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奶妈的萌宠日常

第154章 魇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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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继而低眉顺目道:“主子心中安排好的,自然对齐妃娘娘、八爷和八公主都好。即便是齐妃娘娘一时困惑,也不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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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事发当夜, 胤禛许久未入眠,待到康熙传唤,方才出了帐子, 作一脸仓皇之态,和胤褆等人打了个照面。

胤褆面色涨红, 青筋浮现, 即便再勉强压抑,仍然难言满脸的张狂之色。胤禛知道太子窥探圣踪之事是胤褆检举的, 而他正为了太子的落马而喜形于色。御帐外,谁人都听闻康熙斥责太子之声, 其言辞锋利、不留情面、言及废立, 在场的皇子官员都有目共睹。

胤褆已经压抑不住狂喜之色,俨然以下一位皇太子自居了, 而胤禛只觉得他蠢得无与伦比。

他与胤褆跪进内廷, 收到了看押皇太子的命令。胤礽浑浑噩噩, 一言不发, 一双漆黑的凤目不知看向何处, 一向规整的发辫儿散乱, 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胤禛垂下眸子,掩盖住了最后一点儿情绪。他恭敬地献出了所有管辖之权, 事事请教胤褆, 以胤褆马首是瞻。而胤褆酗酒两日, 看着胤礽在狱中仍旧殴打侍从,暴戾之态不减, 便请康熙以九条铁链索拿之。在胤礽锁链加身的时刻, 胤褆终于压制不住满目的张狂锋锐, 唇角扯开, 讽笑出声。

而胤禛只是看着,一言不发。他只偶尔从为太子吹箫的侍从那儿讨来玉箫把玩,盯着太子散乱的眉目,吹出几个微不可查的气音。而后,他就会如同一个孝顺却无措的弟弟一样,在太子的毫无反应之中失落地安慰几句,而后离开。

因为太子被索拿而变得十分落魄、胆战心惊的太子党十三阿哥胤祥碰到过他一回,当即僵立不动,大睁的虎目中满是惊恐。胤禛黑沉的目光扫过胤祥的仓皇,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胤祥当夜便称病不起,不多时,他也因搅入太子逆案,被康熙痛斥索拿,分开关押了。

过了几日,胤褆等不及了,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当着胤礽的面儿连连鞭挞胤礽的奴才,胤礽朗笑出声,声音如同枭鸟夜啼,阴森可怖,而胤褆沾着血的鞭子几乎擦着胤礽的脸,甩到他身后的墙上。

胤礽疯了,胤褆也疯了。胤禛垂下脸,掩盖住唇角流露出的笑意。他假作恐慌地退了出来,声音温和地叮嘱给胤礽送餐的奴才在药膳中加一些安神的药物。

转眼,胤礽的囚禁处发生了更大的喧闹,胤褆将药膳当头倒在了胤礽的头脸上,淅淅沥沥的汤水淋了胤礽一身。

胤禛拿出一个短哨儿,轻轻吹出了几段微不可查的气音。那点儿声音瞬间被夜风吹散了,掩盖在不远处的吵嚷声里。

胤礽死在了京郊。一国太子,死得莫名其妙,死相难看,是活生生被身上的铁链勒毙的。守夜的奴才和侍从去拦的时候已然太晚,又完全拗不过太子的手劲儿。九条铁链中的一条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那条铁链的两端握在他自己手里。

满京的太医几乎都被招了过去,人人都看得出太子是如何死亡的,可却无人敢对抱着太子尸首、悲恸得不成人形的皇帝明言,太子勒毙了自己。康熙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便吐血不止,日夜守在太子身边儿,将太子的奴才和看押太子的侍卫全都斩杀,荣宠正盛的直郡王胤褆也被看押起来,日夜审讯。

胤禛自然也被讯问几回。他磕磕绊绊、满面惊惶和悲痛,眼里却隐晦地流露出没有半分热度的冷光。那冷光射向康熙,细细描摹着他的剧恸、衰弱和因为爱子亡故而造成的癫狂,在心里为他数着将尽的年岁。

