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不覺得隻會werwer大叫,大道理一串兒但沒什麽聽眾的比格和隻會傻笑和社交的薩摩耶會有任何攻擊力,但她想讓自家兩隻狗子看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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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在景仁宮的時間愈發長了, 不僅夜夜下榻,許多本該在乾清宮處理的政事竟也搬到景仁宮來,讓景仁宮本還算空曠的院子和鬆散的宮人變得謹小慎微了起來。
一國之君的威壓和齊東珠等人相比可是天差地別。不多時, 景仁宮主殿的所有事務幾乎都被梁九功等康熙近侍接手了,景仁宮主殿的七個宮人和翠瑛每日噤若寒蟬, 盡量縮到一旁降低存在感。
景仁宮的三個幼崽得到了康熙的更多關注。倒也不是為別的, 齊東珠每日定會叫三個幼崽一道用膳,期間康熙對皇子自然有考校, 對於還未長成的八公主也不吝關懷。這讓比格阿哥變得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也生怕還不懂人事的八妹在齊東珠的教導下說出什麽大逆不道, 引火上身的話兒來, 每天夜裏搶了齊東珠講睡前故事的時間,反複教導八公主說話兒做事。
相比起來, 薩摩耶阿哥倒是更好的接受了康熙這個皇父的存在, 也很快又與康熙表達起親近來。就像比格阿哥說的, 薩摩耶是個記恩不記仇的性格, 康熙對他關懷, 他便記在心裏, 曾經因為太子而生氣的齷齪被他輕而易舉的原諒了。
比格阿哥冷眼看著,不再多言也並不插手。如今他將爪牙全都收斂起來, 培植的人手在他的指使下銷聲匿跡, 隻每日上下學, 去母妃處請安,而後冷眼看著自己幾個蠢兄弟上躥下跳。
因為皇阿瑪在景仁宮裏, 他便不能露半點兒真性情。即便是他十分不滿胤禩的婚約, 也隻能在各宮母妃處使力。
他心裏明白, 若是這婚事落實, 對胤禩來說可謂半點好處也無,反而會助長胤禩本就蠢蠢欲動的野心。
可偏生齊東珠的反應令他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得到消息那日,他便寄希望於齊東珠作為胤禩的養母,與安王府重新商量婚約一事,便細細與齊東珠講了安王府的境遇:
“嬤嬤說的可是安王府的格格?自安親王嶽樂過世,安親王府為爵位相爭,皇阿瑪在其中推波助瀾,已有敗落之勢。親王爵位眼見不能保,可祖上勢大,尾大不掉,八弟若與安王府的格格結親,則妻族勢大,母族勢微。皇阿瑪令皇子與安王府的格格結親,是安了收攏正藍旗之心,若是這皇子唬不住福晉,那便是賠了一個皇子到安王府。嬤嬤,八弟什麽性子我們心裏都有數,他如何去收攏安王府之權?怕是被人捏圓——”捏圓捏扁這話兒對於他們這樣的身份來說實在太難聽,胤禛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來。
“總之,這婚事不成,嬤嬤還是想法子回了皇阿瑪。哪怕拖一拖時辰,趕緊另尋人家,定下來後,以安王府格格的性子,絕不會屈嫁八弟了。”
齊東珠看著小比格一臉認真,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做什麽這麽嚴肅?怕他去做上門女婿啊?他再怎麽說也是皇子,還能被欺負了不成,你也想太多啦。”
比格阿哥頭毛被擼,無可奈何。他將這輩子所有的耐性都給了齊東珠,惱是不能惱的,隻能耐下性子來細細分說:
“嬤嬤可知這郭絡羅氏什麽來頭?”見齊東珠果然搖頭,比格阿哥沉聲繼續說道:
“她母是嶽樂嫡女,封為郡主,嫁與郭絡羅家。婚後恰逢皇阿瑪禁賭,其夫頂風作案,被皇阿瑪處斬,郡主悲慟。郭絡羅氏自幼失軲失祜,被外祖養於安王府。可安王府家風不正,自阿巴泰起便教女無方。嬤嬤可知他們曾毆打女婿,縱女久居家中不歸,還帶人砍女婿家的樹這等荒唐事?那哪兒是尋常人家做得出來的。此番安親王府親王爵位還沒有定數,皇阿瑪指婚安親王府格格,是要用這樁婚事安了老臣之心,這與安親王府結親的皇子,怕是空有風頭,爭不到什麽體麵了!皇子娶福晉在於製約,他娶這樣的福晉,豈會不受製於妻族——”
“誒誒,停停。”
齊東珠哭笑不得,連忙打斷比格阿哥的話兒:
“若是真如你說的,安王府縱容女眷,接外孫女回家養,定然是對女子極好的家庭,是不是?若是如此,那便好了。你小小年紀,說什麽製約不製約的,夫妻之道在於互相體諒和包容!你想得這樣歪,以後你的福晉不跟你好了!”
