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申时, 天光渐弱,马球会将近尾声,宾客尽兴而归, 三三两两辞别。
待到众人离去,马车从郊外行至各家, 时辰已然不早,落日沉沉坠于半山,街坊飘起袅袅炊烟。
这场马球会盛大热闹,人也是难得的齐全,是互相结交走动的好机会。
所以,好些豪门大户摆下宴席, 递了请帖,当晚宴请宾客,一道从马球场回到府邸。
裴言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作为五皇子身边曾经的红人, 早已备好一切, 赔着笑脸请同僚赏光。
其实,他倒是想请五皇子, 毕竟近日丢了颜面,暗地里被人耻笑, 无论做什么都不顺。
想当初,五皇子视他为左膀右臂,亲临府中议事,侯府是何等风光。
谁料形势比人强, 二弟风头正盛, 他也尝到了人情冷暖。
若是五皇子能再次驾临,以示看重和慰问, 他就有挺直腰杆的底气,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奈何他连面都见不到,送去的请帖被退了回来。
听内侍公公的意思,四皇子来势汹汹,朝堂上公然与五皇子对峙,翻旧账找差错,五皇子应接不暇,成日里焦头烂额,根本没心思见人。
尽管说得十分委婉,裴言昭还是听出其中深意,一颗心沉了下去,苦笑着离开。
四皇子与裴言渊联手,是钻了他疏忽大意的空子,他成了罪魁祸首。
而他与二弟是亲兄弟,万一五皇子不信任他,质疑他的忠心也未可知。
哪里是没空见人,说到底是不想见他,想要避而远之罢了。
裴言昭神色凝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拉拢之前追随他的朝臣与幕僚。
虽然他从未这般放低姿态,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但别无他法,起码不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不过结党营私这种事儿,他不敢摆在明面上,故而今夜宴席,他请了不少外人,维持面子上的欢快和气。
这也导致他最不情愿的局面出现——
既然是寻常宴饮,那便是图个乐呵,裴言渊可以随意来往。
果不其然,宴席开场,裴言昭刚到不久,就瞥见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
裴言渊走出废院,脊梁竹节般挺得笔直,步子悠闲散漫,俊容从容淡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轻轻颔首就绕了过去,与世家公子闲谈。
不一会儿,不少来客都注意到裴言渊,礼貌地笑着寒暄,并未有轻慢之意。
而他亲自迎宾,脸颊笑得僵硬,看尽不同的脸色,窝了一肚子火。
裴言昭愤愤不平地攥紧掌心,想到二弟与林知雀亲密依偎的画面,怒意“蹭”的一下蹿起来,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嘴角阴冷地**。
他的眼前浮现林知雀的笑颜,懵懂纯洁如同栀子花,忽而很想把纯白花瓣狠狠撕碎,肆意享用践踏,再狠狠丢在二弟面前。
更是好奇,如果二弟看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变成那副肮脏可怜的模样,会不会还像现在这样喜欢呢?
这个念头深埋心底,随着嫉恨与怒火,一同蔓延扩散,几乎成了不可抑制的执念。
裴言昭想象着二弟看到一切后,愤恨伤心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欣慰地快要笑出声。
这段时日的委屈和屈辱,终于得到慰藉,仿佛能从中找回曾经的骄傲,愈发迫不及待。
他咬紧牙根,在宾客面前强颜欢笑,迎接完最后一人,立刻让千帆关紧院门,幽幽道:
“现在去请林姑娘,记得把备好的东西给她。”
*
彼时,林知雀刚刚更衣用膳,累得睁不开眼,扒拉几口就犯困,恨不得睡在饭桌上。
桂枝铺好床榻,正准备扶着小姐歇息,屋外就传来敲门声,还有千帆恭顺的客套话,只能放他进来。
听到要再次更衣梳妆,出门见人,林知雀两眼一闭,连连摆手,疲惫地摇着头。
千帆沉闷地皱眉,转眼就换上笑脸,看似体贴道:
“侯爷本是看重林姑娘,所以想带着您多见识一下。
既然姑娘今日乏了,侯爷肯定不舍得让您出门,属下这就去回禀侯爷,让他去请别的姑娘吧。”
此话一出,林知雀愣了片刻,踌躇地站起了身,犹豫不决。
她好不容易接近侯爷,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这种场面上的事儿应该应承。
但是,一来她浑身乏力,二来要招待宾客,难免要饮酒应酬。
她自幼不喜欢喝酒,受不了辛辣浓烈的味道。
更是不胜酒力,不出三杯就头昏脑涨,眼前发花,只想找个地方呼呼大睡。
千帆看出了她的迟疑,不悦地翻起眼皮,扬声道:
“罢了,林姑娘不必去了,侯爷急等着呢,还是换做别人吧。”
说着,他利落地转身要走,桂枝赶忙拉住他,拼命朝她家小姐使眼色。
眼看着婚约近在眼前,侯爷日益看重小姐,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让所有努力白费呢?
