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94章 武林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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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裏的簡翊安說忙倒也不算很忙,但也沒什麽閑工夫,皇帝總會喚他過去,說些有的沒的,簡翊安也終於是發現了自己這位皇兄似乎平日裏沒什麽能說話的人,反倒是對他這個知曉兩人過往的三弟很是看重。

“給,嚐嚐。”

皇帝給簡翊安遞了塊糕點,簡翊安接過,怎麽瞧都像是京城裏隨處可見的那種小花糕,看著好看,吃起來實則有些膩過頭了。

“你沒猜錯,隻是朕命人去外頭給我買來的。”

簡淮羽見簡翊安遲遲不吃,自己先拿了一個放入嘴裏,好像在告訴簡翊安這東西沒毒。

簡翊安自然也不敢揣測對方所想,順著對方也咬了一口,眉頭沒有蹙起,但舌尖卻依舊有些發麻。

“翊安,前些日子母後的喪事朕辦的很是不高興,朕以為自己不會難過的,可偏偏心底就是怎麽都不快活。”

這皇帝的心果真難猜,那日簡翊安留下白綾逼得先帝皇後自縊。兩人都應該清楚這對誰都好。

就好像當初簡翊安的母妃的死,皇帝沒法動手,隻能借著他人的手去做這件事。

“母後也算是隨父皇去了,節哀順變。”

簡翊安平靜地安撫,不想這話不知哪裏點到了簡淮羽的痛處,簡翊安甚至都沒能反應對方便是將桌上的糕點掃落在地。

伴隨著瓷盤碎裂的聲響,外頭隱隱有了些響動,但沒有裏頭的吩咐誰也不敢擅自闖入。

“翊安,你怎麽能來安慰我?”

簡淮羽看上去真的很生氣,甚至都已經顧不上稱自己為朕了。

“你我在這宮裏鬥了這麽多年,明明最後贏的人是我,理應我來安慰你才是。”

簡淮羽探過身子,伸出手緩緩掐住了簡翊安的脖子,像是在威脅,“隻要我想,你就得死。”

“可皇兄若真的想我死也不會這麽大費周章將我從外頭尋回。”

簡翊安倒是不怕,他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殺了自己。他現在是王爺,對方更是昭告了天下他回來一事,想來若是將他殺了反倒會麻煩許多。

“皇兄,你既是皇帝便隻需將我當作臣子,臣子安慰皇帝不是再正常不過的。”

對於自己這個皇兄,簡翊安不是很熟悉,可直覺告訴他,對方這兩年過的似乎並沒有多好。

做皇帝,似乎沒有他想的這麽痛快。

簡翊安細想了一番,認為自己做了皇帝或許也會同對方一般。他與簡淮羽是一類人,精於算計,而親情這種淺薄的東西並不能真正影響得了他們。

他們不輕易愛任何人,也從不會相信任何人。

“翊安,這皇位是我的,但你也逃不掉。”

簡淮羽的手稍稍用力了些,使得簡翊安的眉頭終於是蹙起,有些難受,甚至喘不過氣來。

見到簡翊安痛苦,簡淮羽突然便舒心了些。

他望著簡翊安隱忍的臉,欣賞片刻,感慨道:“也怪不得當初父皇這般喜歡你的母妃,如今細看,你竟是與你那母妃長得很是相像。可惜你性子太差勁,當初你見我便是一副日日盼著我死的樣子,可叫我難過了許久。”

“那時是臣弟不懂事,還望陛下寬恕。”

“不,是我自己不爭氣,我那身子也確實不好,若不是機緣巧合因你而起,我也活不到現在。”

提起那人,簡淮羽便又有好些事想說,於是稍稍鬆了些力道,調侃道,“想來也怪不得宮晏會這般癡迷於你,翊安,想來你不知自己到底是一什麽樣子。你同我一樣偽善,偏偏這樣很討兩類人的喜歡。”

“哪兩類?”

“讓人頭疼的蠢貨和聰明過頭的人。”

簡淮羽說完,宮簡翊安便知道對方想說些什麽。確實,宮晏便是那聰明過頭了的人。簡翊安不知自己是怎麽惹得對方喜歡,至少他覺得自己沒什麽可喜歡的。

“宮晏我就不提了,那家夥我不喜歡。”

想到那人,簡淮羽眼底劃過不悅,他這輩子鮮少吃過什麽大虧,但在對方身上,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可能討到好處。

“當初你被宮晏帶走,他便來這威脅了我,逼得我改口為你正名。這麽想想他不是瘋子誰是瘋子。”

宮晏那家夥簡直就是從江湖出來的一個土匪,仗著自己一生本事誰都不怕,就算是皇帝他都敢將劍架在其脖子上。可簡淮羽不敢做什麽,因為他知道他和對方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如今江湖和朝廷之間的界線愈發模糊,若宮晏真的死了,朝廷也隻會陷入江湖的漩渦之中。

“不過那家夥確實可以瘋,若不是他,這江湖恐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簡淮羽像是做了皇帝以後被悶壞了,如今拉著簡翊安便是絮絮開口,像是兒時玩伴一般急著分享一些自己聽到的趣事,“翊安,你同他相處這麽久,實話告訴我,他的武功到底如何?是真是假?”

