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再嫁

第37章 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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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皺眉, 沒見過像宋雲弘這般趾高氣揚的人,簡直是欠教訓的孩子。

既然同為本家,怎地還帶著外人去欺負自家人?

而甲士一聽宋雲弘大放厥詞對虞枝不敬, 無法原諒宋雲弘的無知,登時粗暴地拎起宋雲弘的衣襟, 將他的臉摁在桌上。

“嘭!”是宋雲弘的臉砸在木桌上的動靜。

緊隨其後是宋雲弘的悶聲慘叫, “啊......”

有鮮紅的血從桌上蜿蜒下來,像一條條可怖的血蛇, 吐出猩紅的蛇信子, 觸目驚心,令人寒毛倒豎。

旁邊的紈絝子弟被甲士的粗魯凶狠嚇壞了膽, 驚覺甲士方才對他們算是手下留情了。

意識到這一點, 他們什麽氣焰一轟而散,眼下隻能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膽量和自尊, 饒是如此, 身體仍抑製不住瑟瑟發抖。

虞枝掃過宋雲弘和其餘紈絝子弟, 道:

“是你們不依不饒在先, 平白無故搶人的錢袋不還,還合起夥來冷嘲熱諷,肆意欺負這位小郎君,在場的客人同樣看得一清二楚, 我也看得很清楚,你們可還叫記得你們長輩是如何耳提麵命教導你們的?”

“我不會走, 我方才已叫了街使過來, 待街使過來主持公道, 若判定我有責任, 我不會逃避, 但若是你們尋釁滋事在先,那就請你們向他道歉。”

“現在,請你們把小郎君的錢袋歸還。”透過帷帽,眾人聽到虞枝擲地有聲的話語。

分明是個女子,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可在她說話時就是沒人敢出聲,能從她的話中感覺到隱隱約約的威儀。

無人敢說不。

“是是。”一名識相的紈絝趕忙佝僂著背脊拿起錢袋,然後狗腿地送過來,當真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軟怕硬的典範。

綠蘿接過,再還給少年宋雲熙。

宋雲熙看著失而複得的錢袋,緊緊捏著,腦中不斷重複一個認知:這是與他萍水相逢的虞枝幫他的證據。

錢袋好像燙起來。

這一刻,宋雲熙心中動**。

鬱氣一散,宋雲熙眼中忽然閃爍淚光,配上青青紫紫的臉,顯得可憐兮兮的,他由衷地言謝:“謝謝你,姐姐。”

字裏行間充滿少年的赤誠。

他看得出這位娘子是比他要大,不過宋雲熙私心作祟,鬥膽開口稱呼她為姐姐。

虞枝輕笑,又有點驚訝宋雲熙竟然要流眼淚。

虞枝語調安撫道:“無事,往後你可要保護好你的錢袋,方才聽他們說,這是你要用來給你母親買壽禮用的嗎?”

“是。”

“那可要好好挑選壽禮,你母親肯定會喜歡你送的禮物的。”虞枝鼓勵道。

宋雲熙聞言,心中一酸,隨即仰頭,眼淚倒回。

他對著虞枝笑,兩顆小虎牙微微露出來,五官一下子鮮活起來,如春日最美的朝霞。

透過帷紗,虞枝與宋雲熙的眼睛對視,徹底看清宋雲熙的臉龐,心中一驚。

這位小郎君竟然長得比賀嘉還有像兩分。

久遠的記憶再度席卷而來,虞枝生生怔了兩息。

“我會的。”宋雲熙重重點頭,將虞枝的話放在心上。

“可以放了。”虞枝道。

甲士得令,收回手退回虞枝身後,如一堵堅硬的鐵壁護在虞枝身邊,不讓她遭受一點兒罪。

被押住的宋雲弘得以喘息,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他摸了摸鼻子,一手的血,狼狽至極。

猛然間,一股強烈的憤怒衝上天靈蓋。

宋雲弘被怒意占據頭腦,怒目直視虞枝等人。

“是誰在雲水間鬧事?”這時,身後響起一道粗獷的聲音。

是綠漪找的街使到了。

街使帶著幾名佩刀的金吾衛大步流星過來。

眾人循聲望去,宋雲弘一見是自己認識的崔街使過來,喜上心頭。

稍作冷靜後,他趕緊衝崔街使使個眼色,然後賣慘控訴道:“崔街使,你來得正好,你看看我現在傷成什麽樣了,都是那個女人支使她的奴仆打的!”

