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當天, 趙翎早早起床將蘇小春準備好的年貨裝進袋子裏。
順道再去醫院食堂買了點簡單的早餐回來。
到屋裏喊人起床時，蘇小春還沒醒。
懷孕的原因，她比以前要嗜睡許多。
往常這個動靜早就醒了, 現在趙翎喊她好幾聲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幾, 幾點了？”
睡得嗓子有點啞，趙翎把倒好的溫水遞過去。
“快七點了。”
他們定的車票是八點的，搭公交過去要半小時呢。
“那我快起來。”
蘇小春喝完水就扶著床起來，借著趙翎的手站了起來。
衛生間裏牙膏已經擠好了，刷完牙的功夫趙翎也端著兌好的溫水進來。
見她著急忙慌的樣，趙翎笑著說道：“不著急, 慢點。”
“嗯嗯。”
蘇小春隨意點兩下頭，又趕緊擰幹毛巾擦擦臉。
隨後挖了一坨雪花膏抹臉上。
她皮膚很好, 白裏透紅又彈又潤的, 平日裏也不化妝，夏天嫌抹東西太黏糊了都不愛抹, 也就是冬天會抹點雪花膏之類的, 隻要保證皮膚不幹巴就行。
像藺雲君他們就很羨慕蘇小春，但人的皮膚就是這樣，個體差異性。
有些人層層疊疊往臉上抹, 該長斑長痘的還是長斑長痘。
抹完又趕緊跑出去, 正給她拿早餐的趙翎看得心驚膽戰。
“你慢點, 不用跑。”
蘇小春傻傻一笑，“不用擔心，他又不會掉出來。”
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的，在醫院有時候忙起來不還是跑。她身體好得很, 不用太小心對待。
趙翎見她這樣也有些無奈，知道說不聽, 隻好讓自己多注意點。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把裝了自己日常用品的小挎包帶上，其他東西都讓趙翎拿著。
主要也就是買了些肉之類的，想著蔬菜蘿卜那些鄉下多得很，到時候隨意誰家買點得了，反正也呆不了幾天。
原來還想著自己在安城應該能經常回去的，結果距離上一次回去過年，都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她自己實在是忙，趙翎也忙，壓根就沒時間。
向陽生產隊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
從安城到縣裏就得坐三個小時大巴，再從縣裏到鎮上也得個把小時。
這還是修了大馬路，比以前好走一些的時間。
放以前早上六點出門，得到下午兩三點到呢。
想著終於又能回家過年了，蘇小春心裏就高興，也充滿了期盼。
和李秋萍等人也有兩年沒見，雖說平時也有通一點信，但大家都忙，這信嘛，也是一年半載的才有一封。
一路趙翎都護著她，她也小心，不與人爭搶，時刻注意腳下。
坐上大巴後就歪靠著趙翎開始睡，睡醒已經到了縣裏。
懷孕後肚子容易餓，不管是接診室還是家裏，麥乳精罐頭這些都是不斷的。她口袋裏也是，經常放著什麽果幹核桃之類的。
“在縣裏吃個飯再走吧？”
趙翎怕她餓著，提議道。
之前聽她講過，現在一點都經不得餓，一餓就想吐。
蘇小春從口袋裏掏出紅薯條小口吃著，又看看時間，“算了，看有沒有直接回去的車，我現在很想吃殺豬菜。”
懷孕後身體會有很多變化，除了嗜睡嘔吐之外，情緒也會變得格外敏感。當然，還有一個表現就是對吃的會很執著。
比如之前有個晚上她非常想吃城西的打鹵麵，給她饞得不得了。哪怕是已經吃飽了，還是特別想吃。
當時她自己又不方便出門，就給趙翎打電話。
邊哭邊說自己想吃哪一家的打鹵麵，特別想吃，能吃上一口死了都願意。
給趙翎嚇得，慌慌張張從他單位出去買。
結果買完回來，她已經等睡著了。
趙翎還糾結了好一會要不要喊醒她吃，畢竟麵不吃是要坨的。
還是她自己聞著香味，又睜開眼吃了兩口。
其實也不餓，就是突然間特別想吃，一定要吃到嘴。
剛剛她就在想今天生產隊要殺豬的，中午大家夥都要一起吃殺豬菜。
想到加了酸菜煮出來的殺豬菜，就給她饞得慌。
那還在縣裏耽誤什麽時間啊，必須要馬上趕回去吃殺豬菜。
趙翎也知道她這個情況，畢竟自己被折騰過不少次，有一次還哭喊著要吃什麽榴蓮。他托了好大的關係，讓在海南的戰友給弄了一個過來。
聽她這麽說，幹脆帶著人重新回站裏買票。
還好年三十班次多，正好有一輛馬上就出發的。
到生產隊馬路邊上下車，蘇小春還著急呢，“這都十二點了，沒得吃了吧！”
“應該還有的，那麽多人打菜也要一會功夫呢。”
見她都要小跑起來，趙翎搖搖頭，又喊她慢點。
就這樣一個著急，一個盯著喊慢些，緊趕慢趕的到了大隊中心。
兩年沒回來，生產隊變化是有的，比如這一路看見好幾戶人家翻新了房子。原來黃不拉幾的土坯房改成了磚房，上麵鋪著黑色的瓦片，牆麵也都刷成了白色。
還有他們這條連通幾個村子的路，稍微拓寬了一些不說，路麵上還鋪著石頭子，比以前黃泥巴路要稍微好了一些。
除了這個，大隊中心後麵又加蓋了兩排房子，估計這兩年又來了不少下鄉的知青。
變化是有，蘇小春沒空關注這些變化，眼睛直勾勾盯著大隊中心門口那一茬茬端著碗，吃得正香的大家夥。
