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一輩人來說, 沒什麽事比祖墳更大,如果有,那就是遷祖墳。
像於晏和於童這種, 從未經曆過喪親之痛的年輕人, 根本無法體會爺爺和堂伯的心情。
滿屋子的年輕人中, 真正能跟於爺爺共情的,隻有感情格外充沛的狄嘀嘀, 以及少年喪父的狄思科。
在狄思科心裏, 老狄就是他親的不能再親的親爹,若是現在有人跟他說,要把親爹的墳淹了,他肯定哭得比於爺爺還大聲呢。
兩個老頭哭得不能自已,狄思科接到媳婦的眼神暗示, 幫忙打岔問:“大伯,咱老家那邊有什麽說法啊?鄉親們都是怎麽想的?”
堂伯用粗糙的手背抹淨眼角,吸了吸鼻子說:“大家當然想把祖墳遷走,咱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坐水牢!我們被移去別處以後, 村子很快就會被水淹了!”
“爸, 咱們遷墳就遷墳,提什麽坐水牢, 那都是封建迷信的說法。”
堂哥的情緒比老人穩定很多,他現在是於家村的村長,了解的情況也更多一些。
“上麵說要保證以後三峽水庫的水幹幹淨淨,沒有汙染,所以政府還是提倡將祖墳遷走的, 是誰家的親人,就由誰負責遷走, 每個墳頭給一百塊的遷墳補償費。”
“給錢有什麽用!我寧可不要那份錢!”堂伯望向於爺爺說,“叔,咱們老於家,你是輩分最高的長輩了,祖墳的事要怎麽辦,我們都聽你的!你給拿個主意吧!”
於爺爺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政府要把咱們於家村安排到哪裏?在省內,還是去其他省?”
“給了三個方案,一個是去廣東,一個是留在咱們省裏,還有一個是抽簽。如果對前兩個方案不滿意就參加抽簽,咱們村剛收到通知,還沒確定呢,不過有的村抽中了上海,還有抽中去安徽的。”
故土難離,村裏的大部分老人都想留在省裏,離故鄉近一些。
但年輕人與老人的想法相左,現在廣東是改革開放的前沿,不少年輕人都去沿海打工了,要是能借著移民的機會,去廣東重新發展,也算是改變了命運。
“家裏老人多的,都想留在省裏,年輕人多的,就想去廣東定居。”
於爺爺問:“知道去廣東的哪裏嗎?”
“沒具體說去哪裏,”堂伯搓搓手說,“叔,人家說選擇移民地就跟第二次投胎似的,要是選對了地方,以後子子孫孫都能跟著享福。”
他帶著兒子千裏迢迢跑來北京,就是為了跟親叔叔討個主意。
盡管老爺子早已不在於家村居住,但他是現存的老人中輩分最高的,又是個文化人。
村裏討論了幾次,都沒拿出個章程,他們就想讓老爺子幫忙拿個主意。
白主任給老頭子使眼色,警告他別胡亂給人出主意。
選擇定居地可是關乎人家幾代人發展的大事,他出了主意以後,鄉親們生活得好還罷了,一旦在新家園有什麽不如意,這老頭子就得被人拎出來罵一通。
何苦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於爺爺假裝沒看到老伴的眼色,老伴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無法理解他對故鄉那個小山村,以及山下那條江的感情。
他稍稍沉吟片刻就帶上老花鏡,對照著通訊簿上的電話號碼,撥出了一串數字。
與電話那邊的人聊了一刻鍾,才放下電話說:“咱們縣裏的移民安置地沒有大城市,即使去了廣東,也不會去廣州深圳東莞那些地方,接收移民的還是山區。”
“啊……”
堂伯父子對這個結果都有點驚訝。
年輕人想去廣東,就是打著去沿海打工賺大錢的主意。
要是把他們安排在山區,想打工仍要向外走,那跟留在老家有什麽區別?
