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春要去找趙翎, 林依依和單雨虹自然答應。
反正也沒走出多遠,就陪著一起去。
隻是回了食堂,找一圈沒找到人。拉了人問, 才知道趙翎剛被喊走了, 有領導下來,找他有點事。
既然沒找到人,蘇小春也隻好怏怏的表示算了。
想到要給林依依抓藥,三個人又一塊去醫務室。
醫務室就在家屬院不遠,還沒進去,就聽到了小孩的咳嗽聲。
蘇小春對孩子的咳嗽聲比較敏感, 尤其是這咳嗽居然帶著點空空的犬吠音,她眉頭一皺, 腳步加快走了進去。
醫務室設施簡單, 一個放藥的櫃子,幾把椅子三張簡陋的小床。
目前裏麵有一個穿白褂的年輕女孩, 正在用針管吸藥要加入到點滴瓶內, 而另一邊的椅子上則坐著位神情緊張應該有三十出頭的女人,她懷裏抱著個頂多也就兩歲的小女孩。
剛剛的咳嗽聲就是小女孩發出來的。
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薑燕雲抽空隨意瞥了眼, 見是兩個穿綠軍裝的女孩夾著一個穿普通衣服的女孩進來, 微微楞了下。想到昨天聽說有文工團來做慰問表演, 猜測是文工團的女兵們。
“稍等一會,我給小孩輸個液。”
她對幾個女孩微微一笑,將吸空的藥瓶隨意放到桌子上,準備掛好水後再一起清理。
“小春, 這個醫生背影看起來和你的背影好像啊!”
林依依看著正在給孩子掛水的女醫生,挨到蘇小春耳邊小聲說道。
單雨虹也聽見了, “對對對,我剛剛就想說呢!”
頭發長度是一樣的,都紮成麻花辮,固定麻花辮的也是紅色頭繩,隻不過蘇小春頭上別了個紅色夾子,這個醫生沒有。
甚至連身形都很像,倆人身高差不多,都挺纖瘦的。
如果蘇小春也穿白大褂,單從背影看估計一模一樣。
出於私心,林依依和單雨虹都覺得蘇小春更好看些,眉目純淨,像一塊晶瑩剔透的水晶。這個女醫生倒也長得不錯,就是沒蘇小春這麽精致。
蘇小春分了下神,沒太注意單雨虹和林依依說什麽。因為她在看這個女醫生放在台麵上的空藥瓶,稍微瞄一眼,就知道這個女醫生用了什麽藥。
出於一個對病人負責任的態度,蘇小春忍不住出言提醒。
“她是急性喉炎,你注意聽她的咳嗽聲,不是普通發燒咳嗽,最好再加利巴韋林。”
急性喉炎是很危險的一種病,常發於孩子高燒後咳嗽。很多孩子在發燒後都有咳嗽,如果不注意咳嗽音,很容易當成普通咳嗽處理。
在21世紀,‘蘇小春’就碰過一次非常惋惜的急救,孩子咳嗽家人沒當回事,自己隨便去藥店買了點藥。然而孩子是急性喉炎,吃了藥沒有用。
這種病危險就危險在迅速惡化時會讓孩子呼吸不上來,導致窒息。
‘蘇小春’碰到的那個孩子,就是家長給孩子喂了藥之後讓孩子睡了,孩子是在睡夢中窒息而亡的。
從她進門前聽到這個孩子的咳嗽聲就注意到了,出於醫生直覺,她下意識的看了藥。
然後就發現這位醫生當成普通發燒後的咳嗽來處理了。
薑燕雲沒想到自己一個醫生居然被個文工團女兵質疑了,她臉色變幻了下,隻對蘇小春微微一笑。
“這個孩子生病一直是在我這看的,我清楚具體什麽問題。”
抱著孩子的女人也看了看蘇小春,她和薑燕雲更熟,自然是信任她的。
“是啊,我女兒都是薑醫生看的,她原來可是甘州市醫院的醫生。 ”
薑燕雲神色如常,隻是淡定的給孩子紮好針,掛上水。她認為蘇小春一個文工團女兵是不會懂醫術的,說的話也不用在意。
蘇小春彎彎的眉毛輕蹙,表情有些困惑。
“如果你原來是甘州市醫院的醫生,那說明你應該是一名很優秀的醫生才對,為什麽連她是急性喉炎都聽不出來?”
