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回來京城,簡翊安其實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自己來了這或許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原因也很簡單,京城才是他的故裏。
這幾日,宮晏雖說是陪著簡翊安在京城四處遊玩,可實際上兩人暗地裏的追殺並不少。
可簡翊安一次都沒有說要回去,宮晏便也不再提起。
其腰間軟劍握在手中,一次又一次染上鮮血再被其擦拭而去。
而簡翊安就站在那看著,看著對方留了那些個刺客一命又一命。而簡翊安也是才發覺,宮晏比他所想要強得多。他從未想過有人可以在這麽多刺客的圍剿下帶著他全身而退,甚至毫發未傷。
若宮晏真的是個殺手,隻怕這世上根本沒有其殺不了的人。
“你的武功很厲害,怎麽學的?”
簡翊安這兩年也學了一些武功,可他學的不過都是鳳毛麟角,而柄長劍在他手上也和枯樹枝沒什麽區別。
簡翊安可以肯定,他再學個十年也學不到宮晏這個境界。
“你看起來明明年紀不大,為何武學上會有這般造詣?”
簡翊安握著宮晏的那柄軟劍,明明不久前還是某人手中的利器,如今就這樣被簡翊安握在手中擺弄。
宮晏就坐在簡翊安身側,這裏是京城一處角落,麵前的河水並不湍急,坐在這還能聽到水流汩汩的聲響來。
“翊安認為我是怎麽習得的?”宮晏將簡翊安的疑惑反拋回來,那雙勾魂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就這樣含笑看著簡翊安。
簡翊安將劍舉起,軟劍不知是由什麽打造,周身都遍布著寒氣,和宮晏那比尋常人都冷上一些的身體一樣,讓人避而遠之。
宮晏的問題簡翊安當然答不上。
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自然也什麽都不會回答。
隻是有一個念頭莫名浮現在簡翊安的腦海之中,他望著這柄軟劍,突然喃喃道:“玄鳥......”
“什麽?”宮晏聽不明白簡翊安所說。
“以崖為境,向死而生。”
簡翊安扯了抹笑,看向宮晏,莞爾道,“不論如何,你定是吃了很多的苦,才會有現在的你。”
“翊安你這麽說,我又該回些什麽。”
宮晏沉默良久,目光又變得凜冽起來,像是真的被戳中心事後的無可奈何。
“那就別說了,我也不過是隨口一提。”
簡翊安將手中軟劍還給對方,這柄劍他用著還算順手,畢竟對方也借給他用過許多回,可在他手裏總歸還是柄沒用的武器。
“這柄劍有名字嗎?”
簡翊安第一次好奇這柄劍叫什麽。他記得這江湖上似乎每一把有名的武器都有它自己的名,可為何簡翊安從未聽到宮晏喚其什麽。
“沒有,便是無名。”
宮晏接過軟劍,將其反手收回袖中,笑道,“它跟著我算是委屈了,還是等我死後叫後人給它取名吧。”
隨著宮晏這句話,兩人起身,離開了此處。
簡翊安的心惴惴不安,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就要回到兩人住下的客棧之時,簡翊安突然妥協了,他停下腳步,猶豫再三,剛想出聲喊住對方。
這時,突然數名刺客從角落裏現身,經過這幾日,簡翊安早已是見怪不怪。
可這回卻不一樣。
簡翊安沒想到這次來的人馬會這麽多,而這一次,所有人都是朝著他來的。
一柄柄長劍朝著簡翊安刺來,又被宮晏無情擋住。
可奈何來的人實在太多,這是簡翊安第一次察覺到了宮晏的吃力。
不是因為他不厲害,也不是因為他打不過那些個刺客,而是因為對方要護著他。
這一刹那,簡翊安竟是成為了對方唯一的破綻。
一股無措湧上心頭,簡翊安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他懵懵懂懂地躲閃,甚至根本不知自己同那些個刺客有什麽仇什麽恨。
“你放開我。”
簡翊安意識到自己隻會拖對方後退,最終還是開口道,“他們不是想殺我,他們隻是知道你會護著我。”
簡翊安很是聰明,不過一會兒,他便猜出那些個刺客是有意為之。
“住嘴。”這回的宮晏卻是冷冰冰地訓了他一句。
手中的軟劍揮舞得極快,仿若蝶翼一般,叫人應接不暇。對方不會丟下他不管,可不知為何,簡翊安卻突然累了。
他不傻。
可奈何對方是個傻子。
待這次活著走出重圍,簡翊安發現宮晏受傷了。
這是對方第一次受傷,在他的麵前。
傷口很深,想來是對方為他擋了一劍。
簡翊安不敢耽擱,帶著宮晏去看了郎中。郎中很快便替宮晏包紮好了傷口,期間宮晏一聲不吭,卻是眉頭緊蹙。
等處理完傷口,簡翊安帶著對方回到客棧,將其送到了**。
“你睡會吧。”
簡翊安走到一旁,點燃了熏香,“傷口很深,你這兩天就別出門了。”
“可......”