入了紫禁城,胤褆被放了出来,也满面沧桑凌乱。当日,康熙召他御前听训,当着众臣的面儿斥责他癫狂无状,无德无功,即便太子亡故,也绝不可能立他为储。

说完,康熙悲痛欲绝,又呕出鲜血,在场臣工皆以为康熙因太子亡故而彻底失去了自持,已经把皇长子视作凶手,可胤禛却警觉起来。

他知道康熙清醒过来了,他这位年迈但宝刀不老的父皇已经磨尖了爪牙,时刻准备扑向觊觎他皇位的狂徒。而他爱子的骤然死亡湮灭了他最后一丝温情。

胤禛冷眼看着,却见形容无状,连遭审问和贬斥的胤褆突然开口,仰面视君:“皇阿玛瞧不上儿臣,儿臣已然知晓了。即便先太子形容癫狂,暴虐无道,欺压兄弟,皇阿玛心里仍然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储君之位,能者居之,我这长子不堪造就,但弟弟中却有德才兼备之人。皇阿玛对我或杀或辱,我一人受之。昔日我为皇阿玛阵前的千里驹,如今我不为皇阿玛所喜,无颜苟活于世!”

胤褆的这番冲撞让康熙胸口锐痛,几近崩裂。他想不明白,即便将自己身边儿的说有人手都派出去探查,也没有发现致太子于死地的蛛丝马迹。他不相信太子当真会如此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当真因为父子间的龌龊以血肉之躯报复于他。他是对太子有诸多不满,也知道在索额图死后,太子对他心生嫌隙,对大位有所觊觎,甚至在他身边儿安排人手,意图不轨。

但太子仍然是他的嫡子,不是吗?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又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他们父子之间又有什么仇怨,让太子如此辜负于他,报复于他!

“死的,缘何不是你?!”

剧烈的痛苦之中,他渗血的眸子看向胤褆,看着他的错愕和怒火,看着他被父亲伤害过后满面的不敢置信,但是康熙并不后悔。太子的骤然死亡对他来说太过痛苦,以至于让他的精神时常游离在外。此刻,他的一部分便高高在上地俯瞰他面前这群看似温顺,实则有如豺狼般的臣子和儿子,冷漠地审视着他们。一切都变得清明起来,他们都想在他孱弱之际,将他坐下的王座重新分割,他们都想要踩着东宫的尸骸,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们每一个,都想要胤礽死。他们每一个,都在等他去死。

康熙因为年迈而有些干瘪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他的胸腔在无止境地撕裂和弥合,他的血液沸腾不止,但他的声音却冷得像冰:“胤褆,你觉得你哪个弟弟堪当此大任?你往日里跟老八走得近,你心里的太子可是他?”

胤褆方才被康熙得话儿冷进了肺里,仍然双目通红,满脸错愕地看着康熙,只觉得他面前的阿玛如此陌生。他是康熙的第一个儿子,虽然自小被养在宫外,但是皇子该有的优荣,他从不缺,年幼弟弟们没有的机会,他也都有。他是一国长子,即便康熙偏心胤礽太甚,他也从不觉得康熙不在乎自己。

他方才说的是气话儿,就像所有嫉妒和厌憎胤礽的时刻,他总会说皇父心里只有胤礽一个儿子,但他并不真的那么想。他为皇父战疆场,为幼弟们做表率,他得皇父亲口夸赞,是皇父的千里驹,是大清的大将军。

可如今,他皇父让他替胤礽去死。

他的口唇是麻木的,可心中的火气却几乎让他胸口炸裂开来。他在满殿的寂静之中挑起了眉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日渐苍老的皇父,突然觉得他好像并没有那么伟岸了。

“皇阿玛,”他声音沙哑,口唇之中似乎含着滚烫的沙砾:“您若是诚心想另立大清太子,不如问问朝中人心背向。”

胤禛暗中挑起的唇角落了半截儿,但很快,他就不得不在皇帝暴起之时,和其他在场的皇子大臣一道上前阻拦盛怒的皇帝,解救他口不择言、狂悖无状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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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从皇宫回府时,以至深夜。他与胤禩的府邸相邻,到了自家门口儿,便能隐约听到胤禩府中传出的声音。

