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秦若下了山, 連秦家也沒回,所幸的是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家家煙囪裏炊煙嫋嫋, 路上也不見幾個行人。
她到淩河邊找來抬轎的五鬼, 一路急速往淩陽縣城趕去。
是她大意了, 趙汗青如果真是重生的, 如今翻身的底牌, 就是淩陽縣城的東西黑市,作為與薑望雲鬥爭多年的宿敵,他清楚的知道薑望雲的軟肋。
可是薑望雲沒有前世的記憶, 看到手表帶斷裂那一刻,秦若幾乎可以確定, 趙汗青重生了。
到了上次來的黑色鐵大門的院子門前, 大門大開著, 黑洞洞的院子裏散發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秦若踏進去, 一股衝天的死氣從北麵的堂屋貫徹天地, 她看著那濃鬱的死氣, 掐指一算算出死門和生門,逼出兩滴血各自畫符封死,腳下急忙往房間裏奔去。
客廳裏, 沙發上薑望雲呆呆地抱著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還活著的薑天仞, 失了魂一樣,滿臉的死寂,她麵前的茶幾上, 放著一把顯然已經開了刃的鋒利無比的匕首。
那條大藏獒小金, 趴在沙發下麵,碩大的頭顱挨著薑望雲的小腿。
“雲姐。”
秦若叫了一聲, 薑望雲抬眸,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是空洞的眼睛裏卻先流下了兩行淚。
“若若,我的餘生,沒有了。”
短短一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嘶啞的聲音猶如絕望地困獸最後的悲鳴。
沒有人能理解薑望雲長成如陽光開朗的模樣經曆了多少曲折。
作為末代皇族的格格,她出生的時間很尷尬,一九四八年,建國前夕,之前末代皇族妄想複辟不過是黔驢技窮的折騰,那些做著皇族美夢的男人們,早就死在了亂世的炮火下,隻有無辜的女人,成了朝代更迭的犧牲品,她沒有享受過一天皇族格格的待遇,她東躲西藏,祖母帶著她乞討過,因為她們來曆不明被鄰裏嫌棄,白眼,家裏祖母對昔日榮華富貴的回想和唏噓,提起她那做過貴妃的祖姑姥姥,提起她皇族的血脈之尊貴,一度讓她喘不過氣來。
外人麵前的自卑與祖母抱著回憶自恃身份的自傲,讓小小的望雲心裏充滿了黑暗。
祖母看不起大雜院裏的普通百姓,卻麵上還要仰人鼻息活著,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抱著她一遍一遍回憶家族的榮耀,一遍一遍讓她銘記血脈的尊貴,銘記國破家亡的仇恨。
她七歲前的人生白天和黑夜幾乎把她割裂開來,可是望雲不過是個一出生就沒了父母的可憐孩子。
一九五五年,她七歲,有一隊人闖進大雜院,說是搜捕封建餘孽,她的祖母把她推出了狗洞,塞給了她一枚簪子,那簪子她知道,比她祖母的命還重要,那象征著祖母的娘家高佳氏幾代之前滿門的榮耀。
她把那根華麗的不像樣的簪子往懷裏一戳就跑,她不知道祖母最後如何了,隻是她徹底成了一個無父無母沒有親人的乞兒。
俗話說寧當太平全犬不做亂世人,在那半年時間裏,她過得比一條狗還不如,她在富貴人家的門口跟流浪狗搶過食,跟穿著體麵的路人跪地討過錢。
她拚盡了全力的活著,隻因為爬出那狗洞時祖母那死寂的眼神,她見過,那是人臨死前才有的萬念俱灰。
直到那一年冬天,那一場雪下的格外的大,城西凍死了好多老乞丐,她兜兜轉轉跟著一群同樣討飯的到了醫院門口,遇上了她薑家的爸媽。
他們抱著因為肺炎不治而亡的薑天雲,失魂落魄的從醫院出來,本來想上前乞討的腳步,就那麽停在了原地,她不知道為什麽,興許是因為薑媽媽抱著女兒屍體時那哀莫大於心死的難過,在雪地裏,就那麽當頭遇上。
薑媽媽注意到了她,許是憐憫她,許是為了給小小的薑天雲積德,她被帶回了薑家。
吃了她記憶中以來最好吃的一頓飯,薑家父母提出要收養她,可是她沒有立刻答應,她把她的來曆原原本本的告訴了薑家父母,包括那枚簪子,那對士兵來勢洶洶的搜捕她還記得,她不能連累薑家人。
幸好她遇上了一家好人,媽媽是老師,爸爸是考古的教授,他們在建國前都去留過洋,就這樣她頂了薑天雲的身份成了薑家的女兒薑望雲,擺脫了末代皇族格格餘孽的身份成了一個正常人。
