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記得就代表不存在。
或者說, 蘇小春這個傻子,是不可能還記得那些事的。
這確實就是劉桂香所想的。
她從來沒反思過自己,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做了錯事。
一個傻子, 她欺負就欺負了, 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什麽事嗎?
這麽多年了,蘇小春就算不是傻子,也沒找過她麻煩。她理所應當的認為,蘇小春肯定是不記得那些事了。
但蘇小春不僅記得,還這麽明明白白講出來。
這讓劉桂香感覺難堪。
有些人就是這麽奇怪, 她欺負人的不覺得自己做得不對,也不覺得難堪。
可如果在大家夥麵前揭露她骨子裏的樣子, 倒覺得難堪了。
“都, 都什麽時候的事了,那時候我也不懂事。”
劉桂香試圖讓大家認為那是她很小不懂事的時候才做的事, 一句不懂事, 就能抹平一切。
她現在是村衛生員,又是在生產隊做事,一點消息都能傳好久。
大家夥會怎麽看她呢?
尤其是最近城裏同學給她介紹了個還不錯的對象, 對方家庭清正, 需要的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媳婦。萬一聽到什麽風言風語的, 把這事攪黃了怎麽辦?
她可不想一輩子呆在村裏做個小小的村衛生員,她想像嚴嬌嬌那樣,或者像蘇小春那樣進縣裏市裏。
劉桂香到底也在村衛生所幹了兩年,目前村衛生所裏除了薑秀秀跟她不對付之外, 其他人都處得還不錯。
她一說自己不懂事,就有人幫著她說話了。
“誰年紀小的時候沒幹過壞事, 老是記著那可是心眼小了啊。”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生麵孔,也穿白大褂。看那眼神,估計是對劉桂香有點意思。
劉桂香送去感激的一瞥,年輕男人也挺了挺不算厚實的胸膛。
蘇小春看了那年輕男人一眼,冷笑著問道:“刀沒紮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是吧?”
“我是當事人,被推到水裏差點淹死的是我,被偷走頭繩衣服的是我,被她把我的頭發剪成狗啃樣的也是我,你憑啥站出來說話?”
薑秀秀在一旁附和點頭,“就是就是,幹壞事也分輕重,這又是偷東西又是害人命的,根本就不是心眼小到現在還記住的問題,沒大耳刮子抽她就算不錯的。”
她看了眼劉桂香,“你也不用扯什麽年紀小不懂事,那麽多人年紀小,也不像你那麽壞啊!”
接著又湊到蘇小春耳邊,小聲告狀,“她來村衛生所之後就經常講你壞話,我跟她吵過好多次了。沒在信裏告訴你也是不想你聽了煩。但剛剛你也聽見了,她平時就是這樣的。”
“說你是跟好多人睡了才去的市醫院,還說你早就被她表哥睡過了。”
要是普通的講壞話薑秀秀聽聽也就算了,反正小春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清楚。但劉桂香說的實在太過分,不然她也不會這樣經常跟她吵架。
蘇小春瞪圓了眼睛,“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要早跟她說她就回來把劉桂香的嘴都撕爛了,這哪裏是噴糞啊,簡直是噴毒汁。
“這種話她隻敢在我跟前說,不敢在外麵造謠。我覺得她說的這些話太難聽,就不想跟你說。”
薑秀秀也覺得自己做得不太對了,就應該告訴小春的,讓小春來收拾她。
蘇小春確實是要收拾劉桂香了,本來她都快忘了這號人,畢竟她現在生活很好,以前的那些事都過去了。可她偏要在自己跟前蹦躂,還叫她知道了劉桂香居然在背後這麽嘀咕她。
她就是菩薩脾氣,也得冒出火來。
劉桂香聽不見蘇小春和薑秀秀說了什麽,隻看見薑秀秀說完以後,蘇小春扭頭看向自己的眼神讓她全身發冷。
不會的,就算自己對薑秀秀說的那些話被她知道了又怎麽樣?
難道她敢大肆宣揚自己是怎麽說她的嗎?
隻要她敢說出去,就算大家不信,也會在心裏嘀咕。
聽說她男人很厲害,還是當兵的,一定會很在意這些吧?
