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让你好好看看我。◎
崔述怔怔看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入了梦境,又或是在极痛之中,生出一个幻像欺瞒自己——应是假的, 若非如此, 为何天地间只余一片血脉涌动的混响?
他必须击碎这片魔障, 却终于狠不下心, 咬牙道, “你说什么?”
舒念活了两辈子,唯独表白这一回, 满怀柔情, 却落得这般回应,绷不住老脸一红, “我不说了。”一辈子说一次都嫌多,还两次?
崔述如坠深海。
果然——
却终于从心底里生出不甘来, 反手扣住她手臂,狠狠掐着,厉声道, “你再说一次。”片时气弱, 小声哀求,“求你再说一次。”
舒念这才察觉他异样, 便不迟疑,轻轻笑道,“阿述, 我喜欢你, 我想永远与你在一处。”
一语未毕, 手臂一紧, 已被他拉入一个火热的怀中,下巴在骨线分明的肩上生生一撞,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及抱怨,有压抑的哽咽声,一下一下,敲击耳畔,断续不绝。
舒念摸摸他鬓发,默默相陪。忽一时听水声咕嘟,忙推开他,“药滚了。”
便爬下床去,湿巾子垫着沥出药汁,取匙搅凉,捧到床前,“再折腾一回,内功深厚也白搭,快喝了。”
崔述接在手中,低头垂目,一气饮尽。舒念又递一碗水给他——
不言不语,乖乖喝完。
舒念大觉惊奇,收好空碗回去,崔述屈膝坐在**,低头不语,猜测应是累了——好一夜折腾,她健健康康一个人都觉疲倦不堪,惶论他一个病人?
便也倾身上床,放下帐子。初初躺下,崔述身子一歪,挨到近前,与她密密相贴。
这么一碰舒念倒吃了一惊,“忘了你衣裳都淋湿啦,快脱下来。”
崔述看她一时,见她神情坚定,索性闭上眼睛,赌气也似,扯开衣带,三两下除下湿衣,便连一层中衣也不留,一气掷在地上。
舒念目瞪口呆,眼看他闷声不吭,一忽儿便将自己脱得干净——洗得发白的被褥之中,他的身体莹润如玉,线条秀美,如得上天眷顾。
“你你你不冷吗?”舒念干咽一口唾液,忙把被子掷在他身上,“我去与你找衣裳。”
慌慌张张爬下床,在柜前躲了半日,才鼓足勇气回去,拎一件干净的中衣,刚要展开,便被崔述夺在手内,草草笼在身上,“可以了么?”
舒念一滞。
“药吃过了,衣裳也换过了……不要管旁的什么好吗?都不要管。”崔述仰面看他,“你过来。”
舒念如被迷惑,迟疑着躺回床边。便觉火热一个身体,蛇一般绞缠上来,与她四肢交缠,交颈而卧。舒念不安地动了动,“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他吐息灼热,喃喃道,“念念,我只想让你好好看看我。”
舒念心中一声哀叹,只觉自己一颗心,被他牢牢捆缚,千丝之网,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稍一低头,往他面颊上轻柔一吻。
崔述小声哽咽,越发百般纠缠,火烧似的面颊埋在她颈窝,使力之大,几乎**。
舒念难免慌张,待要逃走,又恐冷着他,时值夏夜,与他裹一床棉被,片时便出一身热汗,却只得直挺挺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亦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崔述越发滚烫,舒念渐觉害怕,“阿述,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崔述沉默一时,“念念,抱抱我。”
舒念早已被他抱得热汗淋淋,一听这话气得倒乐了,“再抱都要化了。”
崔述只不餍足,忽尔心生恼怒,张口便咬在她颈畔,狠狠啃噬——
舒念冷不防,倒痛得一声惊叫,推他道,“你属狗的么?”
崔述齿列一松,却不移走,仍旧含着她一小片肌肤,含混道,“我总觉得在做梦,你抱抱我,念念。”
舒念只觉颈畔如被火灼,滚烫的热度绵延而上,直袭眼眶,倒叫她心中酸楚,侧转身来,一只手揽着他骨胳嶙峋的肩,另一只手隔一层薄衫,顺着脊背慢慢抚弄,“做什么梦啊,求你快些好起来吧,咱们才能一块儿做许多事,去许多地方。”
黑暗中,耳力更明,崔述听得清楚,飘飘摇摇一颗心落到实处,哭泣之声再也藏匿不住,也无需藏匿——
此后许多年中,舒念常常梦到这个夜晚——崔述在她身边委屈哭泣,像一个迷途多年,终于归家的孩子,将一路的辛酸难过,尽数洒在她的怀里。
……
“姑娘睡得好吗?”
舒念正立在廊下挽着头发,回头看见阮青君,“青君起这么早?”
