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 許清和腦子裏閃過很多回憶，有章禮櫟失望的眼神，也有他帶著決絕轉身離去的背影。
許清和緩緩放下筷子：“哥……”
章禮櫟卻將視線挪到裴晟燁身上, 聲音微沉：“裴先生, 清和年紀還小, 有些事情分不清輕重, 你身為公司領導，又比他年長, 是不是該——”
“哥。”許清和打斷他, “剛才是我不對，我重新介紹一下, 這是我……愛人，已經領證的那種。”
章禮櫟倏然扭頭, 驚愕地看他。
裴晟燁打進門就冷著的臉頓時化冰，甚至嘴角微微揚起。
他看著章禮櫟，道：“章先生說得對, 我身為公司領導, 又比他年長, 還是他愛人，自當好好照顧他。”說著，抬手，又給許清和夾了筷子菜。
當然, 這回他收斂了些，把菜放許清和的碗裏。
許清和沒管他, 隻緊張地看著章禮櫟。
章禮櫟定定地看他片刻, 放下了筷子。
許清和心裏微沉。
章禮櫟壓著怒意, 問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許清和垂眸：“我跟你說了, 我不喜歡女孩。”
章禮櫟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碗筷跳了兩跳。
裴晟燁輕鬆神情一斂，坐直身體，冷冷盯著他。
劉叔、沈東鎖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章禮櫟滿臉激怒，瞪著許清和：“你不喜歡女孩，不代表你可以胡來！”他看許清和的眼神，仿佛後者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怒聲急道，“離婚，現在馬上離婚，跟我回去！”
裴晟燁冷聲：“章先——”
許清和伸手攔住他，眼睛卻看著章禮櫟：“哥，我不明白，你明明不是會歧視旁人的人，你為什麽反對？你為什麽隻會反對！？”說著眼睛已經紅了。
章禮櫟一副比他還痛苦的模樣：“你要是好好談戀愛，我……當初就不該讓你走這條路，我沒想到，你為了名利，竟然連尊嚴都不要！！”
許清和：“你就這樣想我？對，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上一世，他被包養的緋聞爆出來，劉總夫人直接殺到他的片場，當著攝像頭、當著直播鏡頭，按著他給了他幾巴掌，讓他名聲徹底崩掉……
章禮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來，讓自己退出娛樂圈，跟他回家。
許清和怎麽甘心？
他什麽都沒做，平白背了罵名，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退出娛樂圈？
倆人爆發爭吵。
許清和清楚記得，章禮櫟句句誅心之語——
“你就這麽欠操？為了名利，連已婚的老男人也不放過？！”
“清白，什麽清白？你看看視頻裏你那一身亂七八糟的痕跡，你說自己清白？”
“我這輩子都不想聽到你喊我哥！”
……
看著對麵激怒無比的章禮櫟，許清和握緊拳頭，深吸口氣，道：“我是怎樣的人，無需旁人評判。你要是看不慣，我會跟你保持距離——”
“我看不慣？！你才剛畢業，你認識多少人？知道什麽是婚姻嗎？知道什麽是愛人？！我看你被金錢迷了眼！”章禮櫟震怒無比，“怪不得你不敢回家，知道——”
“不要跟我提‘回家’。”許清和打斷他，“我的家，從來跟你、跟你們無關。”
章禮櫟仿佛受到什麽打擊，錯愕地看著他：“在你眼裏，我甚至不配稱家人？？”
許清和眼睛瞬間紅了：“是我不配，我貪慕虛榮我下賤，我隻要在娛樂圈、隻要是跟男人混在一起，就是——”
裴晟燁捂住他，另一手輕撫他後背：“好了，不說了。”他聲音低沉帶著安撫，“我們回家。”
寬厚掌心遮住了光，也掩住他失態的眼。
許清和緩了半晌，平複了心情，才拉下他的手，看著對麵怔愣茫然的章禮櫟，道：“本來還想瞞一瞞，好歹全了這幾年的兄弟情義，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看了眼隻上了幾道的菜，胃口全無，站起身，“你慢慢吃吧——劉叔，勞煩你待會送他回酒店。”
劉叔尷尬起身：“好。”