齊東珠不僅不以為然,反而來嚇唬比格阿哥,令比格阿哥一時都無言以對起來。他此刻意識到和齊東珠講這些,肯定是講不通的,按照齊東珠的性子,恐怕一個不守規矩、壓製丈夫的悍婦兒媳也和她的口味。一向在熟人麵前喋喋不休的比格久久不能言,不受控製地對齊東珠露出一個無語的表情。
齊東珠哪兒受得了比格的王之蔑視,對著狗頭搓了又搓。私下裏,她自己也有小算盤,按照比格阿哥的說法兒,這個安王府家的格格是一定要和皇族聯姻的。那選擇薩摩耶阿哥,對這個格格來說絕對是好事,遠比選擇其他狗子要好很多。因為薩摩耶阿哥性格像極了衛雙姐,又被齊東珠的狗德教育洗了腦,長得——雖然齊東珠看不到真人,但根據其他人的反應,是像了衛雙姐,也就是在皇子中絕對數一數二。
這樣的長相和這樣的脾性,女子恐怕鮮少會有看不上他的。就算那格格最終與他沒有男女情分,齊東珠也有自信這小薩摩耶會尊重她,保護她的,這遠比和別的狗子結親要好。
對於這些狗子,齊東珠即便不想將他們往壞處想,也知道他們得天獨厚的身份讓他們選擇太多了,做事也不會有什麽顧忌,但凡一個被家人看重、寵愛大的女孩兒遇到個針尖兒對麥芒的,那便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所以,薩摩耶阿哥配個自己有主見的女孩,那是剛剛好。
齊東珠敲了敲算盤,自覺這婚事可以有,便搓了搓小狗頭,在比格無聲的控訴中警告比格不許亂發脾氣,而後悠然離開了。
獨留胤禛氣了好幾日,看著胤禩哪兒哪兒都不順眼起來。
“活該配安王府的悍婦!”他陰沉著臉想著。
轉眼間入了夏,番薯苗鬱鬱蔥蔥鋪滿了景仁宮的小花圃,雖說和別宮明豔動人的名貴花卉沒法兒比,但卻極為得齊東珠的心。個頭不太足的番薯被擺在了康熙的桌上,他看著齊東珠亮晶晶的眼睛,便率先趕在皇子和公主前拿起了一塊兒。
次日,康熙便下令空閑莊子補種番薯,同時令禦膳房將番薯納入宮中常備食材,時常做給貴人食用,以此興起民間食用番薯的風氣。
趁著春日日頭漸長,齊東珠與衛雙姐重新畫過了宮中燒地龍的格局,呈給惠妃看過後,惠妃便請康熙禦旨,重修紫禁城中地龍和火牆。明朝修建皇宮的時候,是修建了地龍和火牆的,隻是年歲已久,再加之工匠不再,許多宮殿冬日裏無法供暖,隻能靠燒火盆過活兒。
火盆碳氣大,時常熏得人頭腦發脹,上好的金絲碳又非尋常宮人可得。齊東珠入宮的這些年,因為運氣好總能蹭上小狗或者小貓宮裏的火盆,冬日裏凍不著她,可是眼下的京城冬日裏著實寒氣逼人,可不是幾百年後氣候變暖後的冬日了!衛雙姐還時常念叨著,她剛入宮時不過是一個小答應,手裏的份例和家裏給的銀錢在第一個冬日裏就見了底兒,全用來買了炭火,卻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若不是那時同入宮的姐姐烏雅氏得了幸,才將她和如今的定嬪有了過冬的去處,她也仍然得擠在儲秀宮的大通鋪裏過著手腳冰涼,手指上滿是凍瘡的日子。
事到如今,齊東珠自個兒手裏沒什麽銀子了,更沒有本事在紫禁城大規模動土,隻能眼巴巴等著惠妃去請康熙的首肯。雖說是等,但她夜夜眼巴巴地看著,康熙如何察覺不到?
等康熙取出令內務府和造辦處改動地龍和火牆的折子時,齊東珠終於對他露了個好臉色,擠擠挨挨地湊了過來。康熙輕嗤一聲,仍然將她攬進懷裏。
“今冬想要建好怕是很難。各個主殿燒碳火,冬日裏也能暖洋洋的,唯有那些偏仄宮殿,冬日裏冷得如冰一般。皇上可否從那兒開始修葺?”
“這不就是你本來的目的?打著為後宮嬪妃修葺地龍的目的,實則隻是為了給宮奴取暖。宮裏真是來了活菩薩了,朕看日後宮裏也別設佛堂,都來景仁宮拜拜你得了。”
這番話和日後互聯網上的流行嘲諷“樂山大佛的位置讓給你坐”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齊東珠額角跳了跳,雖然知道這還沒談妥,可不能跟他翻臉,但是她這些時日過得實在順風順水,莫說穿越來清朝的十年,就算上之前在現代的時光,也沒有這麽順遂過,一些隱藏很深的,因為不被縱容而壓抑著的小脾氣冒了出來,像狸奴的尾巴,是不是刺一下她的心,又麻又癢。
“皇上隻說做不做就是了,損我做甚?”
