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這聲“母後”刺激到了對方,其胡亂揮著手,接著又麵露痛苦地捂住耳朵蹲了下去,不敢再看來人。
簡翊安也沒有走近,他瞧了眼屋內破敗的擺設,隨後輕輕擦拭了一下桌凳便坐了下。本想給自己倒杯水,結果還是止住了手。
這邊茶壺裏的水髒得讓他下不了嘴。
“母後,你起來吧,你我之間的事都過去這麽久了,也不必這般怕我。”
眼下的一幕讓簡翊安不由得響起當初宮晏和他說的,隻有真正做了壞事心虛的人才會害怕,而眼前之人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手足無措。
簡翊安甚至都沒做什麽。
當然,他並不想折磨對方。宮裏的事就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一般,就算旁人給他講了個明細他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再者,他知道那些個人說的事大多都是錯的。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做的了什麽做不了什麽他自然也都知道。
在他看來,那個三皇子不過一隻困獸,瞧不清自己的處境,看不到所謂的人心。
“母後,我看得出來你過得並不好,我也不是來嘲弄又或者在你身上尋找什麽快感,我真的隻是想來見見你。”
本以為自己說的很是和善,不想對方根本聽不得他說話,他才說話其便又後退了幾步,最後竟是妄圖鑽到一旁的櫃子下麵。
“母後。”
簡翊安還是起了身,走到對方跟前蹲下,抬眼看著對方那張滿是疤痕的臉。
若不是旁人同他說,他也認不出這位曾經的皇後。
明明是最為尊貴的人,如今卻好似路邊飽受欺淩的婦人,身形殘缺,甚至有明顯的老態。
“你怕我,你為何怕我?我好像也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吧。”
簡翊安想起寒竹先前和他說的,不由得失笑,“反倒是母後你殺了我母妃,為何?您當時可是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殺我母妃一個小小嬪妃做什麽?別搖頭,母後,其實您不說我也猜得到。”
對於此事,簡翊安幾乎都不用細想便能猜到事情原委。
三皇子的母妃傾國傾城卻也是驕縱跋扈,先帝戀其美貌授其恩寵,後者卻仗著自己得寵目中無人,想來那時候其做的惡事也不少。
先帝自然不會動手處置,這是剛為他誕下皇子的寵妃,他豈能處置。
這把刀自然也就被拋到了先帝的皇後手中。
見其依舊恐慌的眼神,簡翊安不再強求。
冤冤相報何時了,即便他不是豁達的人,也清楚自己不能做什麽。
這個皇宮果然會吃人,將一個個人牢牢束縛在這,失了理智,失了良善。
“如今我什麽都做不了,本來這玩意我不想拿給母後你的,可惜現在我改了主意。”
簡翊安從袖中取出一束白綾,起身輕放在了桌上,依舊是來時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走了,母後,等有機會再來看你。”
簡翊安甚至都沒看先皇後瞧見那物件後的神色便離開了,其實也不用看,他能想到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那位先皇後,終究是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樣。
待走出冷宮回到重華殿後不久,外頭便傳來了冷宮裏那位自縊的消息。簡翊安也不意外,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隨後便見寒竹從外頭回來。
“殿下。”
寒竹行了一禮,簡翊安微微抬手示意對方起身。
“怎麽,信送到了?”
簡翊安見對方沒有焦急之色,便知道那封信多半是已經到了宮晏手中。
“送到了。”
果不其然,寒竹也是應下。
這叫簡翊安覺得更為有趣,稍稍起身看向對方:“他竟是沒攔住你,也沒問你些什麽?”
“回殿下,宮晏並未問什麽,屬下也是按您說的送完信便馬上離開了。”
寒竹如實開口。
“有意思。”
簡翊安和宮晏相處這麽久,今日才知曉對方的性子竟是這麽好了,簡翊安又給寒竹遞了杯茶,倒是辛苦對方了,“幸好你立馬就走了,否則我也不保證他會不會對你動手。”
想來宮晏看到那封信,一定是氣壞了。
指不定還在那破口大罵呢。
“為何?殿下,那封信您到底都寫了什麽?”
“隻是寫了些他不願聽的話罷了。”簡翊安輕聲開口,他寫的那些可都是心底的話,對方平日裏還聽不著,“想來他會懂我苦心的。”
簡翊安笑了笑,這一抹笑恰好被寒竹看到。
他甚至以為簡翊安想起了以前的一切,畢竟以往在計謀得逞以後簡翊安也總會這麽笑,淺淡卻又得意,很是吸睛。
寒竹又喊了簡翊安一聲,想告訴對方自己擔心宮晏尋來一事,卻被簡翊安糾正。
“別叫我殿下了,喚我王爺吧,免得被人聽後詬病。”
“是......王爺。”
寒竹立即改了口,隨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壓低了嗓音,“王爺,此去我還帶來了一人,若是王爺見到一定是高興的。”
聽到這,簡翊安挑起了眉,看向寒竹身後。
很快便走上來一人。
其低眉順眼的樣子叫人很是熟悉,在到了簡翊安跟前對方更是跪倒在地,哽咽開口:“殿,殿下......我終於是又見到您了,這兩年來阿木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您的安危。”
“阿木?這名字不會是我給你取的吧。”
簡翊安倒是不在乎對方抽噎的樣子,頃刻間又嚴肅了起來,“你剛剛在外頭想來應該是聽到我說的了,怎麽還喚我殿下?”
