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场距离较远, 林知雀特意站在僻静处,遥遥望去勉强看清人影,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但是, 容景枝挥舞手臂,声音高扬, 似是冲着他们来的。
周围蓦然投来许多目光,好奇地盯着她与沈槐安打量,还有人笑得暧昧,掩唇窃窃私语,不知是在议论马球,还是在议论他们。
林知雀窘迫地低下头, 无声与沈槐安拉开好几步,小心翼翼环视周身,肩膀紧张地颤抖。
如同受了惊的猫儿, 一时间进退两难, 只能胆怯地缩在原地。
小厮赶来报信, 说是容大小姐看中了沈槐安,要他陪着打马球, 还让她亲自领过去。
林知雀迟钝地应声,轻咳一声示意沈槐安跟上, 快步走向了马球场。
尽管她不太明白,为何容景枝会注意到他们,还偏偏挑中了沈槐安打马球。
他们所在之处,甚少有人留心, 说话声音压得极低, 举止有礼有节,只是家乡故旧重逢而已。
沈哥哥素来为人低调, 虽然学过骑射,但喜好文雅,多年未曾上场对阵。
容大小姐性子爽朗豪迈,对文生漠不关心,恐怕连沈槐安是谁都不认得,怎可能莫名看上他呢?
林知雀越想越是困惑,回眸瞥了一眼温文尔雅的沈哥哥,小声叮嘱道:
“容姑娘人很好,你有幸陪她一场,定要尽心尽力,让她玩得高兴。”
不论是什么缘故,一时兴起也好,看上品貌也好,能与容家大小姐结交,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毕竟容家簪缨世家,清流风骨,历代人才辈出,如今父兄皆是位列朝臣,提携一个新科进士只是举手之劳。
沈哥哥自幼苦读,品学兼优,此生追求科举仕途,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兴许他对此不甚了解,她顺口一提,权当是不负他这么多年的善意了。
“哦......莺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槐安温顺地跟在她身后,步子始终与她一致,眸光泛上不甘和遗憾,苦恼地长叹一声。
他近日刚授官,如何不知容家的权势地位?
可他不在乎什么大小姐,也不想攀附仪仗,只想与莺莺独处而已。
难得见一面,她气色不如从前,脸蛋也瘦了,杏眸藏着忧愁的心绪。
他想好好与她说话,带她出去快活,就像儿时坐在树荫下,一边**秋千一边说笑玩闹。
沈槐安有太多话想说,想把心意明明白白告诉她,可又怕辜负她一片好心,给她增添烦恼,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能做的只是顺从,按照她的心意来做事,只要能哄她高兴。
不一会儿,二人走到了马球场内,伫立在三匹高大骏马前,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知雀规矩地行了一礼,还未起身,裴言渊的声音就冷冷传来:
“莺莺上回说,不认得他?”
听了这话,她懊恼地咬紧后槽牙,想起许久前竹风院的一幕,无奈地皱起小脸。
那回本想去见侯爷,谁知踏入书房,迎面与沈槐安撞上。
她慌了心神,不愿让他瞧见这般落魄狼狈的处境,埋头朝偏僻处狂奔,试图甩开他。
恰好跑到了竹风院,裴言渊听到动静出来,将她整个人禁锢怀中,质问这人是谁。
她佯装不认识沈槐安,也自知如今的身份,他们不如不认得。
那次之后,这家伙总有些不对劲,时不时提起此事挑刺,她顺毛好久才算揭过。
未曾想,他们会再次撞一起,这家伙还记得清清楚楚。
林知雀眸光潋滟,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硬着头皮,讪讪道:
“是啊,一回生二回熟,上回不认得,这次不就......”
她心虚地赔着笑,想打个哈哈蒙混过去,却瞧见裴言渊压下眉眼,眸中尽是警告。
仿佛她说的话大错特错,他很不爱听,再说下去,定要她付出代价。
林知雀笑意一滞,愤愤不平地攥紧拳头,但敢怒不敢言,眨巴几下眼睛,改口道:
“额......这次,也不太熟。”
裴言渊轻哼一声,十分勉强地放过她,孤傲地勒住缰绳,错开目光不理会。
不过,身侧的沈槐安眼巴巴望着林知雀,清澈的眸中盈满委屈,几不可查地扯住她的衣袖,如同被人抛弃的小狗。
怎么不太熟呢?他们相当熟,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熟!
