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91章 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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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

簡淮羽見著來人從書房中走出便是大步向前,麵上親和無害,就連簡翊安都瞧不出什麽端倪來。

但也幸好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三皇子。

簡翊安記不起以前的一切,如今就算身處重華殿,他也不過當自己是個外人,看得透徹。

他避開當今聖上的相擁,恭敬又生疏地向對方行禮。

“陛下。”

此聲稱呼更像是君臣。簡翊安同對方,此生都不會是所謂的親兄弟。

簡淮羽也沒有生氣,就好像明白自己用不著和其再置氣一般,隻是笑著邀請簡翊安去祠堂一同拜拜列祖列宗。

簡翊安自是沒法拒絕,隻能任由對方遣散了眾人,隻留了個太監和他們一起走去了祠堂。

待兩人走進祠堂,簡翊安便嗅到了那一股子沉悶的檀木香氣,整個屋內昏暗無比,任憑幾道燭火將對方的臉映照得晦暗不明。

簡翊安接過對方遞給自己的三支香,看著對方在那一列列的牌位前垂眸閉目,隻剩下簡翊安自己站在那不知該做些什麽。

這些個牌位沒有一個是簡翊安識得的,他也隻能順著自己這兩年了解到的有關於自己的傳聞去猜每個牌位與自己的聯係。

父皇,皇兄,母妃,弟弟,這些個人在他的眼底都仿若毫無幹係的旁人。

直到一旁的皇帝睜開眼,簡翊安也才跟著對方將香插入了香灰爐中。

“翊安,你能回來,我真的很高興。”

簡淮羽借著兩人獨處的機會,直呼了簡翊安的名字,“我知道這兩年你還恨我,當初的事也確實是誰都沒想到的。”

“陛下這麽說可真是折煞我了。”

簡翊安沒有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成王敗寇,從古至今都是不變的,我從不恨陛下,也沒有對當初的事再有所留戀。”當初發生了什麽,無非就是他與對方爭皇位,沒爭過罷了。

簡翊安猜也是猜得到的。

可誰知他卻完全想錯了。

“你竟是不恨我,可真叫我有些意外,畢竟六弟往年最在乎你。”

簡淮羽莫名說了一句讓簡翊安聽不懂的話,簡翊安沒有追問,他也清楚自己若是追問隻會叫對方意識到他忘了一切。

可對方到底在說什麽?簡翊安的沉默讓簡淮羽更為意外,他轉過身看著簡翊安,眼底浮現幾乎不易察覺的懷疑來。

“簡淮羽,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簡翊安淡淡開口,打斷了對方的狐疑,“這宮裏於我而言確實不是個好去處,可惜外頭容不下我,我回宮於你我都好,既是如此,便不必再提以前的事了。”

簡翊安的意思也很清楚。

他知道簡淮羽這麽大張旗鼓地迎他回宮是為何,他也不過是為了自己才回的這裏,兩人之間本就沒有那所謂的可笑親情,便不必再提那些個煩心事。

“不愧是三弟,想得倒是清明,隻是你要躲的人難道還是宮晏?他還沒放過你?”在簡翊安敞開說明後簡淮羽便也不裝了,兩人兩年未見,眼下相處仿若回到了當初。

簡淮羽和簡翊安畢竟都是在皇後膝下長大的,要說不熟悉也是不可能的事。

簡淮羽褪去平日裏作為皇帝的威嚴,倚在一旁的台子上輕笑出聲。

“三弟啊三弟,我也不曾想過最後竟是你我站在了這。”

簡淮羽隨手拾起一塊牌位,上邊寫著的人他和簡翊安都很熟悉。簡淮羽輕撫了撫,片刻卻是將其丟在了地上。

“我這二弟當初還在的時候便是壓我們一頭,誰都不放在眼裏,任誰都沒想到最後他會死得這麽突然。翊安,你說當初父皇見他這個寶貝兒子死的時候心底在想什麽?”

簡淮羽嗤笑一聲,又將先帝的那塊牌位捏起,滿臉嘲弄,“他恐怕是在想,為什麽死的不是我或者你。我們這位父皇啊一貫如此,偏心得很,甚至連在外頭多年征戰的六弟在他心底的份量都比我們重得多。”

兩人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也稱得上是同病相憐。

“不過三弟你比我幸運一些,至少你的身子骨沒什麽問題。”

簡淮羽瞧了瞧,又將手中的牌位丟到了香灰爐中,麵上沒有一絲波瀾,唯獨眼底透著止不住的恨。簡翊安沒有說話,更沒有阻攔,他隻是看著先帝的牌位被香灰一點點的玷汙,心底也沒有什麽快意。

“對了三弟,聽聞你這兩年都被宮晏關著。他待你如何?”

簡淮羽所問讓簡翊安突然抬起眼來,對上對方滿是興致的臉,便知道對方是故意這麽問,其也確實是想聽聽有關宮晏的事來。

“不過一個隻會舞刀弄槍的江湖人罷了,有什麽待我如何的。”

簡翊安本想避開這個詢問,誰料簡淮羽卻是走近,伸手毫不避諱地捏住了簡翊安的下巴,迫使簡翊安直麵自己。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三弟你這張臉也是有些勾人之處,不過也對,畢竟三弟的母妃是西涼少有的美人,當年就連父皇都被迷得神魂顛倒的。”

簡淮羽捏著簡翊安的臉,細細端詳,滿意開口,“果然他待你還算好,三弟的臉可比以往有血色得多,不過我還真的很好奇,三弟你是如何叫他為了你這般瘋魔的。”

簡淮羽是皇帝,雖然皇宮與江湖互不幹涉,可那也都是明麵上,還是會有許多江湖人士來這宮裏爭名奪利。但人並不多,甚至多數進了這宮裏便整日憂心仲仲,像是在害怕什麽。

這兩年來簡淮羽也命人去尋了緣由,最後竟是尋到了那位當初也算是幫他坐上皇位的宮晏頭上。

“你可知宮晏是誰?”

