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爺。”
那宦官還在不緊不慢地喚著簡翊安,看起來他並不著急,可以同二人在這耗著。
民眾的聲響愈發嘈雜,但宮晏並不在乎,他隻在乎麵前之人。
他不自覺地想要扯住對方的袖子,大庭廣眾之下他不好動手,這對他沒什麽好處。
可誰想簡翊安並沒有困惑甚至是浮現一絲一毫的迷茫,他像是早早就預料到這一幕,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不等宮晏扯上對方的袖子攔住他,簡翊安便已經動了身,他緩緩上前,甚至都沒有回過頭來。
就好像剛剛的一切溫存都不過是黃粱一夢。
宮晏不信,他又喚了對方一聲。
其身子頓了頓,就在宮晏以為對方遲疑之時,簡翊安竟是立即在旁人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一旁的侍衛當即攔在宮晏身前,應是有人同他們下過旨令,不能讓宮晏帶走那人。
“你們自覺攔得住我?”宮晏沒有立即去追又或者將簡翊安帶走,反而是站在那看向了那名宦官。
當今皇帝身旁寵臣不少,其便是其中之一。
那位皇帝深諳人心之道,宮晏早在三年前便知曉。
“你們什麽時候背著我見了他?”
眼下幾乎不用去想,宮晏便也能猜到事情原委。簡翊安來京城不為別的,隻為了見誰。對方早早就算好了一切,奈何宮晏就算存疑卻還是選擇了信對方。
這隻狐狸,果然還是這般狡猾。
“不過是邀請了三王爺喝過一回茶罷了。”
那宦官也不怕宮晏,像是猜到了宮晏不會在這動手。
此處乃京城之外,卻又滿是從四麵八方來到這都百姓,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人,宮晏動不了手。
“翊安,你真要走?”
宮晏沒有做什麽,他就站在那麵色平穩地看著馬車,在馬車就要駛離之時出聲問道。
沒有一絲回應,隻有馬蹄輕踏泥塵的聲響。
簡翊安坐在車裏,手欲掀起一旁的簾子可遲疑許久還是將其放下。
“殿下,從今往後您再也不用在其手下苟活。”
寒竹坐在一旁,望著簡翊安落寞的神情,隻以為對方是時隔多年重新落座的唏噓。
“是你,讓陛下幫得我?”
簡翊安知道自己能被帶走不可能是自己與皇帝之間那微乎其微的親情血脈,若對方真的在乎自己,這兩年便不會沒有絲毫的動靜。
“是。”
寒竹知道簡翊安與簡淮羽之間有間隙,以為是簡翊安不滿他去尋了對方,“抱歉,殿下,隻是屬下實在是走投無路,這才出此下策。”
“不論什麽法子,也不管是不是下策,隻要結果是想要的,便沒有錯與對。”
簡翊安沒有訓斥寒竹,也沒有同對方再詢問有關這些年的一切,在馬車走了一段路後,簡翊安便倚在一旁閉上了眼。
看著簡翊安這般冷靜的樣子,寒竹心底稍稍安心了些。
剛剛在接簡翊安上馬車之時,寒竹便已經做好了要同宮晏一戰的準備,他更怕簡翊安和在萬花樓那回一樣不願同他離開。因此心底一直都是惴惴不安,如今終於是能放心了。
這快三年的時間裏,寒竹無時無刻不在尋找著簡翊安。
隻可惜宮晏的行蹤一直捉摸不定,這兩年其就好像回到最初那般,又開始在眾人麵前現身,又做回了那柄叫人毛骨悚然的利刃。
寒竹跟蹤過對方一段時日,最終卻被其戲耍,惹得那石家家主以為他是盜賊,將他關在了機關重重的竹林中關了數個月。
宮晏想置他於死地,卻又不自己親自動手。寒竹出來後也去尋過韶梅,可誰想對方一句話都不肯透露,隻是勸寒竹別再尋簡翊安。
她說,人這一生都會有執念,那三皇子既是已成他人的執念,便注定此生無法再從中走出。而寒竹也注定尋不到。
可惜寒竹從不認輸,他輾轉於江湖和朝廷之間,終於是從兩個江洋大盜口中得到了有關簡翊安的蛛絲馬跡。
而最後又收到了一封信,寫信之人告知了寒竹簡翊安身在何處。
後來寒竹也終於是如願見到了簡翊安。
隻是可惜簡翊安什麽都不記得了。
怎麽可以什麽都不記得。
寒竹不用想都能猜到這是宮晏的手筆,當即便恨透了宮晏。
簡翊安縱使再怎麽落魄其都是皇家的人,對方又是怎麽敢讓他失了記憶,放下過往的。
如此行徑,當株連九族才是。
回宮的路並不長,待到了宮中,身下的顛簸消失,簡翊安也醒了。
“三王爺,請——”
外頭有人喚他。
簡翊安卻不急,他剛要掀開簾子,手中的動作卻停下,扭頭看向了寒竹。
“外頭這人是誰?”
簡翊安已經許久沒有回宮,這宮裏的也都是陌生麵孔,簡翊安可不想自己誰都叫不出。
幸好還有寒竹能為他解答:“回殿下,此乃陛下欽定的大監,於蓮,殿下也可喚對方於公公。“
“於公公。我知道了。”
簡翊安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那於公公滿臉堆笑,也不知那皇帝到底是下了怎樣的旨令來。
“於公公親自來接我回宮,翊安心底感激不盡。”
簡翊安微笑道了聲謝,將那公公驚了一驚,趕忙鞠了躬讓簡翊安不必這般客氣。
“皇兄那邊是如何說的?”
