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83章 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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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沉昏暗的店麵,白煙自香爐中一點點緩緩流出,使得整間屋子都彌漫著叫人昏昏欲睡的香氣,仿佛一踏入便會陷入夢裏。

將手上的玉石放回寶匣之中,簡翊安抬起眼,臉上掛著淺淡如月的笑。

“怎樣?客人。”

簡翊安耐心地繼續詢問,“你手中的那塊玉已經是整個鎮子上最好的了,若是還想要別的隻怕得到京城去找了。”

“什麽破店,一點有用的都沒有。”

不悅的神情浮上來人的麵容,其隨手將手中珍貴的玉石往簡翊安這一丟,待那玉石碎裂,惡霸的內裏**無疑,瞧著簡翊安肆意叫囂,“你這些破爛也好意思拿出來賣,勸你早些夾著尾巴滾遠點。”

揮揮袖子一陣嘲諷,來人便想離去,卻被簡翊安叫住。

“客人,哪有摔壞了東西還要走的理?這玉石可得五兩銀子,你可得想好要不要給錢。”簡翊安站在那,不怒也不喜,隻是垂眸瞧了眼地上被摔得失了原本色彩的玉石,眼底一陣惋惜。

“你還敢和老子要錢?你知道老子是誰嗎你!”

那客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其做惡霸做了許多年,已經許久沒人敢這麽同他說話了,以前也有,隻是被他狠狠揍了一頓以後便不會再與他叫囂。

“你是誰我倒還真不知道,隻是你該清楚你若不給錢會是什麽下場。”

簡翊安稍稍抬起眼,由檀木製成的門便自己合上,不等那人反應他便已經從櫃後來到了那惡霸跟前。

“不給錢倒是也行,隻是得留下你的那隻摔東西的手。”

此話惹怒了那惡霸,趁著門關著旁人瞧不見伸拳就要衝簡翊安動手,但奈何簡翊安的身形比他稍稍快上一些,身法也是極為詭異,明明就在跟前,一拳下去卻是打偏了一寸。

一回兩回,無論那惡霸出手多少回都是如此。

直到他心底惴惴不安,意識到不是他正好打偏,而是對方在戲耍他。

“你這張嘴說話也是難聽得很,不如把你的舌頭也拔了,好落得個清淨。”

簡翊安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柄匕首來,落在其手中,刀鋒淬著靛色的光亮,刀柄漆黑,漂亮得很。

“你要做什麽?!”那惡霸像是終於意識到這被自己欺辱的老板並不像他先前欺負過的人那般軟弱,於是心底便漸漸膽怯了起來。

“殺人啊,不然呢?”簡翊安舉著匕首一步步逼近,店內昏暗得很,隻有些許燭火映在其臉上顯得飄忽不定,晦暗不明。

直到那惡霸暈過去之時,簡翊安的臉上都掛著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見那惡霸倒地,簡翊安嘴角的笑立馬淡去,換作藏了許久的怒意,憤憤踢了那惡霸好幾腳。

“好了,別踹了。”

不知何時那陰影中便站了一人,似乎已經在那許久,卻是直到那惡霸暈倒他才出聲。

簡翊安轉過身,語氣並沒有因此變得友善:“你說什麽?再說那玉石不是你尋了許久給我帶來的,這家夥就這樣砸碎了,真該將他的頭砍下來掛門上。”

“你願真想如此,我便幫你。”

宮晏從暗處走出,兩年時間,他從容貌並未有所變化,依舊是那張人人為之驚羨的皮囊。

“幫我什麽?幫我殺人?”簡翊安哼笑著反問,顯然對對方說的話很是不屑,“這大塊頭在這躺著也不是個法子,待晚些你幫我將其丟到後山去,若是真的被豺狼吃了去也算是他自己命不好。”

簡翊安收起手中的匕首,很是不甘:“話說你怎麽就不教我些殺招,這些個挑事的真該都殺了,可惜啊這鎮子人就這麽幾個,殺得多了到頭來還得給自己惹上麻煩來。”

緩緩走回櫃後,簡翊安將摔在地上的玉石撿起,心疼地歎息一聲,將其依舊放回了屬於自己的寶匣之中。

已經兩年了,他倒是適應了這鎮上悠然平淡的日子。

隻是偶爾深夜,會依稀想起些過去的事,卻都隻是些碎片,模糊不堪。

可即便如此,簡翊安的心底卻是愈發清明起來。

就算誰都沒法告訴他,他也可以自己慢慢地去猜去想。

“翊安。”

宮晏悄無聲息地走近,長年的廝殺讓他格外喜歡貼在簡翊安身側,不論在外頭染了多少血,隻要一回到這,便好像又回到了那重華殿。

聽到宮晏喚自己,簡翊安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側過身子倚在一旁層層疊疊的木櫃旁,

笑著擁上宮晏的肩頸。

“哎,我說說你,都兩年了,怎麽越來越孩子脾氣?”