“如果留在省內的話,咱們於家村屬於最早一波同意移民的,省裏能給咱們劃一塊靠近大城市的地方,方便孩子進城上學。”
按照於爺爺的想法,鄉親們還是留在省內更好。
一是照顧那些難離故土的老人,讓老人有個念想。
二是沒有生活和語言障礙,廣東說粵語,外地人去了要適應很長時間。
三就是給孩子提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廣東隻是經濟發展得好,但山區的教育水平,未必比他們本省的教育水平高。
如果家長想去沿海城市打工賺錢,無論在廣東還是在湖北,孩子都是要留守的。
與其讓孩子留在廣東山區讀書,不如留在省內的城裏讀書。
於爺爺將這些情況跟他們講明,便擺手說:“你們在北京休整兩天就趕緊回去,跟大家說清楚。遷移去哪裏不是絕對的,如果有個別人家有不同意見,政府也可以單獨安排。”
他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將事情安排好,就拍板道:“其他人去哪裏我就不管了,咱家人的去處有了著落以後,給我打個電話,我親自回去給你爺奶遷墳。”
堂伯也怕老爺子受不住舟車勞頓,連忙說:“您就別回去了,隻要您同意遷墳,其他的事,我們都能辦。”
於爺爺搖搖頭,“就這麽定了,我親自回去。你爺奶的墳是分開的,正好借著這次遷墳的機會,讓他們合葬了!”
*
老爺子上一次回老家還是1980年,當時是為了回去給大哥奔喪。
時隔16年,於爺爺決定再次重返故土,無論家人如何相勸,他都不肯改變主意。
“以前總以為故鄉一直在原地,我總有一天能回去,現在可不行嘍,”於爺爺玩笑似的感慨,“大水進去以後,我就沒有故鄉啦!我得回去看看,這輩子的最後一次了。”
再說,他在老家還有一個94歲的老嫂子呢,父母和大哥都沒了,家裏就剩這麽一個耳聾眼花的老嫂子。
他得替大哥將嫂子安頓好了再回來。
九十多歲了,嫂子還要跟著兒孫一起遠離故土,那心裏得多難受啊!
家人們勸不動他,隻好出動大批人馬跟著老爺子回老家。
於寶塔已經退休了,肯定要跟著親爹回去,於晏和於童也要隨行,孫輩裏隻有最小的孫子於暄因為麵臨研究生畢業分配,需要在醫院實習,無法一起回去。
接到老家的電話後,一行人很快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老家的房簷、牌匾、挑擔的行人、窄小的巷道,以及江麵上的渡船和號子,都是於童沒見過的。
她牽著兒子的小手,走在爺爺和父親的身後,試圖將這裏的景象永久地刻在記憶裏。
這裏處於海拔175米以下,很快就會淹沒在三峽庫底。
清明節這天,於家村全村162戶,四百多口人,一起跪在於家祠堂前祭拜祖先。
於爺爺的輩分最高,由兒孫攙扶著跪在最前麵,與自己的父母親人,以及這個已經延續了三百年的祠堂,做最後的告別。
跪在他身後的是泣不成聲,悲傷彷徨的鄉親們。
於爺爺知道,此時的任何安慰都是徒勞的,人的適應性很強,在新家園定居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由兒孫們攙扶著,率先前往祖墳,來到父親的墳塋,按照三峽的習俗,在墳前燃放了一掛鞭炮,才將父親請進一個一米長的簡殼裏,用紅布裹好。
於家村的大多數人都決定留在本省,隻有少數幾戶選擇了去廣東生活。
所以新墳址選在了海拔175米之上的風水寶地,距離老家並不遠。
將父母、大哥、妹妹都安頓好以後,於爺爺坐在板凳上休息,想起什麽又喊來侄孫問:“我記得咱們村裏還有三個抗美援朝的烈士,他們三位的墳要怎麽辦?縣裏有什麽說法嗎?”
“縣領導都忙得找不到人,哪還顧得上這些。”
“那他們三位的家裏還有親人嗎?”
“有兩個還有侄子侄女在,另一個是獨生子,父母去世以後,家裏就沒人了。”
於爺爺沉默望著哭泣的鄉親們,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去問問那兩位烈士的親屬,是否願意幫忙遷墳,他們要是空不出手來,咱就出麵將三位烈士請出來,安置在你太爺太奶附近。這事還得跟縣裏報備一下,就說不能把烈士留在水底。”
“哎,我這就去辦。”
不待他走遠,於爺爺又招手將人喊回來,從口袋裏掏出兩遝百元大鈔。
“這是兩萬塊錢,你們既然留在了省裏,以後有時間就多回來看看。準備祭禮的時候,給他們三位也準備一份。”
“嗐,不用您給錢,這點東西花不了多少錢。”
兩萬塊錢都能在省城買樓房了,就是祭祖這點事,哪裏能用這麽多錢!
