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璟走出內殿時瞥見旁邊台上的銅鏡, 心念一動,遂移步至鏡前。
映入眼簾的鏡中人嘴角**,似是太過雀躍導致抑製不住, 透出不可名狀的詭異感。
薑璟抬手,瘦白的手指一點點撫平自己微微扭曲的五官, 浮出水麵的攻擊性消失, 他揉回平常溫和的神情。
須臾,薑璟心滿意足, 可轉念想起皇後, 他又擰起眉,瞳中縈繞驅散不了的薄怒。
薑璟整理好自己的衣冠, 邁步出殿。
“殿下。”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線, 薑璟望過去。
便見跪坐在地上的魚螢,她的旁邊還有少數宮人, 薑璟沒讓人清理掉這些人。
故而, 他們無一例外都聽到內殿的動靜。
見薑璟看來, 魚螢一喜, 希冀地仰視薑璟,努力平息紊亂的呼吸,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您還記得妾嗎?”
薑璟遲疑了一瞬:“原來是你。”
徘徊在胸腔的惶惶不安消散, 魚螢眼睛亮了起來:“是妾。”
薑璟掃眼魚螢的樣貌,語調平緩:“起來吧, 無須跪著。”
見薑璟關切的言語, 魚螢心口發燙, 她著迷地想不久前的畫麵其實是鏡花水月, 薑璟不是那麽可怕的人。
思及此, 魚螢膽量壯大,撐著發軟的身子直起身。
薑璟道:“找孤作甚?”
她道:“太子殿下,您可以看在妾過去給您通風報信的份上放妾一命嗎?”
隻要薑璟放過她,那日後她有的是機會。
這是魚螢給自己找的後路,比起皇後她更偏向薑璟,是以她曾在夜裏偷偷去給薑璟報信,說明皇後讓他去采藥的實際陰謀,這是魚螢偷聽到的。
魚螢連皇後給成佑帝下藥的事她都捅了出去。
薑璟那時道:“你想要什麽?”
魚螢心口又酥又癢,小聲道:“妾什麽都不要,妾隻是不想讓皇後娘娘禍亂朝綱,皇後娘娘做的事是錯誤的,妾人微言輕,無法阻止,隻能來告知殿下,希望殿下萬事小心。”
說著,魚螢忍不住抬頭看薑璟,眼中流露出對薑璟的癡迷。
薑璟一看便知魚螢對他的心思,過去的薑璟可沒少見過這種愛慕迷戀的眼神,有很多女人曾經試圖勾引過薑璟。
薑璟性情溫和,又不近女色,她們認為薑璟隻是沒嚐過女人的味道,等試過了就離不開了。
人人都把自己當成最特別的那個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且就算勾引不成功,以薑璟的性子也定不會懲罰她們,故而她們的膽子很大,有的甚至三番五次勾引。
她們輕視薑璟的仁慈寬容,行為越線,不知收斂,最後下場淒慘。
薑璟看著這個穿得花枝招展、別有所圖的女兒,沒再吱聲。
回憶休止。
薑璟回頭,往殿外走去。
魚螢頭頂傳來薑璟遲到的聲音:“抱歉,孤不喜歡和孤母妃生得像的女人。”
一句話將魚螢的命運蓋棺定論,把她未來美好的臆想擊個粉碎。
魚螢怔忡片刻,隨即大哭,她去追薑璟望塵莫及的背影,試圖挽留:“殿下——”
有暗衛攔住魚螢。
醒過來的宮人們似乎知曉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放聲痛哭。
出殿後,天邊蒙著陰森森的暗色,台階下還有不少尚未處理的屍首。
從殿內蔓延出來的腐爛枯萎的氣息同外麵沉重新鮮的血腥味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驚悚的味道。
薑璟道:“都處理了。”
跟在薑璟背後的霍陽道:“是。”
薑璟想了想道:“同先前那個一樣,葬了罷。”
薑璟他從不關心旁人的死活。
但魚螢到底是自己找來的,看在她發揮出價值的份上,便同玉曇一樣,給個體麵的葬禮,如此,仁至義盡。
霍陽知曉薑璟是在說誰:“屬下明白。”
“孤往後不想在宮裏看到任何和孤母妃肖似的女人。”
“另,把蔡賢帶過來,父皇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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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皇宮血流成河,發生的事轟動整個長安。
二皇子和四皇子造反,成佑帝駕崩,太子薑璟死而複生救駕,江山在危難中易主。
薑璟名正言順成為大夏的聖人,毋庸置疑。
同時,皇後給成佑帝下毒一事被爆出,除此外,皇後連同母家還犯下不少天理難容的事,其罪狀罄竹難書。
皇後被廢,曾經風光的國師成為妖道,被砍頭,當了還不到一日太子的賢王助紂為孽,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大公主二公主亦被貶為庶人,沒收所有家財。
右相一家不可豁免獲罪,全族流放嶺南。
而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德妃和淑才人在知道結果後,一把吊死,兩位皇子娘家和母家協同他們造反,亦收到應有的懲罰,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在長安風雲翻湧的時候,虞枝仍昏迷著,對所有一無所知。
天光明亮,刺得虞枝薄薄眼皮微動。
虞枝緩緩睜開眼,下意識用手擋住透進來的刺眼亮光。
旁邊案上,薑璟聽到床榻上窸窸窣窣的聲響後立馬擱下奏折,眉目間盤旋的疲倦一掃而空,他起身往床榻去。
“母妃,您醒了。”
虞枝眼神茫然:“令容?”
薑璟“嗯”了一聲,俯身伺候虞枝起來,“您睡了三日。”
“三日?”虞枝吃驚。
薑璟道:“對,母妃可感覺身體有不適的地方嗎?”