許清和拉住跟著起身的裴晟燁：“走吧。”
章禮櫟立馬起來，攔在他麵前，神情無措又焦灼：“我不是——清和，我沒有——”
“章先生，多說無益。”裴晟燁將許清和拉到身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要是還惦記幾分兄弟情誼，就讓開。”
章禮櫟視線挪到他臉上，目光中的憤恨幾無遮掩：“這是我跟清和的事，與你無關。”
裴晟燁輕嗤，語帶不屑：“但凡你有幾分哥哥的擔當……”直接伸臂擋開他，護著許清和往外走。
服務員剛好端著菜進來。
雙方擦身而過。
準備去拉許清和的章禮櫟差點撞上服務員，後者嚇得整個人往後倒。
章禮櫟連忙伸手扶住托盤。隻這麽一會兒工夫，許清和倆人已經拐出走廊，不見了身影。
在服務員連串的道歉聲中，章禮櫟站在那兒，半天沒有動彈。
……
許清和坐進邁巴赫，看了眼前座的保鏢和司機，悶聲悶氣地：“抱歉啊，害你沒吃上午飯。”
裴晟燁揉揉他腦袋：“還早，我們換個地方吃。”
許清和沒胃口，卻不會讓他陪著自己餓肚子，勉強笑笑：“嗯，你選地方吧。”
“好。”裴晟燁跟司機說了個地址，順手將前後座間的擋板放下來。
許清和微微垂眸，低聲：“對不起，我剛才這麽介紹，你是不是生氣了？我不是故意要瞞著的。”
他方才介紹裴晟燁時，用的是朋友名號……
他沮喪無比，“我以為能慢慢來呢。”他這次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包養緋聞，怎麽也比上一輩子好，沒想到還是鬧到這種境地。
裴晟燁托起他下巴，安撫般親了親他，溫聲道：“沒關係，反正你怎麽介紹，也改變不了事實。”
許清和：“。”
裴晟燁摸摸他眼角，低聲哄他：“要實在喜歡這裏的菜，下回我們單獨過來吃。”
“好。”
倆人轉道另一家餐廳，簡單吃了頓午飯後，裴晟燁把他送回別墅。
因為他下午還有事，沒打算下車，隻拉著要下車的許清和問：“要不要去公司陪我？”
這麽長時間，許清和已經緩過來，聞言隻給他一個大白眼：“我去幹嗎？去那兒看電視我不如在家看大屏幕，還有崽崽陪我呢。”
裴晟燁看他確實已經沒什麽問題，隻道：“好，有事給我電話。”
許清和心裏一動，看看還未升起的擋板，湊過去，在他嘴角啃了口，道：“知道了。”
裴晟燁手指一動——
許清和咻地一下竄下車，朝他揮手：“好好工作，賺錢養家！”
“砰”關上車門，跑跳著衝進家門。
裴晟燁：“……”
挺好，又恢複活潑樣子了。
邁巴赫再次啟動，轉了個彎，離開別墅。
防窺玻璃裏，眉眼冷峭的裴晟燁正在打電話。
“……盯著他，要是他聯係……就……”
……
丟開煩惱的許清和回到別墅，崽崽正在睡午覺，他隻好先回房洗澡換衣服。
待他收拾好出來，劉叔也回來了。
他猶豫了下，問：“我g——章先生他怎麽樣？”
劉叔撓頭：“也沒怎樣啊，吃了飯，我跟東子就送他回酒店了。”
許清和跟著裴晟燁走的，沈東這個兼職助理的保鏢直接就地下班，跟著劉叔一起行動了。
許清和：“哦，知道了。”
劉叔想了想，猶豫著補充了句：“清和啊，不是我多嘴，你走了之後，章先生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不像是不關心你……這兩兄弟沒有隔夜仇，有什麽話好好說。”
許清和愣了愣：“是嗎？”他勉強笑笑，“好，我知道了。”
劉叔就不再多說，回房去了。
許清和站在原地呆了會，直到保姆帶著崽崽出來。
崽崽剛學會走路，但動作慢，走兩步，就會改成爬行，滿地亂竄。
保姆一路跟在後麵，笑嗬嗬地給他鼓掌：“崽崽棒棒的，崽崽加油！”
許清和聽見動靜，回神，迎上去：“崽崽，還記得我是誰嗎？”
……
陪著還沒長心眼的崽崽玩了一下午，小胖墩終於再次接納他，一口一個“爸爸”——沒錯，在許清和呆在劇組的兩個月，小胖崽終於把“爸”的發音發準了，不再喊“啪啪”了。
這小驚喜，讓許清和徹底丟開不開心的事，抱著他狠狠親了好多口。
一下午跟崽崽混一起，時間過得飛快。
裴晟燁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他們父子倆坐在客廳地毯上玩積木。他眸色轉軟，走過來。
“怎麽還沒休息？”