薑家全家一家三口,唯一不歡迎她的就是哥哥薑天仞,十二歲的少年像一隻銘記故人的狼狗,總是狠狠地瞪著她,總是嫌棄她。
可是父母總是笑著跟她說,他們不會插手兄妹二人之間的關係,甚至打架他們都不管,有一次她忍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了,就在薑天仞嫌棄的目光裏開始大哭,然後她這一哭,欺負人的反而慌了神。
那一刻她好像找到了薑天仞的死穴,他冷聲冷氣的讓她別哭了,卻又生硬小心的給她擦眼淚,那天她好像明白了,不哭不鬧一直很懂事的薑望雲,其實沒把自己當薑家人,她小心翼翼的討好像一隻沒有安全感的小狗,仿佛隻是在善良的人家避雨,卻沒有把那片屋簷當家。
家人是可以撒嬌可以吵架可以哭卻不會把她趕出去的親人,父母懂她經曆的不易所以包容,可是哥哥隻是個孩子,以最直白的方式總是給她挑刺。
那一哭,她成了薑家的小公主,她開始變得嬌氣,開始自然的跟父母撒嬌,她能跟父母哥哥一起懷念薑天雲,她真正成了薑家人。
一九六六年,來薑家十一年,她十八歲,文化運動剛剛露出苗頭,敏銳的父母已經把他們的後路安排好了,他們從富貴的小富之家變成了大雜院裏討生活的一家子人。
她的學也停了,那時候學校不是用來上課的。臨走前,家裏的東西父母變賣丟棄,隻一樣東西卻是燙手山芋,那就是她那根簪子。
當時情況已經很緊急了,萬一被翻出來,那就是大罪過。
哥哥薑天仞關鍵時刻當機立斷跟她說可以在院子裏挖坑把簪子埋了,如果浩劫過去他們還能回來,自然找得到,如果回不來,人都沒了留個念想給誰留。
然後兄妹二人開始趁著夜色挖坑,挖了足有一米深,她把那根簪子遞給哥哥讓他放了下去,可是這一遞卻出事了。
他們挖坑的時候不敢鬧太大動靜,哥哥的手被地下的碎石子磕破了,她沒有發現,那簪子沾到哥哥的一滴血,被他們埋在了地下。
到了大雜院裏,他們一家四口住著小小的兩間房,哥哥和爸爸住,她和媽媽住,當天晚上,哥哥開始發燒,半夜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胡話。
甚至半夜,他房間裏還能傳女人唱戲的聲音,爸爸發現他背上的後心處,出現了一個血紅血紅像胎記紋身一樣的圖案,就是那根華麗的鳳尾和合簪。
隨著哥哥的動彈,那背上後心處的圖案就像活了一樣,鳳尾的翎羽都纖毫畢現。
她瘋了一樣跑回薑家原來的院子裏,半夜翻牆進去挖坑找那簪子,可是前些天她和哥哥親手埋進地下的簪子不見了,地麵上用於遮掩的碎石子明明都沒被動過。
那枚鳳尾和合簪,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個詭異的圖案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薑望雲自責薑家全家擔憂不已的時候,薑天仞反而好了,不發燒了也沒有半夜莫名其妙的戲腔響起。
隻是,他的氣息越來越冰冷,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簡直不像個活人,他路過貓狗的時候,狗會如臨大敵的狂吠,甚至想往他身上撲,貓則會炸毛尖叫。
他們想瞞著父母,可是如何瞞得住,薑天仞跟父母說了埋簪子的時候手上被碎石子刮出了傷口他沒注意,他拿著簪子往坑裏放時手指一涼,他也沒在意,應該就是那時候出了問題。
薑望雲自責自己害了哥哥,可特殊時期他們想找個陰陽都不敢也找不到,也是命不該絕,薑望雲見到了一個被批、鬥遊街的瞎子,聽那群紅小兵說是個搞封建迷信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哥哥生還的希望。
其中費了多少力氣略過不提,薑爸爸動用了好些人脈關係才見了那瞎子,可是那人卻說他死也不再碰這一行,直到薑望雲許諾一定把他撈出來,那人才說薑天仞不能住在燕城,這裏龍脈加全國人民的信仰之力,對於死氣大於生氣的薑天仞而言那就是催命的。
至於去什麽地方,怎麽續命,那人不肯說,直到薑家把人撈出來,才終於說出了淩陽縣這個地方,還說了續命的法子,就是沾著陰氣的古董。
也就是說薑天仞帶著墓地裏出土的陪葬品才能緩解體內的死氣與生機的拉扯,可是破四舊的年代哪個人敢跟這些東西沾上關係?
