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娘娘住在西六宫之首的咸福宫。
咸福宫原本住的是薛贵妃, 薛贵妃十几年前因为毒害皇后被东平王斩首示众,九族尽诛。自此之后,成武帝便再没有设贵妃之位。
只是, 后宫终需有人统管。
于是,成武帝便将六宫管理之权由宁妃娘娘暂代, 并入住这西六宫之首的咸福宫。
宁妃娘娘从封号上便可得知是一位性子宁静之人。
徐流臣见之, 果是如此。
只见这位宁妃娘娘容貌不算绝美, 可是,气质却很柔和温婉, 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你就是徐流臣?”
宁妃娘娘柔声问道。
“回宁妃娘娘,臣便是徐流臣。”
徐流臣朗声应道。
徐流臣的声音清越悠扬, 有碎玉溅冰之感, 再加上出众俊美的容貌, 更是加分不少,看得宁妃连连点头,“果然是生得一幅好容貌,怪不得我那福莞对你一见倾心。”
“你的事儿, 我大概已经听说了。”
“是我的福莞任性了。”
徐流臣听得心中一阵激动, 不由得抬起头,想要说什么, 却被宁妃娘娘摇头打断了, “徐编修, 你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要忘了你苦读诗书的目的是什么?”
“切不可因小失大。”
“莫忘初心!”
“而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福莞是个好姑娘,你莫要薄待了她……”
宁妃娘娘的目光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转眼间, 又变得清静温和。
徐流臣半躬着身, 僵在原处,心中一片冰凉。
宁妃娘娘的话句句砸在他的心头。
以他的聪敏自然是全都听明白了。
他知道的!
他一早就知道的!
只是他不甘而已!
“去吧……去见见福莞……”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好像听到宁妃娘娘这样说,他沉默地跟在小太监的身后走着,也不知走过了几条长廊,穿过了几重门,他终于来到了咸福宫的花园。
“徐流臣!”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寻声望去,只见一个比花儿还艳、高傲胜似娇阳的女孩正在百花之中向他跑来。
“徐流臣,我终于见到你了。”
女孩双颊嫣红,望着他的目光粲然若星。
这个雍容华贵、骄傲明媚的女孩,就算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徐流臣也知道她必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大邺金尊玉贵唯一一个的嫡公主──永嘉公主李福莞。
“臣翰林编修徐流臣参见公主殿下!”
徐流臣一板一眼地行着臣子之礼。
“徐流臣,你快起来!”
永嘉公主李福莞连忙就要搀扶起徐流臣。
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嫡公主,自出生起就不知受多少人叩拜,她都习惯了。
可是,她确唯独见不得徐流臣跪拜她。
她及笄后,大邺的世家夫人们都快把宁妃娘娘的门槛可踏破了,还经常带着与她年龄相当的公子小姐来宁妃娘娘这里,她们的心思,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们看中的无非是她嫡公主的身份。
她不喜欢这些人!
也不喜欢她们眼里的算计!
当又有国公夫人来拜访咸福宫后,她实是厌烦,听有小太监说父皇正在太极殿举行殿试,她便偷偷跑去看,在三百多名进士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如皎皎如明月般的他。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温润如玉的人呢?!
皇室中人,长得好的不知凡几。
他们无一不是俊美矜贵,尤以她小舅舅为最,端的是个昳丽风流,俊美无双,可是,他们却总是很冰冷,难以靠近。
看到徐流臣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殿试有多少时间,她就躲在后面看了他多长时间。
他有状元之才,可父皇点了他做探花。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谁叫另外两位,实是担不起探花之名呢?
金榜过后,她便求着父皇将自己指给徐流臣。
父皇起初并不愿。
他嫌弃他出身不显。
可她知道父皇最终会同意的。
因为从小到大,凡是她所求,父皇无有不允。
她是大邺最尊贵的嫡公主,宁妃娘娘说她“花容月貌,灿若朝阳”,娶了她的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拒绝这门婚事。
可是,徐流臣拒绝了。
还不止一次!
当徐流臣拒绝时,她正在帘后看着他,她亲耳听到了他的拒绝。
那一刻,她是又羞又愤的。
可是,当看到父皇暴怒要砍了他的脑袋时,她又心疼得不得了,只能装晕将父皇骗了出来。
还好……他没事儿!
指婚的圣旨就这么下了!