她嘴巴抿起來,毫無保留地在康熙麵前露出一副在賭氣的模樣,眼睛便還有希冀,在日頭底下波光粼粼的,晃了康熙的神誌。他一邊將她攬到膝頭上,一邊揶揄齊東珠如今是“裝都懶得裝,指使起朕比指使誰都勤快”,一邊不錯眼地看著她的鹿眼,捕捉其中細碎的光。
康熙看得分明,齊東珠並沒有他所嘲諷的那樣,將指使帝王做得理所應當。她雖然比以往有了許多小脾氣,舉止行為也絕對稱不上小心謹慎,但她沒什麽坦然之意。她大概是知道如今二人的關係水到渠成,康熙自認對她算得上是有求必應,但她並沒有將這旁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恩典當作天降的福祉。
她心裏有一部分永遠是畏縮的,小心的,試探的。就像是她從未得到過什麽毫無保留的東西,也學不會如何信任和托付。康熙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她在每次討要什麽並不是給她自己的恩典的時候,仍然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的,這在她坦然的眼底清晰可見。
那就像是納蘭東珠在等康熙拒絕她。在他們二人纏綿許久之後,在康熙幾乎將他對她的偏寵喧嚷得世人皆知之後,在朝廷民間都流傳著納蘭東珠的傳聞之後,她仍然覺得自己會被拒絕,做好了被冷待的準備。
她甚至做不出什麽強硬的偽裝,或是遊刃有餘的姿態,隻有幹巴巴的幾句並不好聽也不動人的話兒。她總是靠過來,眼巴巴地為與她毫不相幹的人求福祉,身體青澀地貼近,像一隻不會夾人蚌敞開了殼。
她不知道康熙根本沒法兒拒絕她,這或許從很久之前就已經埋下了伏筆。隻要她肯開口。
連年戰爭不斷,河工又有大筆開支,國庫一直空泛,康熙便隻能從內庫掏銀錢,去修葺這今年怕是都用不上的火牆和地龍。
“明日我想帶著四阿哥和八阿哥去趟莊子,皇上可允?”
齊東珠熟練地將自己團吧團吧,安置在熟悉的懷裏。佟家在京郊的莊子被她改了廠子,如今已經開放了大半,除卻員工住宿處還沒有搭好,已經基本完工了。她嫂子經營著的善堂已經請部分女子入了廠子做女工,各處采買的人手也被尋到了,但齊東珠還是準備親自去看看。
帶上她的兩隻狗子並不是為了防身,她至今不覺得隻會werwer大叫,大道理一串兒但沒什麽聽眾的比格和隻會傻笑和社交的薩摩耶會有任何攻擊力,但她想讓自家兩隻狗子看一下她們努力的結果。
這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紡織工廠,但也是未來一切改變的縮影。
康熙蹙眉,心中算了一下來回的路程,問道:
“騎馬去?宮中下鑰可能趕回來?”
“嗯,騎馬去,棗泥又長大了些,我也好久未曾與她親近了。”
齊東珠眨了眨眼睛,又想起自己那胖乎乎的棗紅小馬來。
“朕下了朝與你一道,免得你耽擱時辰。”
齊東珠這回兒又覺得他實在粘人,忍了忍才沒說什麽“皇上還是多去陪陪太子殿下”。前幾日被一隻巨大的藍灣牧羊犬堵上景仁宮的門兒,隻為與他親愛的皇阿瑪探討朝中之事,已經將齊東珠嚇得不輕快,實在是不想見到第二回了。
“行吧。”齊東珠不是很想,但齊東珠脾氣好,也不知道怎麽拒絕。骨子裏她從未把康熙和她的貓貓、狗子們相提並論,放在家人的位置上,自然不會生出什麽分享和展示的欲望來。更何況她對康熙也有提防,畢竟康熙執政多年,若是當真與齊東珠計較起她所作所為背後對封建禮教的挑釁來,那齊東珠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雖是好說話兒,但齊東珠還是從康熙懷裏跳了出來,對著塌著腰,頭也不抬的梁九功打了招呼,而後走出主殿去了。康熙看著她一身素衣消失在殿外,嘴角不自覺的噙了笑意,聲音卻慢條斯理的,仿若抱怨:
“瞧瞧,越來越有寵妃派頭兒了,你可瞅見了?這宮裏還沒有旁人敢當著朕的麵兒指使你呢。”
梁九功掩蓋在帽子下的額角一抽,畢恭畢敬地應和著:
“可不正是。皇上如此愛護娘娘,這宮中獨一份兒的寵愛,娘娘怎會不感念呢。”
“嗬…”康熙放下手中內務府的折子,對梁九功道:“貴人不移宮,讓內務府從舊宮殿開始修葺。好教宮人知道,今歲地龍是誰為他們燒的。”
梁九功連忙領命,嘴上奉承道:“宮中來了活菩薩,奴婢們眼裏看得真真兒的!”
康熙笑斥道:“你這老奴,慣會耍花腔。活菩薩是你叫的?不許傳這些神神鬼鬼的事兒,她不愛聽。”
梁九功連忙稱是,也不再多耽擱,連忙退出了主殿,步伐比往日還快。到了殿外,春風一吹,方才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
甭管誰入了這溫柔鄉,都是一副不值錢的樣子。梁九功心裏難得劃過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