当年在金陵,他们相伴着长大,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许多时候无需多言,心照不宣。
再想得深入些,他小时候就抱过莺莺,拉着她的小手上街游**,还被各自爹妈抱着,一张床睡过午觉呢!
哪怕这些往事,莺莺都不记得了,他们见过几面,也应该熟悉了呀。
分明就是侯府仗势欺人,莺莺都不能说实话,只能在心里惦记他们的情谊。
沈槐安难得沉不住气,义愤填膺地红了脸庞,不屑地扫了这俩兄弟一眼,对莺莺温声道:
“无妨,若有第三回,总会熟悉的。”
闻言,裴言渊和裴言昭同时转过身,目光直勾勾盯着沈槐安,好似要把他一口吞噬。
裴言渊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环住双臂,等着林知雀给个解释。
而裴言昭不悦地拧眉,终于察觉他又错过了什么,局外人般一头雾水,质问道:
“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将她紧紧包围,林知雀险些两眼一黑,直接当场埋进土里得了。
她努力稳住心绪,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认清侯爷才是未婚夫,无论关系多复杂,当面不能有所背叛,赶忙对裴言昭道:
“没什么,我......我与他们都不熟。”
说着,她狠狠心不去看另外俩人,真挚地望着裴言昭,眸光无比坚定,像是秉持某种信仰。
这下三边勉强平衡,短暂地相安无事,林知雀终于能喘口气。
然而,袖手旁观的容景枝愣了神,当即看懵了。
她刚理清楚林知雀与裴家兄弟的关系,还以为那白面书生只是拦路虎,一脚就能踹走,没想到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如此算来,林姑娘当真是心力交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同为女子,容景枝不知林知雀如何忍下去的,反正她自幼脾性直爽,最烦这种弯弯绕绕,现在都有点看不下去。
她不忍三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弱女子,当即一挥马鞭,扬起草屑与尘土,高声道:
“人都到齐了,别磨蹭!快些开始吧!”
此话一出,裴言昭冷着脸离开,裴言渊含着清浅笑意,俯身靠近她的耳畔,眸光闪过锋芒,沉声道:
“再敢背着我见他,我就让他在京城消失。”
说罢,他转身策马奔走,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咬牙切齿道:
“不仅是他,别的男人也不行。”
他们各自走远,林知雀终于脱身,感激地朝容景枝颔首,退到场外的席间坐下。
转眼间,场上只剩下骄傲恣意的容景枝,还有茫然无措的沈槐安。
“哗啦”一声,容景枝的马鞭缠住他的颈,忽而来了兴致,轻轻向前一勾,笑得开朗明艳,声音无端带着调笑,道:
“沈郎君,我们走吧。”
*
沈槐安挑好马匹,与容景枝一队,四人各自就位。
哨声一响,马球抛向空中,几道身影顿时扬鞭飞驰,在暖阳与绿草间矫健穿梭,看得场外女眷们纷纷起身。
从前第一场都是做做样子,今日竟是如此激烈,还有两张新鲜面孔,实在是惹人好奇。
裴言渊自幼就会骑马,囚于废院的十余年,白日里研习书中技巧,深夜找机会跑出去,在故人的帮助下付诸实践,技艺丝毫不逊于世家子弟。
正因如此,四皇子才会对他格外看重,委以重任。
之前他韬光养晦,敛起锋芒等待时机,如今时机已到,他不会再忍让退步。
绚烂春阳下,裴言渊俊美眉眼分外夺目,棱角锋芒毕露,墨发在碎金般的阳光中闪烁光彩,唇角含着淡淡笑意,却每一招狠厉致命,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他笃定容景枝是爽快人,不会计较输赢,所以没有手软。
不过无论是谁,只要莺莺想要彩头,他都会全力以赴。
只要莺莺高兴,是否得罪人,其实无甚要紧。
相较之下,显然裴言昭不这样想,畏首畏尾地挥动马球杆,小半场下来连球都没碰到,几乎排除在局势之外。
马球带着疾风飞来,容景枝技巧纯熟,但速度太快,她一时间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马球从眼前划过,悔恨地惊呼一声。
就在马球即将进洞之时,一道稳健有力的杆子打过来,在关键时刻拦住马球,顺势打了回去。
沈槐安全神贯注,用尽全身力气,文弱白皙的面容上渗出汗珠,衬得那份少年意气愈发张扬,渐渐盖过了原有的书生气。
这一局十分惊险,勉强打成平手,容景枝又是兴奋又是惊喜,诧异地凝视沈槐安,轻笑道:
“原来沈郎君这双手,不仅会舞文弄墨,还能拿得动马球杆。”
沈槐安谦虚恭谨地颔首,清俊面容愈发端正,温和道:
“容姑娘见笑,沈某与您一队,自当竭尽全力。”
这话再寻常不过,可他说得一本正经,没有一丝奉承或者敷衍,还在情急之下说得不紧不慢,莫名听着非常顺耳。
当他说起“于她一队”时,平添几分互相关照扶持之感,好似他们融为一体,同进同退。
容景枝不得不承认,这话对她很是受用,颇为意外地轻咳一声。
在她的印象中,沈槐安这种书生,与家中长辈一样古板沉闷,看不上她张扬的做派,教训她不够端庄娴雅,也不懂得纵横驰骋的快活。本以为他白生生一张面容,缠着林知雀那么个小姑娘,应该不过如此。
没想到,他若是全力以赴,竟能与她势均力敌。
容景枝多瞧了他几眼,听了这话爽朗一笑,直截了当道:
“沈郎君说得真好听,不知这话是对我一人说,还是对别的姑娘都说过?”