她知道他不愿,于是,她想见见他。
问问他,“徐流臣,你为什么不愿娶我?!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永嘉公主满眼困惑地问着。
是那么小心翼翼。
她在他面前,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称一句“本宫”。
“非也!”
“公主国色天香,白璧无暇。”
“臣不愿娶,是因为臣已经有了意中人!”
“臣爱她!”
“非她不娶!”
徐流臣微微扬台,温润澄澈的眼眸中满是深情,坚定无悔。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却依旧不愿娶她。
看到徐流臣眼中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永嘉公主李福莞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心酸。
“我知道。”
“你们已经在议亲了……”
永嘉公主李福莞丹唇翕合,美眸泛红。
徐流臣却硬是看不见,只是急急地问道:“公主,既知我已有心仪之人,又为何强求呢?”
“因为,她不爱你!”
“或者说她不如你爱她那般爱你!”
“你为了她,可以舍弃功名、舍弃利禄、甚至舍弃性命!”
“可她为你做了什么?!”
“从圣旨下了之后,她就对你闭而不见。”
“她和平恩夫人也算有些香火之情,若是父皇知道你喜欢的是安昌侯府的表小姐,也许会给你们一丝机会……”
“可她呢?!”
“她不爱你!”
“所以,连这一丝的机会都不去争取!”
永嘉公主面红耳赤,言辞急促地说着。
徐流臣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他清喝道:“公主,慎言!卿卿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卿卿去求平恩夫人又如何?”
“她又不是平恩夫人的亲孙女,平恩夫人如何会答应?!”
“她若是这样做根本没有用不说,还只会让侯夫人难堪!”
她的卿卿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不去做,只是没有用而已。
明知没有任何作用,又何必自取其辱?!
“哦?是吗?!”
“你都可以为她豁出命去,她确连求都不去求一下就放弃了?!”
“这个时候还如此清醒理智,徐流臣,你还敢说她爱你?!”
永嘉公主气愤难平。
才不是那样呢!
永嘉公言根本不信。
这是她舅舅对她说的。
她舅舅最擅人心,别人的心思如何,他一眼就能看透。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小舅舅那么笃定苏妙卿对于徐流臣只是有些喜欢,根本不是爱,但这并不妨碍她相信她舅舅的判断。
对于这个问题,她有问过舅舅,可是,舅舅却只是轻笑,道:“她那样一个女子,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可从来不会这般逆来顺受。”
“她会把天都给掀了!”
舅舅嘴里的那个苏妙卿,和她在温泉行宫见过的苏妙卿好像并不相同。
不过,没关系!
这并不妨碍她有多欢喜!
舅舅说的不会错的!
那个苏妙卿根本没有多爱徐流臣,也根本不值得徐流臣如此爱重!
“徐流臣!你喜欢的那个人真的是你认知里的那个认吗?”
“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永嘉公主又气又急地喊道。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她聪明勇敢、见识不凡、心地善良……”
那样好的卿卿,他怎么会不知道。
徐流臣很是气愤地说着,可是,下一秒他却是一个激动,脸色瞬间就变了,直直地盯着永嘉公主,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公主都知道了,那皇上会不知道吗?!
那卿卿是不是就危险了?!
他可以自己去死,却舍不得卿卿有半分受伤。
“天下之事儿,有什么能瞒得过黑甲卫的耳目?!”
“更何况你们的事儿,安昌侯府的下人大部份都知道,很容易打听得到。”
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嘛!
永嘉公主说道。
徐流臣只觉得一颗心如坠深渊,浑身都泛着凉意。
他的卿卿暴露在皇家眼前了。
他若是敢伤永嘉公主一分,以当今皇上性子他就会要了卿卿的性命!
依然在荣恩宴上,皇上差一点就摘了他的脑袋,他能感觉得到皇上是真的要杀他!
“公主,臣突然有点不适,想要出宫休息……”
徐流臣苍白着脸,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你……”
“好吧……”
“你出宫要小心点儿……”
“待你搬了新家,我去找你。”
永嘉公主李福莞原本是不舍得徐流臣走的,可是,看到徐流臣微微苍白的脸色,还是心软了,她来到徐流臣的身前,黑白分明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徐流臣,低低地说道:“流臣,我知道你怪我。”
“可是,我比她……”
“更爱你!”