“拿著吧,你這個村長當得不錯,以後也多關注鄉親們的情況。”於爺爺擺擺手,“往返一次的路費不便宜,就當是我讚助給你的路費,拿著吧。”
*
這次與長輩們回老家的經曆,對狄謹行的影響相當深遠。
那些沉重的,悲傷的,又帶著點希望的畫麵,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因著姐姐沒能跟他一起來,他將很多情景都用畫筆和照相機記錄了下來,打算回北京以後跟姐姐一起分享。
所以,親身經曆過三峽百萬大移民的狄謹行,擁有很多珍貴的曆史畫麵。
後來還複製了一份贈送給三峽博物館,當然,這些已經是後話了。
此時的狄謹行,自打出生以後,第一次與姐姐分開這麽久,每天晚上都要找機會給姐姐打電話,跟她介紹自己在媽媽老家的見聞。
狄嘀嘀放下電話,就噘著嘴說:“早知道老家這麽好,我就跟媽媽和弟弟一起去了!”
狄思科笑著說:“你現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你看哪個上班族總請假?”
“哎,上班一點也不好。”
狄嘀嘀當初為了搶先一步收看動畫片,爭取到了當主持人的機會。
可是,《小神龍俱樂部》是日播節目,為了當這個主持人,她每周都得去一趟電視台錄下一周的節目。
這份工作算是將她栓在了北京,隻能遺憾缺席家庭遠途旅行。
狄嘀嘀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又重新振作起來,穿上鞋便想去胡同裏找小夥伴一起玩耍。
郭美鳳將人攔下說:“飯還沒吃完呢,不許出去亂跑!”
“今天的菜不好吃,我想去榮爺爺家吃!”
“這不就是你點名要吃的‘群英薈萃’嘛,趕緊吃吧!”郭美鳳將一盤子蘿卜絲往前推了推。
這丫頭看完了今年的春晚以後,就一直想嚐嚐小品裏說的那個“群英薈萃”。
這還不簡單嘛,郭美鳳的冬儲蘿卜買多了,地窖裏還有好幾百斤的糠蘿卜,立馬就給她做了一道原汁原味的蘿卜開會。
“我都吃一個月了,不想吃蘿卜了。”
郭美鳳不為所動道:“你看看你爸,多艱苦樸素,從來不挑食,連胖大都不吃的窩頭,全讓你爸吃了,多跟你爸學學!”
狄思科咽下最後一口窩頭,聞言就咧嘴假笑了一下。
他也不想吃窩頭的。
二舅媽不知從哪打聽的,說是小狗喜歡吃窩頭,她得知了配方以後,就用倭瓜、白薯、土豆、蘿卜之類的蔬菜,搭配雞肉、鴨肉、雞蛋、麵粉,給狗子們蒸了兩鍋窩頭。
胖大、胖二和哆哆這三隻狗子,每狗吃了一個窩頭,就再也不肯吃了。
隻有做了絕育手術,又被舅舅送來寄養的3.14還算給麵子,勉強吃了兩個。
不過,再想讓它吃第三個的時候,3.14就偷偷溜走了。
兩大鍋的窩頭,堆滿了冰箱的冷凍室。
窩頭的用料挺好的,扔了可惜,堆著又沒狗吃,最後還是狄思科出麵解決的問題。
每頓飯給他蒸兩個,他蘸著調料,湊合著都吃了。
想想小時候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這窩頭其實沒那麽難吃,就當是吃憶苦思甜飯吧。
狄嘀嘀瞅一眼她爹,又不情不願地坐下扒了幾口飯,然後一抹嘴說:“我吃完了,可以出去玩了吧?”
“那也不許出去,就在院子裏跟小狗玩。”
“我想出去玩。”
郭美鳳堅定搖頭,“不行,現在外麵可亂了,全是古惑仔,萬一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剛過了年沒多久,就有一部叫《古惑仔》的電影風靡內地。
胡同裏突然冒出來好多小年輕,穿著奇裝異服,勾肩搭背地亂晃。
郭美鳳在院子裏除草的時候,聽到他們在牆外喊什麽“叫一聲大哥就一輩子是大哥”。
跟神經病似的,比她家老二當年還混蛋。
成幫結派地聚在一起,衝著小姑娘吹口哨,有的還搶劫小學生。
她家狄嘀嘀現在好歹也是能在《小神龍俱樂部》出鏡的女明星,郭美鳳怕那幫人搶劫她孫女,所以,盡量讓孩子在家裏玩。
狄嘀嘀再次感慨,要是弟弟在家就好了,如果他倆一起行動,奶奶就能讓她出門了。
她想了想說:“要不讓四伯陪我出去玩吧?有四伯在,應該不怕壞蛋了吧?”