那個女人簡直愚蠢,竟然請街使過來,以為自己會占據上風嗎?好在老天開眼,好巧不巧,來的人竟然是宋雲弘熟知的崔街使。

往日宋雲弘可沒少和崔街使打交道,二人私底下算是酒肉朋友,關係不錯。

而今崔街使一來,難道還不幫他?大局已定,那個女人和宋雲熙注定要敗。

想到這,宋雲弘心裏樂了,麵上不可抑製地露出勝券在握的冷笑,其餘紈絝也在見到崔街使時眼睛一亮,預感可以揚眉吐氣了。

“是他們幾個。”虞枝則道。

聞言,宋雲弘和紈絝子弟眼神嘲弄,而宋雲熙則擔憂地看著虞枝,他小聲道:“姐姐,他和堂兄認識。”

虞枝淡定道:“無妨。”

話落,跟在街使身後的綠漪回來。

“什麽我們,明明是你這個女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派他來打我們,我臉上的血就是罪證!你還要狡辯什麽!”宋雲弘橫眉眥目。

宋雲熙:“宋雲弘,你少胡言亂語,這位姐姐她是為了幫我,就因為你帶頭搶我的錢袋,見敵不過我就帶著這群人打我!”

宋雲弘:“什麽打你,不是你自己先開始的嗎?還有,這裏沒你這個廢物說話的地方!給我閉嘴!”

“夠了!”看夠熱鬧的崔街使出聲。

“我來時便從那位姑娘的口中得知事情經過。”崔街使嚴肅地看向宋雲弘等人,眼底劃過一絲憐憫和慶幸。

“宋雲弘!”崔街一本正經怒道,“你不僅當街搶奪堂弟的錢袋,甚至還欺騙堂弟,將其帶到酒樓後言語侮辱,甚至帶人動手圍毆你堂弟,你簡直毫無人性,冷血至極,當真是肆意妄為,把大夏律法當什麽了!”

崔街使一通義憤填膺斥責下來,屬實讓宋雲弘等人皆懵懂不已。

“什麽姑娘?崔街使你在說什麽?”宋雲弘滿頭霧水,傻傻弄不明白情況。

怎麽和他想得不一樣?

綠漪吱聲:“是我去請街使過來,自然是我告知的。”

宋雲弘:“什麽?崔街使,她可是那個女人的侍女,你莫不是想憑借她的一麵之詞就輕易下結論?”

虞枝:“綠漪不會說假話。”

宋雲熙附和道:“宋雲弘,這二樓所有的人都是目擊者,你搶我錢袋的事也有不少人看到,就比如說你的好兄弟們。”

紈絝們一聽,打馬虎眼:“什麽?我們可沒看到。”

他們正說著,甲士的目光掃過來,紈絝們頓時泄氣似的,越說越小聲,導致後麵一句話根本沒人聽到。

身後沒聲了,宋雲弘愣愣注視著倒戈的崔街使,始終不明白為何崔街使不幫他,反而去幫那個女人和宋雲熙講話,甚至要定他的罪。

宋雲弘百思不得其解,也陷入孤立無援中,可謂腹背受敵。

崔街使含著憐惜地目視宋雲弘等人,唉,這幾個人無法無天的紈絝子弟這下真是踢到鐵板了,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招惹了宮裏的貴人,真是單純得可愛。

不對,是蠢得令人發指。

收攏心緒,崔街使道:“按照律法,圍堵毆打他人笞四十,下手最重的為主犯,其他人皆為從犯。”

崔街使寸寸審視宋雲弘等人,宋雲弘等人見狀就要開口辯駁,然而崔街使壓根就不聽他們的借口。

他繼而端量宋雲熙的臉,問道:“宋郎君,你身體可傷到了?”