那狂妄放肆的郭络罗氏正在朗笑,声音从胤禩府上的前院儿传到两府相邻的门口儿。胤禛眉头紧锁,兀自回了书房。守夜的奴婢送来餐食,一个不起眼的奴才安静地躬身,向胤禛汇报着今日府上的事务。

“…福晋今儿入宫向德妃娘娘请了安,午时方才回来。八贝勒按照您的吩咐称病不出,闭门谢客,但九爷、十爷和十四爷今儿都入了他的府邸,临到傍晚方才走的。几人未谈及国事,但喧闹声不小。八爷还托奴才问您,明儿个是否要和他一道入宫看望齐妃娘娘。”

胤禛用过一碗安神的药膳,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方才说道:“跟他府上的人说,明儿一道入宫向齐额捏请安。你退下吧。”

奴才得了令,收了桌上的残羹冷炙,悄无声息地退下了。苏培盛安静地走进来,重新为胤禛换了灯盏,又拿来一件轻薄的氅衣。

“本也不是没有提醒他,偏他自个儿要往死胡同里走,装病都装不像,看来是真准备当这个太子了?我让他这样撞了墙,学了乖儿,你说嬷嬷可会怪我?”

苏培盛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一下,继而低眉顺目道:“主子心中安排好的,自然对齐妃娘娘、八爷和八公主都好。即便是齐妃娘娘一时困惑,也不会不懂主子苦心。”

胤禛执笔,在干净无尘的纸面上落下草书。他心不静,书法便越发狂放肆意,死水一般冷淡的面庞毫无波澜,手下却是一个杀气四溢的“魇”字。

不多时,胤禛轻声呢喃了几个字儿,就连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苏培盛都没有听清:

“紫微星陨,当斩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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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诚郡王胤祉搜查直郡王府,从中搜出了巫蛊魇镇之物,其上正刻着先太子的生辰八字。

康熙极痛晕厥,而后悲呼不止,挥刀欲斩胤褆,而后被诸阿哥拦下。胤禩将胤褆扶出乾清宫,可到了门口儿,胤褆却被黄甲侍卫上了锁链索拿至宗人府。他身上的锁链层层叠叠,细细数去,正是九条,和太子被缚时如出一辙。

胤禩阻拦无果,胤褆也毫无反抗之意。他纵声狂笑,眼里的阴郁和挫败如同刀锋一般,将围观者割得鲜血淋漓。胤禩看着他本应意气风发的大哥,心脏酸涩不止,可还未等他多说什么,只见胤褆突然发狂,压制他的四个身强体壮的黄甲侍卫缚他不住,让他拖拽得人仰马翻。胤褆喘着粗气,飞速凑近胤禩,用干燥粗糙的掌心捏了捏他的后颈,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沙哑且迅疾地说:

“阿哥这回儿不成了,我能带走他,我值了。那是你的位置,是你的!”

说完,他一把将胤禩重重推倒在地,张狂地笑着,发辫和衣饰全都散乱不堪,半分天潢贵胄的贵气都没有了。八个侍卫前前后后将他围困期间,而胤禩近乎仓皇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儿都发着抖。

他被大臣和兄弟七手八脚地扶起来,好半晌才隐约听得到耳畔的声响。是四哥胤禛轻声说道:“皇阿玛急怒昏厥,去请惠母妃来吧,八弟。”

胤禩顶着天边的灼日,走出了乾清宫,方才发现手脚僵冷。他本能地向景仁宫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胤禛要他去请的是大哥的生母惠母妃。

请惠母妃来,然后呢?皇阿玛笃定大哥谋害储君,以皇阿玛对于胤礽之父子情谊,大哥性命难保。如若惠母妃为大哥鸣冤,她会有什么下场?

可太子分明就是行径疯癫,自戕而亡!巫蛊之术本就没有根据,若当真把人的生辰八字写在草人布偶上就能杀人,那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能顺利登位?凭什么太子自作自受身死,就要大哥来偿命?!