這兩年,兩人的關係愈發親密,旁人知道他們是家人,卻不知兩人之間早早捅破了那扇叫人難以啟齒的窗。

簡翊安並不覺得自己是妥協,是吃虧,他試探過宮晏的這顆心,既是不假,那他便也無需再顧及其他。

“那門我可沒鎖,你確定要在這?”

簡翊安側過臉看了眼地上那叫人惡心的男人,心中便是興致缺缺。

“確定。”

宮晏微微勾起唇,這小鎮百姓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樣為了生活勤懇一輩子,像簡翊安這種玉石並不會有多少人來買,不過簡翊安倒是很喜歡這生意。

“怎麽還嘲笑起人來了。”

簡翊安知道宮晏在想什麽,別過臉有些氣惱,“進屋去做,若是髒了這櫃子,我把你那玩意砍下來。”

這話一聽便是簡翊安會說的話。

宮晏輕念一聲“好”,接著垂眸將目光落在對方的唇瓣之上。

兩年裏,他吻過無數回,聽過從中溢出的誘人呻吟,他之前不曾想過,原來真的有一天,他可以將所愛之人困在懷中。

“明日不起了,好嗎?”宮晏啞著嗓音,循循善誘。

簡翊安被這張臉勾引得沒了自持能力,隻能訕訕一笑,勉強應下。

接著便又是極為漫長的一夜,玉石店的後頭是一間陳舊的小屋,也是兩人平日裏在鎮上的家。原先那處也還會去,隻是簡翊安覺得那頭來去不方便,便更喜歡在這處,因此宮晏便也由著他去。

“你能不能給我輕一點......”

簡翊安眉頭緊鎖,忍不住開口責備。宮晏的臉真的是太容易讓人忽略其他,簡翊安每每受不住了了才想起這家夥力氣大的他根本反抗不了。

“你總是這般,我輕了又說我沒力氣,我重了又總是淌著眼淚求饒,我到底該怎樣啊,殿......”

床笫之間的話語在一聲許久未曾說出口的稱呼裏消失,宮晏徹底頓住,一直到看見簡翊安並沒有反應,這才苦笑一聲,繼續這場曖昧的情事。

待將人服侍好,宮晏便起了身,趁著月色穿好了衣服,臨走前又給睡熟了的簡翊安蓋好被子,癡癡望了許久,才轉身帶著那早就蘇醒卻又被敲暈的惡霸離開了這。

待他走後,簡翊安緩緩睜開了眼。

裝睡這件事說實在的,他很難騙過宮晏,若不是這兩年刻苦學了學,隻怕會被對方一眼戳穿。

兩年時間,足夠他看清旁人對他的好,更能讓他清楚事情的真相。

做玉石買賣對於簡翊安而言喜歡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能見到人,即便每日前來的顧客少之又少,但這樣也已經夠了。

這個鎮子賣玉石的不多,就算有也大多都是從城裏來的。

既是從城裏來,所知道的便總會比這鎮上的人多得多。

簡翊安趁著宮晏出去,從一旁的牆縫中抽出了他藏了許久的本子。

翻開一頁,上邊是他這兩年間從各個客人口中所打聽到的,不是關於他,而是有關於先帝那三皇子的一切。

他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三皇子到底是不是他,他尋不到自己身上對方的影子,於是他用了兩年時間拚湊出了一個,對於他而言極為陌生的......三皇子。

有關三皇子的一切他都記了下來,讀了一遍又一遍。

溫文爾雅的是那三皇子,對人和善的也是那三皇子,可簡翊安清楚,他絕不會是這樣的人。

但若真的如此,他好像又能想通了。

因為他從中看到了與他同樣的虛偽。

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樣,他現在好像什麽都做不了。皇帝已經登基了快三年,當初皇宮發生了什麽也無人知曉,因此他所做一切都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想到這,簡翊安又在那本子上記下一筆,等墨跡幹了以後又將那本子塞進了牆縫之中。

就要簡翊安想再回到**休憩之時,外頭卻傳來了打鬥聲,惹得了簡翊安的注意。

他想起宮晏曾說過,若是高手過招,就算是躲在角落裏也會被其發現,因此簡翊安屏住了呼吸,抽出袖中匕首朝著窗邊靠去。

窗外的打鬥和簡翊安想象中一樣精彩。宮晏除卻教他習武很少在他麵前與人爭鬥又或者動用殺招,因此簡翊安看到麵前兩人比試之時不禁看得入迷了些,呼吸鬆垮了一瞬,竟是就被兩人發現了去。

“誰!”

幾乎同時,兩柄劍同時朝著簡翊安刺來。

簡翊安躲閃及時,不同於白日那惡霸,這兩柄劍是真的恰好被他躲開,削去了他一縷碎發,寒光閃爍,瞧著便是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