簡淮羽望著簡翊安的不解的神情,便猜到那人並未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對方,頓時心頭一悅,覺得更為有趣了些,“當今江湖也算是個有道義的地方,比起當初可是太平得多,你可知是為何?”“難不成和宮晏有關?”

“自然是同他有關係的,那你可知他是武林盟盟主的兒子?”

簡淮羽鬆開鉗製住簡翊安的手,身上的龍袍在這昏暗無邊的祠堂裏頭顯得愈發鮮亮,“數年前江湖南北之爭,武林盟盟主本就是臨危受命,最後竟是真的瞎貓碰上死耗子帶眾人贏了這場爭鬥,可惜有人清楚他的實力如何,自是不想讓其繼續做那武林盟主,可誰想就在眾人圍堵武林盟想要將其轟下盟主之位的時候,一個人卻是突然出現,將他們裏邊十之八九都殺了個精光。”

“你說那個人,是宮晏?”

簡翊安清楚宮晏的武功,而對方又確實是武林盟的人,隻是若真的和對方說的一樣,為何那盟主當初在南北之爭的時候就將自己手中這麽一柄利刃放出震懾眾人。

“是他,傳聞此人麵若好女,形似鬼魅,當日幾乎將反賊盡數殺盡,後來又惹得江湖眾人不服一一前來比武又或者想要殺他為自己好友至親報仇,隻可惜此人一身武功幾乎已經練至極境,這麽多年竟是沒有一人能將其殺死,因此天下第一便落到了此人身上。”

簡淮羽的聲音極為低沉,就好像在講一個故事,一個與他們都不相幹的故事。

“你和我說這個,是什麽意思?你想做什麽?”“三弟果真聰明,其實若三弟你不願回來我反倒已經打算放棄,可如今三弟你回來了,我便同你說說實話。”

隻有兩人的祠堂,簡淮羽卻也壓低了許多,這皇宮裏就算是天子也不敢大聲吐露心裏的念頭,“宮晏幫著武林盟牽製江湖所有人,讓他們無法與朝廷有所往來,說是為天下百姓,可那武林盟主怎麽個想法我怎麽可能不清楚。若是無人與朝廷有往來,他們便永遠都是江湖之中的皇帝。”

“陛下的意思,難不成是要扳倒那武林盟?”

若真如此,也確實算得上件大事。

“可我不過一個閑散王爺,這兩年也都在外頭,陛下同我說這事我怕是也幫不上什麽忙。”

別說簡翊安自己又什麽權力來,他連自己手下有誰都沒能記起。

“三弟才是同我說笑了,你應當清楚我是什麽意思。”

簡淮羽俯下身子,貼近了些,溫和的眼底倒映出簡翊安漠然冷淡的模樣,他勾了勾唇,並不擔心簡翊安會拒絕他,“三弟,若是宮晏能歸我們所有,那整個江湖自然也是囊中之物。”

對方的野心就這樣顯露在簡翊安麵前,毫不避諱。

簡翊安也不蠢,他清楚對方從不是在給自己選擇。若是不應,他走不出這間祠堂。

“我若幫你,有什麽好處?”

既是拒絕不了,簡翊安便另尋了別的。

像是早早猜到了簡翊安會說這個,簡淮羽沒有猶豫,直接道出自己要給簡翊安的好處。

“三弟,你可知母後還活著,此次你回來我也是廢了很大一番功夫,當年你我都寄她膝下長大,自是要報答她的恩情。我將她賜給你,如何?”

“賜給我?那是再好不過了。”

簡翊安低下頭輕笑一聲,附身行禮感謝天子的恩賜。

“那便好,三弟,你我總得冰釋前嫌的。”

天子心情顯然不錯,再走出祠堂後便回了禦花園,簡翊安也踏上了回重華殿的小路。

一路上寒竹一直是沉默不語,眼神卻總是朝著簡翊安這處瞥來。

簡翊安自是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你想問陛下同我說了什麽,是不是?”簡翊安什麽都不記得,作為他手下的人擔心是應該的。

寒竹不語,便是默認。

“這皇宮果真比我想的要有趣許多,你先前不是說過有關先帝皇後的事,她竟是還沒死。”

若真向皇帝和他說的那樣,想來對方留著她也是早有預謀,“寒竹,我需要你和我說一說在這重華宮裏發生的一切,還有一件事,你也得幫幫我。”

“請殿下下令。”

簡翊安望了望天,這裏是皇宮,可那天卻和外頭的一樣,沒什麽區別。

“幫我傳封信吧,記住,我要你親自送。”

寒竹沒有多想,直接應下:“好,隻是……殿下想給誰送信?”

“還能有誰,自然是宮晏。”

簡翊安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這皇帝盯上了他,我總不能和皇帝對著幹吧。”

“可……殿下,你都逃出來了,若是再與他扯上關係,我們……”

寒竹知道宮晏的身份,當初他假扮避水山莊的小姐進宮都能全身而退,如今簡翊安好不容易從對方手中逃出,為何還要如此?

“寒竹,你要清楚眼下我誰都敵不過。”

簡翊安道了極為心酸的一句,將寒竹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可如此一說,寒竹也終是不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