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静了许久, 姝晚加快了步伐回了家,随即把门紧紧的关上了。
高大的男人被关在门外,心下一阵怅然若失, 一阵酸涩, 但他想,既然人又回到了他跟前,他便无法容忍别人染指。
对姝晚,他势在必得。
余霞成绮, 暮景残光,微冷的风吹起了他的袍角,一缕墨发被吹得在空中流淌,闻时砚抱着臂悠然回了家中。
宣国公府的红绸还未撤去,依稀可见几日前的喜庆,与氛围反之的是人气儿,不似素日里平和, 饶是他再心不在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葛忠欲言又止的候在门口:“主子, 国公爷叫您去前厅,有话对您说。”
闻时砚了然, “嗯。”,今日之事看来是传到了他父亲耳朵里, 闻时砚气定神闲的去了前厅。
前厅里氛围肃穆, 国公爷在中间不停踱步,徐氏扶着额头, 面色有些不好看, 刘妈妈上前担忧问:“大娘子,要不您回去歇息吧。”
徐氏摆摆手:“我得在这儿给砚儿撑着。”她抬起眼看向郡主母子三人, 柔嘉公主的情绪显然没有第一日那般,不知怎的,有些心不在焉。
而郡主,不愧是郡主,此时正伴在国公爷身边轻声安抚,俨然一朵知心解语花。
“安郎消消气,左右也没发生什么事,何必这么大火气。”
“没发生什么事?这混账,跑到王府耀武扬威,镇北王什么人,容得他冒犯,现在小王爷在大理寺牢狱中破口大骂,认准了是这混账陷害他,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晓了这等丑事。”国公爷气的一拍旁边的檀木桌子。
郡主忍下暗暗想嘲讽的心思,专心安抚国公爷。
徐氏冷然瞧着二人的这一出戏,心下悲凉。
出了事,只知道不问缘由的怪罪,听风就是雨和每日巴不得自己儿子死在外面的干娘,徐氏脑壳一阵阵抽疼。
“父亲。”闻时砚踏入屋内,拱手问礼。
“你个孽障,还知道回来。”国公爷把手边的瓷盏扔了过去,那瓷盏直直向闻时砚的脑门袭去,闻时砚不多不闪,瓷盏砸中了脑门,随后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徐氏霎时心跳仿佛静止,她失声:“闻安华。”
一道血痕从闻时砚脑门上流了下来,更叫人骨脊生寒的是,堂中人站在那儿,一步也未退,更是面不改色,郡主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徐沁春生的怪物。
闻时砚抬起衣袍施施然擦了擦,“父亲还真是一如既往,听风便是雨。”
国公爷怒意横生:“住口,混账,你就是这般对你父亲说话的?”
徐氏忍不住站起身拦在闻时砚前面:“够了,闻安华,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吗?你为何不问问砚儿是否有苦衷就这般指责他。”
“滚开,你养的好儿子,看看养成什么样了。”国公爷矛头对准了徐氏。
徐氏眼前一黑,脚下一踉跄,随即被稳稳的扶住了胳膊,闻时砚在她身后扶着徐氏叫人坐下。
“父亲,那您呢?这么多年偏袒郡主和序哥儿,可有好好关心过我母亲?”
郡主闻言一愣,神色扭曲:“砚哥儿,你这是何意?”
国公爷也没想到他会这般质问,顿时感到父权被挑衅,伸着手指指责他:“你做出这种蠢事,你还好意思如此忤逆尊长。”
闻时砚对这个父亲失望至极,但他也知道,无论如何国公爷都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他垂头瞧着头痛的母亲,这一刻也深深的感受到了姝晚的难过。
“来人,给我上家法,我要亲自教训这个逆子。”国公爷急得往外吼道,闻时砚冷眼瞧着他:“圣上忌惮镇北王时日已久,镇北王纵容其子行为**,口出狂言,父亲也不想想,缘何暗卫营之人恰好就在他的府外,父亲此举可是为镇北王鸣不平?难道父亲也想做下一个周震云?”他厉声辞色,周震云便是周云朗的父亲。
国公爷怔怔地瞧着他,倒退了几步,霎时冷汗涟涟,“安郎?安郎?砚哥儿你怎的如此胡诌,你这是要置你父亲于不义之地。”郡主愤然指责。
闻时砚轻飘飘的看向她:“是与不是,你心里自清楚,郡主,我奉劝您一句,若是我母亲不好了,您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安知她的今日不是您的明日。”
郡主脸色一变,气的险些要挠了他的脸。
闻时砚说完便扶着徐氏离开了前厅,郡主不依不饶地缠着国公爷:“安郎,你看他,什么样子,不敬尊长,实在猖狂,这般行径,也不知如何能为陛下做事,还不如序儿来的听话。”
“住嘴,消停些。”国公爷正值不耐烦,手一挥便把郡主推了个踉跄,郡主愕然一瞬,显然没想到方才他的态度会这样,明明以前都会对她温声细语的。
国公爷缓了一会儿,便看也未看郡主,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郡主面色扭曲,身旁的柔嘉小心翼翼的:“婆母,您没事吧?”
郡主不耐烦:“滚,别来烦我。”
柔嘉一颤,瑟缩着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何,她嫁过来之前,姨母郡主并非是这样的,那时总是关心自己,衣服够不够穿,吃的如何,睡得如何,还三天两头托人从宫外给她捎些新鲜的玩意儿,表哥也是,但二人成婚后,郡主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叫她每日站规矩不说,还叫他做那种事侍奉夫君。
她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如何能做内事去讨好驸马。
再说驸马,自成婚后在房中逗留了几日,便纳了妾,日日同妾室厮混,她劝也劝不动,便只得同婆母略略提了一提,谁料便招来了郡主的责骂,说男人的事她少管。
总之一切都不是她想象的日子。
繁星若尘,慢若浮光,闻时砚扶着徐氏往紫鸣苑走,二人一时无话。
“你父亲就那德行,你莫与他计较便是,也不是头一年糊涂了。”徐氏叹气。
闻时砚:“嗯。”
“你头上的伤赶紧去找大夫来瞧瞧。”徐氏又叮嘱。
闻时砚笑笑:“没事,您莫要操心我了。”
“你去镇北王府…可是有私心在?”最终徐氏还是问了出来,闻时砚默了默:“有。”
徐氏一声叹气:“你就这般放不下她?”
