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搞事日常

第46章 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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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窥觊他人珍宝的窃贼◎

*

阳光从叶与叶的缝隙间落下, 风过其声簌簌。

一团灰麻雀抓着细小枝桠,羽翼抖了抖,啾鸣未出口, 却是被一道少女的啼哭惊飞。

“哇呜呜呜——”

何皎皎缩在凉亭的角落里,背对着燕东篱,抱着他还来的伞,一直在哭, 瘪着嘴不停地大声嚎啕。

少女脸憋得通红,泪水洗得杏眸清亮,时不时扭头去盯后边着青衫的少年。

可一旦撞上燕东篱的视线, 她又会哭得更加大声。

燕东篱发现何皎皎不对劲儿, 满身的酒气后,他扶她进凉亭里坐下, 只好远远得站到外头去。

她让人引了她过来,仅仅是想还伞。

雪蕊寻了借口,而第二天, 他便听闻玉琼殿一早宣了太医, 何皎皎病了。

伞是她借的。

他没有去探望她的借口。

可是, 可是啊,伞总该要还给她的吧。

燕东篱来之前想,他只是来还伞, 还给她就走。

殊料何皎皎成了个小醉猫,一声不吭接过伞怯怯抱进怀里, 望着他便开始哭。

是那种受了委屈的孩子般的哭法。

燕东篱问她什么她都不说, 一个劲儿只是哭, 好伤心啊。

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燕东篱站在凉亭外, 少年讷讷无措, 也不晓得怎么哄她,干巴巴喊了几句郡主殿下,只得守着她,随她哭去了。

凉亭四周生了零星几株矮小的梨树,此处偏僻,似乎无人打理。梨树矮小,枝桠却长得野蛮,四仰八叉地开花,引各色蝴蝶绕飞。

何皎皎哭了好久,终于有些哭不动了,抽抽噎噎的,仍旧盯着燕东篱落泪。

她醉得厉害,周遭春意盎然,眼前却浑浑噩噩,她甚至没认清楚人。

倒是少年身影几分熟悉,引得她恍恍惚惚想起来,自己好像做过一件糟糕至极的错事。

所以她好难过啊,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问他,但是她不敢和他讲话,便止不住哭。

止不住哭,可是哭累了,树梢上的鸟儿们都习惯了,啾啾叫着与何皎皎的哭声相和。

“郡主殿下?”

听得少女哭声渐渐小了,燕东篱才又唤她。

何皎皎抽抽鼻尖,实在哭不动了,往后蜷了蜷,眸光闪躲,含糊“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燕东篱哑然,瞥见斜横的梨花枝。

他折了下来,眸光柔软含笑,偏头试探地望向何皎皎,“郡主殿下?”

何皎皎回望过去,她鼻尖俏红,眸中仍有泪,楚楚可怜。

燕东篱有了一点儿心疼,见她似乎不像刚才那般抗拒,他慢慢走进凉亭,在醉眼朦胧的少女跟前蹲下来。

“郡主殿下。”

他微微仰首,却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用来凝望她,眸光深深。

“您哭什么呢,是我吓着您了么,郡主殿下?”

燕东篱将梨花枝递给何皎皎,他一声一声遣倦温柔的唤她,语气几近虔诚。

何皎皎想躲,可许是燕东篱的姿态过于低微了,她胆子大了,一手还揽着伞,接过了那株梨花枝攥紧。

飘了几片花瓣坠地,何皎皎杏眸睁大些许,露出惊讶神色。

燕东篱素青袖摆里,翩然飞出数只蝴蝶,不过很快四散了去,

他以为她至少会对他笑一笑。

而何皎皎抬头看着蝴蝶飞走,低眸目光落回到燕东篱清隽面上,她咬了唇,却是突然一句:“不好看。”

燕东篱背脊僵住,看清了少女杏眸中倒映出来的他自己。

苍白无色的清瘦面颊,玄黑眼罩切割两半,独眼晦暗。

何皎皎说不好看的,是他啊。

她都醉得认不清人了,还觉得他面貌丑陋么。

燕东篱思绪不明,喉中生哑,艰难地想对她笑一笑。

却听少女声嗓沙哑忍哭道:“对不起。”

她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滚下眼泪,“真得对不起……”

“郡主殿下……”

燕东篱喉结滚了滚,低哑滚烫的话语咽了下去,何皎皎蓦地朝他俯身。

少女指尖微凉,抚上他右边的面颊。

她的眼眸柔软而含着愧疚,迟疑着不敢去触碰他遮在眼罩下的左眼。

但她终于问出来了:“你疼吗?”

那个在最明媚的春景里,那只打着颤捂住左眼鲜血淋漓的稚嫩小手,那个在萧索院落里孤苦无依的男孩。

你疼不疼啊?

“郡主殿下…”

默了许久,燕东篱好似找回了声音,却是愈发的低,愈发的哑。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近乎痴迷盯着在怜悯他的少女,轻轻露出笑来,握住她的手。

动作缓了又缓,他捉着少女的手,朝他左眼那一团死肉移去。

“那您摸一摸它好不好?”

他其实很会得寸进尺,他知道的,他知道何皎皎一直很可怜他,所以他总是在她面前摆出卑微怯弱的模样。

她会可怜他的。

“郡主殿下…您亲一亲它啊。”

他声音渴求,低声诱哄道。

何皎皎茫然却又乖顺,看着面前的少年郎一点点靠近她。

少女的哭声止住有一会儿了,幸好前方只有一条路,杂草,野花,横过来的枝桠。

凌昭踏碎地上一截枯枝,折断了不知第几根挡路的花枝,他终于找到了何皎皎。

看到了这一幕。

燕东篱朝她弯腰俯身而去,被青氅拢在他身下的少女,露出半截粉嫩的裙摆。

他耳朵里“轰隆”了一声。

“何皎皎!”