一同招待宾客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随机应变就好了。
这些道理,用不着说出口,林知雀再清楚不过,一下子看懂了桂枝的意思。
饶是如此,她仍旧有些不愿意,极力劝说自己不要任性。
入侯府至今,她与侯爷做过的那些事儿,又有多少是真正愿意的呢?
既然是为了履行婚约,勉为其难顺其心意,那也不差这一件事儿了。
一时间,林知雀心底泛上倦怠与无力,欲言又止地抿起唇瓣,终究没有发话。
直到千帆耗尽耐心,不耐烦地撒开桂枝的纠缠,焦急地往外跑,她才无可奈何地唤住他,下定决心应下。
见她点头,千帆的脸色缓和不少,颇为满意地颔首回应,态度再次恭顺起来,嘱咐道:
“宴席已经开场,侯爷等着姑娘。事不宜迟,还请姑娘快些。”
说罢,他立刻回去传话,没工夫等她更衣梳妆,眨眼间在视线中消失。
林知雀目送他走远,心底怀有一丝侥幸,动作骤然慢了下来。
她慢吞吞挑选衣衫,描眉画眼,寥寥几件首饰换了一遍又一遍,只为尽量拖延时间。
说起来,侯爷突然请她过去,她没有提前准备好,这也不能全怪她。
女儿家要梳妆打扮,焚香沐浴,事情极为琐碎,时间长些理所应当。
晚去一刻,就能少应酬一刻,如此便能少喝一口酒水。
如果半路上犯迷糊,一时间找不到路,那就更好了。
说不准等她到了,宴席都散场了,她不用逼着去做任何事儿,还能不得罪侯爷。
然而,考虑到这一层的,似乎不止她一人。
不多时,门口来了位嬷嬷,正是上回带她去寝阁的那位,门神般守在外面,每隔一会儿就要催促一遍,扯着嗓子道:
“林姑娘,好了没有?侯爷见不着人,可是要责罚的!”
这下彻底没辙了,林知雀懊恼地闷哼一声,叹息着抚平衣摆褶皱,收拾齐整出了门。
*
席间灯火通明,众人一边享用美味佳肴,一边说着闲话,侯爷穿梭其间,忙于应酬,双颊喝得微醺。
千帆悄然走到他身后,暗中使了个眼色,裴言昭立刻会意,期待地勾起唇角,招呼道:
“诸位贵客,新酿的青梅酒今夜启封,还请一同品鉴。”
说着,他当众打开酒坛,率先自饮一杯,阖上双眸回味,风雅地摇头晃脑,念叨道:
“香气清冽,梅子酸甜,不愧是当季一绝!”
裴言昭故作惊喜地再饮一杯,亲自从席间起身,依次给宾客斟酒,客气得有些过分。
这样一来,众人身为来客,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赏脸,纷纷按住酒壶,互相推辞,夸赞青梅酒味道极好。
裴言昭沉浸在一声声附和中,享受半真半假的赞许和客套,心情好了不少,仿佛回到门庭若市的日子。
他主动给上席的宾客斟酒敬酒,而中席和下席,由侍从先行倒在酒杯中,挨个送到面前。
林知雀来得晚,身份较为尴尬,自然坐在下席。
兴许是人手不够,千帆从侯爷身边离开,帮着一同纷发新酒。
她面前的那一杯,便是千帆亲自送来的。
酒过三巡,众人来了兴致,聚在一起吟诗作赋,唤来琴师歌姬弹琴唱曲,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倒酒的次数愈发频繁,第一坛梅子酒很快见底,裴言昭命人再斟一轮,余光紧盯下席的娇小身影。
林知雀心虚地埋下头,肩膀微微缩起,水光潋滟的眸光四下打量,似有似无地遮掩着杯口。
面前的杯中,酒水还是满满当当,压根儿没有动过。
她不知这酒于她而言,到底喝多少才会醉倒,但区别不会太大,无非是一杯和两三杯而已。
眼下男女同席,只用帘幕潦草隔开,大多都是侯爷同僚,她实在不想堵上酒品,万一出丑就无法收场了。
除此之外,她最受不住的便是酒水的辛辣,还有梅子的酸涩。
简直难以想象,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究竟会有多么折磨人。
她一星半点也不想尝试,更不想回忆起酒水划过食道的灼烧感,绞尽脑汁思忖如何蒙混过关。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人不备,悄悄把酒水倒了,装作一饮而尽的模样。
但是身边都是人,她钻不到空子,承受不起被人揭发的后果。
这是侯爷的主场,她身为侯爷的未婚妻,带头砸了场子,传出去荒谬可笑。
侯爷不把她扫地出门就是万幸了,更别提什么指腹为婚。
况且,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如推辞不来呢。
过了良久,林知雀还是没有头绪,怎么看都是死局,为难地咬着下唇,尽量隐于人群。
但是,所有人都痛快喝下,只有她如临大敌地望着清冽美酒,显得格格不入。
眼看着斟酒的侍从靠近,林知雀额头渗出冷汗,焦躁不安地绞动手指,后悔方才非要逞强。
本以为,内心的意愿在婚约面前不值一提,为了婚约可以忍耐一下。
现在看来,她最不该忽视的,便是自己的心意。
林知雀想通了这点,心里顿时好受许多,不再勉强自己,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她不再左思右想,顾及难以预料的后果,悄然压低腰肢,想不动声色退出席间。
谁知,刚迈出一步,上席主位就传来动静。
裴言昭一直暗中窥视,发觉她要离开时,暂且放下宾客,当众扬声道:
“林姑娘怎么不喝?难不成,是嫌这酒不好?”