“昨夜雨声太大,吵得人睡不着,索性起来炖汤。”
舒念见他手中提着一只瓦罐,揭开看时,却是大骨莲藕汤,甜香扑鼻,喜道,“辛苦青君啦,送去屋里吧。”
毕竟就一间像样的屋子。
“郎君醒了么?”
“没有。”舒念摇头,难免叹气,“烧成那样,不会醒的,你只管进去,无事。”
阮青君依言入内,将瓦罐放在案上,看舒念仍在外间洗漱,悄悄移身过去,却不敢离近。那人一张脸艳如红霞,唇似涂朱,微微张着,一呼一吸,俱有细微的呻/吟之音,仿佛难受到了极处——
确实病得不轻。
阮青君想了一想,乍着胆子靠近,刚伸出一只手,忽尔喉间一紧,已被他牢牢制住,眼前一双眼通红,毒刺一般,恶狠狠盯着自己——
阮青君心下冰凉,僵着身子不敢动弹,“郎君饶命。”见眼前人不为所动,忙又高声叫道,“姑娘救命。”
舒念疾疾进来,难免好笑,拉开崔述,“青君来给你送饭,做什么呀?”
崔述戾气顿销,身子一歪,软倒在她肩上,棉被滑落。他昨夜病中,辗转难安,衣衫早已松脱,几乎便是半裸的,这么一动,半边肩臂**在夏日清晨沁凉的空气之中,瞬时便起了一层寒栗。
阮青君一眼看清,匆忙低头。
舒念拉高棉被,将他遮住,摸摸他脸颊,柔声相问,“起来吃些东西好吗?”
崔述闭目,面颊在她掌中蹭了蹭,小声道,“给我煎药吧。”
舒念倒被他逗得乐了,“一夜过去倒换了个人,爱上吃药了?”
“嗯。”崔述只觉晕眩,仿佛摇摇欲坠,忙一抬手臂,搭在她肩上,“想要快点好起来。”
舒念架不住他胡乱动作,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再动都要叫人瞧光啦。”
崔述恍惚应道,“又没有旁人在——”
舒念回头看阮青君,敢情两回掐他,都是毫无意识的,几乎死了都没能在小吴侯心中落个名姓,难免同情,“青君,要不,咱们还是出去吃?”
阮青君“哦”了一声,便去拾掇瓦罐。
崔述睁眼,“什么青君?”
“没什么。”舒念推他躺下,盖好被子,垫一条凉巾子在额上,“我去煎药,稍候便回。”
“什么青君?”
舒念看他彻底醒了,心知糊弄不过,便道,“青君,过来见见小吴侯。”
阮青君不敢迟疑,上前行礼。
崔述仍旧攀着舒念,斜斜看他一眼,“你是谁?怎么在这里?阮倾臣呢?”
阮青君只得将前事再禀一回,“这回过来,全然不知师父行踪,恐有变故,很是担心。”
崔述低头,若有所思。
舒念摸摸巾子变热,便递给阮青君。阮青君十分机灵,重投洗了过来,又盛一碗汤。
崔述犹自出神,被凉巾子一激,便动了动,仰面道,“念念,我想——”
“你消停些。”舒念打断,将他移回枕上靠着,“有的是时日,养病要紧。”
“念念——”
“就当为了我。”舒念眨了眨眼,“没了小吴侯,八山二岛仍是八山二岛。我没了阿述,可怎么活呢?”接过汤碗,喂他喝汤。
崔述不由自主便张口喝汤,稀里糊涂一碗热汤落肚,又喝过药,乖乖躺在枕上,昏昏入梦之际,才察觉自己很可能——
被她蛊惑了。
……
舒念吐出一口气,抬袖拭汗,回头见阮青君立在一旁发怔,悄声笑道,“放心,这回不会醒了。”
两人坐回桌边吃饭。阮青君难免多看崔述一眼,方才眼见他忽然神情恍惚,老实得跟个偶人一样,给什么吃什么,难免惊奇,“姑娘方才是——”
“不可说。”
阮青君想了一想,“是不是媚术?”
舒念斥道,“别胡说。”
“其实南院也教过一些——”阮青君道,“只是远没有姑娘这个厉害,连小吴侯都能迷倒。”
舒念老脸一红,“侥幸,侥幸。”匆匆吃过饭,仍旧坐回床边照顾崔述。凉巾子换十几二十条,崔述终于渐渐发汗,越发睡不安枕,昏沉间只是粘着舒念。
舒念寸步离不得,挨到午时,崔述一个身子直如水里捞出来也似,连中衣都被汗水浸得湿透,双唇翕张,喃喃要水。
阮青君陪在一旁,忙捧了温水上前。舒念用木勺舀了,沿唇缝倾入。
崔述如获甘霖,不住舔舐,忽一时身子剧烈一抖,睁开眼来,双目明洁,宛如一对清泉。
舒念摸他额际冷凉,心生欣喜,凝目笑道,“阿述,欢迎重回人间。”
作者有话说:
还没肝出来,不预告了,明晚九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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