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熟

第31章 钱难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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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时简,法盲俏佳人的群主,咖方投资的合规经理,协和家园的年轻业主。

没错是业主,不是租户。

时简确定来崇城工作后,她的父母就在协和家园给她选了套四十平左右的房子,帮她付了首付。于是年仅22岁的时简,已成为了不动产登记薄上的权利人,同时也背上了几百万的负债。

等时简走到跟前,唐秋水弯起眼,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秒,有些惊讶地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你晚饭就吃这个啊?”

时简穿着松松垮垮的一片式连衣裙,脚上趿着一双懒人拖鞋,一只手托着杯面,另一只手拿着两根泡面搭档,应该都是刚从超市买的。看起来像个饿久了不得不出门的宅女,可她并不是这种类型。

反应过来后,时简解释:“我忙啊!”

“啊?忙啥呀?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端午假调休,周末是工作日,但时简是不上班的。因为交易所今天不开盘,她在的私募公司也就不做买卖。每逢节假日调休都是如此,一年下来,时简要比唐秋水多十来天的假。

“当然是忙……”意识到要说的话不宜张扬,时简凑上来和唐秋水咬耳朵,“你忘了吗,代笔!代笔啊!”

唐秋水很快想起来:“哦哦!代笔!”

殊不知二人刻意为之的气音让这两个字听起来更像骂人的了。

梁渠眼皮微垂,一只手虚虚地插在裤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说密语。

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唐秋水才想起来梁渠还在旁边,忙转身给时简介绍:“这是我老板,梁律师。”

梁渠略一颔首,简单打了个招呼。

唐秋水又介绍时简:“梁律师,这是我大学同学。”

“嗯?”时简当即飞来一记眼刀。很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满:行啊,原来我就是个大学同学是吧。

唐秋水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补充,“兼好朋友,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时简遂收回两米大刀:这还差不多。

后又问:“你们到这来干嘛?”

唐秋水言简意赅:“有个案子。”说着她随口问了句,“对了,你知不知道小区里有个人叫赵巷啊?”

没指望能从好友口中得到肯定回答,搬来快一年了,她连对面住了几口人都没摸清呢。

没想到时简却很笃定地点头:“赵巷,知道啊。”

“咦,赵巷在你们小区这么火的吗?”怎么随便问个人都知道他。

“黑红。”时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整天在小区群里随地大小爹,我早看他不爽了。四月份我还举报他了呢,举报了两次。”

“什么?”

下午在华新街道的会议室,肖云谊简单提到过,本案案发是因居民举报。唐秋水还以为是赵巷的左邻右舍举报的,万万没想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生,“是你举报的他违法搭建啊?”

时简坦言:“对啊,你们来也是为这事?”

唐秋水先是点头,后又忍不住扶额:“你住得离他家这么远举报他干嘛啊?”

时简家和赵巷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而且时简住在最前排,赵巷住在最后排,八竿子打不着,她这一手举报属实出人意料。

时简不以为然:“哎瞧你这话说的,举报违法是每个公民的正当权利,我争做正义人士!”

“……”

好吧,要不是她举报,他们还赚不到这案子的律师费呢。

静待须臾,时简拿手上的泡面搭档敲了敲好友的胳膊,朝她使眼色:“那我先回去了,忙呢!”

唐秋水秒懂:“嗯嗯,加油!”

稍作道别后,时简翩然离去,那道清瘦的背影颇有股壮士断腕的气概。

目送好友走远,唐秋水听到梁渠轻飘飘地来了句:“刚在说我坏话?”

唐秋水将目光挪到他脸上,摆双手ᴊsɢ否认:“哪有,对您我从来只有好话。”

梁渠低笑一声,脸上那陶醉又自得的表情摆明了对这种直率的讨好之言百听不厌,到底是个落俗的老板。

出外勤有个好处,那就是结束之后,如果没其他要紧事,可以从外面提前下班。现已经过了五点,没有再回律所的必要。

唐秋水谢绝了梁渠的同乘好意,这个点,开车还不如坐地铁,她从附近的地铁站三号线转四号线回去很方便。

在分别之前,梁渠给唐秋水布置了明天的工作任务。无非是让她把肖云谊给的u盘里的材料仔细看一遍,有用的打印出来,着手写这个案子的答辩状等等。

当说到做一份委托材料时,唐秋水答应之余,鼓起勇气多问了句:“梁律师,这次的委托书上还可以写我的名字吗?”