“武功怎會有假?皇兄說笑了。”

宮晏的武功簡翊安這些年都看在眼裏,不可能有假。

“那就奇怪了,傳聞其出現的時候不過一黃毛小子,卻一躍成為了江湖第一,可這又怎麽可能?”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簡淮羽,簡翊安也終於是發現了不對勁。簡淮羽說得很對,宮晏的武功到底是怎麽做到如今這般高的?縱使是個天才,也不該如此才對。

“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個傳聞,翊安。”

簡淮羽神神秘秘地笑著開口,示意簡翊安將耳朵湊過去。簡翊安照做後,對方也終於說道:“傳聞南疆有一蠱毒,中毒者全身經脈都會被侵蝕後重塑,內力因此大增,但中毒者通常九死一生,傳聞這世上能活下來的不過爾爾,中此毒者通體溫涼且性情大變,聽上去倒是挺適合做柄隻會殺人的刀。”

說罷,簡淮羽的眼神便落在了簡翊安的臉上,試圖看出什麽來。

可簡翊安卻隻是微微一笑,像是聽了個有趣的故事。

“這般厲害的毒藥,我若是那些個妄圖登頂的江湖人,隻怕也會想去試一試。”

就算死了又如何。

這兩年來他也聽說過不少江湖中的奇事,若是真有此物,那些個人隻怕早就已經為此爭得頭破血流了去。

“翊安說的也是。”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帝更為不爽,隻能又提起一位故人來,“父皇走了以後,這宮裏便空落落的,你不知所蹤,誩辭也不在了。若是誩辭還活著,隻怕也已經成家了。”

“誩辭......”

許久不曾聽到的一個名字在耳邊響起,簡翊安低斂著眉眼,試圖回想起那個人長什麽樣子。可惜,歲月易老,他不記得了,也想不起了。

“或許他早就已經投胎轉世,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了。”

兩年多甚至快三年的日子,說長也不長,偏偏能讓人忘卻許多往事和故人。簡翊安不願在說什麽,簡淮羽也是如此,兩人坐在那良久,直到日落西沉,外頭的大監提醒簡淮羽該歇息,簡翊安這才起身準備離開。

結果簡淮羽還是將他喊住。

他說:“翊安,母後已死,你答應我的可別忘了。”

“自然。”

簡翊安應道,隨後終於是離開了屋子。

回了重華殿,這夜,簡翊安竟是命阿木送來了酒。

“你也坐下吧,陪我喝喝酒。”

簡翊安示意阿木坐在自己身側,這叫阿木受寵若驚,顫顫巍巍地上前在椅上坐下。

“你一直都這麽怕我嗎?不該啊。”

簡翊安見阿木的樣子,倒是覺得這不是在怕他,反倒是對方習慣了這般模樣,“你說是我將你帶來了這,我難道對你不好嗎?”

“不,不是的,王爺對阿木很好。”

阿木眼看著又要跪下,卻被簡翊安嗬斥住:“既然我對你好,你就別動不動下跪的,叫旁人見著還以為我虧待你了。”

“是,是......”

阿木剛一坐穩,簡翊安又親自給其倒了酒。

“王爺,這可使不得。”阿木是奴婢,哪有主子伺候的道理。

“阿木,你該知道我喜歡聽什麽不喜歡聽什麽,我既是做了你受著便是。”

簡翊安也不含糊,沒有再拐彎抹角,“你跟了我這麽久,不如同我說說有關我那六弟的事。”

“六殿下?”

阿木以為簡翊安忘了以前的事,自然不會再提起那位六皇子。

“是,怎麽?難道你說不出個一二?”