闻时砚:“我从未放下过她。”
“但是她已经快成婚了,而且你父亲绝不会让她进门的。”徐氏提醒他。
闻时砚笑了笑直接掠过前面的问题回答:“直接说母亲认为圣上对我如何?”
徐氏不解,思索了几许:“你得陛下信任,知分寸,又身兼要职。”
“陛下不会信任任何人。”闻时砚淡淡道,“你可知三年前那一晚,我为何会触怒圣颜?”
徐氏迟疑了,三年前成婚那日发生了的事,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不论是宫中还是闻时砚,一丝一毫都未透露,她原先还担忧不已,但事后发觉陛下对闻时砚并未有何改变,依然如从前般,而且隐隐约约似乎又信任了些。
“陛下表面对朝臣之间的联姻无甚兴趣,实则暗中忌惮,国公府与侯府结为亲家,陛下是最不愿意的,我所言不过是给了陛下顺水推舟的借口。”闻时砚的声音淡如轻烟,在夜色里显得不大真实。
徐氏一惊,若是那场婚事国公府真的与侯府结姻,砚儿的仕途止步于吏部侍郎,兴许以后会被找个借口调往工部或者别处,总归是个闲职,而闻时序也必然不可能尚公主。
“母亲不必担忧,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未来之事我会尽力。”尽哪番力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徐氏神思恍惚的回了紫鸣苑,而闻时砚转身便回了墨砚堂,葛忠瞧着他头上的伤:“主子,属下给您叫大夫去。”
却闻他淡淡说:“不必,一点小伤罢了,过几日自然便好了。”
葛忠诧异,他瞧着那伤可不小,虽然血是止了,但若是不上药,恢复的时间恐怕会很长,葛忠一时不知闻时砚在想什么,但也不会违逆他的命令。
脑门上的伤一抽一抽的,说疼也是疼的,闻时砚坐在案桌前,点灯看书,试图忘却疼痛,但许是未上药的缘故,伤口很快微微发肿,闻时砚夜半时分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浑身难受,体温有些高,想来是发烧了。
但他没放在心上,第二日照常去了衙署,一上午他都头昏脑胀的,同僚瞧着他脑袋上的伤吓了一跳,又瞧着他病恹恹不大对劲的样子试探问:“大人,您这头上……?”
“无妨,摔了一跤。”闻时砚随口敷衍,同僚感叹,真乃榜样啊,伤成那样了还来衙署。
“大人,翰林院尹修撰求见。”一侍卫进来禀报。
闻时砚咳了咳:“传。”
同僚自觉退了出去,不多时尹书寒进门来,头也不抬:“下官特来此多谢大人昨日的救命恩情。”
闻时砚:“不必客气,这本就是应该做的事。”
尹书寒刚想抬头说什么却看见他的模样震惊了一瞬,往日里意气风发的人此时脑袋上顶着一道伤痕,周遭发着青紫,也不包扎,就这么**在外面,脸色也是苍白的很,双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
尹书寒问:“大人……您?”
闻时砚神色自若道:“昨日我父亲得知了事实,教训了我一顿罢了。”
尹书寒当即便想到闻时砚因为他们而跟镇北王结下了梁子,国公爷听闻一向古板严苛,闻大人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瞬间愧疚的不行:“下官这就去给您请大夫。”
闻时砚却摆摆手:“不必,请了大夫过于宣扬了。”
尹书寒:“不叫大夫不上药可不行,这一瞧伤口便发炎了,这样吧,我去清帛坊一遭给您拿些金疮药来。”
闻时砚沉默一瞬:“我与你一道儿去。”
尹书寒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便自觉抵触,笑话,他救了自己和阿姐的事是两码事,他委婉道:“您发着烧还是莫来回走了,我很快回来。”
说完便跑了出去,向着清帛坊而去,他着急忙慌的跑进铺子里,姝晚听闻了动静,便出来查看,随即讶异:“寒哥儿,你怎的现在回来了?”
尹书寒喘着气说:“阿姐,金疮药,把金疮药给我。”
姝晚一听顿时急了:“怎么了?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尹书寒摇摇头,撒了个谎:“没,同僚摔了一跤,破了个口子。”
姝晚放松下来,便领着他去寻金疮药。
半响,尹书寒攥着瓶子正好从后院往外走,姝晚送他出去,路过铺子,二人在铺子里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闻时砚顶着虚弱的身躯坐在凳子上,时不时咳几下,见着二人,淡淡撩起了眼皮瞧了一眼,言简意赅道:“金疮药。”
尹书寒僵在原地,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
姝晚瞧着他这样子,迟疑着没说话,尹书寒只好解释:“闻……闻大人摔了一跤。”
说完他有些心虚的不敢看闻时砚,正当他以为闻时砚会戳穿他时,他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姝晚点了点头:“那书寒,你去给他上药吧。”
说完便平静的坐在了不远处,既没有担忧也没有好奇,仿佛他的事与她无甚干系。
尹书寒松了口气,上前去给他处理伤口,闻时砚坐着一动不动的,一声未吭,刚处理好,尹书寒便擦了擦脑门的汗,却闻咚的一声,闻时砚刚站起身便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