……
火腿鲜笋汤、鸡髓笋、鹅掌鸭信、翡翠鱼圆、冬笋玉兰片、绿畦香稻粳米饭、翠玉豆糕……红木如意纹圆桌上摆满了苏妙卿爱吃的菜,一旁是姨母卢蓁忧心忡忡的脸。
苏妙卿很是愧疚。
姨母可是高龄孕妇,本应该好好将养着,却也被她的事儿闹得整日忧愁。
这可不行!
时间长了,会伤到孩子的。
看着姨母微微有些发肿的脸,苏妙卿在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定,可是,面上却不显,只是娇俏的对着姨母卢蓁笑,“全是我爱吃的,谢谢姨母。”
说罢,也不客气的让青黛先给她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
上好的金华火腿配上鲜嫩的春笋,只一口,便可以鲜掉人的舌头。
这本是苏妙卿平日里最爱喝的汤。
可是,今日喝在口中,竟不似往日那般鲜甜,似水般寡淡,可苏妙卿怕姨母看出端倪,愣是将满满一碗汤都喝了,直说着“好喝”。
姨母见苏妙卿胃口尚好,忧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连忙又给苏妙卿夹了几筷子她平日里爱吃的鹅掌鸭信。
苏妙卿平日里就喜欢啃个鹅掌、鸭信、鸡脖、鸡爪什么的,全拿它们当小零嘴吃,安昌侯府夫人卢蓁也是知道的,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让小厨房弄来送到苏妙卿这里给她解馋。
虽然吃不到后世的周X鸭,但是,安昌侯府做的鹅掌鸭信味道也是一绝,平日里,苏妙卿绝对会将一盘都啃干净了才过瘾,可今天吃到嘴里的鹅掌肉却味同嚼腊,但苏妙卿却依旧表现出很好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安昌侯夫人卢蓁见苏妙卿吃得香,心中柔肠百结,怜惜地摸了摸苏妙卿鬓角的碎发。
从她进来到现在,卿卿一直是笑脸相对,不曾向她有半分抱怨,更不曾向她央求过什么……
安昌侯夫人卢蓁知道,卿卿会如此懂事,都是因为卿卿知道她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本。
可她的卿卿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啊!
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
连哭闹都不敢!
“卿卿,我去求婆母,让她进宫可好?!”,安昌侯夫人卢蓁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
可是,苏妙卿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姨母还是看不得她受委屈,明知道如果她去求平恩夫人,会受到平恩夫人的训斥,可是,却还是要为了她去一试。
姨母想要为她拼一下,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去要挟平恩夫人。
那后果将是何等的惨烈,苏妙卿想都不敢想。
她连忙放下了筷子,一把抓住安昌侯夫人的手,认真地说道:“姨母不可!”
“卿卿……”,安昌侯夫人卢蓁满脸的不甘,反手抓住苏妙卿的手,抓得苏妙卿有些疼,“卿卿,你知道平恩夫人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若是我……”
“就算您逼得平恩夫人进了宫,又能如何呢?!”
“平恩夫人……说白了……终究只是皇上的奴才啊!”
苏妙卿急急地说道。
皇上对你敬重,便是给你一分体面。
若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做皇上的主,那就是犯了大忌!
别说她只是个外八路的表小姐,就算她是她表姐谢婉贞,那也是不够份量和成武帝最爱的嫡公主相提并论的。
平恩夫人就算进宫去求,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反倒是安昌侯府会遭了皇上的厌弃!
安昌侯府弱势,全凭皇上的爱重才能在京中立足,若是失了皇上的这份信任,顷刻间,便会有塌天之祸。
太后娘娘可是看平恩夫人不顺眼已久了。
而且……
苏妙卿摸了摸姨母已经突起来的肚子,满眼温柔,“我们怎么能留一个破落的侯府给他呢?”
听到卿卿提及自己肚里的孩子,安昌侯夫人卢蓁也不由得低下头看向了肚子,满眼都是爱意,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她当然想给肚里孩子最好的。
这个孩子不仅是她们安昌侯府的支柱,未来也会是婉贞和卿卿的底气。
“可是……”
想到自己给卿卿千挑万选的未婚夫徐流臣,安昌侯夫人卢蓁又是满眼的不甘。
“没有可是!”
苏妙卿温柔却坚定地说道:“姨母,没有可是!”
“失去徐流臣,也许我会伤心、会难过……但也不至于太痛苦。”
“婉贞表姐都能挺过来的,我凭什么挺不过来?!”