有關這位六皇子,阿木其實並不熟悉。畢竟對方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就算偶爾回宮也不會待許久。

隻是......這位皇子很喜歡簡翊安。

這是阿木都能看出來的。

旁人都畏懼的將軍,在三皇子麵前卻是一副小兒性子。這也是誰都沒想到的。

“六殿下......是個大將軍,我西涼最英勇的將軍。”

隨著阿木唇瓣中吐出的文弱語氣,往事仿若走馬燈般在簡翊安的麵前展現。

那個將軍,他的六弟。

他的夢裏不曾出現過對方的身影,似乎是在與他玩兒時躲貓貓的遊戲。那個滿是稚氣的孩子,竟是這宮裏對他最為真誠之人。

隻可惜,他不是值得對方真心相對之人。

“你是說他每次回宮除卻父皇第一個來見的人便是我?”

簡翊安聽著此話,隻覺得若說出去旁人也不會相信。簡翊安無奈笑了笑,像是在嘲笑那故人。

“想來我那時是很煩他的。”

感慨了一句,簡翊安停止了思念,轉而冷不經同對方問道:“你在宮晏那待了這麽久定是知曉了許多。我被其困了兩年多,自然是不甘心的,阿木,你願不願幫幫我?”

“王爺直說便可,阿木定會幫王爺的。”

對於簡翊安的請求,阿木不可能拒絕。

“好,既然如此我也直說了,我知道殺他是不可能的,如今朝廷勢力愈發薄弱,而江湖能人異士繁多,都在虎視眈眈。”

簡翊安飲了一杯酒,歪過頭,望著對方那因為不勝酒力而熏紅的臉,循循善誘,“若是能讓宮晏歸順於朝廷,我想這於眼下的西涼會是件好事。”

“歸順?這......”

阿木聽後,頗為猶豫,像是清楚此事絕無可能。

“我知道他不會輕易同意,所以才來尋你幫忙。”

隨著簡翊安的懇求,阿木的心一橫,低頭拽緊了自己的衣角,咬牙道:“是有一法子。”

“那便說來聽聽。”

見阿木的樣子,簡翊安便知曉對方並未說謊。

“解毒,隻需要給他解毒,王爺。”

阿木猛地抬頭,眸色認真,回想起當初從風靈那聽到的一切,阿木此刻盡數告訴了簡翊安,“宮晏身中劇毒,但也因此練就絕世武功,百毒不侵。”

“那解毒又是何意?”

“解毒,便是將其體內南疆蠱毒解去,可若這麽做,其也會武功盡失,再無內力。”

伴隨著阿木所說,簡翊安也終於清楚今日簡淮羽同他所說是何意了。對方確實是在詐他,若簡翊安真的肯定了宮晏中的就是此毒,簡淮羽一定會費盡心思地去尋解藥。

若是尋到了,便也算是真正控製住了宮晏。

“那解藥如今在何處?”

掩去眼底的愁色,簡翊安站起身繼續問道。本不抱以期望,卻不料阿木從風靈那聽到的遠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風靈那丫頭,幾乎是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阿木。

“在武林盟盟主的手裏,王爺。”

就算不知簡翊安到底想做什麽,阿木還是如實告知了。簡翊安聽後眸中劃過一絲清明,他想他知道該做什麽了。

“好樣的,阿木。”

簡翊安一步步走近,不住誇讚,隻是不等對方靦腆回應,一柄匕首就狠狠刺入了對方心口。

“王......殿下。”

阿木手中的酒杯應聲落地,他抬起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阿木。再說了,我這人記仇得很。”

簡翊安抵在阿木耳側,輕笑開口,語氣隨和,“當初你便騙了我,換了我的藥,我若是你便不會回來。”

若不是阿木從中作梗,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

簡翊安當初不曾想過要殺宮晏,他隻是覺得對方說要留在皇宮一事可笑,哀於宮晏要被困於皇宮這個牢籠之中。

送走對方,本該是最好的決策,不論他喜不喜歡對方。

“可是殿下......”

阿木意識到自己要死了,臉上的驚愕轉而化作癡迷的笑,貪念在此肆意湧出,望著他追隨了數年的主子,“我對殿下,也是一心一意的,不是嗎?”

血不住從喉間湧出,簡翊安將匕首拔出,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身,很是黏膩。

對方不再出聲,徑直倒在了地上酒杯的渣滓之上,瞳孔渙散開去,不過頃刻便沒了性命。

簡翊安望著手中的匕首,動作熟練地擦去了匕首上的血,垂眸看著地上的屍體,毫無憐惜。

“處理幹淨。”

剛說完,一旁便響起寒竹的聲音:“是,王爺。”

簡翊安抬眼,望著東南邊的天。

“這酒喝的,天倒是快亮了。”簡翊安侃侃道,眉眼卻是緊蹙。他低下頭,嗅了嗅身上的血味。

和那人偶爾回來時候身上沾染的一模一樣,叫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