就算她敢就著那些話指責自己,自己也能說她當年就是被表哥給睡了。反正那時候她是傻的,自己隻要說親眼看見,肯定很多人會信她。
這麽一想,劉桂香甚至還有些興奮,她希望蘇小春沒腦子的繼續跟她吵。
最好把那些話全抖落出來。
一個女人,隻要沾了些葷事,就會被人翻來覆去的討論。
一傳十十傳百,人雲亦雲下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就算她以前欺負了蘇小春又怎麽樣?到時候大家也不會討論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隻會關注蘇小春到底有沒有被她表哥睡過,隻會討論她是不是靠身體去的市醫院。
蘇小春感覺奇怪,為什麽劉桂香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她很生氣,氣劉桂香居然會在背後造這種惡心的謠,以她的脾氣,恨不得把她的臉扇腫,再把她的嘴縫上。
但看見劉桂香的眼神,她突然冷靜了下來。
劉桂香希望自己跟她吵跟她鬧,到時候順溜的就把那些造謠的話說出來。
這裏有這麽多雙耳朵聽著呢,一個謠言出來能順著風馬上傳出去。
正值過年的時候,走親訪友最需要的就是勁爆的八卦。一個人傳出去,不出三天,附近幾個生產隊甚至是整個縣,都能傳遍。
人雲亦雲啊,雲的路上是最容易雲歪的。
一個女人,隻要沾上了黃謠,事實的真相就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隻知道黃,不知道謠。
想明白了劉桂香的興奮是什麽意思,蘇小春收了脾氣,氣定神閑的笑了笑。
“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懶得跟你計較。”
說完又朝周圍那些人看了下,揚聲道:“大家都聽見了啊。”
“就算她以前差點害死我,還偷走我那麽多東西。我都不計較了,因為我不像她那麽內心陰暗,我心胸寬廣得很。不過這個人啊,打小能那麽對我,說明她骨子裏就壞透了,大家可別跟她走太近了,誰知道她什麽會害你呢?”
講完也不管其他人怎麽想,更不管黃桂香噴火的眼神。
蘇小春朝薑秀秀招招手,“秀秀你跟我出來,我給你家小鹿和星星帶了新年禮物,還有你的。”
薑秀秀最聽蘇小春的,趕緊從櫃台裏跑出來。
“又讓你破費了,給他們帶就成,給我帶什麽啊?”
蘇小春樂嗬嗬的樣,拉著她的手到門外去,聲音清脆又好聽。
“你是我的好朋友嘛!怎麽能忘了你呢?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唄。”
原本還想跟蘇小春鬧起來的劉桂香孤零零站在那,因為蘇小春說的話氣得胸膛急促起伏。因為蘇小春做出一副慷慨大度的樣子,導致她蓄起的那股子勁直接被按下去,不上不下的堵得慌。
偏偏大家聽了蘇小春說的那些話,看向自己的眼神又充滿了古怪。
“不是的,我小時候確實不懂事,現在長大了跟以前不一樣。”
她開始慌亂的跟大家解釋,麵對大家越來越懷疑的眼神,解釋的話語愈發的急迫。
“那都是小時候啊,我現在不是小時候了。我對你們怎麽樣你們也知道的啊!不要聽她的,她就是不想讓我好過,故意那樣說的。”
屋外的蘇小春聽著屋內劉桂香慌張解釋的話語,勾了勾紅唇。
薑秀秀倒是著急,“不行,我要罵她,怎麽又全推你身上去了。”
“誒誒誒,罵什麽啊?讓她解釋去唄!”
村衛生所門口有塊小空地,放了幾把椅子,蘇小春拉著她坐下。
“為啥讓她解釋啊,她一解釋大家都相信她怎麽辦?到時候大家不還是跟她好,你被她欺負這些苦找誰說去?”
“要我說,你就不應該這麽善良,憑啥慷慨大度啊!”
薑秀秀看起來比蘇小春可氣多了,咬牙切齒的模樣直叫人發樂。
“不是,我這是在替你說話呢,你怎麽還樂起來了。”
看著蘇小春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薑秀秀很不滿。
“不是,我就是覺得你人太好了。”
蘇小春擦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我真幸運,能有你當我的朋友。”
無論是薑秀秀嚴嬌嬌還是林依依她們,都是自己非常珍貴的朋友們。
“我才幸運,能成為你的朋友。”
薑秀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如果不是小春,自己現在還隻是一名普通生產隊隊員,幹著那些繁重的農活,依舊是餓一頓飽一頓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沒有農忙的時候隻需要呆在村衛生所,就能拿全工分,能領到補貼,被人尊敬的喊薑醫生。
一切都是因為小春願意教自己,願意帶自己,鼓勵她勇敢的試一試。
“嘿嘿,那咱們都是幸運的人,就不要和那種人計較啦!”
蘇小春攬過薑秀秀的肩膀,親親熱熱的靠在一塊。
薑秀秀覺得不對,好像被蘇小春帶偏了。還是要計較的啊,為啥不計較呢。
正打算反駁呢,蘇小春又湊到她耳邊,小聲告訴她。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啊,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