这也许是她拆散婉贞表姐婚事的报应。
她让婉贞表姐那么痛苦,过了许久,才从痛苦中走出来。
活该她也要挨这一遭。
“卿卿……”
苏妙卿这么一说,安昌侯夫人卢蓁再也忍不住抱着苏妙卿又流下泪来。
苏妙卿抱着安昌侯夫人又是好一顿安慰,孕妇本就容易疲劳,安昌侯夫人又哭上这么一回,很快脸上便有了倦意,苏妙卿让素月将安昌侯夫人送回去休息,一个人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今天是徐流臣在安昌侯府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搬出去住到皇上御赐的宅子里了。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苏妙卿仍是站在窗边不动,就在青黛失望的以为苏妙卿真的不会去见徐流臣一面的时候,苏妙卿突然动了,“走吧,我们去见他。”
青黛听见苏妙卿这样说。
……
可等苏妙卿和青黛来到徐流臣住的院子时,徐流臣却没在,正青说徐流臣刚刚说要在府内走一走,但没说去哪儿。
青黛急得对正青挤眉弄眼,让他赶快把徐流臣找回来。
她家小姐好容易才想要见徐流臣一面,徐流臣还不在,若是小姐回了,他们可就再也见不着了。
这多遗憾!
正青心里此时五味杂陈。
本来他都已经在心里接受了安昌侯府的这位表小姐成为他的主母的,可是,没想到公子去了一趟荣恩宴带回来一个更好的亲事。
被赐婚给了当朝最尊贵的嫡公主!
这简直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把他都给拍晕了。
安昌侯府的表小姐再好,那肯定也是不如永嘉公主的。
这消息若是传来族里,族里光是流水宴都得大宴十天!
可是,做为公子的近身仆人,他太清楚公子的心里究竟装着谁。
听说公子为了拒绝赐婚,在大宴上几次三番顶撞成武帝,差点让成武帝砍了脑袋,他当时差点没吓死。
他家公子为了苏小姐真的是连死都不怕!
若娶不到今生所爱,哪怕是娶公主,对公子来说也不是幸福吧?!
唉……
他还是去找找公子吧!
他不想公子留下遗憾!
就在正青打算出去在府里找一下公子时,苏妙卿却突然说话了,“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里……”,说完也不让青黛跟着,自己便出了徐流臣住的院子。
“你知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吗?”
青黛有些疑惑地问道。
正青摇摇头。
他不知道啊!
所以,他刚才也只是出门想着去找找,他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就找到他家公子。
“那我家小姐怎么会知道你家公子去哪儿了呢?”,青黛满脸不解地看着正青。
正青挠挠脑袋,“也许……这就叫心有灵犀?!”
……
苏妙卿并不知道徐流臣去了哪里,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在那儿。
果然,在安昌侯府的花园内,苏妙卿看见了站在桥上的徐流臣。
“卿卿,你来了……”
徐流臣立在桥头,望向苏妙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那淡淡的哀伤和柔情,像是月色下的昙花,令人不忍心去碰触,似乎一碰触,便会破碎一般。
苏妙卿的鼻子有些发酸。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智地结束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可是,在看到徐流臣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心疼。
“你瘦了……”
苏妙卿的嗓子微哑,看向徐流臣的目光连嗔带怨。
她精心喂养的那些肉肉都没了!
难道,他身上就一点儿自己的痕迹都留不下了吗?连肉肉都没了?!为了将他养胖些,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就这么都没了。
苏妙卿忍不住掉了一滴泪。
“卿卿,别哭!”
徐流臣见苏妙卿落泪,心如刀割,三步两步赶到苏妙卿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都是我的错!卿卿,你别哭!”
“我日后一定养回来!”
苏妙卿见徐流臣这样,心里越发难受,却只能硬起心肠,“也对!日后你娶了永嘉公主,还担心她会照顾不好你?”
徐流臣如遭雷劈,脸立刻就白了,满眼痛楚。
可对这一切,苏妙卿只能视而不见,拿出当初他送给她的订亲信物──翡翠扭丝镯。
“这只镯子不属于我,将它送给属于它的人吧!”
苏妙卿将镯子推给了徐流臣。
徐流臣的一双手,可以写出让人惊叹的诗词策论,可偏偏在此时犹如千斤重竟拿不起一个小小的翡翠扭丝镯。
他不想收回!
他的镯子只想送给他爱的人!
