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素芬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跪在蘇小春跟前, 求她幫幫自己的孩子。
但這些年吃過的苦也告訴她了，原來的她是有多麽的愚蠢，居然和蘇小春過不去。
回向陽生產隊後, 她就聽說蘇小春成了安城市醫院的兒科主任, 也是非常有名的醫生。甚至她那個名聲，還傳回了生產隊。
都知道她擅長治疑難雜症，家裏孩子要有些看不好的問題，送到她那去就能治。
蔡素芬也知道自己原來對不起蘇小春，要不是為了孩子，她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蘇小春麵前, 主要是沒臉。
但為了兒子，她這個臉不要也沒關係。
這些年不管是娘家還是婆家, 或者坐牢時碰到的獄友, 所有人都勸她別管這個孩子了。自己還年輕，又不是不能再生。何苦把這個孩子帶在身邊, 耽誤自己呢？
坐完牢回來娘家那邊還想讓她嫁人, 也不是嫁不出去。
她就一個條件，那就是得把他家狗蛋帶著。
原本孩子不叫這個名，為啥改成了這個, 因為賤名好養活, 她想著取個賤名沒準孩子就好了呢。
可孩子好沒好不會因為一個名字而改變, 都五六歲了還是那個樣子，不會哭不會笑。
旁人一聽她要帶兒子，沒兩個同意的。
在娘家待久了，家裏所有人都要攆她。
恰好原來的男人跟她碰見了, 說了兩句話，問她願不願意回, 就這麽點了頭。
男人再怎麽不行，也是孩子親爸爸，不會少他一口吃的。
回來日子不算好過也不算難過，原來嫌棄她的婆婆年紀也大了，這些年沒能給兒子再討個媳婦，理虧得很。對於她回來屬於懶得管的狀態，也沒空折騰她。
雖說對這個孫子還是沒什麽好臉色吧，那也是親孫子，偶爾也會幫著喂個飯什麽的。
要說求蘇小春，還是她婆婆說起來的。
講她不該得罪蘇小春的，人家醫術厲害得很，沒準能把孩子治好。
這話就在她心裏燃起了希望，她沒錢帶孩子四處看病，頂多也就是去縣醫院，但縣醫院那邊說了沒得治。
誰會不想自己孩子病好呢？她當然也想的。
這些年也聽了好多土方子，隻要覺得能有用，馬上就給孩子弄。
但沒用，就是沒用，怎麽都沒用。
現在她跪在蘇小春麵前，是真心實意的懇求她救自己的孩子。
此時此刻，她也特別後悔，為什麽要得罪蘇小春。
“求求你了，小春，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得罪你的。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幫幫我吧，幫我家狗蛋看看。”
她痛哭流涕的捂著臉，懇求著蘇小春能幫她看看。
都過去了這麽久，蘇小春對原來那些矛盾也沒往心裏放。蔡素芬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對她來說，也沒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
按照她的個性來說，孩子生病了求到她麵前，再大的仇怨她都會放下，先把孩子的病看好了再說。
但是，蔡素芬家的狗蛋，根本不是看不看的問題。
他那是腦癱，怎麽看？怎麽治？
自己再怎麽會治疑難雜症，那也是因為有些病在這個年代屬於疑難雜症，在21世紀根本算不上。
可腦癱不一樣，還是這種生下來就有問題的。
她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治不好啊！
“你被帶走坐牢那一年，我就跟薑秀秀他們說過，你孩子這個病，沒得治。”
蘇小春歎了一口氣，“不是我不願意治，而是沒辦法，你懂嗎？”
“是，是因為我以前對你做了那些不好的事嗎？”
蔡素芬不懂，隻要是病，就能治啊。更何況蘇小春現在都是大醫院的兒科主任誒，她都這麽厲害了，怎麽就沒辦法呢？
她以為蘇小春還在記恨她，忙擦去眼淚哽咽著繼續道歉。
“那時候是我不懂事，我不該那麽對你的。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問題。 ”
邊上有人看她可憐，開口勸蘇小春。
“小春，你都那麽大醫院的主任了，肯定很厲害，就幫孩子治治病唄！”
“就是啊小春，人家都跪在這求你了，你幫人看看怎麽了？不會是成了大主任，就不願意給我們這麽這些鄉下人看病了吧？”
說著說著語氣不太對勁，蘇小春臉頰鼓了鼓，看向那個像是在拱火的女人。
沒等她開口，李秋萍先站出來指著人罵。
“啊，老張家媳婦，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幹脆就用線把嘴巴合上。一個兩個聽不懂是不是？小春都說了，她願意治，是沒法治知道嗎？治不好知道嗎？”
她沒好氣的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蔡素芬，“本來我還說你學好了呢，現在看來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當初小春好心提醒你了，躺著別亂動彈，好好養胎。你聽了沒有，站門口說小春根本不會治病，你身上一點問題沒有，她就是想捉弄你。”
