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沈鹤霄给她夹了一只虾仁, 轻抿着唇。
而后，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但语气很不自然, 四个字挤出来像是机器人的语调：“因为你在。”
包间霎时安静下来，季檬嚼虾仁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显得特别响亮。
不知过了多久，先是赵孟琴笑了声：“鹤霄结婚之后, 居然也会说甜言蜜语了。我和你爸结婚二十多年, 他都还没学会呢。”
“瞧瞧, 鹤霄耳朵都红了。”
季檬咽下那口虾仁, 也是无语。
她又歪着脑袋扫一眼，发现他耳朵还真红了。
沈鹤霄被她教着演了几次戏, 现在已经能无师自通, 自创剧情, 虽然演技和“台词”功底有待提升。
所以, 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沈鹤霄回国的时候，她还在北阳念研究生呢, 面都没见过，话也没说过。四舍五入约等于不认识。
还“因为她”？
季檬抬起手, 想给他一掌。
快碰到的时候, 才突然觉得人家养父母还在, 当着他们的面使用暴力，似乎影响不好。
于是, 她的手掌重重抬起来，最后只轻轻落下去, 拍在他胳膊上, 更像是打情骂俏。
沈鹤霄侧眸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刻转回头, 又给她夹了一只虾仁。
话题被赵孟琴转到别处，开始说中美两国的文化差异，各地的风土人情，季檬也跟着聊起来，都没再提刚才沈鹤霄千难万难憋出来的那句甜言蜜语。
后半场饭局，沈鹤霄更安静了，不光没说话，低垂着眼眸，连筷子都没再动过。
......
离开餐厅，时差原因，赵孟琴和沈父要先回酒店补眠，下午还约了国内的合作伙伴见面。
送他们过去之后，车内只剩下季檬和沈鹤霄两个人，正往回观澜府的方向开。
离得挺远，季檬手机连上车载音响听歌，听着听着，总觉得气氛有哪里怪怪的。
等红灯和堵车期间，几次转过头跟沈鹤霄对视，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车子再开始行使，他就转头目视前方看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直到进家门，他还是一句话没说。
季檬换了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语气带着困惑：“你...有话要说吗？”
沈鹤霄低头，居高临下盯了她很久，毫无起伏地挤出几个字：“其实也没有了。”
季檬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好吧。对了，阿姨说这次回国要卖房子来着，还有些你的东西，叫我们有空过去搬回来。”
往里走，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她继续道：“到时候再看吧，如果我们都没空，就叫搬家公司过去。应该，也不多？”
“嗯。”沈鹤霄想了想，淡声：“可能只有一些书、学习资料，小时候的玩具。”
季檬点点头，看了眼时间，打开电视。
她没刻意挑节目，直接选了电视直播，对着遥控器摁了几下，换到一个播台湾古早偶像剧的频道，拿起手机来玩。
沈鹤霄静了片刻，也拿过旁边的平板。
打开文献之前，他扫了眼电视屏幕上的画面。
好像是一对夫妻或是情侣，也是坐在沙发上，女人靠在男人肩上，上下蹭来蹭去，过了会儿，又端起同一杯饮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沈鹤霄多看了几分钟，扭过头，又看看身边的女孩。
她正抱着贴了防窥屏的手机戳戳点点，唇角扬得老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沈鹤霄也没再看那电视剧，打开了平板上的文献。
......
季檬正在跟崔雪郝聊八卦，正聊得开心，聊天框左上角的数字快速上升。
本以为是哪个群聊的消息，她没管，继续看崔雪郝发来的搞笑段子截图。
正乐着，大姑季英的电话打进来了。
季檬按下接听，语气中笑意满满：“怎么了大姑？”
季英的声音很严肃，像是以前训班上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听得她笑容瞬间消失。
“你之前不是说在找工作吗，现在是在干什么，找不到工作可以慢慢找，咱们好歹是硕士毕业，书香家庭出来的，怎么也不能干不正经的工作，叫人知道了该怎么看你？”
“？”
季檬被这一顿念叨给说懵了，调成扬声器播放，去查看刚才的消息。
都是季英发来的，文字内容跟她刚才说得主题差不多，只是，最上面还有一段视频号的链接。
点开来看，发现是类似于那种八卦新闻的剪辑。
短视频，先把前些天她和沈鹤霄在苏城大学手牵手走路的照片贴上去，而后，又剪了一段她直播视频的回放。
好死不死，剪进去的那一段，她还是粉头发，妆画得特别浓，穿得还是朋克风晶晶吊吊的背心裙，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正经人...
瞬间明白了大姑在发什么火。
她估计是从哪刷到这条视频了。
季檬深吸一口气，调回扬声器，把手机贴到耳朵旁边，认真解释：“大姑...这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就是游戏主播，每天就开着摄像头打打游戏，跟那些淘宝卖货的主播一个性质，你和二姑她们不是也常看吗？”
季英：“好，我修改一下措辞，不是不正经，是不正式。刚才我去查了一下，你做这个主播，有六七年了，大学开始的？”
季檬皱着小眉头靠在沙发上，老实答：“对，大二。”
季英冷哼一声：“怪不得考研没上岸，最后调剂去了个别的院校。合着你上大学都在瞎忙活这些。”
“......”