郭美鳳和狄思科對視一眼,誰也沒吱聲。
狄思科心說,四哥最近的狀態不太對勁,前幾個月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一天換一套衣服。
還要時不時做點好吃的帶出去。
但是,自打過完年,四哥不打扮了,新菜也不鑽研了。
瞧著就是一副大齡少男失戀的狀態。
家人們看出他不對勁,但誰也沒戳破,畢竟是三十多的男人了,要給他留點麵子。
狄思科轉移話題說:“四伯在房間裏休息呢,你在家看動畫片吧,現在外麵可亂了。前幾天石景山那邊還有人開槍了呢,你忘了?”
狄嘀嘀唉聲歎氣道:“我弟弟要是在家就好了,我自己在家,你們總管著我。要是弟弟在家的話,你們就可以管他啦!”
狄思科和郭美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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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並不是危言聳聽,最近社會治安確實挺亂的。
石景山那邊的一個熱電廠被不法分子搶了,案子還沒破呢,前天的新聞上又說西山八大處的一個什麽單位也被人搶了。
這種新聞一出來,就鬧得人心惶惶的。
狄思科再去上班的時候,便跟大家商量,是不是得加強一下廠區的保衛力量?
“我看增加保衛也夠嗆,咱們保衛科的同誌不算少了,但人家有那玩意兒,”金明亮伸手比了一個數字八,“咱們廠的保衛力量對上人家,那不是找死嗎!”
翁佩雲憂心忡忡道:“那也得想想辦法,咱們得提前做好預防工作。”
最近市裏的槍擊案鬧得沸沸揚揚,那夥不法分子專門奔著大廠去。
騰飛的規模不小,而且每個月發工資之前,都有幾麻袋現金存放在財務科。
以前治安環境好的時候,大家都挺放心,現在治安這麽差,那夥人一直沒被抓到,財務人員守著那麽多的職工工資,一直提心吊膽。
馬援朝不由想起了以前的好日子,“咱還是七二九廠那會兒,上麵給咱安排了公安部隊,咱們廠門口都有士兵持槍站崗保衛的!”
汪大海立即附和:“當初那些宵小經過咱們廠區大門的時候,見到那些士兵,都得縮著脖子走!”
不過,自從他們軍轉民以後,就沒有這個待遇了,公安部隊被撤走,好日子一去不複返啦!
聽幾位中老年領導憶了一會兒往昔,狄思科才說:“雖然沒有公安部隊了,但是現在有經濟警察,要不咱們跟上麵申請幾名經警吧?”
經濟警察就是上級給大型企事業單位配備的武裝力量,裝備是荷槍實彈的。
一旦遇到了危急狀況,他們可以開槍。
“申請經警的主意不錯,不過咱們騰飛可能不夠格。”馬援朝搖搖頭。
騰飛規模雖然不小,但跟那種上萬人的大廠相比,還是有些差距的,暫時恐怕配不了經警。
再說,他們剛婉拒了上市提議,現在即使想讓領導給騰飛破格開個後門,都不好意思開口。
“咱們雖然規模不夠,但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狄思科笑道,“再有一個禮拜,與人合的合並工作就該徹底完成了。咱們早就跟領導報備過了,今年要在北京建設研發中心,咱沒有多餘的地皮,當然要把研發中心放在廠區了。”
馬援朝雙目炯炯有神,一拍桌子說:“對啊,騰飛的研發中心可是要研發解碼板和集成電路的,那得重視技術信息的保密啊!跟上級申請一批經警,增加咱們的保衛力量,這也是無可厚非的呀!”
想到廠區門口即將再次有身著製服的警察負責保衛工作,馬援朝的心裏立馬就火熱了。
“哎,這事不能耽誤,狄總,你親自跟公安那邊聯係一下吧。”
“讓金總出麵安排吧,”狄思科望向金明亮,“最近國資局那邊要評選國有企業五百強,我正組織人手準備評選材料呢。”
馬援朝問:“咱騰飛入選的希望大嗎?”
騰飛去年發展還行,但跟石油、化工、鋼鐵、造船之類的重工業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先報上去試試吧,”狄思科笑說,“國資局會對每家企業的經營情況打分,咱們即使不能入圍,也能得到一份詳細的分析報告,看看咱們還有什麽不足,知恥而後勇嘛。”
狄思科一麵讓人去給公司申請經濟警察,一麵準備申請國企五百強。
這天,好不容易按時下了班,帶著狄嘀嘀到家時,卻發現屋子裏挺熱鬧。
他那幾個兄弟全到齊了。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你們這幾個大忙人怎麽全回來了?”