薑望雲也是個要強的性子,哪怕父母和哥哥不怪她,可是她不能害了薑家剩下唯一的親生血脈,她自認為她闖的禍她要來收尾。
她成了下鄉駐隊幹部,兜兜轉轉和哥哥到了淩陽縣,本來他們心裏對那瞎子的話將信將疑,可是來了之後,哥哥確實好了很多,以前白天出門甚至會渾身疼痛,可是到了淩陽縣,這個症狀沒了。
直到一九七零年,薑望雲用三年的時間從淩陽縣下轄一個村的駐隊幹部調到了縣城裏,哥哥薑天仞身上本來暫緩的死氣隨著三年的時間又嚴重了。
夏天陽氣足,照在他身上的陽光疼如刀割,直到薑天仞疼到如刀刮骨悶哼出聲,薑望雲才知道哥哥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她明裏暗裏打聽到了古董卻都隻是傳家的,並不是墓葬裏出土的。
她想起了那瞎子臨走時對她的最後一句交代,情深不壽,如果她和薑天仞成了夫妻,薑天仞死的那天她也活不成。
她喜歡薑天仞,從她情竇初開就喜歡,所幸的是她不是一廂情願,甚至她十八歲那年薑天仞背著她已經挨了一回父母的打求了一個原諒,可是鳳尾和合簪的變故來得太快。
既然都活不成,她也沒想著獨活,隻是要讓父母承受雙倍的喪子之痛,但是麵對心上人即將死亡的恐懼她無法理智去考慮父母的悲痛,薑天仞自從得了這個怪病後就藏起了對她所有的感情,隻當哥哥陪著她。
興許薑望雲骨子裏也有愛新覺羅家的瘋狂,她給他下了藥,她甚至都不知道那藥能不能對已經半死半活的薑天仞起作用,就孤注一擲沒留退路。
一夜醒來,薑天仞悔恨自責,可是他身上的疼痛消失了。
薑望雲編了一個謊言,告訴他她跟那簪子的主人有血脈關係,所以他們結合她能壓製他體內的死氣,何況他們本就相愛。
薑天仞見自己真的好了些,她也沒有任何異常,特地帶她去醫院做了檢查,確實沒有問題,這才終於信了這個謊言。
可是薑望雲本人隱隱有預感,就像夏天陽光對哥哥生命的灼傷一樣,她的餘生也在急速減退,但她卻不後悔,甚至欣慰歡喜。
至少這是個法子,他們興許還有幾年的幸福日子。
她和薑天仞去燕城見了父母,敬了茶,她也從薑家的女兒成了薑家的兒媳婦,父母見木已成舟再多的勸阻也成了惘然,隻覺有愧於她,因為父母私心裏覺得兒子可能好不了了,於是薑天仞又挨了一頓打。
她在旁邊笑嗬嗬的看著,扶著媽媽的手給她遞雞毛撣子。
生活雖然背地裏全是傷,可是那一刻,薑家卻帶著微薄的歡喜。
與愛的人已經成了夫妻,薑天仞活著的念頭無比強烈,他想,既然古墓裏出土的老舊物件兒對他的病有用,那廢棄的古墓呢?
他一個人去了淩陽縣附近的山上,那裏一個陰森森的破洞據說是前些年被盜過的古墓舊址,他進去之後,確實感覺很舒服。
跟薑望雲說了這個實驗結果,二人又看到了續命的曙光,甚至他們發現隻要夏季待在那裏,過了三伏天之後回來,他甚至不畏懼陽光。
這些年薑家人全部都在祈求漫天神佛保佑,都在做善事,所以薑天仞自然不會做出挖古人墳墓損陰德的事,於是就有了他全國各地到處找廢棄的墓穴過夏天的經曆。
直到前些日子,他去了隔壁省的墓穴裏過夏天,過了時間還沒回來讓薑望雲擔憂,這才有了秦若一語道破她心事從而相識的事。
短短幾分鍾的回憶,薑望雲像是過了一生,她呆呆地嘶啞的話,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響起,帶著詭異蒼涼。
“若若,你說我是不是不祥之人?”
薑望雲空洞的雙眼裏除了眼淚再無其他,“我出生我親生父母就死了,逃出狗洞那年祖母大概也死了,我到了薑家有了家,可是我害了哥哥,他如今也要死了……”
“你先別急,他還有救!”