“待你傷好的差不多,我們便回去。”
像是終於聽到了想聽的那句話,這位從不掉以輕心的劍客竟是閉上了雙眸。不知過了多久,簡翊安輕聲喚了對方一句,沒有聽到回應,終於是舒了口氣。
他將袖中所剩無幾的香都丟入香爐之中,隨後離開了這客房。
這些個香是那日寒竹給他的,說是宮晏察覺不出,看樣子對方並沒有騙他。
等簡翊安走出客棧,不想他沒等到寒竹來尋他,而是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你們是誰?”簡翊安望著突然出現的幾人,意識到了危險。
“殿下,請隨我來。”
出乎簡翊安意料的卻是這些人非但沒有同他動手,反而是畢恭畢敬。不過簡翊安也不蠢,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力,幹脆就跟著他們去了。
幾人將簡翊安帶到了一處庭院,推開門又往裏走了許久,簡翊安見到了一個人。
對方就坐在亭中,麵容溫文爾雅,甚至有幾分眼熟。
在見到對方後,一旁的人都低下了頭,唯有簡翊安大步向前,直到一柄長槍攔住了他。
稍稍瞥了那侍衛一眼,簡翊安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這讓裏邊那位會心一笑,隨即擺了擺手,攔住簡翊安的長槍立即被放下。
“進來吧,陪我喝喝茶。”
來人將杯中的茶沫倒去,又用剛剛煮沸的水給簡翊安沏了杯新茶。
待簡翊安坐下,對方將新沏好的茶遞到簡翊安跟前。
“嚐嚐?”
其用手示意了一下,簡翊安猶豫了一會兒,竟是真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上好的茶葉配上珍藏的雨水,唇齒留香,視為佳品。
見簡翊安就這麽喝下,對方竟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你不怕我下毒嗎?”對方問道。
“你若想殺我,就不會費盡心思將我帶到這了。”
簡翊安望著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麵容,頗為篤定,“我該喚你什麽?陛下?還是大哥?”
“喚我什麽都可以。”
簡淮羽望著麵前這快三年未見的弟弟,不知為何,竟是莫名的親切,“這三年你好像胖了些。”
簡翊安哼笑一聲,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你想說什麽,直接說便可,不必這麽拐彎抹角。”
簡翊安望著周遭,這亭子旁都是侍衛,想來這位陛下對他也不是很放心。
“你和以前也很不一樣。”
對於自己這個三弟,簡淮羽清楚的記得對方以前是何等小心謹慎,如今卻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非但喝了他的茶,還看起來規矩全無,“是誰讓你變作了這般模樣?宮晏嗎?”
握著茶水的手一頓,簡翊安稍稍抬眼,見對方麵上並無什麽挑釁神色,意識到對方不是在詐他,而是真情實感地詢問。
“人隻要隨旁人生活,身上總會帶著那人的影子。”
簡翊安看著這位陌生又熟悉的九五之尊,淺笑道,“如今再提也沒什麽意義,隻是我不知陛下此回尋我到底是為何?”
簡翊安清楚對方不會無緣無故地尋他,他是先帝的孩子,是對方的弟弟。可他們當初的恩怨,想來也不會那麽簡單。
“不過多年未見,想同你敘敘舊罷了,看到你活的不錯我便放心了。”
簡淮羽伸手就要捏簡翊安的臉,被簡翊安下意識地拿手拍開。
下一刻,周邊數名侍衛手中的佩劍便出了半鞘。
“收回去。”簡淮羽淡淡的一句夾雜著尋常人沒有的威嚴。
他在至高之位上待了兩年多,早就不再是當初那個體弱多病的太子。
“翊安,回來吧。”
簡淮羽衝著簡翊安笑笑,竟是帶著血肉至親特有的溫情,“隻要你回來,你便永遠都是我西涼的王爺,這庭院本也是你的,我一直派人每隔兩個月便來此處打掃。”
亭外漸漸下起了細雨,簡翊安輕笑一聲,似乎是覺得對方說的很是有趣。
“再容我想想吧,畢竟也隻是過去了兩年罷了。”
簡翊安緩緩起身就要離開,他朝著雨中走去,無人勸他。
雨淅淅瀝瀝地下,心底卻是愈發清明。
就好像撥雲見日一般。
他是誰,他要做什麽?簡翊安知道要不了多久,一切便都會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