“沒有。”
“要喝水嗎?”
聽言,虞枝頓感喉嚨幹渴,不由點了點頭。
薑璟轉身給虞枝倒了杯涼水,虞枝接過後就控製不住自己,急切地喝水,以此緩解口中幹意。
她喝得急,些許水從杯沿流出來,順著虞枝的下巴往下掉,洇濕虞枝的衣襟。
“慢些。”薑璟道。
虞枝放緩喝水的速度,但很快,一杯水就見底了,虞枝蹙了蹙眉。
薑璟一麵將帕子遞給虞枝,一麵拿過虞枝手裏的杯盞道:“兒臣再去給您倒。”
他很是耐心地伺候虞枝。
虞枝喝了好幾杯的水才不再渴,接著擦擦自己下巴的水漬,再用帕子抹了抹沾濕的衣襟。
薑璟搖鈴,叫綠漪和綠蘿進來。
綠漪和綠蘿一過來,見到醒過來的虞枝,登時眼圈一紅:“娘娘。”
“綠漪,綠蘿,你們回來了,沒事吧?”虞枝乍見最親近的兩個侍女,鼻子一酸。
“奴婢無事。”
“那便好。”
薑璟適時道:“母妃需要進食。”
綠漪和綠蘿抹著眼淚,立馬去讓廚房熬粥。
薑璟道:“母妃,兒臣已經查明是你宮裏一個內侍把人偶放在您宮裏,兒臣已經處置了他。”
“好。”虞枝想了想,問道,“令容,叛亂平定了嗎?陛下他怎麽樣了?”
薑璟看著虞枝。
虞枝忽生不安。
“母妃,父皇在前三日已經駕崩了。”薑璟向虞枝說明皇後給成佑帝下毒、成佑帝惡疾纏身,最終病逝的事,再簡要陳述這兩日發生的事。
虞枝怔怔,聲音很低:“陛下......真的不在了?”
“是。”
話音一落,虞枝悲從中來,她對成佑帝的幾分情意斷了,可她從未料想過成佑帝會死這件事,虞枝有些不能接受,大腦混亂,胸口發悶。
有透明的淚水從虞枝眼中滋生,不一會兒,虞枝眼尾通紅。
薑璟道:“母妃,還記得您答應過兒臣的話嗎?”
在虞枝耳中,此話聽起來像是問責,明明答應薑璟不再為成佑帝難過,可它忍不住。
虞枝一時羞愧難當,企圖辯解道:“我隻是還有些不適應,他......到底是我的夫婿,我和他有這麽多年的感情,令容,你父皇雖然變了,但他還是你父皇,你莫要對他失望。”
說著說著,虞枝控製不住回想成佑帝對她好的畫麵,往日甜蜜和現在的痛苦交織,虞枝心情複雜,言辭中不自覺捎上傷感。
虞枝披散著緞發,垂下腦袋,泫然欲泣,一股沉重的孤獨感無助感襲來。
注視眼前悲傷頹然的虞枝,薑璟無奈歎息一聲,旋即俯身彎腰,帶著安慰意味地擁住虞枝。
“您別再難過了。”薑璟輕拍虞枝的後背,柔聲撫慰。
“父皇雖然不在了,但您有兒臣。”
“兒臣以後不會再讓您受一丁點苦。”薑璟承諾道。
虞枝抿著淡色的唇瓣,細聲啜泣。
許久後,虞枝終於心情好了點,但心頭仍舊縈繞淡淡的悲傷,她依偎在薑璟的懷中,埋頭不說話,徑自拭去自己麵上濕痕。
此時此刻,虞枝唯有在薑璟身邊才感到安心。
情緒低落的虞枝並未察覺自己與薑璟的距離太近了。
綠漪端粥進來時便看到薑璟同虞枝挨在一起,很親密的樣子,綠漪挑了一下眉,繼而垂頭。
這沒什麽,過去虞枝不開心的時候,身邊總有薑璟陪著,二人母子關係甚好。
薑璟對虞枝的關心照顧無可挑剔,作為新帝,這兩日的薑璟要處理一堆事,可他始終記掛虞枝,每天都要來這裏看一看虞枝。
他一邊照料虞枝,一邊還要處理公務要事,有時直接在玉漱殿議政。
玉漱殿是虞枝現在住的宮殿。
雖然成佑帝駕崩了,幸好還有薑璟護著,思及此,綠漪笑了笑。
“陛下,娘娘,粥好了。”
薑璟鬆開虞枝,道:“端過來。”
綠漪恭恭敬敬端過去,薑璟接下後,用手背在碗麵上試試溫度,有些燙。
等粥涼了四分,薑璟方才遞給虞枝,虞枝拿起勺子舀粥,一口一口吃下去,填飽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
吃了大半的時候,虞枝一個不留神,牙齒磕到唇肉,虞枝吃痛,“嘶”了聲。
薑璟立刻道:“怎麽了?”
“沒事,就是咬到了。”
薑璟問她:“咬到哪裏了?”
“兒臣看看。”
虞枝隻好聳拉著眉眼仰起臉,露出一張我見猶憐的穠麗麵孔。
“哪裏?”薑璟凝著虞枝。
虞枝檀口展開,她的指尖觸及嘴唇,微微扯下自己下唇片,薑璟看到虞枝水潤粉嫩的唇肉上冒出鮮血,洇成小團,襯得唇肉很是紅豔。
“莫動,有血。”薑璟攏眉,盯住虞枝唇肉上的小傷口,不假思索湊近,影子壓下來。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沒啥劇情,全感情
薑三:老婆老婆老婆
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