許清和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他，揚起笑容：“你回來啦~”然後舉了舉手裏積木，不滿道，“崽崽不肯跟我睡，要等你呢。”
其實也還不到九點，所以他就放任了。
他語帶抱怨，“這小沒良心的，枉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他。”
裴晟燁看著他一臉嫌棄，卻湊到胖崽子跟前親了又親，冷酷無情道：“誰讓你看不得他哭，慈母多敗兒——”
挨了一記積木。
許清和：“不會說話別說話，還不趕緊去洗澡，穿著西裝襯衫擱這顯擺呢？”
中午那會兒，裴晟燁明明還將襯衫袖子挽起來，好歹看起來鬆快些，下午估計有會議或見客，不光襯衫扣上了，還加了合身的西裝外套。
他身高腿長，五官又淩厲，這一身西裝套上去，氣勢十足，帥得要命，讓許清和妒忌極了。
裴晟燁：“？”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著裝，不解，“西裝襯衫顯擺什麽？”
許清和一窒，再度積木攻擊：“你聽錯了，快滾！”
裴晟燁：“……”
看著這個凶巴巴、卻自己先臉紅的小年輕，他似乎get到什麽，挑眉，“你覺得我穿西裝好看？”
許清和抓起一把積木扔過去：“放屁，你這野蠻人，穿西裝也是西裝暴徒——”
被人一把撈起來，堵住嘴。
許清和本是跪坐在地毯上，突然被架在半空，腿還是半曲著的，全身重量全靠男人一胳膊撐著，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他氣得捶人：“你、唔、果然、唔、野蠻唔——”
旁邊的崽崽看到，飛快爬過來，抱住他大腿：“爸爸，親親！”
許清和：“！”
在幼崽麵前幹這種事，尷尬症都要犯了。
奈何他這姿勢使不上力，男人不撒手他也沒轍。
崽崽已經扶著他站起來，在那兒蹦蹦跳：“爸爸，親親！”
許清和擔心他摔著，想要扭頭，被裴晟燁大掌一托，硬是掰回來。
許清和：“……”惡向膽邊生，伸手摸進西裝，隔著襯衫狠狠一掐——
指間肌肉倏然繃緊。
許清和終於被鬆開，他得意：“讓你——嘶！裴晟燁！！”
特麽的他嘴唇一定破了。
裴晟燁擰著眉看他：“總招我。”
許清和呸他，掙紮：“你別倒打一耙！”
裴晟燁悻悻然鬆開他，看著他抱著崽崽挪開兩步，眯了眯眼，問：“今晚一起帶小——崽崽睡覺？”
話裏含義……許清和臉上發燙，抓起積木扔過去：“洗你的澡去吧，廢話忒多！”
裴晟燁挑眉：“行，我現在去洗。”
許清和：“……快滾！”
裴晟燁嘴角微勾，轉身上樓。
許清和剛要接著陪崽崽搭積木，懷裏的崽崽卻突然抱住他的臉，模仿著他父親方才的動作，啾啾啾地親他嘴巴。
許清和：“……”
雖然……但是……
他趕緊將崽崽放下來，“崽崽，咱不能跟父親學啊，這是壞行為知道吧？”
崽崽蹦躂：“爸爸，親親！”
許清和嚴肅臉：“不親，不可以。小朋友隻能親臉，親嘴巴不衛生！”
崽崽壓根聽不懂，隻嚷嚷：“爸爸，親親！”
許清和：“……崽崽乖——”
桌上電話突然震動起來。
許清和趕緊摸了塊積木，示意崽崽：“來，我們繼續蓋房子好不好？”
崽崽的注意力瞬間被那塊紅色積木吸引，抓過來，開心地往積木堆裏扔。
許清和又往他手裏塞了兩塊，然後爬起來去摸手機。
“林遠芳”三個字赫然其上。
許清和愣了愣。章禮櫟這是去告狀了？
隻猶豫了那麽一會，電話掛斷了。
許清和抿了抿唇。
下一刻，電話再震。
許清和摩挲著手機邊沿猶豫著。
崽崽在旁邊“哇、哇”亂叫，扔得滿地毯都是積木。
許清和突然釋懷了，按下接聽鍵。
“媽。”
“清和。”對麵似乎有些小心翼翼，“那個，禮櫟今天打電話回來了……”
“嗯，他說什麽了。”許清和盤腿坐好，邊聽電話，邊將散落的積木撿回來，供崽崽亂扔。
“他說……”林遠芳猶豫了下，“那個，我是不太相信的……你什麽時候回家，到時我們再聊好不好？”
“不了，我下個月還要進劇組，回去的話太奔波了，有什麽話，就在電話裏說吧。”
林遠芳停了片刻，聲音似乎有點哽咽：“媽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你為什麽不回家了？”
許清和想了想，坦然道：“媽，那是你家，那不是我家。”
林遠芳哭了：“你是不是怪媽改嫁？媽一個人，真的沒辦法——”