秦若上前,從陷入絕望自責的薑望雲天靈蓋上輕輕一拍,後者一個激靈,從絕望裏清醒過來。
“這裏死氣在影響你的理智,他還沒死,你清醒清醒。”
隨著秦若的話,薑望雲空洞的雙眼裏有了情緒,就像被人操控的提線木偶複活了一樣。
“把他衣服掀開我看看。”
薑望雲被秦若的話激起了所有的求生欲和希冀,她一邊流淚一邊顫抖著手解薑天仞的衣裳,“若若,我抱著他等到現在我就是希望,萬一你算到了我出事你能來幫我呢!”她手顫抖的厲害,襯衫上小小的紐扣怎麽也解不開。
秦若歎了口氣,“我來了,”她伸手一把撕開了薑天仞身上的扣子,脫去襯衫,才看到薑天仞的身上,妖異的血色鳳尾紋已經越過了兩肋,快要蔓延到心口處了。
“你放開他。”秦若說著一把掀翻薑天仞的身體將人麵朝下放在了地上,露出了背後殷紅如血的那鳳尾和合簪的花紋。
就在他背心處,栩栩如生。
秦若取了三滴指尖血,血滴落到薑天仞背心處的時候,那鳳尾和合簪像是活了一樣開始掙紮震動,從那處蔓延開來的鳳尾的顏色瞬間就黯淡了幾分。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死了上百年的鬼還好意思出來作祟?”
秦若冷聲一罵,指尖迅速在那鳳尾和合簪上開始畫符,第三滴血耗盡,固魂符畫成那一瞬間,一道血光一閃而逝。
薑天仞身上的血色鳳尾紋的顏色開始變淡,消退,直到他的身上回歸本來的顏色,隻有後背背心處那個鳳尾和合簪還在。
“要是剛才那鳳尾紋蔓延到胸口,那就真的沒救了,所幸我來的不晚。”
秦若做完這一切,這才坐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看著薑望雲,“今天是發生了什麽事?”
薑望雲聽到秦若的詢問,目光才依依不舍的從薑天仞身上移開,“他躺在這裏……沒事吧?”
話一出口卻是答非所問。
秦若知道她神思不屬也不介意,好脾氣的解釋道:“沒事,躺哪兒對他都一樣,地上的涼意還能讓他舒服點兒。”
薑望雲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慌忙起身抱著薑天仞把他翻過來,又拿了枕頭給他墊著,這才坐回沙發上道:“今天公安局的同誌來西市抓投機倒把的人,他正好在西市撞上,雖然小六機靈所有人都跑掉了,我哥卻因為正好撞在巷子口被帶去公安局問話,也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等他傍晚的時候回來,剛踏進門人就倒了下去。”
想起那一刻,真的是嚇得她魂兒差點都飛出了身體。
“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和小金連拖帶拽才把人弄回來房間,小金躺下不動了,我哥哥也沒有醒來,然後他身上越來越冰冷,心跳幾乎都沒了,甚至連身體都開始僵硬。”
薑望雲哪兒都不敢去,隻能抱著他的上半身讓薑天仞枕在她腿上,呆呆地坐著等命運最後的審判。
那個瞎子說過,說她哥哥最後如果遇不上大師救命,最終的結果就是淪為沒有意識的活死人,而屬於薑天仞的魂魄,會在他徹底死亡之前受盡痛苦,唯一能結束他痛苦的,就是薑望雲親手殺了她。
她有預感,那個瞎子曾經一語成讖,他們的結局就要在今天結束,他們等不到重陽節若若來救命了,幾次拿起匕首又放下,薑望雲抱著他,心底深處還是存了一絲希望,萬一若若算到她有危險來了呢?
