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过气后

第68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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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受尽天下委屈,享尽世间荣光,从不妄言半字◎

崔述愣一下, 唯觉面上冰冷的江水都叫她偎得热了,轻轻笑道,“无事,若有凶险, 我能一个人下去吗?”

“对方十几个, 你一个人——”舒念心有余悸, 喉间发哽, “水下那么冷, 乌漆抹黑的,你要是——”一时说不下去, 张开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吓死我了。”

崔述听她絮絮轻语,心生暖意, “有十分把握才一个人下去,若有不妥, 早带着你走啦。”

舒念一想是这个道理,稍整容色,耳听江风浩**, 恐他冷着, 便道,“冷得紧, 我们回去吧。”

二人相携回到舱里。许铤正站在前舱当间地上,看着两个下人收拾浴水,一眼瞧见崔述, 忙上前相扶。

崔述侧身避开, 斥一声, “出去。”

“是。”许铤踌躇一时, “属下奉命伺候府卿入京,求府卿不要赶我下船?”

崔述疲倦至极,哪里有心听他聒噪,随意道,“随你吧。”

许铤大喜,冲舒念眨眨眼睛,合上舱门便跑出去。

舒念帮崔述除下沾满泥沙血渍,沉重无比的湿衣裳。崔述跨入桶中,感觉热水如潮,将他包裹。抬头见舒念蹲在炉边熬煮姜汤,顿时生出重回人间的实感,不由满足地叹一口气。

舒念正往锅中扔着红糖,闻声回头,紧张道,“受伤了?”

崔述一滞,复又微笑,“没有,放心。”

舒念恐他糊弄自己,提步上前,探手入水,沿脖颈肩线往下摸索,直至细瘦的腰际,渐觉掌下躯体不住细细战栗,越发慌张,“哪里疼?”

崔述怔怔看她,不由自主身子一倾,歪在她肩上,叹一口气,“不疼,我很好。”他自杀河套九水鬼,十余年刀口舔血,生死关头走过不知多少回,却是头一回大战之后,得一处休憩,顿生怅惘,叹一声,“从来也没有这么好过。”

舒念怔住,一只手松松揽着他,“会更好的。”

崔述闭目倚靠,一时坐直,歉然道,“我把念念衣裳都弄湿啦,换一件吧。”

舒念一笑起身,正待避去后舱,却见崔述一瞬不瞬看着自己——二人亲密至此,何需相避?背转身除去湿衣,换好衣裙,挽着头发回头,看他仍旧盯着自己出神,笑道,“好看吗?”

崔述瞬时面上飞红,身子一沉便浸入水中,直至没顶,一丝儿也不露出。

舒念摇头失笑,看着姜汤滚过三滚,便盛出来,“出来喝汤。”

水下咕嘟嘟冒出一串泡儿。

舒念敲一下桶壁,“不喝便去甲板上睡。”

崔述破水而出,抹去满面水痕,无奈叹气,“其实不用喝……”

“你是大夫,还是我?”

崔述一闻那气味便觉崩溃,难免垂死挣扎,“以前没喝过,不也无事。”

舒念冷笑,将汤碗撂在案上,“遵府卿命。”去后舱拾掇烧糊了的葵花籽儿——贴着锅底一层早烧得焦黑,万幸炭火不旺,面上还有一层幸存。

尝一尝滋味居然还不错,仍用铲子收拾出来,布袋儿装了,歪在枕上嗑着瓜子儿悠闲看书,心不在焉翻过一页,便听门声响动——

崔述进来,将一物放在案上,又爬上床,挤去她身旁挨着。

舒念绷住一口气,“做甚?”

“你看。”

舒念循着他指点,便见姜汤碗孤伶伶顿在案上,姜汤不知所踪,忍着笑道,“倒去江里了?”

“怎敢?”崔述凑到她身前,呵一口气,“不信你闻闻?”

舒念转怒为喜,把书扔往一边,拉他躺下,“早早听话不好吗?”

“嗯。”崔述伏在她膝上,由她用篦子理着自己满头湿发,低声争辩,“以前……真的不喝。”

“以前没有人照料你。”舒念哼一声,“现在你不是有我吗?”

崔述闭目微笑,“念念说的是。”

舒念慢慢理顺头发,扔了篦子,“阿述?”

半日朦胧一声,“嗯?”

竟然已是恍惚入梦。舒念抚着他清瘦的肩线,忽尔叹一声,“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啊?”

“唔……”崔述迷离相应,“自己躺一躺……不几天,便好啦。”

不问还好,一问越发揪心。舒念咬牙恨道,“睡你的吧。”

她白日里睡得过多,此时精神奕奕,看着崔述睡沉,将他移去枕上,自去甲板上吹风。堪堪出了舱门,便见许铤倚门而立,“做甚?”

“奉命迎府卿入京,自要随侍戒备,怎敢偷懒?”许铤道,“娘子怎的不歇?”

舒念歪头看他,“你怎知九水鬼事?”

“府卿没跟您说?”许铤一怔,叹道,“太子有言,小吴侯纵受尽天下委屈,享尽世间荣光,从不妄言半字——竟是一字无虚。”

“太子认识阿述?”