宋雲熙收了收手臂,雙拳難敵四手,現在的他肯定很是狼狽,那虞枝肯定都看到了,想到這,宋雲熙紅了臉,微微窘迫道:“哪裏都疼。”

崔街使點頭:“打傷身體,八十下。”

“來人。”崔街使幹淨利落地大手一揮。

“給我將這群找事的人給我押回去受刑。”

宋雲弘等人試圖反抗,但以他們的力量壓根抵擋不住金吾衛的氣力,宋雲弘等人就這樣因為尋釁滋事被帶走,此事告一段落。

在離開前,崔街使道:“夫人,沒什麽事,我便先告辭了。”

虞枝道:“有勞崔街使了。”

崔街使點頭,又叫一聲:“好了,大家都各幹各的吧,熱鬧已經結束了。”

話落,崔街使離開,看熱鬧的客人也慢悠悠收回視線,但又忍不住在收回時再看眼虞枝。

因著街使沒處置虞枝,甚至還喚她夫人,二樓不少酒客都在猜測虞枝的身份,然虞枝麵都不露,神秘十足,讓眾人絞盡腦汁也沒琢磨出虞枝的真實身份。

長安城什麽時候出了一位如此年輕的夫人?

既然是受崔街使的尊敬,想必身份定然不簡單。

虞枝早已習慣旁人目光,沒什麽不自在,她對宋雲熙道:“事情已經解決,你快去找個醫師看看,讓他給你開點藥。”

宋雲熙沒立刻走,或者說他舍不得走,他道:“承蒙姐姐擔心,我會的,真的謝謝你,姐姐,如果沒有你,我今日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虞枝柔聲說:“相遇便是緣,你無須在意,不過舉手之勞。”

“不,對我而言,姐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我會銘記在心。”宋雲熙順理成章道,“請恕我冒昧,敢問姐姐名諱,家住何方,這樣我日後才好回報姐姐你的恩情。”

“對了。”宋雲熙補充道,“我姓宋,名雲熙,家父是禮部尚書,住在崇仁坊......”

聞言,虞枝沒忍住笑了,綠漪和綠蘿也被宋雲熙的直白逗笑了。

宋雲熙聽到她們的笑,耳根發紅,茫然地問:“我說錯了嗎?”

“沒有。”虞枝搖頭,她是第一次遇到這般赤誠如火的少年,“就是......你不用講那麽細。”

宋雲熙頷首,他繼續道:

“那我介紹過自己了,該姐姐向我介紹你自己了,禮尚往來。”

少年的真誠和純粹打動到虞枝,加上第一眼見少年的背影時,莫名令她回想起薑璟少年時的模樣。

虞枝想了想,開口道:“我姓虞。”

“虞姐姐。”宋雲熙十分順口地喊出這三個字,說完後,他又在舌尖來回咀嚼,回味其中。

雖然虞枝沒講住所,但宋雲熙已然很是高興了。

高興之後,他緊接著想起適才的“夫人”二字......

“姐姐,他為何叫你夫人?你是成親了嗎?”宋雲熙忍了忍,實在憋不出心裏的想法。

虞枝點頭。

宋雲熙的眼裏的光沒了。

直到他聽到虞枝的下一句:“但他已經不在了。”

宋雲熙強忍著喜悅,故作歉疚道:“抱歉,姐姐,勾起了你的傷心事。”

“無妨。”

“你和崔街使是認識嗎?”不然崔街使怎會那樣做?

虞枝道:“不是,隻是因為一些旁的原因。”

聽言,宋雲熙不再問,心裏隱隱有了答案。

虞枝道:“我定了三樓的雅間,要上去了。”

宋雲熙立刻道:“等等姐姐,我以後要怎麽找你報恩?”

虞枝丟下一句“有緣再見”,便帶人上樓。

隻留下宋雲熙一個人,他攥緊手心的錢袋,依依不舍地目送虞枝。

【作者有話說】

“”圍堵毆打他人笞四十,下手最重的為主犯,其他人皆為從犯。”

“打傷身體,八十下。”———簡化摘自《唐律疏議》,微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