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原定的比赛一共两轮,A、B两组全部比完之后,每组成绩最好的一支队伍再进行一轮皇城pk,决出冠军。后来因为气温太高,越来越多的参赛选手感到身体不适。安全起见,便直接按首轮成绩排序,用时最少的队伍获胜。
就这样,嘻嘻哈哈来打酱油的匡义十人在其余众人羡慕的眼神下,捧回了一座大奖杯。
晚上简单聚了个餐。分别时,外面刮起大风,云层积厚,天色灰蒙,预感今夜会下一场大雨。
梁渠把唐秋水送到了新北花苑大门口。
一进卧室,唐秋水就听到了雨打窗玻璃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幸运,她刚进门就下雨。看着手里这把还没有机会打开的折叠伞,唐秋水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
临睡前,唐秋水打开运动会参赛人员群聊。群里发了很多张照片,都是运动会现场的无人机抓拍的,有他们十个人的集体照,也有每个项目的单人照。
翻到中间一张的时候,唐秋水手指一顿,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自己。
照片上,她抱膝坐在铁板正中央,微微垂着脑袋,身上印着斑驳光点,被拍到的半边侧脸绛如红枫。
当时因为不敢抬头正视所以忽略掉的画面这一刻被她尽收眼底。
全部都……和她对面的这个人有关。他额前的黑发,流畅的下颌线,以及那双朝她一个人凝望过来的,专注的双眸。
回想起那场对视里的细枝末节,再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种种,唐秋水脸部的温度开始一点点地攀升。
啊……好不对劲。明明很累,明明很想睡觉,可就是舍不得放下手机,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直到后半夜,大把大把的困意来袭,实在顶不住了,她才熄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次觉得周末过得好慢,好想手动拉进度条,想立刻快进到工作日。
周一,唐秋水早早来到了律所。第一眼看向的是梁渠的办公室,灯还没开,他还没来。
犹豫着是直接把伞放到他办公桌还是等他来了当面还,微信里收到了谭思的消息:小唐,有梁律师的ems。
唐秋水先去了九楼。
等把快递拿上来的时候,梁渠也到了。门缝里隐隐透出的一点光瞬间把唐秋水的嘴角点亮,她迅速把快递拆了,连同那把折叠伞,一起拿到了他办公室。
她先把伞物归原主,又把快递拿上去。
快递是崇铁法院寄来的,赵巷那个案子的一审判决书。
结果没有任何反转,被告输了,输得很彻底。
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加违反法定程序为由,撤销了华新街道对赵巷作出的限拆决定。同时,另一被告C区政府因未对原行政行为存在的问题予以指出和纠正,作出维持的复议决定亦被撤销。
梁渠翻到最后看了下判决结果,把判决书重新递回了唐秋水。
唐秋水不太确定地问了句:“梁律师,我们真的不上诉了吗?”
梁渠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把档归了吧。”
归档,是一个案子终结,或者阶段性终结的标志。首页是律师合同,尾页是办案小结,中间是案件办理过程中产生的各类重要文书,须按严格的顺序整理摆放。
刚入职的第一个月,唐秋水每天都在归档,这可能是每一个实习律师最先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那时候的她总是归不好,每一本都能归出点新状况。要么忘记扫描,要么忘记编码,要么忘记封条。当然这些都是小问题,可以很快补正。
最可怕的是装订完了发现有东西没放进去,比如传票、庭审笔录等等,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个时候就要拿出小刀,解剖一样,小心翼翼地把装订好的案卷拆开,把漏掉的纸张放进去,再去重新打孔固定。每当这个时候,唐秋水总感叹案卷要是活页册就好了,这样不管犯什么错,都能装卸自如。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跌倒爬起无数次后,唐秋水的归档手法现已炉火纯青。今天赵巷这一本,她归得特别顺利。
档归的是没问题,人却差点出了大事。
最后一步,到打孔机那里打孔的时候,她忘记把头发扎起来了。结果低头找孔的时候,垂下去的一部分头发被吸进了旁边的碎纸机。
那碎纸机的口子好似风暴中心的旋涡,嚣张又蛮横地吞着一缕发丝,把她整个人都拖了过去。
短短几秒钟,唐秋水感觉她的头皮都要被连根拔掉了,吓得尖叫出了声。还好李其琪刚巧路过,眼疾手快帮她按了暂停键,救她于水火。
但,被拖进去的头发明显短了一大截。
李其琪也被吓得不轻,盯着唐秋水那张花容失色的脸,关切地问:“秋水,你还好吧?”