在极度的不甘和慌乱里,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向景仁宫的方向去了。他不该让嬷嬷牵扯这摊泥水,他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也不能让惠母妃独自承受这一切,大哥的命他想办法去保,他只想要嬷嬷看护一下惠母妃。

至少,他们所有人都要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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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珠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见了惠妃。她坐在惠妃宫中,看到她脸色虽然苍白,但仍然十分平静地拿着剪刀,修剪着青瓷瓶中的花卉。

齐东珠看着她手中锋利的剪刀,有些胆战心惊,过了一会儿方才哑声开口道:“大皇子之事,姐姐先不要忧虑。巫蛊之事本就是无稽之谈,皇上只是一时气急,恐怕——”

“是罪人胤褆。”惠妃声音平静地开口,像是在讨论今夜要用的餐食:“意欲谋杀一国储君,本就是死罪,无论成功与否。此事不必再提,你管好胤禩,莫要让他急着做出头鸟。”

齐东珠眼眶发热,心里难受极了,但她也没有救下胤褆的底气。在胤礽突然过世后,康熙悲恸难言,夜夜梦魇,回京后便搬回了乾清宫。齐东珠虽也日日探望,却属实摸不透他是如何做想了。

她知道康熙已经变了。在太子死后,他性格中所有被掩饰的棱角和尖刺全都**出来,去抵御失去太子的世界。他变得偏激、多疑,觉得他的儿子们随时会围剿他,怀疑他的大臣们都在暗中议论易储之事,甚至是讨论谋逆之举。

谁都想害他,谁都在图谋他的位置。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他正在逐渐走向深渊。

齐东珠捏了捏手指,有些突兀地倾身抱住了惠妃,在她耳畔许诺道:“大皇子有错,罪不至死。如若我能想到法子,我一定倾尽全力去做。”

惠妃沉默片刻,在她耳边嗤笑一声,说道:“不要引火上身,东珠。”

齐东珠不言,离开的背影一如多年前般倔强。惠妃在她消失在门口儿方才从口中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少顷才轻声谩骂道:“太蠢。”

旁边的奴婢不敢多言,不知主子娘娘是在说大皇子,齐妃,还是在说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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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齐东珠意料的是,在她去乾清宫面见康熙的时候,康熙的精神出乎意料地好。他甚至主动开腔询问齐东珠,声音温和,一如往昔:“你是为了胤褆来这一趟?”

齐东珠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双清澈如昨的鹿瞳在葳蕤灯火下看着康熙,让他的心在经久不衰的剧痛之中骤然恢复了一点儿温度。

“来吧。到朕这儿来。这些日子朝中和家里都乱事频发,朕冷落了景仁宫,这并非朕本意。”

齐东珠任由他抚上她的脊背,安静了一会儿方才道:“你非要如此吗?你明知巫蛊乃是无稽之谈,而你便要三阿哥去查此案,只因你想要这样的结果。你是在为先太子复仇,还是为了你座下安稳?”

齐东珠虽然对朝中局势并不关心,但她并不愚蠢。如今不知为何,局势和历史上的一废太子时截然不同,但自古以来争权夺势,底层逻辑是一致的。这些皇子,他们夺的是皇权,而皇帝虽然衰弱,但并未消亡。

康熙面色不变,鬓角的银丝显出几分疲态来,但他说出的话儿却带着寒意:“胤褆在押送太子归京途中,鞭杀太子侍从两人。回京后形容狂悖,俨然以太子自居,纵容下人殴打内务府工匠数人。东珠,你还要朕放了他吗?”

齐东珠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儿来,面儿上流露出哀戚之色。所有人都变了,她想。曾经病得斑秃,团在她怀里的小哈士奇,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

康熙没有进一步相逼,而是将头颅靠在她温热的肩窝里,轻声说道:“他也是朕之子,性命无虞,你不必为他们忧虑。今夜你留下陪陪朕,可好?”

齐东珠当夜留在了乾清宫,却睁眼到了深夜。一片疲累和迷茫中她察觉康熙态度和作为的不妥,但她说不上来不妥在何处。

她总归不愿意将人往坏处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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