季檬小声嘀咕：“也不能说是瞎忙活。”
季英：“鹤霄知道吗？”
季檬下意识看他一眼：“知道。”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季英叹了声气，语重心长地说：“檬檬，你不会真打算把这个当成工作吧？你都二十五岁了，之前玩玩闹闹也就算了，还是得找个正式工作的，你现在也成家了，该多为以后考虑，干这个一天能赚多少钱？”
季檬参考近期流水，保守点说：“三千多吧...”网站分成之后。
季英开始念叨：“你看吧，这肯定没有五险一金。你硕士毕业一个月三千多，就算其他都是鹤霄花钱，你自己逛逛街吃吃饭就一分都剩不下了。”
季檬也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大姑，是一天三千多...”
“......”
这次，轮到季英不说话了。
电话还没挂，但是也没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一句：“这事我们再商量商量，你这周六回来我们当面说。”
季檬扬起脑袋，望着天花板拖长音应了声：“好。”
她还挺了解大姑的，这就是要再想想理由，准备好了再继续劝她的意思。
......
挂断电话，旁边，沈鹤霄放下平板：“怎么了？”
季檬撇撇嘴：“我直播的事露馅了，让我周六去她家，估计要开个批.斗会。”
沈鹤霄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们不让你做这个？”
季檬还是倒在沙发背上，忧心忡忡地解释：“做老师的，思想比较传统吧...总觉得有编制的或者那些传统职业会比较稳定。”
“唉，认知不一样，没办法，所以我打算一直瞒着她们的。”
沈鹤霄默了下，说：“周六我陪你一起。”
季檬瞅他一眼：“陪我一起挨批？”
“......”
沈鹤霄坚持，思忖着说：“我可以帮你解释。”
季檬唉声叹气地琢磨：“你肯定说不过他们...算了，陪我去也挺好的，有外人在，她们兴许能少说我两句。”
听见“外人”两个字，沈鹤霄没说话。
静静思考一会儿，季檬突然又撑着下巴，小声嘀咕：“你说，要不然我还是找个工作看看？但我学的是管理...估计不太好找，而且刚开始上班，一个月工资真不一定有我直播一天赚得多。”
沈鹤霄想了想，认真说：“做你喜欢的事就好，也不是非要做什么。”
季檬转过头看他，清俊的侧脸让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而且，莫名心里就有了底气。
她没过脑子，几乎是脱口而出：“能再抱一下吗。”
沈鹤霄：“......”
明明关系还不清不楚的，但是，好像又没法拒绝。
他沉出一口气，很小幅度地朝她伸伸胳膊。
季檬钻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才恍惚觉得这行为有点越界。
她闷闷地说：“再一再二就能再三，我这算不算是占你便宜啊？”
“......”
沈鹤霄低头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时无言。
季檬没听到他说话，又继续：“如果你介意以后我们就保持距离，实在不行，你可以拟个离婚协议书，或者我们先分开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也许潜意识觉得他不会，也许只是想继续试探他的意思。
沈鹤霄脸色沉下来，推开她。
“你...”他说出一个字，没了下文，站起身：“我回书房。”
下一刻，季檬看到他渐远的背影，冷森森的。
她愣愣坐在沙发上，似乎脸颊还残存他身上的温度...
心脏像是被拧了一下。
领证之后，住到这里，她和沈鹤霄相处时大部分时间都是积极向上的。
但真实的她就是会不过脑子地乱讲话，会因为一些小事烦心，还会在意网上那些陌生人随口一句的恶语评价。
这些，沈鹤霄肯定理解不了。
他会反感吗？
开始纠结，就会不受控制地钻一些牛角尖。
季檬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关掉电视上的偶像剧，打算回房间。
路过书房，她脚步下意识停了几秒，在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内门外，好像就这样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季檬又不由有些懊恼，刚才好好的气氛，被她给破坏成这样。
她会不会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啊？
又暗自叹了声气，正准备离开，旁边门锁突然响了。
……
季檬慌忙迈出腿，假模假式，装作完全只是路过的样子。
沈鹤霄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的眼神似乎很复杂。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沈鹤霄先开口，声音很低：“我不介意你抱我。”
“但是比较介意你随便就提‘离婚’。”
季檬抬起头，发现他耳朵又有点红。
一瞬间就心软了，她摸了下鼻子，很心虚地小声说：“知道了...”
她垂着脑袋，立刻又补充说：“我也没想要离婚，就是胡说八道的。不过，我确实还没考虑好...毕竟我们才，三个月...”
几秒后，沈鹤霄淡淡应了一声。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走，季檬被这气氛弄得有点下不来台，正犹豫应该怎么办，听到身前男人的声音。
“那，”他语气僵硬，似乎也有些犹豫地问：“你还要继续抱吗。”
“......！”那怎么好意思。
还问得还一本正经的，季檬脸有点烫，摇摇头：“你先去忙你的吧。”
“…哦。”
沈鹤霄又进了书房。
这次，没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