰问,估计那婴儿是直接埋在黄花山的山陵。
“通贵人只是太想保护她的孩子了,她入宫这么多年只有两次怀孕,可见她侍寝机会不是很多,几年前那次又小产了,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皇上他对通贵人不算宠,下一次怀孕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太过紧张忧虑也是难免的。”徐香宁为通贵人解释几句。
“小主,公开怀孕未必保护不了孩子,隐瞒怀孕未必是保护孩子,越在明面别人才不敢暗害,越在明面才越不怕别人暗害,不过通贵人站了两个时辰就早产,可能这胎本身就不算康健,再怎么样,站两个时辰不至于早产,更何况还有旁人搀扶。”
“女子本就体弱,谁说得准呢,生下一个康健的婴儿,母子平安在这个时代本就艰难,生产对女子而言向来不是易事,真真是要从鬼门关走一趟。”
“是啊,昨日通贵人生得太久,失了那么多血,奴婢看着都觉得害怕,怕是通贵人这身子有所亏损了。”
两人梳妆时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小邓子把热好的早膳送过来,徐香宁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吃了一半,吃完后过去探望通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