“是,王爺,阿木知道了。”阿木改口改得也很快,他清楚簡翊安的脾氣。
“你是從哪將他帶來的?他又是誰?”
簡翊安沒直接問阿木,而是朝著寒竹開口。
他眼下隻信寒竹說的。
“他是王爺您先前的貼身小廝,後來被宮晏帶走,半個月前屬下在山下碰到對方,對方告知了屬下他現在的住所,那日去尋宮晏我便趁其不備將他一並帶回了。”
寒竹所說沒什麽疑點,隻是簡翊安想了想又問了句:“你確定,宮晏沒發現?”
“應是沒有,當時他隻來得及讀信,並未注意到我出院子後去了何處。”
寒竹細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頭。
這時阿木擅自開了口:“王爺,平時看著我的人似乎是被宮晏關了起來,我便得以跟著寒竹大人回來了。”
“原是如此。”簡翊安莞爾一笑,起身便要朝著裏屋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腳步,示意阿木跟上。見其露出驚喜的神情,簡翊安也是不緊不慢地安撫:“你不是我以前的貼身小廝嗎?想來是最熟悉我習慣的,既是如此由你再來照顧我起居是再好不過了。”
“是,是!阿木謝王爺。”
阿木迫不及待地磕頭謝恩,簡翊安見狀又是哼笑一聲,隨後便徑直離開了。
阿木匆忙起身跟上,寒竹在其身後看著這一幕,心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可到底哪兒不對勁,寒竹卻始終想不透徹。
屋內。
簡翊安自己褪下外袍,一旁的人便已經熟練地接過又將其捋平掛在了一旁。
“看樣子你確實沒撒謊。”
見到這一幕,簡翊安突然道了一句,隨即便看到對方的身形一頓。
“想來寒竹也同你說過我失憶這事,不過失憶歸失憶,有些事我自會判斷,你若有什麽別的心思我隻會更顧不上往日的情分。”
簡翊安垂眸撫了撫裏衫上的褶子,頭也不回地命令道,“你可以出去了。”
“是,王爺。”
阿木低著頭,露出一副膽怯的樣子,乖乖地就退了出去,沒有一點猶豫。
待門合上,簡翊安便收起了臉上的凝重神色,朝著門口望了一眼,隨後疲憊不堪地躺到了**。
京城裏頭走了這麽多天,如今回了皇宮卻更繁忙,簡翊安幾乎是頭一沾著被子就昏睡了過去。
這兩年來他也經常做夢,夢裏總會夢見一些往日的模糊片段,可誰想今夜夢到的卻是那日夜相處之人。
鮮紅的蓋頭緩緩掀開,露出那張明媚奪魄的容顏,簡翊安愣在了原地,癡癡望著對方,不知該說些什麽。
對方卻比他先一步開口,喚了他一聲“相公”。
這話聽得簡翊安渾身戰栗,剛想上前捂住對方的嘴卻被其反手扯住壓在了身下。
和對方的纏綿倒是簡翊安最為熟悉的,隻是這滿目的紅色讓他很是不自在,絲毫沒有大婚的喜悅,更別提身上之人瞧他的眼神。
他瞧不見一絲一毫的喜歡。
但奈何他推不開,就算他知道那個人就是宮晏,可在他的認知裏對方就是這麽難以對付的一個人,他勝不了對方。
夢裏的宮晏很喜歡吻他的腰間,有些癢,但對方卻沒有停歇。平日裏最喜歡說調戲話的那個人在夢裏卻無比沉默,使得簡翊安醒來後精神有些萎靡。
正巧外頭的阿木聽到聲響便進了屋,打算伺候簡翊安起床卻被簡翊安一手揮開。
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簡翊安掀開裏衫,隻見自己的腰間竟真的有密密麻麻的一片紅痕,加上身上無法忽略的酸痛,簡翊安氣極反笑,即刻便厲聲訓斥了阿木。
“去領罰吧。”
訓斥完,簡翊安命對方出去。
阿木被無緣無故地訓了一通本該委屈,卻還是聽話地去出門領罰去了,隻剩下簡翊安自己望著銅鏡裏疲憊不堪的自己,伸手捏緊了一旁屏風的欄杆才使得自己能站穩些。
許久簡翊安才緩和了些,壓住了眼底的怒意,輕撫額間。
“賊心不改的家夥。”
簡翊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輕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