這話一出來,哪怕是淡定如薑燕雲也有些尷尬。
她確實是市醫院醫生沒錯,但她並不精通兒科,而醫學其實也有隔行隔山的說法,不然也不會分成那麽多類別。
隻是部隊家屬院沒幾個小孩,日常小毛病找她看常規用藥就行。像急性喉炎這種容易判斷錯誤的咳嗽,她確實聽不太出來。
薑燕雲並不願讓人發現她的不足,她能進市醫院,是因為有個舅舅在市醫院當主任,她本身醫術確實一般,在那邊很容易被碾壓。後來出了點小紕漏,恰好這邊部隊的軍醫上調了,舅舅就給她塞到了這裏。
反正部隊醫務室一般也就是處理普通傷情,問題嚴重就直接送軍區醫院了。
“我是醫生還你是醫生?”她看著蘇小春,表情不怎麽高興。
蘇小春並不想爭論這個,醫生不醫生的重要嗎?重要的是她的藥不對症,根本治不了孩子。
“你不用管我是不是醫生,我跟你說,急性喉炎是很危險的,一不小心真能要命。她現在應該是還是初發期,早點用藥早點好。”
薑燕雲不想理她,隻板著臉走過來,“你們看什麽病?看病我給看,不看病就出去。”
這語氣著實不好,林依依脾氣有點爆,剛剛蘇小春給她把了脈,有兩把刷子呢。而且她也不是用指責的語氣跟這位醫生說話,是出於對孩子病情的考慮給出意見。
“你沒聽我朋友說嗎?她都說了這個什麽炎很危險的,不小心會要命。她都不認識這個孩子,隻是提醒你,又不是想害人。”
薑燕雲此時已經很不耐煩了,“我都說了我是醫生,我知道什麽問題。不用你們這些文工團女兵指指點點的,你們都不是醫生,還能比我懂得多嗎?”
“我不是文工團的,我就是醫生。”蘇小春抿唇,神情嚴肅的走到薑燕雲麵前。
“我是醫生,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直接外套內側口袋裏掏出縣醫院開給她的結業證明,遞給薑燕雲。
“你自己看,我真是醫生。”
蘇小春把結業證書帶身上還是出發前嚴嬌嬌提醒的,說她臉嫩,萬一在路上碰到什麽需要她幫忙的,給人治病人都不信,帶個結業證書比較有信服度。
她以為自己把結業證書給出去薑燕雲就會信,然而薑燕雲掃了眼,直接嘲諷的抬抬唇角。
“村衛生員,你一個村衛生員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醫生?”
村衛生員算什麽醫生?不就是懂點醫護知識能做的嗎?之前甘州縣也選了一批村衛生員到縣醫院學習,都是些認識幾個字的農民,在醫院學了一兩個月就是村衛生員了。
薑燕雲不屑的表情很明顯,蘇小春捏著結業證書的手抖了下。
“我怎麽不是醫生了?這都有結業證明呢,是我們那的醫院給我開的。”
她搞不明白,為什麽薑燕雲要說自己不算醫生?而且她的表情好像在看不起自己。
“結業證明隻能證明,你可以給你們生產隊那些農民看病。至於說你們是醫生,那太抬舉你們了。”
薑燕雲真是懶得跟蘇小春浪費口舌,就一個村衛生員,居然說自己是醫生。那他們這些醫學院醫專畢業的算什麽?
辛辛苦苦讀了那麽多年書,還比不過一個村衛生員嗎?
想到這裏,她愈發覺得應該相信自己。她還能連個普通感冒咳嗽都看不好?什麽急性喉炎?這個村衛生員也就稍微學了點醫護知識,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經驗老道的醫生呢。
“我說了有病我給你們看病,沒病請出去。”
她冷下臉,看都不想看蘇小春。
蘇小春從聽她說自己根本不算醫生後,就大受打擊,她沒想明白,為啥自己都拿到結業證書了,還不能算醫生。她在生產隊都給人看病了呀,生產隊那些人都喊自己蘇醫生呢。
單雨虹拉著蘇小春的手,瞪了眼薑燕雲,“走,小春,我們不在這抓藥了,大不了開個證明出去抓。”
蘇小春被她帶著往外走,裏麵掛水的小孩突然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
她陡然回神,焦慮的指著裏麵。
“真的,她就是喉炎,我說的是對的,她真的是急性喉炎,會要命的。”
現在咳嗽聲已經非常明顯了,典型的急性喉炎症狀。
至於自己是不是醫生已經不重要,她隻希望這個女醫生重視起來。
然而薑燕雲根本不聽,把她們推出去。
“不看病就出去,真是,不懂別裝懂,還要命,別嚇唬人。”
說罷,她把門砰的關上。
蘇小春掙脫了單雨虹的手,撲上前拍打門板。
“給她用利巴韋林,這個藥見效最快。”
屋內沒有聲響,蘇小春失魂落魄的放下手,她轉過身,看向單雨虹和林依依。
“她說我不是醫生,我是啊,我給生產隊好多人看了病,他們都誇我醫術好,我明明很厲害的。我都拿了結業證書,我是醫生了。”
她說著說著,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
邊哭邊喃喃道:“我是醫生了,為什麽還是不信我。”