突然來倆人，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這兩年蘇小春和趙翎雖然沒回來，談論他們的卻不少。
比如蘇小春多厲害啊，成了安城市醫院的兒科主任。富貴大家知道得少，但這兩年托他的福，家裏有點閑錢的都買上了收音機。
文茂華還是隊長，他已經吃完了正拿著旱煙抽。
瞅見他們倆回來，忙站起來招手，“小春富貴，你倆回來了。”
蘇小春喊了聲文隊長，笑眯眯的問，“殺豬菜還有不，我饞得慌。”
“有，怎麽沒有，喊你嬸子給你倆盛去。”
文茂華樂嗬嗬往隨意搭起來的土灶台那邊指了指，才剛分完呢。
殺豬菜就是往多了做的，雖說是一人分一碗，但這定量可不好把握，一般都會剩下些。
蘇小春應了聲，趕緊往那邊去。
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小春，回來了啊！”
“稀客啊稀客，這有好幾年沒回來了小春。”
“小春，我還說你這當上了城裏人就不願回這鄉下了呢。”
不等蘇小春回答，李秋萍端著碗從人群中走出來，邊走邊替她回應。
“小春是那樣的人嗎？往年沒回來都是工作太忙了鬧的。”
“人是回自己家，稀客啥啊？又不上你家做客。”
說著就來到了小春身邊，親親熱熱挨著，“我還說你今年又不回來呢。”
蘇小春燦然一笑，“今年讓人家排班了，我沒排班，特意趕回來過年。”
她還著急吃殺豬菜呢，指著沈淑蘭那邊。
“我得先去打兩碗殺豬菜，饞死了都。”
李秋萍跟著她一道，來到沈淑蘭這又跟人打招呼，趙慧蓮就在邊上幫忙。
“小春，你回來啦！”
趙慧蓮笑著遞給自己婆婆一個碗，沈淑蘭利索的裝好一碗殺豬菜。
“小心點，別燙著。”
蘇小春看著滿滿當當一碗殺豬菜，其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是豬下水和豬血，和酸菜一起炒了再加水燉。看著也不好看，糊糊塗塗一大碗。
但這味啊，兩年沒吃上了，就聞一會給蘇小春香迷糊了。
李秋萍幫著把趙翎那一碗接上，見蘇小春這饞慌了模樣就笑。
“幾年沒吃想得很吧？那上我家吃去，家裏還炒了兩道素菜，蒸了紅薯大米飯。”
有些人會揣倆餅子過來直接就著殺豬菜吃，也有人會空口直接吃，但大多數會打完端回家一起吃。
菜就在自己手裏了，蘇小春也不著急。
她不愛空口吃，配著紅薯大米飯最適合不過了。
端著殺豬菜往外走，趙翎看見也和文茂華示意說回頭再聊，跟在她們身後回去。
剛走出人群呢，邊上小旋風似的跑出來個人，要不是趙翎反應快迅速擋在她麵前，碗都甩飛了。
“蔡素芬你幹啥呢？趕死啊你跑這麽快。”
李秋萍瞪著眼睛罵人，真是，差點把她的碗也嚇掉了。
蔡素芬顧不上別的，自己噗通一下跪地上。
“小春，求求你，你是大主任，能不能給我家狗蛋看看。”
趙翎見她要磕頭，眉毛一擰，帶著蘇小春躲開。
蘇小春還茫然著呢，她記得蔡素芬去坐牢了呀！
邊上李秋萍適時解答了她的疑惑。
“坐完牢回來了，跟男人又和好了。這些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咱們生產隊的男人都討不找媳婦。就又跟她在一塊，這不正好那傻孩子需要人照顧嘛！”
其實這事還蠻稀奇的，大家都說這些年好玄，隻有女兒出嫁，男人都討不到媳婦。
蔡素芬當初和自己男人離婚原因有不少，一方麵她脾氣壞，另一方麵就是孩子腦癱。她老婆子覺得自己兒子能娶個更好的，能生個不腦癱的，就讓他們離了。
說是說離婚，其實他們鄉下結婚都不打結婚證的，把人攆出去就算完事。
哪曉得好幾年過去了，她男人愣是找不到媳婦。
前些年蔡素芬被關著坐了牢，還是帶著孩子一起坐的。放出來後就一直在娘家呆著，聽說日子很不好過。去年她男人這邊又去找了她，就把她帶回了生產隊。估計也是醒悟過來，原來那股勁消失了，回來後除了上工也不怎麽跟人說話。
李秋萍雖然不喜歡蔡素芬，但這一年看著，她確實沒再作妖，這些年過得苦是苦了點，但對那個腦癱兒子沒話說。
不過她和小春之間的事得讓小春來處理，她可處理不了。
蘇小春盯著蔡素芬瞧，這要是走街上她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來。
主要是蔡素芬老了很多，頭發散亂不說，麵色也很憔悴。
她記得以前蔡素芬不是這樣，那時候她哪怕是懷孕了，也喜歡漂亮，頭發紮得整整齊齊，身上衣服沾了灰都會不高興。
見他們躲開了，蔡素芬臉一白，抬頭看了眼蘇小春，然後自顧自磕了個頭。
“小春對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嫉妒你厲害，是我想差了。全都是我的錯，我就該聽你的，對不起對不起，我跟你道歉。”
她邊哭邊跟蘇小春道歉，周圍好多人圍過來看也顧不上了。
“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幫幫我家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