“媽，我不怪你，我不會因為這個怪你。”許清和摸摸崽崽長長了的頭發，低聲道，“我隻是長大了，有自己的家了。”
林遠芳安靜了一瞬，驚道：“你真的、真的——”
“嗯，章大哥說的沒錯，我已經結婚了。”別人都不願意當他哥，他沒必要貼上去。
林遠芳著急：“你那算什麽結婚？兩個男人，怎麽過日子——”
“媽，這是婚姻法承認的。”
林遠芳：“法律是法律，日子總要過下去啊，兩個男人，連個孩子都沒有，以後老了怎麽辦？要是對方中途反悔了，你怎麽辦？”
許清和安靜地聽她說完，才道：“我天生隻喜歡男人，就算不是這一個，也是別人，孩子更不在我考慮的範圍內。”
林遠芳：“不可能，我這邊、你爸那邊，從來沒有人有這毛病——”她突然壓低聲音，“是不是章禮櫟帶壞你？！”
許清和：……章禮櫟喜歡男人？
他皺眉道，“跟他沒關係。”
對麵卻仿佛恍然大悟般，氣急敗壞、顛三倒四地：“他是不是趁你住宿的時候……你讀書的時候才多大？你小時候明明都是跟小姑娘玩過家家的，肯定是喜歡女孩子的！！”
許清和：“……？”
而且，玩過家家那都是幾歲的事。
林遠芳：“這幾年他是不是一直有跟你聯係？！你們是不是私下還見麵？”
許清和莫名其妙：“當然，他是我——我畢竟喊他一聲哥。”
“呸，什麽哥？哪個當哥的會對著弟弟的照片做那種惡心事？！他爸當初就該把他打死！！！清和我告訴你，章禮櫟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聽，你隻是被他誤導——”
“媽。”許清和不敢置信，“你是說，章禮櫟他喜歡我？”
“那叫什麽喜歡？”林遠芳很激動，“你當年才初三，他那是戀tong！是變態！！”
許清和：“……”
戀tong就算了，他初三的時候都一米七多了，哪家兒童這麽高。
但章禮櫟喜歡他？？
草……
林遠芳仍在顛來倒去地罵著：“他倒好，拿著錄取通知書跑了，留下你天天給老章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合著我兒子長得好就是錯唄？關我兒子什麽事——”
“不要說了。”許清和捏了捏眉心，疲憊道，“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也不想知道……年底我會去看看你，別的就別說了。”
林遠芳呐呐：“啊，不是，那你結婚的事——”
“結了就結了，有什麽好說的。”許清和語氣淡淡，“我是藝人，不公開很正常。”
“但我是你媽啊……”
許清和扯了扯嘴角：“媽，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我們下回再聊吧。”
“不是，清和——”
許清和直接掛了。
然後坐在那裏，盯著手機發呆。
原來，是這樣啊……
“怎麽在發呆？”裴晟燁頂著一頭濕發走過來，懷裏抱著蹦躂的崽崽，“崽崽都爬到樓梯那了。”
許清和回神：“啊——我剛接電話，沒注意。”
裴晟燁察覺不妥，皺了皺眉，將崽子放到地毯上，走過來，半跪在他麵前，挑起他下巴，仔細打量他神色，問：“誰的電話？”
許清和拍他的手：“幹什麽？”
裴晟燁沒鬆手，繼續盯著他：“說，不說我也可以查。”
許清和：“……”白了這野蠻人一眼，“你就隻有這招了。”
裴晟燁低頭啃了口，安撫他：“嗯，然後？”
許清和猶豫了下，垂眸，問：“我對我媽有點……不是很想跟她來往，是不是很沒孝心？”
裴晟燁：“……就這？”鬆開他下巴，拍拍頭，“小事。”
許清和低著頭：“我媽其實也沒做什麽錯事，也還算愛我……”隻是這份愛意，有所打折。
裴晟燁：“世上沒有那麽平等，不是所有的愛都要回饋。”
許清和嘟囔：“你媽都死了，你倒是說得輕巧。”
裴晟燁：“我不光有媽，我還有父親。”
許清和眨眨眼，抬頭：“啊？你父親？我以為……”從來沒人提及，他以為對方父親死了呢。“他現在哪裏？我怎麽沒見過？”
裴晟燁語氣隨意：“被我送進牢裏，估計還能再呆個三五十年，到時帶你去見見他。”
許清和：“……？！！”
裴晟燁看他，語氣溫和：“這樣一比，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非常孝順？”
許清和：“……”
這特麽……能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