怎么会好,心脏骤停了都。
“呜我……”劫后余生的唐秋水什么也说不出来,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救命恩人,她现在急需一些肢体上的安慰。
李其琪回抱住她,摸了摸她那搓乱糟ᴊsɢ糟的发尾,哭笑不得。
唐秋水没敢再继续打孔了,她回到工位上缓了缓,把头发绑得老高,皮筋绕了一圈又一圈,确认绝对安全之后,才再次去了打孔机那里。
到了之后,她惊奇地发现,那台危险的碎纸机被挪了个位置,挪到好远的地方去了,像是有人特地帮她清掉了障碍物一样。
是谁这么好心?
正疑惑着,破产团队的林源从外面回办公室,路过她的时候慰问了句:“小唐,人没事吧?”
唐秋水直愣愣地抬头:“林律师,您怎么也知道了啊?”
是她刚刚喊叫得太大声了吗?该不会整个22楼都知道她被一台碎纸机创了吧……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林源笑了下:“刚刚正好在附近和你老板说话,你可能没看见。”说着他指了指那台碎纸机,“那个就是你老板挪的。”
“啊?真的吗?”
所有的惊惶与不安在顷刻间被这一句话涤除。
可心又一下子跳得飞快,另一种快。
她的早到,她的等待,她在办公室看他说话时弯起的嘴角,她所有所有的反常里,都有这样的心跳。
女生屏息睁目,又具体地问了一遍,“碎纸机真的是梁律师挪的吗?”
她要听人再说一遍,把难以置信变成确切可信,把一层欣喜变成双倍快乐。
林源点了点头:“是啊,我亲眼看到的。”又嘱咐,“下次还是得小心点啊小唐。”
说着林源越过她,慢悠悠地进了前面的办公室。
唐秋水在原地消化了几秒,完全忘记自己是干嘛来的了,抱起案卷就小跑回了工位。
她微喘着点开“法盲俏佳人”的群聊,艾特所有人,郑重宣告她刚刚得出的一个结论:家人们!不开玩笑!我老板真的暗恋我!
她语出惊人,又连用三个感叹号,很快就把时简和江荔枝炸了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周一早上,两人都不太忙。
时简满脸问号:又开始了是吗?
记得这话唐秋水之前好像就说过一次,说出来没人信,她自己都不信。
唐秋水这次却非常肯定:真的,我有足够的证据。
时简:额,什么证据,敢拿出来质证吗?
质证二字让群里三人一下子来了兴致,默契地想要重温一把大学时候的模拟法庭。
江荔枝本色出演担任审判长,并迅速入戏:咳咳,现在开庭。首先确认双方当事人基本信息……
时简打断:还确认啥啊,都认识,直接举证质证吧。
唐秋水点头:可以。
江荔枝:……到底谁是法官,不把审判长放眼里?
没人理她。
哎不管了,怎么高效怎么来吧。
唐秋水迫不及待开始举证:证据一,我老板在我刚入职的时候送了我一个电脑充电器,让我放在家里。说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带充电器回去了,可以减轻包的重量,是不是心里有我?
她一下子把这个结论覆盖的时间线扩得好长。
时简想笑:他要真想减轻重量,怎么不直接送个电脑让你放家里?
唐秋水对她这狮子大开口的言论无语两秒:做人不能太贪心。
时简:呵呵,劝你清醒,他只是为了方便你回去加班。
唐秋水:怎么会,你曲解。
又说:没事,我还有证据二。就刚刚,我头发卷进碎纸机,他看见了之后悄悄帮我把碎纸机挪走,就是怕我受伤,心里有我!
时简歪楼无情吐槽:?你踏马是怎么做到把头发卷进碎纸机的?
唐秋水狼狈捂脸:这……这不是重点。
时简回归正题:你想多,他不是怕你受伤,是怕你工伤,工伤了他要赔钱。
唐秋水:不可能,他肯定没想这么多。
时简反客为主:还有证据三吗,都一起说了吧。
唐秋水:证据三就是周六的运动会上他替我解围,还给我买药。
接着她长篇大论地描述了一下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
时简听完顿了顿:这个嘛……暂时还不知道有何居心。
唐秋水颧骨升天:不知道就是他心里有我!
时简:……
没救了。
全程找不到机会插嘴的审判长江荔枝微微笑:你俩打起来吧,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