他端着酒盏,一步步朝她走来,笑得亲和温雅,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可落在林知雀眼中,却好似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她喝下毒药,吓得后背发凉。
话音未落,席间所有目光都投射到他们身上,满含质疑与探究,不明白林知雀为何如此反常。
甚至有人喝得半醉,失了分寸,跟在裴言昭后面起哄,拿他们的婚约开玩笑。
林知雀势单力薄,没有底气与这些豪门勋爵辩解,无助地望着裴言昭,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与世家子弟站在一起,看好戏般轻快悠闲,亦是不理解她的苦衷。
“侯、侯爷恕罪,您亲酿的酒水,定是好东西。”
林知雀磕磕巴巴地开口,不敢当众驳侯爷的面子,只能干笑着恭维。
她反应迟钝,嘴巴也笨,话说出口蓦然发现,简直是自断后路。
既然称赞侯爷的酒是好东西,那为何她不喝呢?
这会无端惹人猜忌,毕竟几乎无人会滴酒不沾,连喝一口都做不到。
她自以为重要的习性,其实根本无人在意,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思及此,林知雀心底酸涩发苦,万般无奈地环视四周,死死屏住呼吸,仰起头就要灌下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她的杯口。
裴言渊利落地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三两步行至她的身后,掌心将杯口盖得严实,沉声道:
“不想喝就不要勉强,我替你。”
林知雀诧异地抬眸,脑袋只到他的心口,仰起小脸望着他的俊容。
这家伙看上去波澜不惊,可脸色阴沉晦暗,似是蒙上一层夜雾,眉心紧紧拧起,长睫遮蔽的眼底闪过几丝厉色。
她感激地朝他颔首,莞尔一笑,算作谢过好意,依然狠下心灌下酒水。
这么多人在场,她若是真让裴言渊替酒,便是当众打了侯爷的脸。
最要紧的事,会给这家伙带来麻烦,为她的抵抗付出代价。
林知雀自知不该如此,也不会如此,咬牙将青梅酒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味刺激着喉咙,她忍不住掩唇咳嗽,小脸都皱在一起,泛上两片红晕,衬得脸庞娇俏清媚。
裴言昭心满意足地欣赏,眸中带着得逞的快意,终于引开众人的主意,继续吃喝玩乐。
咳嗽声愈发压抑,酒水侵袭口腔,林知雀用帕子擦拭嘴角,被迫回味舌尖上的味道,忽而奇怪地蹙眉。
出乎意料地,青梅酒没有想象中的酸涩,反而十分甜腻。
那股甜味掺杂在辛辣中,强行盖住原本的酸涩,却长驱直入般冲击味蕾与身心。
林知雀一阵恍惚,踉跄着回到原位,险些一个没坐稳,从席间跌落下去。
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如同坐在波涛汹涌的船舱内晃**,幻化出一个个重叠的影子,耳畔的声音也变得尖锐,全神贯注才能听清楚。
裴言渊未曾走远,发现她状态不对,索性坐在下席陪她,低声道:
“如果太酸太涩,可以用糖水压一压。”
闻言,林知雀困惑地甩着脑袋,咂嘴品味余下的滋味,喃喃道:
“不......不是呀,这明明是甜的。”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晕乎乎地抵着脑瓜,趴在桌子上起不来。
裴言渊怀疑地挑起眉峰,低头抿了一口,反复品尝许久,神色愈发凝重。
他味觉并未丧失,更不可能有误,这酒根本就是酸涩发苦。
哪怕不论个人评判,只要稍作思忖,谁会相信青梅酒是甜的?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侧眸望着林知雀红得滴血的脸颊,目光又落在瓷白的酒盏上。
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呼吸乱了一下,顾不得席间宾客,长臂伸向林知雀,想带着她先行离开。
然而,裴言昭先他一步,明目张胆地指着林知雀,开玩笑一般,说道:
“难怪林姑娘不肯喝,原来这么容易醉,快些扶下去歇息!”