此时,新的一轮紧锣密鼓开始,沈槐安忙着拦截马球,抽空回首看她,认真思忖起这个问题。
他多年没打马球,也从未与姑娘一队,这话自然没对其他姑娘说过。
不过他做事向来如此,无论与谁组队,都会说这番话。
马球近在眼前,他赶忙打了回去,匆匆回应道:
“容姑娘何出此言?若说姑娘家,这话只对你说过。”
“嗯......以后别轻易对人说。”
容景枝望着他较真的身影,手上的力道难得弱了几分,有片刻的失神,让裴言渊钻了空子。
但她并未不高兴,甚至连懊悔也没有,唇角笑意愈发明艳动人,双颊微微泛红,不知是不是太阳太热的缘故。
裴言渊势如破竹,进展迅猛,半炷香时间便赢了大半,完全无需兄长的配合。
眼看着形势不好,沈槐安涌上惭愧与焦急,生怕容景枝输了比赛,面子上过不去,拼了命想力挽狂澜。
出乎意料地,容景枝反倒松懈下来,没有迫使沈槐安加强攻势,有时甚至故意让裴言渊进球,心思已然不在马球上。
这场比赛热血沸腾,席间众人看得津津有味,还未看够便分了胜负。
裴言渊翻身下马,第一回 光明正大站在所有人面前,从容不迫接受仰视,衬得角落里的裴言昭愈发灰暗不起眼。
他瞥了一眼兄长,并未理会他,应付完道贺之人,拍干净衣角尘土,走向装着暹罗猫的笼子。
众人还在回味激烈的赛事,他悄然抽身,一把将猫儿从笼子里抱出来,径直走向坐在角落的林知雀。
怀中的猫儿长相奇特,后背与面中黢黑一片,爪子周围也是褐色的,其余地方干净白皙,像是刚挖完煤矿。
裴言渊拎起它的后颈,与小家伙四目相对,俊容嫌弃地皱起,一脸严肃地替它擦脸。
谁知,黑黝黝的地方擦不干净,它竟然天生就长这样。
裴言渊动作一僵,薄唇抿唇一条线,提溜它的力道重了些,忽而怀疑这玩意儿是贡品的真实性。
虽然它身形修长矫健,活泼好动,圆润的小脸很是讨喜,但依然像是灶房里的抹布。
还是刚擦过灶膛,沾了深一块浅一块的煤灰,没有洗干净的那种。
他行至林知雀身侧,神色复杂地递给她,低头打量手掌是否蹭上褐色,闷闷道: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他之前嫌弃大聪明聒噪烦人,但关键时刻还算有用,这猫儿身娇肉贵,比人还难伺候。
最重要的是,真的很像碰了一脸煤灰。
话音未落,怀中猫儿似是听懂了,凶巴巴地朝他哈气,伸出爪子就要挠人。
林知雀赶忙抱紧猫猫,嗔怪地瞄了裴言渊一眼,温声细语安慰挖煤的小猫。
然而,这猫儿颇有傲气,不乐意地扫视他们,竟有睥睨的气势,傲娇拍开林知雀的抚摸,眯起眼睛别过头。
仔细听去,还愤愤不平地哼唧一声。
裴言渊烦躁地上下打量,不知它在骄傲什么,看不下去这副死相,抬手就要拎起来教训,却被林知雀拦住了。
她并不生气,笑吟吟看着怀中猫儿,一把揉进胸膛,毫不吝啬地亲一口毛茸茸的脑壳。
“喵呜......”