“後來呢，又把孩子的問題怨在小春身上，說是她害的孩子。還想綁走小春，教訓她。”
“現在倒好，你往這一跪，哭哭啼啼求小春給你孩子治病。對，人欠你的，就該幫你是不是？”
蔡素芬垂下頭，“我沒有，我是真的想求小春給孩子治病，我給錢的。”
“給錢？小春不差你這點錢。她這人再心善不過了，哪怕你不說，她看見孩子有問題也會治。現在她說治不了，那就真是治不了。”
李秋萍哪裏不知道蘇小春這孩子是個多好的人，就算和蔡素芬有天大的矛盾，也不會耽誤她給孩子治病。
再說了，小春也壓根不會把自己和蔡素芬的矛盾放在心裏。
蔡素芬往這一跪，求著蘇小春給孩子治病。說得明明白白治不了，還以為是蘇小春不原諒她，故意不給治的。
要再說下去，怕是全生產隊都要覺得小春是故意的了。
當然，她相信蔡素芬是無心的，她確實就是想求小春給孩子看病而已。架不住這做法不對啊？
這麽多人呢，全圍著看。
你但凡是趁著沒人，去她家裏求她，場麵也不至於是現在這樣。
都說鄉下淳樸，但鄉下好多都是那種恨人有怕人富的心態。
之前也不是沒有流言蜚語，說小春成了大醫院的主任，看不上村裏了，都幾年沒回來過年什麽的。
這會看小春尷尬，估計有不少人高興。
李秋萍一副生氣的樣子，蘇小春拉拉她的手，對地上的蔡素芬說道：“蔡素芬，我再強調一次，不是不願意治，而是真的沒法治。”
“當初我跟你說過，躺著別亂動彈，好好養胎。你沒聽我的，這不是我的錯吧？”
“孩子不是後來生病成的腦癱，而是先天性的。至於為什麽會這樣，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可能和你沒好好靜養有關，也可能是這孩子本身就不健康。因素太多了，哪怕讓我去說，你也聽不懂。”
這方麵蘇小春也沒法去解釋，哪怕是21世紀，懷孕的女人月月檢查，結果生下來孩子不健康的也有得事。
在這裏，什麽設備也沒有，她又能怎麽去給孩子看呢？
把脈嗎？中醫又不是神仙。
麵對蔡素芬越來越絕望的表情，蘇小春也有些不忍心。
“你孩子的情況很複雜，現在讓我看我也看不出來。這樣吧，年後你有空，帶著孩子去安城第二醫院，我現在工作的醫院，到時候我安排做一係列的身體檢查。”
她想著就當是個自己肚子裏這孩子積福，雖說希望約等於沒有。但不檢查，檢查結果不擺在蔡素芬眼前，她也不會死心。
……
“小春，到時候檢查貴不貴的？我的意思是你讓她帶孩子去檢查，她要是沒錢怎麽辦？”
李秋萍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耽誤這麽一會，殺豬菜都涼了，隻能再熱熱吃。
想到蔡素芬千恩萬謝的表情，李秋萍就擔心她沒錢給孩子看病。
蘇小春餓得不行了，接過筷子先吃了兩口。
緩了會才慢慢說道：“去醫院得掛號，不給錢也不能檢查。”
到醫院了可不是你跪著就能治病的，哪怕她自己在醫院上班，治病也得交錢。
“那倒也是。”李秋萍也放了心。
“所以她孩子這個病，真看不好嗎？”
“至少在這裏，沒有檢查的情況下，我是看不好的。”蘇小春答。
“唉，也不是嬸為她說話什麽，畢竟蔡素芬以前確實壞。”李秋萍歎了口氣，“還不就是看那孩子可憐，都這麽大了，還整天傻呆呆的，哭和笑都不會，走路都不利索，也就隻有倆眼珠子能轉。”
“那也沒辦法，病這種東西，能治就是能治，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蘇小春在醫院看過太多治不了的孩子了，心痛當然心痛，但她不是神仙啊。
“我就是說說，對了，富貴怎麽還沒來？”李秋萍笑了笑，張望著往門口看。
蘇小春抬抬下巴，“來了來了。”
人剛走到門口呢，馬上就進來了。
蔡素芬這件事隻是個小插曲，解決方案已經給了，到時候她帶不帶孩子去做檢查她也不知道。
吃過飯李秋萍知道他們還有衛生要打掃，也不留著小春說話。
到院門口，趙翎讓她去找薑秀秀玩，自己則把家裏打掃幹淨。打掃衛生的時候灰塵大，她也不適合呆在這邊。
蘇小春可不跟趙翎搶活，拿著帶給小鹿和星星的禮物就出門了。
打殺豬菜的時候沒瞧見薑秀秀一家，估計是打完了拿回家吃的。
結果到了薑秀秀家居然沒人在，想想可能在村衛生所，又拿著東西去村衛生所那邊。
人還沒進村衛生所，老遠聽見裏麵吵架聲。
仔細一聽，還有薑秀秀的聲音。
這可不得了，秀秀脾氣一向好，跟麵團似的，誰惹了她能讓她這麽大聲吵架。
怕薑秀秀吃虧，蘇小春加快了腳步走過去。
一隻腳剛進村衛生所大門，裏麵又傳來道陰陽怪氣的女聲。
“薑秀秀你就是蘇小春的看門狗，瞧瞧你多護著她啊？可惜她幾年沒回來，也沒對你有多好吧？你媽死了她都沒回來看一眼呢。”
“我不就說了她幾句，你倒是蹦得快。你跟我吵再凶，看看人家能記你好嗎？”
蘇小春先是一驚，秀秀媽媽過世了，她怎麽不知道？
然後又是憤怒，這人是誰啊？怎麽敢這麽說她的。
她冷著一張臉，氣衝衝走到裏麵。
揚聲喊道：“讓我看看是哪個喝了糞的嘴這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