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睡眼惺忪,她揉揉眼睛,呆呆望著前方, 腦中模糊混亂的記憶像碎片一般飄浮。
綠蘿領著宮婢魚貫而入,伺候虞枝洗漱。
等虞枝洗漱完用早膳時, 綠蘿端來一碗蜜水, 道:“夫人,這是陛下臨走前讓廚房特意給您準備的。”
虞枝默了一瞬:“昨兒令容過來了?”
綠蘿點頭:“陛下昨夜留到五更天方才離開。”
“什麽?他為何會留宿?”虞枝可還記得自己和薑璟在冷戰, 她可不待見他。
“是您要求的, 昨兒您吃醉後不久就吐了,陛下一直在照顧您......後來伺候您上榻後陛下要走, 您出言請陛下留下來陪您。”
虞枝怔住。
綠蘿指了指窗邊的臥榻, 說:“夫人,陛下昨日就睡在那裏。”
虞枝扶額, 好半晌後她迷惑道:“我?”
“夫人, 您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虞枝按了按太陽穴, 無法整理腦海中的記憶:“記不太清了, 我隻知道我昨兒吃多了酒,然後有人服侍我睡下了。”
聞言,綠蘿有點心虛,這事怪她, 若非她慫恿虞枝吃酒,虞枝也不會吃醉......但好在虞枝吃醉, 她和薑璟之間的矛盾得以解決。
也是因為如此, 薑璟方未懲罰綠蘿, 功過相抵。
虞枝道:“綠蘿, 你說給我聽聽, 昨兒發生了什麽?”
綠蘿道:“夫人,您真的要聽嗎?”
“怎麽?有何不能說嗎?我難道是發酒瘋了?可我記得好像沒有。”
綠蘿低頭,“您沒發酒瘋,就是......”綠蘿欲言又止。
虞枝:“綠蘿,你快說罷。”
綠蘿清了清嗓子,慢慢將昨兒的事同虞枝陳述出來,旁邊的虞枝越聽臉越難看,羞赧不堪,又無法置信。
按綠蘿所言,她雖然沒發酒瘋,可也差不多了,她不僅主動坐到薑璟的腿上,還咬他......簡直不堪入目。
伴隨綠蘿的闡述,虞枝腦中記憶拚湊出來,一點點記起所有事情。
轉瞬間,虞枝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心中羞憤欲死,五味雜陳。
“好了,可以了,不用再繼續講下去。”虞枝道。
綠蘿:“好,夫人您快喝點蜜水吧,對胃好。”
“嗯。”虞枝心有疙瘩地喝光蜜水。
綠蘿小聲道:“夫人,對不住,奴婢不是故意讓您吃酒的。”
虞枝佯裝無所謂:“無事,不怪你。”
綠蘿鬆一口氣。
接下來一上午,虞枝練字,然效果不佳,隻因她心有困擾,始終在想昨夜的糗事,難以釋懷。
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會幹出那等不合禮數的事情來。
虞枝攥緊手心,閉上眼,隻要一想到昨兒的事,她就不能直視自己,臉全丟光了,一顆心又煩又燥。
以後還怎麽當薑璟的長輩?
虞枝捂住臉,心道日後再也不沾酒了。
午時,薑璟突然到來,虞枝沒有一點準備,還不知道怎麽麵對他,一時之間虞枝十分尷尬,沒開口放薑璟進殿。
薑璟在殿門口等了一會兒,道:“母妃?兒臣知道您在裏麵,您還不願意見兒臣嗎?”
虞枝當然記得自己昨夜開口原諒薑璟了,可是......
虞枝狐疑不決,深思熟慮後硬著頭皮放薑璟進來。
薑璟邁步入殿,垂首給虞枝行禮:“兒臣給母妃請安。”
反觀虞枝,低頭拿著一副書帖看,沒理他。
薑璟不動聲色抬眼打量虞枝,小心地試探道:“母妃,您還在生氣?”
虞枝不答,端著樣子。
薑璟沉默,繼而從袖下取出一個漆盒,雙手托好,對虞枝道:“母妃,兒臣已知錯,懇請母妃原諒,這是兒臣給您的歉禮。”
“過來罷。”虞枝淡淡道。
薑璟慢慢靠近,虞枝故作鎮定地放下書帖,把漆盒拿過來時手抖了幾下,差點露餡,萬幸虞枝及時穩住。
薑璟的餘光捕捉到虞枝可愛的反應,登時清楚此時的虞枝並非真的不理睬他,隻是色厲內荏罷了。
一瞬間,薑璟微微緊張的心輕快起來。
與此同時,虞枝打開漆盒,裏麵是一隻長鋒狼毫筆,筆下墊有一張紙。
“此為兒臣親手在獵場狩獵的狼,用其狼尾毛所製,取材以及製作皆是兒臣一人完成,希望您喜歡。”
虞枝撚起筆,細細打量,總體做得精致典雅。
筆杆用的是象牙,堅硬潔白,筆尖一小撮狼毫編得紮實,形成的筆鋒銳利,筆直的象牙柄上雕刻出細致的花紋,最上方更是有“虞枝”兩個署名。
握起來稱手細膩,是一隻很適合虞枝練習行草的狼毫筆。
看得出來,製作此筆的人非常用心,誠意十足。
虞枝放過筆,將其收起來,心坎處的疙瘩正在消失。
見此,薑璟這才肯坐在椅子上。
虞枝幹巴巴道:“你不用這樣做,太危險了,你是皇帝,怎可置自己安危於險境中?”