身为贡品的暹罗夹起嗓子,似是不满被人侵犯,可林知雀揉搓得很到位,很快就让它舒服地打呼噜。
“明明挺好的,养在身边也能解闷。”
林知雀解决完猫猫的事儿,扬起脑袋望着裴言渊,眸中闪过欢喜的光彩,主动奉上小猫,道:
“多谢二公子出手相助,这是你赢来的,就由你取名吧。”
眼看着猫猫就要塞进怀里,裴言渊冷着脸后退一步,戳了戳它黢黑的鼻头,拂袖道:
“长成这样,不如叫‘煤球’吧?”
林知雀忍俊不禁,跟着点了一下它的鼻尖,眉眼舒展开柔和笑意。
这名字虽然随意了些,但还算贴切形象,她没什么异议。
毕竟她取名的水平不高,还比不上裴言渊......比如煤球的前辈,大聪明。
但是煤球对此甚是不满,耳朵都气得贴在脑瓜上,露出尖牙朝他们虚张声势。
“这可是他说的,别误伤了人。”
林知雀无辜地眨眼睛,指了指罪魁祸首,示意煤球不要心慈手软。
果不其然,煤球不负所望,气鼓鼓地瞪着裴言渊,赏了他一爪子。
在裴言渊挥舞的拳头下,一人一猫打了一套功夫拳。
煤球玩得累了,勉为其难接受现实,懒得搭理裴言渊,转头亲热地趴在林知雀怀中,埋在颈窝蹭了蹭。
裴言渊脸色阴沉地看着,捏着指节把它拎起来,再次塞回笼子里。
她颈间的位置,前段时日是他的,以后也只能是他的。
区区抹布小猫,岂能占领属于他的地方?
林知雀怀中一空,不解其意地望着裴言渊,只见他不悦地拧眉,拎着煤球快步往前走。
她快步跟上去,与他同行一段路,感受到他心绪不定,忽而觉得有些可笑,扬起殷红樱唇,搭话道:
“二公子,你何时会打马球了?”
听罢,裴言渊脚步一顿,渐渐放缓,孤傲地抚平衣袖褶皱,余光从她舒展的眉眼扫过,沉闷地轻哼一声,意味不明道:
“我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她根本就不关心,没在他身上花心思,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不像兄长,她一心想履行婚约,关心兄长的喜好,对兄长嘘寒问暖。
还当着兄长的面,说与他不熟。
这笔账,他一直都记着,打马球时狠狠加重几笔。
怎么能不熟呢?她穿着他送的衣衫首饰,与他同床共枕,多次十指相扣......
明明熟得很,无论是兄长还是沈槐安,都不能越过他而存在。
林知雀只顾着看路,时而逗弄笼中小猫,没留心他说什么,好奇抬起纯澈杏眸,问道:
“你说什么来着?”
裴言渊硬生生压下那口气,俊容冷峻地绷着,不忿道:
“没什么,莺莺听错了。”
前面是各家的马车,还有更衣歇息的营帐,男女明确分开,不能同路。
那场马球酣畅激烈,裴言渊忍不了衣衫尘土,与她闲谈几句,便独自往营帐去了。
沈槐安一直跟在林知雀身后,将二人的亲密与欢笑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酸涩发苦,却不敢上前打扰。
待到裴言渊离开,他终于等到机会,依依不舍地追上林知雀,一副被人抛弃的模样,委屈道:
“莺莺,等等我......”
刚迈出步子,身后忽而被人拽住,毫不客气地拖回去,扯得他衣领都变了形。
容景枝黄雀在后,趁着林知雀回神之前,精准拦住沈槐安,单手叉腰道:
“看不见人家在干嘛吗?没工夫见你,何必自讨没趣?”
她大义凛然教训他一顿,转眼间绽开明艳笑意,拖着他离开,道:
“容家备了茶水果子,沈郎君去用一些吧。”
虽然说得客气,但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客气,不由分说地拉上他就走。
沈槐安急得满面通红,顾不得礼节规矩,无助地挣扎道:
“不、不用了,容姑娘放开我!”