在永嘉公主知道卿卿后,他就知道他和卿卿再无可能了。
他自己可以不怕死!
但他怕卿卿死!
可是,哪怕是不可能了,他还是希望卿卿能留下这只镯子,他想在卿卿身边留下一点点属于他的痕迹。
徐流臣望向苏妙卿的眼神留露出一丝祈求。
……
徐流臣终于搬家了。
只是,刚搬到新府邸,他就病了,一病就是半个月。
整日卧床不起,只是拿着那枚翡翠扭丝镯痴痴的流泪……
正青看得心疼,便想请苏妙卿看看自家公子,却被徐流臣给厉声喝止住了,既然已经断了,就要断个干净,否则,容易给卿卿招来杀身之祸。
卿卿说的对!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儿,可是,结婚却是两个家族的事儿。
他都放不下自己的家族,卿卿又如何能放得下她的亲姨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不愧是他爱的人,就算在这个时候依旧无比清醒冷静,可以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坚毅果敢如男儿般!
他不能再让自己或是正青去打扰卿卿。
他希望卿卿能够早早的忘记他!
卿卿那样的好女孩,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那公子……您怎么办?”,正青听到自家公子的话,不禁心疼得落下泪来。
公子希望苏小姐能尽快从这段情伤中走出来,可是,公子呢?公子这个样子,明显是走不出来了。或者可以说公子自己根本就不想走出来,他是甘愿在这段无有结果的情中清醒的沉沦。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就在正青对着自家伤心欲绝公子束手无策的时候,老家的人终于来了。
徐流臣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徐家族长徐斌和族长夫人秦氏一同进京了。
两人扔下诺大的家族不管,齐齐动身进京,足以看得出他们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当订亲的消息传至家里时,徐斌和秦氏都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就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儿非池中之物,因此,在家乡硬是顶住了诸多上门说亲的人,没有给徐流臣订亲。
果然,还未等春闱,便已经有官家相中了自已的侄儿。
知府的女儿,更是安昌侯府的表小姐!
安昌侯府里的平恩夫人,谁人不知?!
没想到,他们徐家竟能和平恩夫人攀上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出去他们族里的人,人人觉得面上有光。
于是,两人就开始安排族内事宜,为了表示重视他们两人决定亲自上京为徐流臣操持婚事,还带了不少的嫁妆走水路而来。
他们紧赶慢赶的赶往京城,可谁知刚踏上天津卫的码头,就被一群士兵给包围了,差点把他们吓死。
从带头的将领口中得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他的侄儿与安昌侯府的表小姐退婚了。
好消息是他的侄儿被皇上赐婚给当朝最尊贵的嫡公主永嘉公主了。
这两个消息都把徐族长和其夫人给砸蒙了。
他们是一路被护送进京的,带头的将领说是永嘉公主下的令,怕他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就这样,两人是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徐流臣的家,还没进门,就被这碧瓦朱门给震惊到了。玉石台阶、红漆双门、门上扁额“徐府”两个大字铁画银勾。
直进门内,光洁的地面宽且阔,处处雕梁画栋、奇花异草、精致又不失大气……走过二门上了抄手游廊,曲径通幽,绕树穿花……
其优美的景色将徐族长一干人等都看花了眼。
待来了正厅,公主派来保护他们的人都走了后,徐族长才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背后冷汗淋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族长不由得向正青发问道。
连族长夫人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看向正青。
怎么好好的就和安昌侯府退了亲,看信件来看,分明是流臣订亲在前,指婚在后,难不成是流臣贪图富贵做了违心之事?!
天家的富贵,岂是那么好攀的?!
若真是流臣做错了事,那他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听到徐族长这样说,正青哪里还忍得住,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了。
徐族长听得目瞪口呆,“怎么……怎么就这么寸?!”
他们已经订亲,却尚未来得及交换婚书和庚帖。
这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赐婚了!
听到徐流臣在金殿上几次抗旨,徐族长很是欣慰,却已无可奈何。
“怪就怪他们情深缘浅吧!”
徐族长无奈地说道。
自古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流臣是因为父母双亡,因此,他的婚事他们管得松些,便由他自已做主。
但这也是私下里的,经不起严查。
若是严查,他们这对小儿女的婚事确实当不得真,除非双方家长已换了庚帖和婚书,这门婚事才能算是确定下来。
怪只怪他们还是来晚了……
若是能赶在荣恩宴之前到来,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族长,这怎么能怪您呢?”