“岂止认识。”许铤笑一声,悄声道,“府卿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舒念大惊,“什么?”

“当日太子年少,微服查黄河水事,被一众水匪当肉票拿了,绑在船上。跟随从人惊慌失措,奔至府尹求救,大军刚至河套,路遇太子归来,安然无恙。”

诸多旧事,严丝合缝——

舒念难以置信,又不能不信,“因阿述杀九水鬼,太子才得以脱身?”

许铤点头,“当日事太子亲眼所见,府中人尽皆知。我当然知道九水鬼非苏秀所杀。”

舒念琢磨一时,“那——”忍一忍又咽了,对面站一个太子参赞,不好当面吐槽。

“娘子是问,为何太子明知苏秀冒名,却不揭穿?”许铤笑道,“我也问过。太子与府卿在河套分开,便无联络,只知他是藏剑楼中人,不知名姓。苏秀入京,太子隐而不发。直至数年前太子办演武会,邀八山二岛上下同至,才知救命恩人名叫苏述。”

舒念奇道,“苏循一直藏着阿述,难为他竟肯带阿述入京。”

“演武会以三棱血刺为饵,夺魁门派便能将三棱血刺据为己有。”许铤一笑,“此等异宝,苏循怎么舍得?必要带高手随行,务必据为己有。”

一朝弄巧成拙。

“夺刺一战,太子邀陛下同至,陛下赐‘武林吴侯’,归府卿本名崔述,赐三棱血刺——便连平辽王也不知,这些都是太子回报府卿救命之恩。”许铤微笑,“平辽王若知此事,三年来断不会力主府卿掌九鹤府。”

难怪平辽王力荐崔述,太子竟毫不反对——好一回阴差阳错。

许铤叹一声,“若非府卿前些年卧病,九鹤府亦不会空悬数年。”

舒念不由自主道,“什么病?”

“不知。”许铤道,“太子前年入川,悄悄探望过,回来只说了一句慢慢将养,旁的都没说。”

两人一时无语。

许铤赞叹,“君臣际遇便是这等奇妙,府卿少年得遇良主,也是幸运。”

舒念暗道九死一生遇一回,谁稀罕谁去。抬杠道,“太子当日问问救命恩人名姓,倒省去日后许多烦挠了。”

许铤斜眼看她,“府卿又没告诉你?”

舒念心口噎得生疼,拿定主意回去好好审问崔述,此时却只能需心求教,“什么事?”

“府卿杀九水鬼时毕竟年幼,又兼受伤,力竭不起,被黄河急流冲走。还是太子跳入水中将他救起,上岸后一直伤重不醒,昏迷间只是念着要回家。太子查看他怀中铭牌,猜测是藏剑楼中人,命当地府尹千里护送去吴山。不久传出藏剑楼少主杀九水鬼事,太子信以为真——苏秀入京时,特意召见,才知来了个李鬼。”

舒念忽一时想起崔述说“为图隐秘我一个人去”的话,仔细想想,十一岁的男孩,千里外杀九水鬼,难免有伤,又如何行走千里回吴山?

藏剑楼却连个接应之人也无——苏循根本没有计划崔述活着回来。

即便崔述不能尽杀九水鬼,随便杀死一个二个,等崔述死在黄河里——苏秀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与九水鬼迎面对战也很了不得,必定名扬天下。

谁又能知道黄河里还有一个默默死去的傻孩子?难道指望一众水鬼为他正名?

好歹毒,好狠心。

舒念听得心头郁躁,恨道,“苏循老匹夫死得倒好,否则姑奶奶不好好炮制他一回,如何能消心头之气?”

许铤摇头,“死了也不得消停。苏秀放出消息,说先父为三棱血刺所杀,苏循坟里的骨头只怕都化了,倒叫府卿百口莫辩。”

“什么?”舒念大吃一惊,“苏秀的意思是——阿述杀了苏循?”

许铤一脸“你又不知道”的表情,叹一声,“府卿遇上藏剑楼,未知幸或不幸。”

“还用问?”舒念勃然大怒,“当然是大不幸!”一时连刨根究底的心肠也无,一顿足跑回去。本待质问崔述,进门却见他缩在床角,松松搭一条凉被,鼻息匀净,兀自睡得香甜——

还记得给她留了多半边铺位。

舒念不由自主放轻脚步,挨他躺下。床铺震动崔述便醒了,迷离睁眼,看见舒念,身子动一动,拱到她身边,粘腻道,“去哪儿啦?”

舒念一肚子邪火未消,躺着不动。

崔述半日不闻答应,越发拱到她怀里,闭着眼睛小声恳求,“你抱抱我。”

舒念心肠一软,侧转身拥着他,一只手顺着清瘦的脊背慢慢抚弄——约摸幼年艰辛太过,名满天下的小吴侯,最喜爱被她这般抚摸,倒似一只流落的犬儿。

果然崔述满足地哼一声,沁凉的额密密抵着她脖颈,吐息如绵,沉沉睡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菌今天下午航班到北京,早上在侯机大厅赶的这一章,周六回。

临近结局,存稿力不从心,只能请两天假,周日晚九点见。

感谢各位巨巨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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