“快走吧,我娘还等着咱们呢。”
“不行.....”
“你去不去?!”
容景枝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清丽面容浮现几丝愠色,上扬凤眸警告般在他身上打转。
“......去。”
*
马球场上恢复清净,众人各自回到席上,侍从打扫草坪与空地,为下一场马球做准备。
但是马球场外,暗流悄然涌动,特别是侯府营帐的方位。
裴言渊淡定从容地走着,恰好与裴言昭打了照面,二人狭路相逢。
他闲庭信步迎上去,俊容挂着笑意,如同完美无瑕的瓷器,擦肩而过道:
“兄长不如往昔风采,该不会身子不适吧?”
裴言昭狠狠剜了他一眼,耻辱地攥紧掌心,捏的指节“咯吱”作响。
他处境尴尬,既做不到迎合容景枝,又没底气得罪容家。
所以在马球场上,他如同可有可无的摆设,在裴言渊的光芒下黯淡可笑。
五皇子向来重用他,这种事放在往日,五皇子定会帮他,抑或是亲**问。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二弟出现之后,四皇子气势渐长,与五皇子平分秋色,隐有碾压的态势。
而这一切的根源,是他对裴言渊疏于防备,酿成大祸。
五皇子不仅是责怪他的过错,还心生贬低之意,觉得他连废院弃子都比不过,实在是不堪所用。
这些皆是事实,裴言昭不得不认,但还有一点不明白。
这回二弟看似出风头,实则亦是走上风口浪尖,从大局来看,不算一件极好的事儿。
他向来不会如此,为何今日一改往昔,将事情摆到明面上呢?
难道仅仅因为,林知雀想要那只猫儿吗?
裴言昭荒谬地笑了一声,实在觉得不值得,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缘由,深深望着他道:
“二弟,她只是个女人,你该不会......真心想要吧?”
裴言渊淡漠地斜睨着他,眉心轻蔑地拧起,懒得搭理般抿唇。
他看不上兄长这副轻浮浪**、虚伪愚蠢的模样,每每听到这种话,都嫌弃脏了耳朵。
这种不堪托付之人,怎么配得上莺莺纯粹衷心的爱意?
裴言渊不愿回答,想绕过他往前走,却又被他拦住,冷笑道:
“是又如何?兄长,你能如何?”
现在不是从前了,兄长颓势尽显,日渐衰败,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用。
十余年布下的棋,只差几步,就能让兄长满盘皆输。
莺莺早晚是他的,这种事关真心的问题,毫无意义。
裴言昭像是听到了笑话,嘲讽地踱步一圈,傲慢地扬起下颌,轻飘飘道:
“若是从前,你看上了她,等我玩腻了,或许可以考虑送给你。”
他挑起眉峰,得意洋洋地嗤笑,扬声道:
“其实她不好玩,我本不想要她,但你喜欢,我就一定会要了她。”
刹那间,裴言渊目光一凛,闪过狠厉决绝的寒光,死死盯着兄长的面容。
他的呼吸凝滞片刻,随即挂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云淡风轻道:
“是吗?那我等着兄长。”
说罢,他撞开兄长的肩膀,肆无忌惮从他身边走过,讽刺地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模样,心底有了打算。
裴言昭说那些话,本想看他着急、慌张、生气、发狂,最终被他击溃,向他求饶。
但是,他期待的反应,裴言渊一点都没有给他。
裴言昭憋闷地践踏草地,将茵茵绿草连根拔起,气得心口起起伏伏,仍找不到发泄之处。
千帆一直跟在他身后,眼见着情况不对,立刻靠近他身侧,劝解道:
“侯爷不必与他置气,免得伤了身子,今夜还有宴席呢。”
听了前半句,裴言昭无动于衷,最厌弃听这种没用的废话,摇头想赶他下去。
直到听了后半句,他蓦然停下动作,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勾起森然笑意。
他矜贵地轻咳一声,整理仪容,仿佛这样便能找回尊贵与骄傲,阴恻恻道:
“新酿的梅子酒好了,今夜宴席要用,请林姑娘来共饮一杯吧。”
千帆没有多问,低低应声,转身就要去传话。
“诶,慢着。”
裴言昭唤住他,眉梢眼角笑意更甚,幽深得渗人,温柔道:
“梅子酒太酸了,她喝不下去,别忘了给她加点甜的。”
千帆骤然一愣,随即明白侯爷的意思,郑重地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