“老家离京城数千里之遥,您又带着聘礼,能一个月到京城,已经是极限了……”,正青抹着眼泪道。
只能,造化弄人!
如今圣旨已下,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不接也得接了!
“唉……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为时已晚……”
“还说它干什么呢?”
“流臣呢?”
“流臣病得怎么样?!”
“快带我们看看去啊!”
族长夫人秦氏着急地说道。
“哦,对,对!”
“您二老来了,可太好了!”
“快去开解开解公子吧……”
正青连忙一边说着,一边一路小跑在前面引路。
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到来,终究是有点作用的,过了几天,徐流臣便已经能下床了,只是整个人还是恹恹的。
翰林院几次召他回来上班,他都已病体未曾全愈而拒绝了。
只是,自从他能下床后,永嘉公主便隔三差五来这里。
她会给他带来亲手做的羹汤、点心、衣物之类的,偶尔也会给徐流臣说一些宫里发生的好笑的事儿……再不就给徐流臣弹琴解闷……
徐族长和夫人原本对于永嘉公主横刀夺爱,还颇有微词。
可是,看到永嘉公主为了徐流臣做到如此地步、如此真心实意的待徐流臣,他们也不好在说什么。
徐流臣只是淡淡的。
永嘉公主问他话,他便答。
永嘉公主给他弹琴,他便听。
永嘉公主给他做吃的,他也吃。
……
只是,一直这么客气守礼,没有半分逾矩之处。
在回皇宫的马车上,身边的贴身宫女为永嘉公主报不平,忿忿道:“公主,你从小金尊玉贵,何曾亲自下过厨、裁过衣?那徐大人怎能待您如此冷漠?”
她们家公主自出生起,谁敢明着给她们公主气受?!
真的是委屈大发了!
可永嘉公主却不以为意,甚至还乐滋滋的,“这样就很好了!”
“不管怎么说,其实我们身里都明白,本宫就是利用身份强抢了这份姻缘。”
“虽说,本宫是知道那位表小姐对于徐公子并没有十分的爱意,所以,才下手去抢的。”
“本宫也知道这一生我会比她更爱徐公子。”
“可是,站在徐公子的角度上,本宫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面对这样一个坏他姻缘的恶人,难不成他还要对本宫笑不成?!”
“那他又与京城中那些想要娶本宫的世家子弟有何不同?!”
说起京中求娶的那些个世家子,贴身宫女也不禁皱了一下眉。
那些个世家子娇养惯了,有些个家里宠溺的,还没订亲呢,那些世家子身边就放了许多水葱儿般的丫鬟,养得个个像个副小姐似的,一个人院子里恨得放上十几个。
那是做什么的?!
谁眼睛又不瞎?!
那不就是等着成亲后,开了脸放在房里做妾的吗?!
就算是那家风严谨的,身边也有那么一、两个漂亮丫鬟。
就这样的人家,还想求娶她们大邺最尊贵的嫡公主?!
想屁吃呢?!
所以,公主对那些所谓的名门之后、世家子弟是深恶痛绝,看一眼都嫌烦。
到是这个徐流臣,真的很不错。
一眼就给人一种谦谦君子之感,沉静温润,又踏实,肯定不会娶妾的。
再说,以公主的地位,那些世家子有个浑不吝长辈敢赐,可给徐流臣家长辈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公主不缺财富、不缺地位、只缺一心人而已。
公主这么一解释,贴身宫女倒是好受多了,可是,又不禁想到,那徐流臣在荣恩宴上抗旨,真的是掘又硬,公主这么温暖他下去,不会一直都暖不了他的心吧?!
想着这点,回宫后,她便让人给东平王萧峄递了纸条,说了徐流臣的现状和她的担心。
“告诉户部,将徐流臣调到徐县做县令!”
“让他看看徐县百姓兵乱之后、民不聊生、饥不裹腹的样子……”
“告诉他!”
“三年内不将徐县治理好,就别回京城了!”
东平王萧峄看完后,淡淡地说道。
……
传令过去的户部官员,原以为徐流臣又会以病了为由拒绝调令,却没想到徐流臣仅是犹豫了一会儿,便接了调令。
而徐流臣调离出京,三年不得回的消息,也传进了苏妙卿的耳朵里,她心中一颤,手下便是一疼,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落在雪白的绢帕上,宛如蔷薇红得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