懷裏的人越來越冷,薑望雲的理智也在死氣的侵蝕下漸漸消退,幸好秦若及時趕了來。
“也幸好那鬼東西不舍得重新歸於一個死物,才讓死氣麻痹了你的理智等來了我,不然我來隻能給你兩收屍。”
秦若說著,看了一下沙發下的那隻藏獒犬,屍體都僵硬了。
“你拿你的精血生命在滋養他,所以你在死氣裏沒事,可是這狗,卻是已經受了波及沒命了,”秦若道:“他現在沒事,你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去給我找朱砂和符紙,我要把這裏的死氣清除,不然出了亂子害了人性命,我前腳把他救回來他後腳就能被雷劈死。”
她那兩滴血隻能暫時封在這個院子裏壓製住,確保今晚不會再傷人,想要清除,還得仔細處理。
玄學師的血都是救命的,要不是薑望雲是她朋友,她何至於這麽拚。
“好,我這就去。”蹲在地上摸著藏獒屍體的薑望雲顧不上悲傷,起身道:“這兩樣東西我很快就拿來,若若多餘道謝的話我就不說了,麻煩你看著他。”
說完,薑望雲一邊走一邊一抹臉上的眼淚,把頭發拿手耙了耙,雷厲風行的出了門。
秦若走到門口,拽住門邊垂下的長繩一扯,昏黃的燈光終於結束了昏昏綽綽的黑暗。
她剛坐回沙發上,那天帶她來這裏的那個機靈的小夥子進來了,見到她微微彎了腰主動解釋道:“雲姐讓我來把小金埋了,大師您需要什麽盡管吩咐,我就是來給您跑腿的。”
上一次見秦若他是恭敬,如今直接是小心翼翼。
“先不能埋,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才能掩埋,”秦若問他道:“今天公安局的同誌去西市抓人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是有人舉報了!”
提起這件事小六心髒還不爭氣的狠狠猛跳了兩下。
“一個一瘸一拐的男人帶人來的,那人臉上長得蠻周正的,看著濃眉大眼還挺打眼的。”
小六說完,秦若一愣,難道她猜錯了?趙汗青確實一張臉長得人模狗樣的,但……也不是濃眉大眼啊。
她以小六的麵相為契機心下推算一番,卜算結果卻指向羅愛軍。
能讓公社書記的女兒看上,模樣兒至少周正過關,就是不幹人事兒。
那就是趙汗青和羅愛軍二人狼狽為奸勾搭上了。
“背後的人是誰我已經知道了,”秦若掏出兩張大團結遞給他,“你去買些吃的回來,雲姐肯定沒顧上吃晚飯我也餓了。”
她今天下午爬山走了老遠的路身體消耗不少,有些餓了。
“我有錢,我這就去,”小六慌忙擺手,不等秦若再勸腳下小跑著出了門。
不多時,薑望雲提著一個帆布包就回來了,她打開,拿出裏麵的朱砂和黃紙還有一隻筆杆漆黑的毛筆,“這也是我開黑市的便宜,也見過幾個有點門道的陰陽,但對我哥的病都沒辦法。”
“毛筆用不上,”秦若也沒耽擱,走到寫字台前,打開朱砂用右手食指蘸著就開始在寬大的寫寫畫畫,一連用了九張黃紙,這才把清除鬼氣的符畫好。
鬧市裏人口密集氣息混亂,可不比山村。
“你要出來了就在房間等著,”秦若安撫的看了薑望雲一眼,把一張安魂符拍在了牆上,然後手中拿著八張驅邪清煞符,走到院子裏站定,左手一揚,手中的符紙分別在相對應的坎,離,震,兌,乾,坤,艮,巽八個方位或者懸空或貼牆定住。
秦若手中掐了個符訣,八張符紙同時無火自燃,幽藍色的火焰溝通天地靈氣,開始燃燒著濃鬱的黑色鬼氣,兩方撕扯之間,被她兩滴血聚集在這院子上空的鬼氣漸漸地被燃燒殆盡。
她回到房間裏,卻見牆上的安魂符已經燒成了一撮灰,她清除的是薑天仞身體內四溢而出的死氣,卻讓她放在這裏保護薑望雲的安魂符成了灰燼,那就是剛才院子死氣燃燒已經影響到了薑望雲的魂魄,她驚訝的回頭去看薑望雲麵相,隻見薑望雲印堂處一抹血線,本以為薑望雲隻是損耗了精血和幾年壽命,卻沒想到她的魂魄已經牽連到了薑天仞的生死上。
小六剛踏進門,覺得院子裏的氣息似乎沒前麵壓抑了,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心下也有猜測,於是對秦若越發恭敬。
等小六離開,秦若對薑望雲道:“本來等到重陽節他背上那鬼怨我就能解開,可是現在出了岔子,鬼氣屬於陰邪,被公安局匯聚的信仰之力和正氣克製了幾個小時,那東西就開始加速吞噬薑天仞的命,導致他體內的生機殆盡三魂七魄不穩。”
她說到這裏,薑望雲心下一急,“若若……你還能救得活他嗎?”
“我能救得活他,可是你們兩人現在生死連著因果,所幸他命不該絕,有個救他的契機在,但是能不能救得你自己去求。”
秦若說的不是別人,正是淩河橋外大柳樹下四陰局裏的解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