三哥先說:“咱媽給我打電話,讓我來開解開解老四,別因為一次失戀就鬧得半死不活的。他什麽時候談的對象?我怎麽半點風聲也沒聽到,剛收到消息,就是他失戀了。”
“不知道是不是正式談對象,之前好像隻是追求女同誌吧?”
騰飛已經成功並購人合了,狄思科覺得,如果四哥能成功跟莊曉夢走到一起,也算是雙喜臨門。
不過,看四哥的狀態,八成是沒戲了。
三哥聞言就撇撇嘴說:“一把年紀了才第一次失戀,咱媽居然還緊張兮兮的!大學生的待遇就是不一般!”
“大學生的待遇本來就不一般啊!”二哥叼著煙將兩個煤氣罐扛去廚房,拍拍手上的灰說,“家裏兩個大學生,咱媽都不舍得使喚,大老遠地把我從工廠喊回來,幫她換煤氣罐……”
狄思科趕緊聲明:“換煤氣罐的活兒常年都是我在幹的,咱媽之前也沒這麽心疼我啊!估摸是家裏煤氣用完了,她不舍得使喚四哥,才把你喊回來的!”
二哥聽信了他的讒言,嘖了一聲說:“失個戀而已,還真成媽媽的小寶貝兒了。”
狄思科強忍著笑,轉向大哥問:“哥,你也是被咱媽喊回來幹活的啊?”
“不是,我自己過來的。”大哥把煙屁股按滅,“彬彬班主任說他下午沒去上課,我估計他肯定又離家出走跑來你這裏了,就過來等會兒。”
“他怎麽又離家出走?”彬彬從小到大離家出走的次數太多,幾個叔叔都習慣了,“你們罵他了?”
“他再有兩個多月就該高考了,誰敢罵他啊!萬一真被罵跑了,我跟你嫂子去哪找人?”大哥苦笑道,“他們學校前幾天組織模擬考試,他發揮的不太好,剛漲上去的那點成績,又落回去了。你嫂子給彬彬開完家長會,剛回家就接到了一個小姑娘的電話,她那會兒正心焦呢,一聽是個小姑娘,說了句彬彬不在,就把電話掛了。”
“那彬彬到底在不在啊?”三哥問。
“在啊,還聽見她接電話了。”大哥搓搓臉頰說,“彬彬成績退步,壓力也挺大的,兩人這不就吵起來了嘛。”
狄思科勸道:“你跟我嫂子就抓大放小吧,早戀什麽的,管也管不住,隻當不知道就算了。再說,人家可能隻是討論學習,未必真有什麽。”
兄弟四個在院子裏聊天,沒一會兒就等回了剛下班的老四。
“你們怎麽都來了?”
三哥摟上他的肩膀說:“聽說你失戀了,哥哥們來安慰安慰你。”
“誰失戀了!我才沒失戀呢!”四哥堅決不肯承認。
“失戀也沒關係,我知道一個新開的卡拉OK,正好有幾張招待票,兄弟們陪你去唱歌發泄一下就好了!”二哥摟上老四的另一側肩膀,對著剛進門的彬彬說,“走,大侄子,叔叔們帶你去卡拉OK見識見識!”
彬彬見到他爸也在,還有些不自在,撓撓頭說:“你們去玩吧,我還得寫作業呢。”
二哥心說,你都逃課半天了,裝什麽愛學習呀!
“走吧,不差這一會兒,咱出去放鬆一下!”說著就摟著侄子的肩膀,招呼著另幾個兄弟一起出門。
一直睜著大眼睛看熱鬧的狄嘀嘀,立馬跑出來,攔在爸爸和伯伯們麵前。
“二伯,我也想見識卡拉OK廳,你把我也帶上唄!”
“卡拉OK廳裏唱的都是流行歌曲,你是唱兒歌的,去了也沒用,沒有你能唱的歌!”二哥能帶快要成年的大侄子去娛樂場所,卻不想把小不點侄女往那裏帶。
“我會唱流行歌呀!”
為了證明自己會唱流行歌曲,可以跟大人一起去卡拉OK廳玩耍,狄嘀嘀一手比作麥克風,放在唇邊,當場就展示了一段。
“噢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嗎~多年以後還想看一看你~當初離家出走的步伐~”[1]
剛離家出走的彬彬:“……”
五歲六歲老搗蛋,七歲八歲狗都嫌。
這話可真沒錯……
自打各自成家後,,而且還是來休閑娛樂場所。
這算得上是他們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