她足够坦**地用一个“还”字将上次和这次摆在了同一个时空。上次是一道坎,好心坏事,一团糟。她要他给一个确切的回答,一起从上次迈来这次,才算彻底翻篇。

风闲闲地吹来,翻着女生额前和耳边的碎发,最后一道斜阳洒下来,给她的脸颊上了层杏色的腮红,她像一只定格在油画里的小鹿。

气氛太好,梁渠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拒绝她。不仅这次、上次,其实之前的很多次,只要她像今天这样开口,他的回答都会是一样的。

“可以。”

第二天上班,唐秋水开始看u盘里的材料。

肖云谊给全部材料分了两个大类,一类是原告赵巷的起诉材料,一类是被告华新街道的执法案卷材料。后一类材料里还附有一份书面的《情况说明》,以时间线为脉络,将案件的前因后果梳理得一清二楚。

因为昨天开过会,又去现场看了一遍,唐秋水对执法过程相对较熟,便着重看了一下赵巷的起诉材料。

东西不多,就一份手写的起诉状副本,以及一些证据。证据包括执法人员现场开具的那份调查询问通知书,市民热线拨打记录、C区纪委监委举报记录、市长信箱举报记录、110报警记录等。

以上证据的内容基本一致,均为赵巷对城管执法行为的投诉。之所以投诉,是因为他认为城管的执法行为存在诸多程序违法之处,比如未出示证件、未使用执法记录仪、甚至未经允许私闯民宅等等,以上这些他在起诉状中详细列明。

程序违法确实是法院判决撤销行政行为的一大原因,只不过起诉状是原告赵巷的一面之词,虚实不知,还需要向被告了解情况。

唐秋水打开微信,想和梁渠说一下这个事情,发现她被拉进了一个群聊,群聊名称为“赵巷拆违群”。群里除了她和梁渠,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的昵称很简单,一个字母X。头像画风偏日系,画面中心是一个少年,盘腿背对着坐在路中央,他的身后有云有山,还有一间矮屋。

很快,唐秋水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和她猜的一样。

梁渠在群里发了个消息:@阿阿阿阿水 小唐,你先写个答辩状初稿发群里,肖科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补充。

唐秋水和肖云谊的消息几乎是同时跳出来的,并且都回了个“ok”的emoji表情。

唐秋水的法律文书写得很快,不出半日就写完了。以前写完都是直接发给梁渠的,但这次要发群里给第三人看到,她仔细校对了好几遍有没有错别字和语病,才放心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后就去吃午饭了,好长时间没看群消息。等再次打开微信时,拆违群里全是肖云谊的消息。他对她写的答辩状发表了n个补充意见,唐秋水看傻了都。

虽说是初稿,后面会改,但也没这么不堪吧,而且很多地方他明显是在挑刺。

梁渠偏就任由肖云谊在群里刷屏,末了还说了句:小唐,你先按照肖科说的改一下。

唐秋水觉得委屈极了,他怎么帮着肖云谊说话,之前在会议室他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

没辙,打工人没有发言权,乙方也没有发言权,兼具打工人和乙方两种身份的唐秋水只能照做。

一下午接连改了好几稿,键盘快冒烟了。

新发出去一稿后,没多久微信又响了起来,吓得唐秋水一个哆嗦。点开一看发现是时简发在法盲俏佳人里的消息,这才暗舒一口气。

时简看起来很是暴躁:妈的自己不写,对我写的东西指手画脚,躺着但喜欢指挥。

欸?这话怎么这么像她想对肖云谊说的啊,唐秋水以为自己进入了平行空间。

江荔枝冒出来问:谁啊,指挥啥?

时简:还能有谁,那个学姐呗。她一直说要着重写被告人缺乏贪污的故意,但是这种主观方面的东西本来就不好证明啊。我想写被告人没有利用职务之便,这个不是好写一点吗。

而且我按照这个思路查了很多论文和案例,主体部分写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哔哔。

前前后后已经改了七八稿了,还在说,她在哪个所实习啊这么闲?

果然,只有不好挣的钱才能轮到我。

时简一下子连发好几条,可见有多心烦意乱,一开始的热情斗志**然无存。

唐秋水引用她最后一句问:她给你钱了吗?

时简:还没,说是发给导师看过了之后给。

江荔枝为她担忧:那要是导师不满意呢,那你不就白忙活了。

时简:应该不会,她的要求是只要别太拉就行。

唐秋水又问:给多少啊?

时简敲出一个数:五。

唐秋水战术后仰,无声惊呼:五千这么多???

时简:去个零。

江荔枝:五百啊……那这钱你就非赚不可?

沉默片晌,时简多半在咬牙切齿:嗯。。。

唐秋水对时简的遭遇感同身受,正想吐槽一下这个肖云谊,却看见拆违群里跳出来两条梁渠的消息。

一个是word文档,文档后紧跟一句话:

——@阿阿阿阿水 小唐,这是答辩状终稿,打印四份出来,落款加盖我的律师印。

梁渠这两条消息一发,肖云谊再也没在群里发表过任何补充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