跟著對方朝著前邊走去,以為對方是要帶自己去見皇帝,不想大監卻搖了搖頭,道:“陛下已命人將王爺往日的重華殿打掃幹淨,王爺可以先行沐浴更衣,陛下晚些會親自來見你。”
對方說的這些話若是旁人聽去隻怕會覺得著位陛下是真真在乎簡翊安這個唯剩下的兄弟,簡翊安聽後也是體諒應下,接著道:“那大監便不用送我回去了,這路我熟得很,您幫我去和皇兄道個謝,如何?”
“即是如此,便按殿下說的這般吧。”
看著於公公走遠,簡翊安終於是收斂了笑意,稍稍側過身,抬眼看向這陌生至極的皇宮。
沒有一絲記憶,他記不得自己曾經在這生活過。
“寒竹,帶路。”
壓低了聲音,簡翊安給寒竹使了個眼色,對方也是個聰明人,立即便走到了前頭,帶著簡翊安往重華殿的位子走去。
一路上,簡翊安不敢四處亂瞧,即便他自己也很想看看這皇宮是怎麽一般模樣。他也不敢去想宮晏現在是什麽神情,若是平日對方怕是會生氣。
隻是簡翊安不曾想到剛剛他走遠的時候對方隻是喚了他一聲,卻沒有任何阻攔。
是在顧慮什麽嗎?簡翊安無聲歎息,不敢再去想對方。
“重華殿到了,殿下。”
寒竹推開重華殿的門,這處被保護得很好,非但不荒涼,甚至和當初簡翊安生活時候一模一樣的布置,就好像有人在刻意維護這裏原來的樣子。
在踏入重華殿的大門之時,簡翊安心底湧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覺。隻是他的腦海之中還是尋不到有關這裏的一絲一毫。
“你是說,我在這生活了很多年。”
將仆人遣散,簡翊安終於是得了機會和寒竹說話,可對於寒竹這個人,簡翊安也還是不太信任。就算對方所作所為看上去都是為了他。
“是的,殿下。”
寒竹見簡翊安褪去身上的披風,上前接過,卻被簡翊安阻止。
“不必,我自己拿著便可。”
手中的氅毛披風還是宮晏特意尋了好多家鋪子給他做的,簡翊安很是喜歡。他將披風抱在懷中,走近了這重華殿。
重華殿的布局對簡翊安來說實在太悶了,也怪不得傳聞在這生活總會有些心病。推開了一扇門,門框發出吱呀的聲響,寒竹立馬上前查看,並道自己會尋工匠來重新修一修。
可簡翊安卻搖了頭。
“也不必再大動幹戈的,我總不會住在這。”
簡翊安朝著裏邊走,心底仿若明鏡一般,“我以前是皇子,自然可以住在這,可如今我不是了,先帝已死,這皇宮便是當今聖上的皇宮,我不能住在這,隻得出去尋個庭院,做個閑散王爺。”
“可是……”寒竹有些不願。
當初簡翊安也是為了皇位做了多年籌備之人,誰想最後會這般結果。若是真要寒竹認個現實,他是不願的。
當初若不是宮晏將簡翊安帶走,當今聖上怎麽可能贏得過簡翊安?
“這邊的東西竟是沒被動過。”
簡翊安察覺到這裏是個書房,整個屋子帶著木頭腐朽的氣味,但裏頭的擺設卻仿若一直有人在這打理一般,維持這原樣,甚至就連桌上都沒有一點灰塵。
“殿下走後重華殿便被……聖上命人圍了起來,旁人不能隨意進出,也會派人定期打掃。”
雖不服那簡淮羽,可對方此舉確實做得道義。
許多宮人也都說當今聖上是重情重義之人,對自己下落不明的兄弟也是這般思念。
“重情重義……有趣。”
簡翊安聽後笑了一聲,覺得此話實在好笑,“那你覺得呢?你也認為他是在乎我這個親兄弟?”
“沒有,我隻是……”
“你隻是想不明白他為何要幫你來尋我。”
簡翊安從一旁的櫃上取下一本書,翻開兩頁,上邊滿滿當當的是他的字跡,摩挲了一番書的邊緣也有些發黃皺痕,顯然曾經被他翻看過多回。
“我失蹤兩年之多,宮裏和外頭有關我的傳聞很多,下落不明是其中之一,可更多的都覺得是他殺了我隱瞞了此事 ,隻是他們不敢說罷了。可他是皇帝,就算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也沒法讓民心都順他的意。由此,我的出現便是破局的最為重要一子。”
簡翊安將事情緣由道出,寒竹也因此眉頭緊皺,很是不甘。
可如今他們也別無他法。
寒竹這些年唯一所想便是救簡翊安從宮晏那出來,如今簡翊安被帶回,他心底也才萌生出一些大不敬的念頭來。
“所以別擔心,他既是讓我回來了,便會好好待我,不會對我怎樣。”
這也是簡翊安能安心跟著他回宮的原因。
正說著,外頭傳來動靜,簡翊安放下手中的書,露出了一抹淺淡的笑便朝著屋外走去。
來人是誰,不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