还未说完,千帆约定好似的应声,迅疾地捞起林知雀,拖着她离开宴席。
那动作紧迫粗暴,丝毫不怜香惜玉,只想尽快往前赶。
不像是搀着娇弱女子,而是带走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讲究。
裴言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底的揣测愈发坚定,轻蔑厌弃地看着兄长,紧紧攥住指节。
他当即想把莺莺夺回来,但压下冲动的心绪,冷静思量一下,终究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未曾发觉。
裴言昭计划得逞,彻底放下心来,殷切地招待宾客,喝得更加痛快了。
众人皆有醉意,嘈杂地说笑玩闹,无人注意到此事的异样。
裴言渊眸色幽深,所有结交应酬的念想都消失殆尽,眼前只有软绵绵被拖走的身影。
他扫视一周,瞧着兄长被人团团簇拥,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悄然闪身离开。
*
出了前厅,裴言渊循着踪迹,一路跟到了偏僻小径上
林知雀走得跌跌撞撞,还十分不肯配合,让她往东偏往西,哼哼唧唧地嘀咕着什么。
他们走得很慢,千帆不停地四下观察,生怕被人发现,使劲推着她往前,好几回险些推倒。
裴言渊紧随其后,于黑夜中隐蔽身形,借着假山树木遮挡,忍着没有阻拦,最终停在一处久无人居的院落外。
厢房内闪烁烛光,却空无一人,仿佛早已准备好一切,只为了把人带过来安置。
千帆脚步沉重,气喘吁吁,烦躁地拽着林知雀进入屋内,如释重负地丢在床榻上,“砰”的一声关上屋门。
他守在院落之中,漫无目的地转悠,频频远望前厅宴席的方向,始终耐不下性子,一脚踹翻花盆,抱怨道:
“这么点小事,非要派我来做!”
侯爷培植的亲信,并非只有他一人,只不过用惯了他而已。
帮不上忙的侍从,于侯爷而言,与一颗弃子没有区别,无论跟了多少年,随时可以抛弃。
如今情势变换,这么重要的节点,他不在侯爷身边跟着,岂不是拱手把机会让给他们么?
一个柔弱女子,本就不胜酒力,喝下暖情之酒,能有什么能耐?
侯爷想享用,自个儿来便是了,何必小题大做,叮嘱他严防死守。
千帆久久无法平衡,眺望觥筹交错的前厅,想象着别人将他取而代之,嫉妒得无比眼红。
他再也待不下去,到处查探一番,确认无人会来,赶忙溜回了前厅。
裴言渊背靠着院墙,清晰地听着脚步声,待到他彻底离开后,毫不犹豫闯入屋内。
大门骤然打开,袅袅熏香扑面而来,香甜得让人沉醉。
他望不见林知雀的身影,步子沉重迫切,拨开层层珠帘,掀起帷幔,走近宽大的床榻。
榻上的少女水灵白皙,瓷白脸颊透着桃粉,嫣红唇瓣一张一合,吐息着清幽酒香,仿佛陷入旖旎幻梦。
那抹异样的桃色,从脸庞蔓延到耳根,最终扩散到整个脖颈,乃至浑身每一处看得见的肌肤。
甚至连细嫩纤柔的指尖,都染上诱人的粉红,随着颤动朝他勾了勾。
林知雀呼吸短促,心口起起伏伏,好似在沙漠中寻找水源,极其渴望着什么,香汗顺着额头滑进衣领。
她头晕眼花,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在做什么,只觉得体内燃着火炉,到处都是热腾腾的蒸汽。
而她快要融化成水,在炉内的热浪中蒸发,飘散成空中水汽,施施然飞向云端。
可是直觉骗不了人,她一点也不想飘飞,她拼了命想抓住些什么,抱住些什么,与某种东西契合在一起,安放混沌的热意。
林知雀仿佛被烈火炙烤,难受得神志不清,辗转反侧,哼哼唧唧,清甜的嗓音平添娇柔妩媚。
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猛地翻过身子,茫然地四下摸索,突然碰到了一双凉快的手。
顺着手骨往上,是同样凉爽的脊骨,微微发热的腹腔与胸膛,还有凉丝丝的锁骨和脸庞。
那轮廓坚实硬朗,隐约有些熟悉。
她却无暇多想,如同找到纾解的冰块,贪恋地一把缠住,呜咽着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