薑璟:“承蒙您的擔憂,兒臣會銘記您的話,但您放心,狩獵於兒臣而言不算什麽險境。”
虞枝:“就算這樣,可是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我不想看到您受傷。”
薑璟含笑,認真道:“好。”
“母妃,您不生兒臣的氣了吧?”
虞枝:“嗯。”
“你往後莫要再為難老師了,也不要再做那些事,還有你是不是還在我身邊安插了人?”
薑璟如實回答:“好,是,您若不喜歡,兒臣會撤掉他們。”
“算了,他們都習慣在玉漱殿做事了,就繼續待著吧。”虞枝終是心軟。
“好。”
二人多日來的疏離有所淡化,氣氛逐漸緩和。
虞枝瞥眼薑璟,問:“你總低頭作甚?”
“怕您還不想見兒臣的臉。”薑璟適當露出落寞傷心的麵色。
“......我說話算數。”
薑璟仰頭,對著虞枝笑,時隔多日,虞枝再次看到薑璟臉上熟悉的微笑,虞枝不由回以一笑。
薑璟眼神驀然變幻。
“你用了午膳沒?”虞枝問。
薑璟搖頭:“尚未。”
“那就留下來用膳罷,晚上也過來,你我許久未一起用膳了。”
“好。”薑璟撫摸佛珠。
“對了,咳咳,令容,有件事我要和你講一下。”
“您說,兒臣聽著。”
“就是......咳咳。”虞枝老臉冒紅,她伸手去夠桌邊的茶甌,硬著頭皮道,“昨兒我吃醉了酒,不小心胡鬧起來,做了荒唐的事,但並非我本意,你別放在心上。”
薑璟起身,把茶甌送到虞枝手中,虞枝自然接過來喝水。
薑璟笑了,他輕快道:“你胡鬧了可不止一次,是以您想讓兒臣不記得哪件事?”
“咳咳——”
虞枝嗆住,喝進去的水從嘴角流出來。
“您小心點喝。”
薑璟說完,把巾帕給虞枝,虞枝收下帕子,側過臉擦拭嘴角。
薑璟盯著虞枝,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可是眼底卻是笑開了花。
好半天虞枝道:“總之,我說正經的,你全忘記就成了。”
薑璟沒有說好,反問道:“昨夜的事您都記得嗎?”
“不記得。”虞枝下意識道。
“真的嗎?”
“咳咳,還是記得一點。”虞枝嚴肅道,“昨夜有勞你照顧我了,但是你也別全順著我,我讓你留下,你還真留下,是不是傻。”
“不傻,您的事對兒臣而言便是最大的事。”
虞枝一方麵臉臊,一方麵又很是感動。
用午膳時,薑璟給虞枝夾菜,虞枝也反過來給薑璟夾他喜歡吃的素菜,二人之間的隔閡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忽而,虞枝看到薑璟幹淨的下巴,某個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出現,她登時被刺激到,視線下移,卻瞧見薑璟脖子。
薑璟的衣襟格外嚴實,脖子以下的部位不露出一點兒,故而他的脖子格外顯眼,喉結突出,輪廓分明,如修長秀美的鶴頸。
最重要的是虞枝發覺他脖頸上有不深不淺的牙印,不止一個,好幾個,且都沒消。
虞枝當即眼神一滯,她在想既然她都看到了,那旁人豈不是也會看得到?
思及此,虞枝垂眸,眼睫扇動,像小蝴蝶在費力地撲哧撲哧自己的翅膀。
“怎麽了?”薑璟察覺虞枝異樣。
虞枝:“無事。”
話音一落,虞枝又忍不住問:“你今日是不是......去上早朝了?”
薑璟:“當然。”
“您有事要囑托給兒臣嗎?”
虞枝:“不是。”
她很想問你是不是頂著脖子上的牙印去上的早朝?
可是虞枝不敢問,各種情緒在她心頭盤旋,令她無法直視薑璟。
她覺得自己不是人,竟然對自己的養子上下其手,生生褻.瀆了他......
虞枝內疚自責,又追悔莫及,然事已成定局,虞枝眼睛一閉,問道:“你的脖子和手腕疼不疼?”
薑璟像是沒聽懂虞枝的話,“你在說什麽?”
虞枝麵無表情道:“我昨兒咬了你,你疼嗎?”
薑璟仿佛才反應過來,他道:“還好。”
“您不必在有所負擔,更不用在意,兒臣曉得您是吃醉了酒,兒臣無所謂,也會像您說得那樣把此事忘卻。”
“兒臣不想因為這種突發事件又導致您與兒臣疏離。”
虞枝心虛道:“此事我說過翻篇,你放心,我不會。”
但是說出來後,虞枝自己都感覺沒有說服力,講實在話,發生這種事,說要忘記,可真的可以忘記嗎?至少對虞枝而言,她忘不掉。
有這層關係後,虞枝恐以後對薑璟再無法真正自然地去相處了。
虞枝急匆匆道:“這事是我的不對,我去給你拿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