何皎皎一瞬不瞬看着燕东篱的脸在眼前放大,她脑子不太清醒,模样竟是好奇的,而熟悉的怒喝声让她眨了眨眼。

啊,讨厌鬼在喊她呢。

她连忙扶着凉亭柱子站起来,四处探头探脑张望找寻,娇声喊道:“凌昭,你在哪里啊?”

讨厌鬼小气得很,她动作迟了要跟她发脾气的。

可惜她眼花缭乱,脚步虚浮,原地转了个圈。

燕东篱看她要摔,伸手扶住了她。

他不言不语垂眸,已敛去所有的神思。

“何皎皎。”

而凌昭大抵气傻了,咬了牙面色铁青,攥紧了拳,竟然原地没动,阴沉沉的喊,“过来。”

“来了来了,你等等我嘛。”

何皎皎完全不在状况内,扶着燕东篱小臂站稳了,寻着凌昭的声音往前走。

她裙摆晃悠悠地,一步没踏稳,身子往旁边歪去。

何皎皎再度原地转了个圈,转过到燕东篱面前去。

讨厌鬼在找她,面前有个人儿,那就他了吧。

何皎皎双手叉腰,冲着燕东篱大声喊道:“凌昭,你不许跟我大声说话!”

燕东篱:“……”

凌昭:“……”

在撒酒疯呢。

凌昭捏着拳头咯吱咯吱响,死要面子呢,非得要何皎皎自个儿走回他身边来,“何皎皎!”

他喉头一哽,不知怎么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后,声音便轻了些许,有点儿委屈:“爷在这儿呢。”

他找了她好久。

何皎皎眯起眼睛,这回总算盯准小道上直勾勾哀怨看着她的少年了,“啊,凌昭,我看见你了!”

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好似两人久别重逢一般,兴奋地直朝他招手:“你等等我嘛,你一定要等我啊。”

小酒鬼欢天喜地的,路走不稳,提着裙子蹦蹦跳跳过去。

凌昭看她左脚绊右脚,一副喜上眉梢的傻样子,他登时有气无力了,大步过去接住了她。

少女身上有香。

清浅的酒气,混着桃花的甜,携风扑了他满怀。

她垫起脚,勾住少年的脖颈,乐滋滋的,“我找到你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

凌昭嫌弃她满身的酒味儿,可他是不会推开她的。

他搂得她站稳了,方抬眸朝仍然不声不响,站在凉亭里的燕东篱横去。

燕东篱不避不让。

二人目光浮空相撞,硝烟弥漫。

凌昭脸上却是忽地一疼,何皎皎伸出两只手,用力乱扯他的脸,“你凶什么凶,不许凶我,给本郡主笑!”

凌昭:“……”

算了,他先把小酒疯子收拾好吧。

燕东篱青衫寥落,他原地一动未动,看他们离去,消失在春光烂漫处。

他是个窥觊他人珍宝的窃贼,面上漠然,心中无波无澜。

想,又是这样啊。

只要凌昭在,她半点心思都不会分给旁人。

燕东篱停留了许久。

一旁草木轻动,领何皎皎过来那名丫鬟抱拳道:“殿下,太子爷唤您回去了。”

风无声过。

正晌午时,凌昭将何皎皎送回太后的别院。

雪蕊喂了她醒酒汤,何皎皎好歹安生睡下了。

太后便留了凌昭午膳,陪她用素斋。

少年板着脸相貌凛凛,英挺脸颊两边让何皎皎揪了两道红印。

太后看着好玩儿,半是诧异半是好笑地问:“你从哪里把令仪找回来的?”

大家急得没头苍蝇一样,偏他总是一找一个准儿。

“在……”

凌昭刚要作答,心头却蓦然一跳。

他方才气糊涂了,未曾注意其它。

不对。

燕东篱如何会出现在南山寺?

“诶,风风火火的,你去哪儿?”

凌昭撂了筷子跨出门,他眉头狂跳,连太后呼唤都来不及应,往外奔去。

他匆忙走出一截后,脚步慢下,掉头往后山行去。

再去那处凉亭,肯定找不着人了。

至于为什么去后山……

去看看吧。

直觉驱使,凌昭莫名的不安。

由朱红长廊中望见粉云延绵的桃林时,凌昭长眉拧得更紧。

太安静了,半点人声不见。

他脚步愈快,随后身形却顿在桃林边缘处。

风摇树影,吹拂下一场瑰丽的花雨,盖住了满地斑驳腥色。

案几翻倒,酒香花香浓郁,掩不住血腥气冲天。

南山寺占地数百亩,寺庙恢宏而孤寂,无人听到。

桃林里,少女们清脆的笑闹声,何时化为惊恐惨叫,再无声无息了去。

黄昏时刻,何皎皎头疼欲裂地醒来。

“郡主…”

雪蕊一直伏跪在她的床前,此刻抬了头,脸色惨白,张皇凄哀,“今日参加春日宴的小姐们,都被贼人掳走了。”

温荣嘉宁两位公主、苏月霜……其中各宗亲贵女,高官家眷,共十六位。

贼匪是认得人的。

她们随侍仆从,苏家掌宴的婢女、嬷嬷。

皆被一刀封喉,死不瞑目。

领雪蕊带何皎皎进厢房的苏家丫鬟,不在其中。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亲到没有亲到没有亲到没有亲到!!!

举着大写牌牌满地乱拱.jpg

然后要开始搞事情了,大搞特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